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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賈母大觀園聽好戲 寶玉聽一曲悟禪機

2024-09-11 22:34:02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賈璉,聽鳳姐兒說,

  有話要商量,因而止步問,

  是何商量話,鳳姐便問道:

  二十一吉日,薛妹妹生日,

  到底怎麼過?賈璉便答道:

  我怎知道呢!多少大生日,

  都料理過的,等到這會子,

  倒沒了主意?鳳姐便答道:

  大生日料理,不過有一定,

  則例在那裡,如今他生日,

  大又不是大,小又不是小,

  故和你商量,賈璉聽此言,

  低頭想半日:你今糊塗了。

  現有的比例,那個林妹妹,

  就是個例子,往年怎麼給,

  林妹妹過的,如今也照依,

  給薛妹妹過,這不就是了。

  鳳姐聽此言,便冷笑著道:

  聽薛大妹妹,今年十五歲,

  雖非整生日,也算得他是,

  將笄之年紀,老太太說要,

  替他作生日,想來若果真,

  替他作生日,自然比往年,

  與林妹妹的,可能不同了。

  賈璉又答道:既然如此的,

  比林妹妹的,多增些罷了。

  鳳姐回答道:我也這樣想,

  討你的口氣,我若是私自,

  添了些東西,你又要怪我。

  且說史湘雲,過來住兩日,

  因要回去了,賈母對他說:

  等你寶姐姐,過了他生日,

  看了演出戲,再回去不遲。

  史湘雲聽了,又只得住下。

  一面遣人去,將自己舊日,

  作的那兩色,針線活取來,

  為寶釵生辰,作為一禮物。

  誰想這賈母,自見寶釵來,

  喜歡他穩重,待人又和平,

  正值他才過,第一個生辰,

  出銀二十兩,喚了鳳姐來,

  叫他置酒戲。鳳姐湊趣道:

  一個老祖宗,給孩子生日,

  不拘一格的,誰還敢去爭,

  又這酒戲錢,果然拿不出,

  這也就罷了,偏那金銀的,

  圓的和扁的,竟是壓塌了,

  那個箱子底,只是掯我們。

  舉眼看了看,誰不是兒女?

  難道這將來,只有寶兄弟,

  盡老人家孝,上那五台山,

  成仙人不成?

  那些個積蓄,只留於寶玉,

  只給二十兩,這個夠酒的?

  還是夠戲錢?說的滿屋裡,

  都笑將起來。賈母亦笑道:

  你們聽這嘴!我算會說的,

  怎麼說不過,這個猴兒呢?

  你婆婆他人,也不敢強嘴,

  鳳姐兒笑道:我婆婆也是,

  一樣疼寶玉,我也沒處去,

  和誰去訴冤,倒說我強嘴。

  說著此言語,賈母也笑了,

  心中自喜悅。

  等到了晚間,眾人陪賈母,

  大家娘兒的,姊妹等說笑,

  賈母也因問,寶釵聽何戲,

  愛吃何物等,寶釵也深知,

  賈母老年人,喜熱鬧文戲,

  愛吃甜爛食,便總依賈母,

  往日喜素者,也說了出來。

  賈母更歡悅,次日先送禮,

  王夫人鳳姐,黛玉等諸人,

  皆隨分不一,不須多記之。

  至二十一日,在賈母內院,

  搭了小戲台,定了一班子,

  演新出小戲,昆弋兩腔的,

  台上皆在演,在賈母上房,

  排幾席家宴,無一個外客,

  只有薛姨媽,史湘雲等人,

  寶釵是客人,余皆自己人。

  這日的早起,寶玉因不曾,

  看見林黛玉,便到他房中,

  過來看看他,只見林黛玉,

  歪躺在炕上,寶玉笑聞道:

  起來吃飯去,就要開戲了。

  你愛看那出?我也好去點。

  黛玉冷笑道:你既這樣說,

  叫一班戲來,揀我愛聽的,

  唱給我聽罷,別借花獻佛。

  寶玉笑答道:這有啥難的。

  明兒就這樣,也叫他們人,

  借咱們光兒。一面說著話,

  一面拉起他,攜手出去了。

  吃飯點戲時,賈母在中央,

  叫寶釵點戲,寶釵先推讓,

  賈母不同意,只得把戲點,

  一折《西遊記》,賈母自歡喜,

  然後便命令,鳳姐來點戲。

  鳳姐亦素知,賈母喜熱鬧,

  喜謔笑科諢,便點了一出,

  《劉二當衣》的,賈母果真是,

  喜歡這齣戲,然後便吩咐,

  黛玉去點戲,黛玉因謙讓,

  讓那薛姨媽,王夫人去點。

  賈母笑著道:今日原是我,

  帶你們取笑,咱們管咱們,

  別去理他們。這唱戲擺酒,

  為他們不成?他們在這裡,

  白聽白吃的,已經便宜了,

  還讓他們點!說完這個話,

  大家都笑了,黛玉點一出。

  然後這寶玉,還有史湘雲,

  迎,探,惜,李紈,等俱各點了,

  各戲唱得好,場場有喝彩。

  至上酒席時,賈母又吩咐,

  命寶釵點戲,寶釵點了出,

  《魯智深醉鬧五台山》,寶玉乃問道:

  只好點這戲,寶釵問他道:

  你是白聽了,這幾年的戲,

  那裡又知道,這齣戲好處?

  排場又好的,詞藻更美妙。

  寶玉又問道:我這人性靜,

  就怕這熱鬧。寶釵笑答道:

  要說這一出,還算不熱鬧,

  你不知戲呢。我告訴你說,

  這一齣戲目,熱鬧不熱鬧。

  一套《點絳唇》,鏗鏘頓挫的,

  韻律不用說,只那詞藻中,

  一支《寄生草》,

  填的極精妙,你何曾知道。

  寶玉見說的,如此這般好,

  便湊來央告:寶釵好姐姐,

  念與我聽聽,寶釵便念道:

  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

  謝慈悲剃度,我在蓮台下。

  今生沒緣兒,轉眼分離乍。

  赤條條來去,竟然無牽掛。

  那裡討得了,煙蓑雨笠卷單行?

  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寶玉聽了詞,喜拍膝畫圈,

  竟稱賞不已,又贊這寶釵,

  無書不知的,林黛玉答道:

  安靜看戲罷,還沒唱《山門》,


  你倒《妝瘋》了,說的這湘雲,

  也覺得好笑,戲目繼續演,

  至晚戲散時,賈母便吩咐,

  演小旦少年,與演小丑的,

  命人帶進來,細看時益發,

  覺得可憐見。問他們年紀,

  小旦十一歲,小丑才九歲,

  大家嘆一回,賈母心中悲,

  另拿些肉果,與他們兩個,

  又賞錢兩串,鳳姐又笑道,

  這孩有天分,扮誰活像誰。

  寶釵心裡知,便只不肯說。

  寶玉猜著了,亦是不敢說。

  史湘雲倒是,接著笑說道:

  倒像林妹妹,他的模樣兒。

  寶玉聽此言,瞅湘雲一眼,

  還使個眼色。眾人聽這話,

  留神仔細看,都笑起來了,

  說果然不錯,一時間散了。

  及至晚間時,湘雲正更衣,

  便命這翠縷,把衣包打開,

  收拾包起來,翠縷忙回道:

  現在忙什麼,等去的日子,

  再包上不遲,湘雲也答道:

  明兒一早兒,我們就走了,

  在這作什麼?看人家鼻子,

  看人家眼睛,有什麼意思!

  寶玉聽這話,忙趕到近前,

  拉著他說道:我的好妹妹,

  你錯怪了我,林妹妹是個,

  多心眼的人,別人明知道,

  不肯說出來,皆因怕他惱。

  誰知你實誠,就說了出來,

  他豈不惱你。怕你得罪他,

  我才使眼色。這會子惱我,

  不但辜負我,反倒委曲我。

  若是換別人,與我何干呢。

  湘雲摔手道:你花言巧語,

  不要哄我了。我也原不如,

  你那林妹妹,別人說他的,

  拿他取笑的,都可以使得,

  我不配說他,他小姐主子,

  我奴才丫頭,寶玉急說道:

  我倒是為你,我要有外心,

  立刻化成灰,叫萬人踐踹!

