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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醉金剛輕財尚義俠 痴女兒遺帕惹相思

2024-09-11 22:35:27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林黛玉,正情思縈逗,

  纏綿固結時,忽有一個人,

  從後擊一掌,笑對他說道:

  你一人在這,是在作什麼?

  林黛玉倒是,唬了一大跳,

  待回頭看時,不是那別人,

  卻是那香菱,林黛玉問道:

  你這傻丫頭,唬我這一跳。

  你打那裡來?香菱嘻嘻道:

  我這是來尋,我們姑娘的,

  找他找不著。你們那紫鵑,

  也在找你呢,說璉二奶奶,

  送了些茶葉,來給你吃的。

  黛玉忙說道,回家坐著罷,

  一面便拉著,黛玉一隻手,

  回瀟湘館來。果然鳳姐兒,

  送了兩小瓶,上用新茶來。

  林黛玉便和,那香菱坐了。

  無甚正事談,不過是說些,

  這個繡的好,那個刺的精,

  又下一回棋,看了兩句書,

  香菱便走了,不在此閒話。

  如今說寶玉,因被那襲人,

  找了回房去,果然見鴛鴦,

  歪在一床上,看襲人針線,

  見寶玉來了,便對寶玉道:

  你往那去了?老太太他人,

  正等著你呢,叫你過那邊,

  請大老爺安。還不快過去,

  換衣服走呢?襲人於是便,

  進房取衣服,寶玉坐床沿,

  褪了一鞋子,等靴子穿時,

  回頭見鴛鴦,穿著那一身,

  水紅綾子襖,青緞子背心,

  束著白縐綢,漂亮汗巾兒,

  臉向著那邊,低頭看針線,

  脖子上戴著,一個花領子。

  寶玉便把臉,湊在他脖項,

  聞那香油氣,不住用他手,

  摩挲其脖項,其白膩皮膚,

  不在襲人下,便猴子上身,

  乃涎皮笑道:我的好姐姐,

  把你那嘴上,塗的胭脂兒,

  賞我吃了罷,一面說著話,

  一面扭糖似,粘在他身上。

  鴛鴦便叫道:我的好襲人,

  你出來瞧瞧,他這任性樣,

  也不妨勸勸,還是這麼著。

  襲人便抱了,一衣服出來,

  向寶玉答道:左勸也不改,

  右勸也不動,到底怎麼樣?

  一邊說此言,一邊催了他,

  要他穿衣服,便同那鴛鴦,

  前來見賈母,等拜過賈母,

  出至這外面,人馬俱齊備。

  他剛欲上馬,只見這賈璉,

  請安回來了,他正好下馬,

  二人相對面,彼此問了話。

  只見這旁邊,轉出一人來,

  請寶叔叔安,及寶玉看時,

  見這人長臉,長挑的身材,

  年紀只好似,十八九歲樣,

  生得也著實,斯文清秀的,

  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

  是那一房的,叫什麼名字。

  賈璉乃笑道:你怎麼發呆,

  連他不認得?他是後廊上,

  住的五嫂子,他兒子芸兒。

  寶玉笑答道:我倒是忘了,

  問他母親好,這會來做啥?

  賈芸指賈璉:找二叔說話。

  寶玉笑答道:你倒是比先,


  越發出挑了,倒像我兒子。

  賈璉笑答道:好不害臊的!

  人家他比你,大四五歲呢,

  給你作兒子?寶玉笑答道:

  你今年多大?賈芸回答道:

  今年十八歲,原來這賈芸,

  最伶俐乖覺,聽寶玉說話,

  便笑著答道:俗語說的是,

  搖車裡的爺,拄拐的孫子。

  雖然歲數大,但山高再高,

  高不過太陽,我父親沒了,

  我這幾年間,無人管教我。

  如若你寶叔,不嫌侄兒笨,

  認作乾兒子,是我的造化。

  賈璉笑答道:你可聽見了?

