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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里錯以錯勸哥哥

2024-09-11 22:38:20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襲人,見賈母離開,

  王夫人走後,便走了進來,

  在寶玉身邊,輕輕地坐下,

  便含淚問他:怎麼就打到,

  這步田地了?寶玉嘆氣道:

  不過為那事,問他作什麼!

  只是下半截,我倒疼的很,

  你倒瞧一瞧,打壞了那裡。

  襲人聽他說,便輕輕伸手,

  進到褲襠去,將中衣褪下。

  寶玉略一動,便咬著牙叫,

  噯喲噯喲的,襲人便連忙,

  停住他的手,如此三四次,

  才褪了下來,待襲人看時,

  只見他腿上,半段青紫的,

  有四指寬的,僵痕腫起來。

  襲人咬著牙,對寶玉說道:

  真是我的娘,怎麼下這般,

  這樣的狠手!你但凡聽我,

  一句勸的話,也不到這步。

  幸沒動筋骨,倘或打出個,

  殘疾來了的,這倒可叫人,

  怎麼樣過呢!襲人正說著,

  只聽丫鬟說:寶姑娘來了。

  襲人聽見了,知道穿不及,

  中衣中褲了,便拿了一床,

  袷紗的被子,替寶玉蓋上。

  只見這寶釵,手裡托著個,

  一丸藥走來,向襲人說道:

  晚上把這藥,用酒研開了,

  替他敷上去,把那個淤血,

  熱毒散開些,便能好些的。

  說畢這個話,便遞與襲人,

  又問寶玉道:這會可好些?

  寶玉道謝說:現在好多了。

  讓寶釵坐下,寶釵見寶玉,

  睜開眼說話,不像先時的,

  心中覺寬慰,心情好了些,

  便點頭嘆道:早聽一句話,

  也不至今日,別說老太太,

  太太覺心疼,就我們看著,

  心裡也覺疼,剛說了半句,

  便又忙咽住,還自悔說道,

  把話說急了,不覺紅了臉,

  便低下頭來,寶玉也聽得,

  這話如此的,親切又稠密,

  似大有深意,忽見他又是,

  咽住不說了,霎時紅了臉,

  便又低下頭,只管弄衣帶,

  那一種嬌羞,那一種怯怯,

  非文字言語,形容得出的,

  不覺這心中,覺得大暢快,

  將那個疼痛,丟九霄雲外,

  心中自思道:我只不過是,

  挨了幾下打,他們一個個,

  就露出這些,憐惜悲感態,

  也令這世人,可玩可觀的,

  可憐可敬的。假若我一時,

  竟遭殃橫死,他們還不知,

  是何等悲感!既然是這樣,

  便一時死了,得他們如此,

  一生的事業,縱盡付東流,

  亦無足嘆惜,覺冥冥之中,

  不怡然自得,他亦可謂是,

  糊塗鬼祟矣。想著了這些,

  寶釵問襲人:怎麼好好的,

  老爺他突然,竟然動了氣,

  就打起來了?

  襲人把焙茗,原話說出來,

  寶玉他原來,也還不知道,

  賈環說的話,見襲人說出,

  方才知道的。又拉上薛蟠,


  恐寶釵不快,止住襲人道:

  薛蟠大哥哥。從來不這樣,

  不可混猜度,寶釵聽他說,

  便知道寶玉,是怕他多心,

  用話攔襲人,寶釵的心中,

  已暗暗想道:打這個樣子,

  疼還顧不來,竟這樣細心,

  怕得罪他人,可見他這人,

  在我們身上,算是用心了。

  既這樣用心,何不在外頭,

  事情上上進,老爺也喜歡,

  也不吃這虧,但你固然是,

  怕我不自在,故攔襲人話,

  難道我不知,我那個哥哥,

  平常素日中,竟恣心縱慾,

  毫無防範的,那種之心性。

  當日為一個,小小的秦鍾,

  竟鬧的眾人,天翻地覆的,

  自然如今日,比那個之先,

  又更利害了,想畢又笑道:

  不必怨這個,不必怨那個。

  因據我所知,到底寶兄弟,

  素日不正常,和小人來往,

  老爺才生氣。就是我哥哥,

  說話不防頭,說出寶兄來,

  也不是有心,在此調唆的:

  一則他也是,本來的實話,

  二則他意思,原不去理論,

  這些小事情,襲姑娘從小,

  只見寶兄弟,這樣細心人,

  你何嘗見過,這個天不怕,

  還有地不怕,心裡有什麼,

  口裡說什麼,這樣的人嗎?