  湘雲回說道:這大正月里,

  少信嘴胡說,沒要緊惡誓,

  別叫我啐你。說完此言後,

  一徑便來到,賈母屋裡面,

  忿忿的躺著,寶玉知沒趣,

  只得又過來,尋找這黛玉。

  剛到門檻前,黛玉推他出,

  將門栓關上,寶玉又疑惑,

  不解其含意,只是在窗外,

  吞聲叫妹妹,黛玉不理他,

  寶玉悶悶的,垂頭像自審。

  襲人知端的,此時不能勸。

  那寶玉只是,呆呆站在那。

  黛玉只當是,他回房去了,

  便起來開門,只見這寶玉,

  還站在那裡,黛玉覺不妥,

  反不好意思,不好再關門,

  只得抽身去,上床上躺著。

  寶玉隨了他,進屋來問道:

  凡事有原故,你且說出來,

  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惱,

  終是啥緣故?黛玉冷笑道:

  問的我倒好,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原故?你們取笑我,

  拿我比戲子,來一一取笑。

  寶玉回答道:我沒有比你,

  我也沒笑你,為什麼惱我?


  黛玉又回道:你還要比嗎?

  你還要笑嗎?你不比不笑,

  比人比了的,比人笑了的,

  還要利害呢!寶玉聽他說,

  竟無可分辯,也不則一聲。

  黛玉又問道:這節還恕得。

  那你為什麼,又和那雲兒,

  使用你眼色?安的是啥心?

  他和我頑下,就自輕自賤?

  他原是那個,公侯的小姐,

  我原是貧民,讀書人丫頭,

  他和我頑了,設若我回了,

  豈不他自己,惹人輕賤呢。

  他得罪了我,又與你何干?」

  寶玉見他說,方才與湘雲,

  他們的私談,他也聽見了。

  細想他自己,原為他二人,

  恐怕生隙惱,方在中調和,

  不想未成功,反落人貶謗。

  正合著前日,所看《南華經》,

  有巧工者勞,有智慧者憂,

  而對無能者,則無所求者,

  飽食而遨遊,若不系之舟,

  又看其中曰:山木大自寇,

  源泉甘自盜。心中便思考,

  越想越無趣。再細下想來,

  目下這兩人,尚未應酬妥,

  將來之多事,猶可欲為何?

  想到這其間,也無庸分辯,

  自己轉身去,回到房中來。

  林黛玉見他,已悲傷離去,

  知回思無趣,也賭氣去了,

  一言不曾發,不禁他自己,

  越發添了氣,便對寶玉說:

  你這一去罷,一輩子別來,

  也不要說話,

  寶玉不理睬,回房躺床上,

  只是瞪瞪的,襲人知原委,

  也不敢說他,只得以他事,

  過來解釋下,對他便說道:

  今兒看了戲,你覺什麼樣,

  今天這齣戲,寶姑娘一定,

  他要還席的。寶玉冷笑道:

  管他還不還,和誰有干係?

  襲人見這話,非往日口吻,

  因又笑著道:這是怎麼說?

  好好的日子,大正月裡面,

  娘兒姊妹們,都喜喜歡歡,

  你又怎麼了,是這個形景?

  寶玉冷笑道:他們娘兒們,

  姊妹們等人,歡喜不歡喜,

  也與我無干,襲人笑答道:

  他們既隨和,你也要隨和,

  豈不對大家,彼此都有趣。

  寶玉笑回道:大家彼此的!

  他們有這個,我倒是一個,

  赤條條的來,去時無牽掛。

  談及到此句,不覺得淚下。

  襲人見此景,便不肯再說。

  寶玉細想起,這句的趣味,

  不禁哭起來,翻身來書案,

  遂提了毛筆,立占一偈云:

  你證我乃證,心證意也證。

  是天無有證,斯人可雲證。

  無可雲證乎,是立足境哉。

  等自己寫畢,自己雖解悟,

  又恐人看此,不甚理解他,

  因此填一支,《寄生草》詞賦,

  也寫在偈後,自己念一遍,

  自覺無掛礙,中心乃自得,

  便上床睡了,誰想這黛玉,

  見寶玉此番,果斷而離去,


  故以尋襲人,為由來視看。

  襲人笑回道:他已經睡了。

  黛玉聽此言,便要回去了。

  襲人微笑道:姑娘請站住,

  有一字帖兒,瞧瞧寫什麼。

  一面說著話,便將方才那,

  曲子與偈語,悄悄拿出來,

  遞與黛玉看,黛玉看了看,

  知是這寶玉,一時忿而作,

  覺可笑可嘆,便向襲人道:

  一時玩心兒,也無甚關係。

  黛玉說畢後,攜字回房去,

  與湘雲同看,到了這次日,

  又與寶釵看,寶釵看其詞: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

  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著甚悲愁喜,

  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因何,

  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看畢這偈語,笑對眾人道:

  這人徹悟了,都是我不是,

  皆是我昨兒,一曲惹的禍,

  這些個道書,禪機能移性。

  明兒真說起,這些瘋話來,

  我成罪魁了,說著這個話,

  便撕個粉碎,遞與丫頭們:

  快去燒了罷,黛玉乃笑道:

  真的不該撕,等我問了他。

  你們跟我來,包管我叫他,

  收了這個心,無痴心邪話。

  果然三個人,往寶玉屋來。

  他們一進來,黛玉便笑道:

  寶玉我問你:至貴者是寶,

  至堅者是玉,爾有多何貴?

  爾有多何堅?寶玉竟無言,

  不能隨口答,三人乃拍手,

  笑對寶玉道:你這樣鈍愚,

  還要參禪呢,黛玉又答道:

  你那偈末雲,無可乃雲證,

  是以立足境,這固然是好,

  只是據我看,此偈未盡善。

  我再續兩句,放在他後面。

  黛玉乃念道:無以立足境,

  才方是乾淨,寶釵便笑道:

  這個方悟徹,當日那南宗,

  六祖惠能他,尋師至韶州,

  聞五祖弘忍,在黃梅講經,

  他便充役了,做個火頭僧。

  五祖求法嗣,令徒弟諸僧,

  各自出一偈。上座神秀道: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彼時僧惠能,在廚房碓米,

  聽了這偈語,便自言說道:

  美則是美矣,了則是未了。

  自念一偈曰: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五祖將衣缽,傳給他惠能。

  今兒這偈語,亦同此意了。

  只是這方才,這禪意機鋒,

  尚未全了結,竟丟開不成?

  黛玉乃笑道:彼時不能答,

  就算他輸了,這會子答上,

  也不為出奇,只是這以後,

  不許談禪了,

  連我們兩個,所知所能的,

  你皆不參悟,不知不能的,

  還要參禪嗎?

  寶玉他自己,也以為覺悟,

  不想他忽然,被黛玉一問,

  便也不能答,寶釵又比出,

  這些語錄來,此皆是禪理,


  素不見他們,能禪宗參悟。

  自己想了想:原來是他們,

  比我先知覺,我尚未徹悟,

  我如今何必,去自尋苦惱。

  想畢便笑道:誰又會參禪,

  不過是一時,說頑話罷了。

  說著這話後,四人復如舊。

  忽然有人報,娘娘差了人,

  送出一燈謎,命大家去猜,

  每人猜著了,也去作一個。

  四人忙出去,至賈母上房。

  見一小太監,拿一盞四角。

  平頭白紗燈,專為燈謎制,

  上面有一個,眾人都爭看,

  正胡亂猜時,小太監下諭:

  眾小姐聽了,若你猜著了,

  不要說出來,每人只暗暗,

  寫在一紙上,一齊封起來,

  派人送進宮,娘娘便自驗,

  是否猜中了,寶釵等聽了,

  乃近前一看,是七言絕句,

  並無甚新奇,口中少不得,

  稱讚了一番,只說很難猜,

  故意在尋思,其實一見了,

  也就猜著了,寶玉與黛玉,

  湘雲與探春,四人都解了,

  各自暗暗的,寫了這半日。

  一併將賈環,賈蘭等傳來,

  一齊去思考,各揣機心猜,

  寫在一紙上,各人拈一物,

  作成一燈謎,

  恭楷寫上了,掛在一燈上。

  太監出去了,至晚來傳諭:

  前娘娘所制,俱已猜著了,

  太監又傳話,將頒賜之物,

  送給猜著人,每個人一個,

  宮制的詩筒,另一柄茶筅,

  獨迎春賈環,二人未得到。

  迎春自認為,是玩笑小事,

  倒並不介意,賈環便生氣,

  覺得沒趣味,又聽太監說:

  三爺你說的,這個不甚通,

  娘娘也沒猜,叫我帶回了,

  問三爺這個,是什麼東西?

  眾人聽了後,都來看下他,

  作的是什麼,欲知其內容,

  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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