  認個乾兒子,不好開交的,

  說著就進去,寶玉便笑道:

  明兒你閒了,只管來找我,

  別和他們樣,鬼鬼祟祟的。

  現在這會子,我不得閒兒。

  明兒你過來,到書房裡來,

  和你說說話,帶你頑耍去。

  說著揚著手,便扳鞍上馬,

  眾小廝圍隨,往賈赦這來。

  待見了賈赦,是偶感風寒,

  先述了賈母,問他的話來,

  然後請了安,賈赦先站起,

  回了賈母話,次後喚人來:

  帶哥兒進去,太太屋坐著。

  寶玉便退出,及來至後面,

  便進入上房。邢夫人看見,

  先倒站起來,先拜賈母安,

  寶玉方才去,拜邢夫人安。

  寶玉笑問道:可是姐姐們,

  他們過來了,怎麼不見人?

  邢夫人答道:他們坐會子,

  往後頭去了,不知去那裡。

  寶玉又問道:大娘你方才,

  說是有話說,不知什麼話?

  邢夫人笑道:那有什麼話,

  只叫你等著,同你姊妹們,

  吃了飯去罷,有一好玩的,

  給你帶回玩,寶玉辭賈赦,

  同那姊妹們,一同回家去,

  待見過賈母,王夫人等人,

  自回房安歇。不在此閒話。

  且說那賈芸,進去見賈璉,

  因他打聽了,可有啥事情。

  賈璉告訴他:前兒有件事,

  偏生你嬸子,再三求了我,

  給了賈芹了。他也許了我,

  說明兒園裡,還有幾地方,

  要栽花木的,等這工程來,

  一定給你的,賈芸聽此言,

  半晌乃說道:既然是這樣,

  我就等著罷,叔叔也不必,

  在嬸子跟前,提我今個兒,

  來打聽的話,及到他跟前,

  再說也不遲,賈璉回答道:

  提他作什麼,那有這工夫,

  說這閒話呢,明兒五更兒,

  還要到興邑,去走一趟的,

  須得這當日,趕回來才好。

  你先去等著,後日起更後,

  你來討信兒,來早我沒閒。

  說著便回去,換衣服去了。

  賈芸他出了,榮國府回家,

  一路在思量,想一主意來,

  逕往他母舅,卜世仁家來。

  原來卜世仁,現開香料鋪,

  方從鋪里來,忽賈芸進來,

  彼此見過了,問他這早晚,


  啥事跑了來?賈芸乃笑道:

  有件事來求,讓舅舅幫我,

  幫襯幫襯的。我有一件事,

  要用些冰片,及麝香使用,

  好歹是舅舅,每樣賒四兩,

  給我用一下,八月里按數,

  送了銀子來。卜世仁冷笑:

  你再休提了,賒欠這一事。

  前兒也是的,我們鋪子裡,

  有一個夥計,替他的親戚,

  賒幾銀子貨,至今未還上。

  況且現如今,這個貨也短,

  你拿現銀子,到我們這買,

  也沒有這些,這是第一個。

  二則你那裡,那有正經事,

  不過賒了去,又是去胡鬧。

  你只說舅舅,見你一遭兒,

  就賠你一遭?你小人兒家,

  很不知好歹,也立個主見,

  賺上幾個錢,弄得穿是穿,

  吃是吃的了,看著也喜歡。

  賈芸回笑道:舅舅說的是,

  沒父親時候,我年紀又小,

  不知道事情,後聽母親說,

  還虧舅舅們,在家出主意,

  料理的喪事。舅舅不知道,

  外甥家裡窮,手無多銀兩,

  現有一畝地,兩間草房子,

  今在我手裡,非花了不成?

  巧媳婦沒米,做不出粥來,

  叫我怎樣呢?還虧是我呢,

  要是個別人,死皮賴臉的,

  三日兩頭兒,來纏著舅舅,

  或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

  你做舅舅的,沒法不賒的。

  卜世仁答道,我的好外甥,

  要是舅舅富,還不是該的,

  和你舅母說,只愁你沒腦。

  但凡立起來,到你大房裡,

  府上爺兒們,如果見不著,

  你便下個氣,和他們管家,

  或管事的人,嬉和嬉和的,

  也弄個事兒,管一管才好。

  前日我出城,撞見三房裡,

  他家的老四,騎著大叫驢,

  帶著五輛車,有幾十和尚,

  還有那道士,往家廟去了。

  看他那來事,這事到他了!

  賈芸聽他說,叨擾的不堪,

  便起身告辭,卜世仁答道:

  怎麼急這樣,吃了飯再去。

  一句還未完,見他娘子說:

  你又糊塗了,說著沒有米,

  這買半斤面,來下給你吃,

  你在這會子,還在裝胖呢。

  留下那外甥,讓挨餓不成?

  卜世仁說道:再買半斤來,

  添上就是了,他娘子無法,

  便叫女孩兒:銀姐往對門,

  王奶奶家問,有錢借幾個,

  明兒送過來,夫妻兩說話,

  那賈芸心急,早說了幾個,

  不用費事了,便無影無蹤。

  不言他舅舅,卜家夫婦倆,

  且說那賈芸,賭氣離舅家,

  一徑回去路,心正自煩惱,

  一邊想著事,一邊低頭走,

  一頭就碰在,一醉漢身上,

  賈芸唬一跳,那醉漢罵道:

  真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

  賈芸忙躲身,早被那醉漢,

  一把抓住了,待對面一看,


  不是那別人,是緊鄰倪二。

  原來這倪二,是個潑皮人,

  專放重利債,在那賭博場,

  專吃閒錢飯,常打架吃酒。

  如今他正從,欠錢的人家,

  索了這利錢,吃醉了回來,

  不想被賈芸,碰了一下頭,

  正沒好氣色,掄拳就要打。

  只聽那人道:老二請住手!

  是我衝撞你,倪二聽見是,

  熟人的語音,將醉眼睜開,

  看他是賈芸,忙把手鬆了,

  趔趄著笑道:原是賈二爺,

  我該死該死,這會往那去?

  賈芸苦笑道:告訴不得你,

  平白遭了罪,討個沒趣兒。

  倪二乃問道:不妨不妨的,

  有不平的事,儘管告訴我,

  我替你出氣,這三街六巷,

  憑他是誰人,有人得罪了,

  醉金剛倪二,他的街坊里,

  管是叫了他,人離家散的!

  賈芸嘆氣道:老二別生氣,

  聽我告訴你,這細細原故。

  說著便把那,卜世仁家舅,

  賒欠一段事,告訴了倪二。

  倪二聽了後,乃生氣大怒,

  要不是令舅,我便要罵出,

  不好的話來,真真氣死我,

  這件事也罷,你不用愁煩,

  我這裡現有,幾兩銀子錢,

  你若用什麼,只管拿去買。

  但只有一件,你我也作了,

  這些年街坊,我在外面頭,

  是有名放帳,你卻從沒有,

  和我張過口。也是不知道,

  你是厭惡我,是個潑賴皮,

  怕低你身分,也不知道是。

  你怕我難纏,還是利錢重?

  若說利錢重,這銀子我是,

  不要利錢的,也不寫文約,

  若說怕低了,你的高身分,

  不敢借你了,乃各自走開。

  一面說著話,一面他果然,

  從搭包裡面,掏一卷銀子。

  賈芸心下思:素日這倪二,

  雖潑皮無賴,卻因人而使,

  頗頗的有些,義俠之名聲。

  若今個日子,不領他這情,

  怕他臊死了,倒恐生怨事。

  不如借了他,改日加倍的,

  還他也罷了,想畢也笑道:

  老二你這人,果然是好漢,

  我何曾不想,和你張個口,

  但只是我見,你所相交結,

  都是有膽量,有作為的人,

  似我這等人,無能無力的,

  你倒是不理,若和你張口,

  你豈肯借我,今日蒙高情,

  我怎敢不領,回家按例則,

  寫了那文約,過來便是了。

  倪二大笑道:好會說話人。

  但我是倪二,聽不上這話。

  既相與交結,這四個字中,

  如何去放帳,使他的利錢!

  既把這銀子,借與他利用,

  圖他的利錢,這個便不是,

  相與交結了,閒話不必講。

  既你肯青目,這是十五兩,

  三錢有零的,一堆銀子錢,

  你便拿去罷,治買些東西。

  你要是寫個,什麼文契的,


  趁早把銀子,還給我倪二,

  讓我放給那,有指望的人,

  使他利他去,賈芸聽清了,

  一面接銀子,一面便笑道:

  我便不寫罷,有何著急的。

  倪二笑答道:天氣快黑了,

  不讓茶讓酒,我還到那邊,

  有點事情去,你竟請回去。

  我還要求你,帶個口信兒,

  與舍下家人,叫他們早些,

  關門睡覺罷,我不回家了,

  倘有要緊事,叫女兒明兒,

  一早到那個,人稱馬販子,

  王短腿家裡,可來找到我。

  一面說這話,一面腳不穩,

  趔趄著腳兒,獨自走去了,

  不在此閒話。

  且說那賈芸,偶然遇這事,

  心中乃希罕,想那個倪二,

  倒果然好爽,做人有意思,

  只是還怕他,一時間糊塗,

  竟醉中慷慨,到明日加倍,

  要起利息來,這便怎處理,

  心內也猶豫,不決不樂樣。

  忽然又想道:這個倒不妨,

  等那事成了,可加倍還他。

  心裡想此事,便一直走到,

  一個錢鋪里,將那個銀子,

  過秤稱一稱,十五兩三錢,

  又四分二厘,賈芸見倪二,

  也沒有撒謊,便越發歡喜,

  收了這銀子,來至家門邊,

  先到了隔壁,將倪二口信,

  捎與他娘子,方才回家來。

  見了他母親,在炕上拈線,

  見他進來了,便問他去哪,

  去了一天了。賈芸恐怕他,

  母親生他氣,便也不說起,

  卜世仁事來,說在西府里,

  等璉二叔的,問了他母親,

  吃了飯不曾。他母親說了,

  他已吃過了,說留的飯糰,

  在那個櫥里,一小丫頭子,

  拿過這飯糰,來與他吃了。

  那天掌燈時,賈芸吃了飯,

  收拾去歇息,次日早起來,

  便出了南門,在大香鋪里,

  買了那冰麝,往榮國府來。

  打聽這賈璉,是否出了門,

  賈芸往後面,到賈璉門前,

  見幾個小廝,拿著大笤帚,

  在那掃院子。忽見周瑞家,

  從門裡出來,賈芸忙上前,

  笑著問他道:二嬸嬸那去?

  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我,

  想必是裁個,什麼尺頭的。

  正在說著話,只見一群人,

  簇著那鳳姐,一一走出來。

  賈芸也深知,鳳姐是喜歡,

  奉承尚排場,忙把手逼著,

  恭恭敬敬的,搶上來請安。

  鳳姐連正眼,不看他一眼,

  仍往前走著,問他母親好,

  怎麼不過來,到這裡逛逛?

  賈芸回答道:只是他身體,

  感覺不大好,常記掛嬸子,

  他要來瞧瞧,竟又不能來。

  鳳姐聽此言,不由止了步,

  便對他問道:怎麼好好的,

  你們娘兒們,在這背地裡,

  倒牽掛我來?賈芸乃回道:

  有一個原故,因我有朋友,


  家裡有幾錢,現開了香鋪。

  只因他身上,捐著個通判,

  前兒便選了,雲南一地方,

  連家眷一齊,把這個香鋪,

  不在這開了。便把那帳物,

  攢了一攢了,該給人給人,

  該賤發賤發,像這細貴貨,

  都分著一些,送與那親朋。

  一共送了我,好些個冰片,

  還有些麝香,和母親商量,

  若要轉買時,賣不出原價,

  而且誰家裡,拿這些銀子,

  買這作什麼,便是很有錢,

  富貴大家子,也不過使個,

  幾分幾錢的,若說去送人,

  沒人配使這,因此我就想,

  想起嬸子來,往年間見過,

  嬸子買這些,別說在今年,

  這貴妃宮中,就端陽節下,

  不用說這些,香料自然的,

  是比往常的,加上十倍去。

  故想來想去,只孝順嬸子,

  一個人合式,方是不算得,

  遭塌這東西,一邊說著話,

  一邊將一個,錦匣舉起來。

  那鳳姐正是,辦端陽節禮,

  採買這香料,藥餌的時節,

  忽見這賈芸,如此一話來,

  聽這一篇後,心下又得意,

  自又是歡喜,便命那豐兒:

  接過芸哥兒,他的盒子來,

  送了回家去,交給那平兒。

  又對賈芸道:看著你這樣,

  知好歹的人,怪道你叔叔,

  經常提起你,說你說話兒,

  特別的明白,心裡有見識。

  賈芸聽這話,便想進一步,

  故意探問道:原來叔叔他,

  也曾提我的?鳳姐見他問,

  才要告訴他,與他管事話,

  便忙又止住,心下里想道:

  我如今告訴,他要管事話,

  倒叫他看著,見了他東西,

  為這點子香,混許他管事。

  心裡一盤算,今別提這事。

  想到此事時,便把派了他,

  監種這花木,工程的事情,

  把他隱瞞了,竟一字不提,

  隨口說兩句,閒淡的話去,

  便往賈母那,賈芸也只好,

  先回來再說。

  昨日見寶玉,寶玉便叫他,

  到外書房等,賈芸吃了飯,

  便又進來了,到賈母那邊,

  便去儀門外,綺霰齋書房,

  只見那焙茗,還有那鋤藥,

  兩廝下像棋,奪「車」正拌嘴,

  還有那引泉,掃花與挑雲,

  伴鶴四五個,又在房檐上,

  掏小雀兒玩。賈芸進院內,

  把腳一跺道:猴頭們淘氣,

  賈芸爺來了,眾小廝看見,

  那賈芸進來,方才都散了。

  賈芸進房內,坐椅子上問:

  寶二爺沒來?焙茗回答道:

  今兒沒下來。二爺說什麼,

  我替你問下,哨探哨探去。

  說著出去了。

  這裡的賈芸,看字畫古玩,

  一頓飯工夫,還不見其來,

  正是煩悶時,只聽見門前,

  嬌聲嫩語的,叫一聲「哥哥」。


  賈芸往外瞧,竟是一女孩,

  十六七歲的,生的倒也是,

  細巧幹淨的,丫頭見賈芸,

  抽身躲過去,賈芸見焙茗,

  就趕了出來,問了焙茗道:

  等了這一日,也沒人過來。

  你去帶個信,就說廊上的,

  芸二爺來了,那丫頭聽說,

  是本家爺們,便不似先前,

  那等的迴避,便下了死眼,

  釘賈芸兩眼,賈芸回說道:

  也別說什麼,廊上廊下的,

  你只說是我,芸兒就是了。

  過了半晌兒,那丫頭竟然,

  冷笑了一笑:依我說著來,

  二爺請先回,有話明兒來。

  晚上得空兒,我就回了他。

  賈芸聽這話,知道這丫頭,

  說話又簡約,容貌也俏麗,

  待要問名字,因寶玉房裡,

  又不便細問,只得回說道:

  這話倒是的,我明兒再來。

  說著往外走。焙茗又答道:

  我去倒茶去,二爺吃了茶,

  再去不遲的,賈芸一面走,

  一面回頭說:這會不吃茶,

  我還有事呢,口裡說這話,

  眼睛便瞧著,那個小丫頭,

  還站在那裡,賈芸直回家。

  至次日時刻,來至大門前,

  可巧遇鳳姐,往那邊請安,

  才上了車馬,便見賈芸來,

  乃命人喚住,隔窗子笑道:

  芸兒你膽大,竟在我跟前,

  裝模作樣的,怪道那昨天,

  送東西給我,原有事求我。

  昨兒你叔叔,才告訴我說,

  你有事求他,賈芸笑答道:

  求叔叔這事,嬸子休提他,

  我昨正後悔,早知是這樣,

  我竟一起頭,直接求嬸子,

  待到這會子,也是早完了。

  誰承望叔叔,他竟不能的。

  鳳姐笑答道:怪道你沒成,

  昨又來尋我,賈芸笑答道:

  嬸子辜負了,我一點孝心,

  我原本沒有,這個意思的。

  若有這意思,昨兒還不如,

  求求嬸子了,

  鳳姐冷笑道:你們揀遠路,

  叫我也難說。早告訴一聲,

  有什麼不成,多大點子事,

  耽誤到這會。園裡要種花,

  我只想不出,一個人來的,

  早來早完了,賈芸笑答道:

  既然是這樣,嬸子明兒個,

  就派我去罷。鳳姐半晌道:

  這個不大好。等明年正月,

  煙火燈燭的,那大宗兒來,

  再去派你罷。賈芸便答道:

  我的好嬸子,先把這派我。

  如果辦好了,再派我那個。

  鳳姐笑答道:你倒是一個,

  會拉長線兒,你叔叔說的,

  我不管你事。我也不過是,

  吃了飯過來,你到午時刻,

  來領這銀子,後兒就進去,

  開始種樹了,說畢便令人,

  駕起他香車,一徑的去了。

  賈芸真高興,喜的不自禁,

  來至綺霰齋,打聽這寶玉,

  誰知這寶玉,一早便前往,


  北靜王府了,賈芸便呆呆,

  坐到那晌午,打聽這鳳姐,

  他回來時刻,便寫個領票,

  來領個對牌,待至那院外,

  命人通報了,彩明走出來,

  單要了領票,批銀數年月,

  一併連對牌,交與了賈芸。

  賈芸接了牌,看那批銀數,

  批了二百兩,心喜不自禁,

  翻身便走到,那個銀庫上,

  交與收牌票,領了這銀子。

  回家見母親,自是這母子,

  俱十分歡喜,次日五鼓天,

  賈芸找倪二,將之前銀子,

  按數還了他。那倪二看見,

  賈芸有銀子,便按數收回,

  不在此話下,這裡的賈芸,

  又拿五十兩,出西門找到,

  花匠方椿家,叫他去買樹,

  不在此閒話。

  如今說寶玉,那日見賈芸,

  曾說了明日,叫他來說話。

  如此說了後,他原是一個,

  富貴公子話,那還把這話,

  放在他心上,因而忘記了。

  這一日晚上,從北靜王府,

  回到賈母處,拜見過賈母,

  王夫人等人,再回至園內,

  換了身衣服,正要去洗澡。

  這一刻工夫,只剩了寶玉,

  在這房間內。偏生這寶玉,

  想要吃些茶,一連叫幾聲,

  方見老嬤嬤,走了進來了。

  寶玉見他們,忙搖手兒說:

  不用你們了,那老婆子們,

  只得退出了,寶玉見沒人,

  只自己下來,拿碗向茶壺。

  去倒點茶喝,聽背後說道:

  二爺仔細點,別燙了你手,

  讓我們來倒,一面說著話,

  一面走上來,早接碗過去。

  寶玉唬一跳,便對他問道:

  你在那裡的?忽然過來了,

  唬了我一跳,那丫頭過來,

  一面遞著茶,一面回答道:

  我在後院裡,才從裡間的,

  後門進來的,難道二爺你,

  沒聽見腳步?寶玉邊吃茶,

  一面仔細的,打量那丫頭:

  穿著了幾件,半新不舊衣,

  一頭黑頭髮,挽著個雲鬢,

  容長的臉面,細巧的身材,

  俏麗又乾淨。

  寶玉看了看,便笑著問道:

  你也是我這,屋裡的人麼?

  那丫頭答道:我就是這的。

  寶玉又問道:既是這屋的,

  我怎不認得?那丫頭聽說,

  便笑一聲道:認不得也多,

  豈只我一個,從來我就是,

  不遞茶遞水,拿東拿西的,

  那裡認得呢,寶玉回答道:

  為什麼不作,那眼見的事?

  那丫頭答道:這話也難說。

  只是有句話,要回傳二爺:

  昨有個芸兒,來找二爺的。

  二爺沒空兒,叫焙茗回他,

  叫他今早來,不想二爺人,

  往北府去了。

  說到這句話,只見那秋紋,

  碧痕二個人,嘻嘻哈哈的,

  說笑著進來,他們兩個人,

  共提一桶水,一手撩衣裳,


  趔趔趄趄的,潑潑撒撒的。

  那丫頭看見,便忙迎去接。

  秋紋與碧痕,正對著抱怨,

  你濕我裙子,那個又說道,

  你踹我的鞋。

  忽見一個人,走出來接水,

  二人看見時,不是那別人,

  原來是小紅。

  二人都詫異,便將水放下,

  忙進房中來,東瞧西望的,

  並沒個別人,只有那寶玉,

  便心中覺得,大不自在的。

  只得預備下,洗澡之衣物,

  寶玉脫衣裳,二人關上門,

  走到那邊房,便去找小紅,

  便問他方才,在屋說什麼。

  小紅便答道:何曾在屋裡?

  手帕不見了,便往後頭去,

  找手帕子去。不想這二爺,

  他要茶吃水,我叫姐姐們,

  一個也沒有,所以我進去,

  才倒了茶水,姐姐便來了。

  秋紋聽此言,兜臉啐一口,

  便對他罵道:沒臉下流貨!

  叫你去催水,你說有事故,

  倒叫我們去,拿鏡子照照,

  遞茶遞水的,你還配不配!

  碧痕苦嘆道:明兒我去說,

  凡要茶要水,送東送西事,

  咱們都別動,叫他去便是。

  秋紋又答道:如果這麼說,

  不如散了罷,單單就讓他,

  在這屋裡呢,二人你一句,

  我一句鬧著,只見老嬤嬤,

  進來傳話說:明日要有人,

  帶花匠種樹,你們嚴禁些,

  衣服及裙子,別混曬混晾。

  在那土山上,一溜攔幃幙,

  可別混跑了,秋紋便問道:

  明兒不知道,是誰帶匠人,

  過來監工的?那婆子答道:

  說是後廊上,一個芸哥兒。

  秋紋與碧痕,聽了不知道,

  只混問別話,那小紅聽見,

  心內卻明白,就知是昨兒,

  外書房所見,那人賈芸了。

  原來這小紅,本姓乃姓林,

  小名叫紅玉,只因這「玉」字,

  犯了林黛玉,還有那寶玉,

  便都把這字,叫其隱起來,

  都叫他小紅,原是榮國府,

  世代的舊仆,他父母現在,

  收管這府上,各處的房田,

  以及雜事務,這紅玉年方,

  剛剛十六歲,因分人時節,

  把他便分在,那怡紅院中,

  倒清幽雅靜,不想這後來,

  命人進來住,偏生這所兒,

  被寶玉占了。這紅玉雖然,

  不諳事丫頭,卻是因為他,

  有三分容貌,心內也著實,

  痴心妄想的,往上面攀高,

  每每的要在,寶玉他面前,

  現弄現弄的,只是這寶玉,

  身邊一干人,都伶牙俐爪,

  那插下手去,不想今日兒,

  才有些消息,又遭那秋紋,

  等一場惡意,心早灰一半。

  正在悶悶的,忽然聽見了,

  老嬤嬤說起,這個賈芸來,

  不覺心一動,悶悶回房中,

  睡在他床上,暗暗盤算著,

  翻來掉去的,正沒個抓尋。

  忽聽那窗外,低低的叫道:

  紅玉你手帕,我在這拾的。

  紅玉聽有人,忙走出來看,

  不是那別人,正是那賈芸。

  紅玉不覺的,便粉面含羞,

  便問寶玉道:二爺你那裡,

  拾著我手帕?賈芸笑答道:

  你快點過來,我來告訴你。

  一面說著話,一面來拉他。

  那個小紅玉,急回身一跑,

  卻被那門檻,絆倒了身子。

  要知其端的,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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