  襲人因說出,薛蟠的事來,

  見寶玉攔他,便早已明白,

  自己造次了,聽寶釵此說,

  覺羞愧無言,便不再說了。

  寶玉又聽了,寶釵這番話,

  半堂皇正大,半去己疑心,

  更覺比先前,暢快了不少。

  方欲說話時,只見那寶釵,

  起身便說道:明再來看你,

  好生養身體。方才拿了藥,

  來交給襲人,晚上敷上了,

  管就好了的,說著便出門。

  襲人也趕著,送出了院外,

  對寶釵說道:

  姑娘費心了,待二爺好了,

  親自來謝你,寶釵回頭道:

  有什麼謝處。你只是勸他,

  好生的靜養,別胡思亂想,

  這就最好了,你不必驚動,

  老太太那邊,太太等眾人,

  倘或吹到了,老爺耳朵里,

  雖然彼時刻,不會怎麼樣,

  將來若對景,終要吃虧的。

  說著便去了。

  襲人便抽身,回到屋裡來,

  心內也著實,感激這寶釵。

  進來見寶玉,沉思默默的,

  似睡非睡樣,便退出房外,

  自己去櫛沐。寶玉默默的,

  呆躺在床上,無奈他臀上,

  隱隱的作痛,如針挑刀挖,

  一般的難受,又熱如火炙,

  待略展轉時,噯喲聲不歇。

  那時天色晚,見襲人去了,

  卻有兩三個,丫鬟在伺候,

  此時也並無,呼喚之事情,

  對丫鬟說道:你們也且去,

  梳洗等事情,等叫時再來。

  眾人聽了話,也都退出了。


  這裡的寶玉,竟昏昏默默,

  只見蔣玉菡,走了進來了,

  訴說忠順府,拿他之事情,

  又見金釧兒,進來哭說了,

  為他投的井。寶玉這時刻,

  半夢半醒間,都不覺在意。

  忽然又覺得,有人在推他,

  恍恍忽忽的,忽聽得有人,

  發悲戚之聲,寶玉從夢中,

  突然被驚醒,便睜眼一看,

  不是那別人,卻是林黛玉。

  寶玉恐是夢,忙又將身子,

  欠一欠起來,向他那臉上,

  細細一認時,只見兩眼睛,

  腫的像桃兒,滿面的淚光,

  不是那黛玉,卻是那個人?

  寶玉還欲看,怎奈下半截,

  身疼痛難忍,自支持不住,

  便噯喲一聲,仍就倒下去,

  遂嘆了一聲,對黛玉說道:

  你來做什麼!雖太陽落下,

  那地上餘氣,還未散發掉,

  要是走兩趟,又要受了暑。

  我雖捱了打,並不覺疼痛。

  我這個樣兒,只是裝出來,

  哄一下他們,好在那外頭,

  傳與老爺聽,其實是假的。

  你不可認真,此時林黛玉,

  雖不是大哭,然越是這等,

  無聲之哭泣,氣噎喉堵的,

  更覺得利害,聽寶玉這話,

  心中雖然有,萬句言語的,

  只不能說得,等到了半日,

  方抽抽噎噎,對寶玉說道:

  你從此是否,可都改了罷!

  寶玉聽他說,便長嘆一聲,

  回黛玉說道:別說這樣話。

  就便為這些,我人若死了,

  也是情願的!一句話未了,

  見院外人說:二奶奶來了。

  林黛玉便知,是鳳姐來了,

  連忙立起身,對寶玉說道:

  我從後院子,倒是先去了,

  回頭再過來,寶玉便一把,

  拉住黛玉道:這就可奇了,

  好好的怎麼,竟怕起他來。

  林黛玉這時,急的直跺腳,

  悄悄的說道:你倒瞧一瞧,

  我的這眼睛,又該他取笑,

  開心笑我呢,寶玉聽他說,

  趕忙的放手。黛玉他這時,

  三步兩步的,轉過了床後,

  出後院而去。鳳姐從前頭,

  已進屋來了,問了這寶玉:

  你可好些了?想要什麼吃,

  叫人往我那,去做了取來,

  正說著話時,薛姨媽來了,

  一時間賈母,又打發人來。

  至掌燈時分,寶玉只喝了,

  兩口小米湯,昏沉沉睡去。

  接著一會兒,周瑞媳婦家,

  吳新登媳婦,鄭好時媳婦,

  這幾個倒是,常來常往的,

  聽寶玉捱打,也都進來了。

  襲人忙迎出,悄悄的笑道:

  嬸嬸們不巧,來遲了一步,

  二爺才睡著,這樣說著話,

  一面帶他們,到那邊坐了,

  倒茶與他們,那幾個媳婦,

  都是悄悄的,靜坐了一回,

  後向襲人說:等二爺醒了,

  你替著我們,給二爺說罷。


  襲人答應了,送他們出去。

  剛要回屋來,只見王夫人,

  使個婆子來,口稱王太太,

  叫一個跟著,二爺的人呢。

  襲人聽見說,也想了一想,

  便回身過來,悄悄對晴雯、

  麝月和檀雲、及秋紋等說:

  太太叫人了,你們小心些,

  好生在房裡,我去了就來。

  這話說畢後,同婆子一道,

  一徑出園子,便來至上房。

  王夫人一人,正坐涼榻上,

  搖著芭蕉扇,見他進來了,

  便對婆子說:不管叫誰來,

  倒也就罷了,你丟下他來,

  誰伏侍他呢?襲人見他說,

  連忙陪笑道:二爺才睡了,

  四五個丫頭,會伏侍二爺,

  太太請放心,若有話吩咐,

  打發他們來,一時不明白,

  倒是耽誤了。王夫人答道:

  也沒甚話說,就白問問他,

  這會子疼的,到底怎麼樣?

  襲人回答道:寶姑娘派人,

  送來的藥膏,給二爺敷上,

  比先前好些,疼的躺不穩,

  這會子好些,能躺下睡了,

  可見好些了,王夫人又問:

  吃什麼沒有?襲人回答道:

  老太太給的,一碗清米湯,

  他喝了兩口,只叫嚷乾渴,

  要吃酸梅湯,想著這酸梅,

  是收斂東西,才剛捱了打,

  又不許叫喊,自然急的是,

  那熱毒熱血,存在在心裡,

  倘或吃下去,又激在心裡,

  再弄出大病,可怎麼樣呢。

  因此勸半天,他才沒有吃,

  只拿那糖醃,玫瑰的滷子,

  和了給他吃,吃了小半碗,

  又嫌吃絮了,口中不香甜。

  王夫人答道:你應該早來,

  和我說這個。前兒倒有人,

  送了兩瓶子,上好香露來,

  原要給他點,怕他胡糟踏,

  就沒給他了,既然是他嫌,

  那玫瑰膏子,絮煩的味道,

  倒可把這個,拿兩瓶子去。

  一碗水裡面,放一茶匙兒,

  香的了不得,說著就吩咐,

  喚彩雲來了,把前兒幾瓶,

  香露拿了來。

  襲人回答道:只拿兩瓶來,

  多了也糟踏,等不夠再要,

  再過來領取,也是一樣的。

  彩雲聽他說,便去了半日,

  果然拿來了,兩個小瓶來,

  付與那襲人。襲人細看時,

  兩玻璃小瓶,有三寸大小,

  上面印了字,螺絲銀蓋著,

  鵝黃的箋上,寫木樨清露,

  那一個寫著,玫瑰清露的,

  襲人回笑道:好金貴東西!

  這個小瓶子,能有多少來?

  王夫人道答:那是進上的,

  你沒看見嗎?那鵝黃箋子?

  你好生收著,別給糟踏了。

  襲人答應著,方才要走時,

  王夫人又叫:你倒是站著,

  我想問你話,襲人又回來。

  見房內無人,王夫人問道:

  我恍惚聽見,寶玉今捱打,


  是那個環兒,在老爺跟前,

  說了什麼話,你可聽見了?

  你要是聽見,告訴我聽聽,

  襲人回答道:我倒沒聽見,

  是為這二爺,霸占著戲子,

  人家便過來,和老爺要人,

  為這個打的,王夫人搖頭,

  不像為這個,有別的原故。

  襲人回笑道:若別的原故,

  實在不知道,我今兒也是,

  在太太跟前,大膽說幾句,

  不知好歹話,何處論理去。

  說了個半截,便忙又咽住。

  王夫人問道:你且只管說。

  襲人乃笑道:太太別生氣,

  我就說下了,王夫人答道:

  我不生氣的,你只管說來。

  襲人微笑道:若是論道理,

  我們寶二爺,也須得老爺,

  教訓他兩頓,老爺再不管,

  將來還不知,做出啥事來。

  王夫人一聞,此言有同感,

  便合掌念聲,阿彌陀佛哉,

  趕著這襲人,竟叫了一聲,

  我的好孩兒,虧你也明白,

  這話倒像是,和我心一樣。

  我何曾不知,怎樣管兒子,

  你珠大爺在,我怎樣管他,

  難道我如今,倒管兒子了?

  只有個原故:如今我想是,

  我已經快到,五十歲的人,

  通共就剩他,這一個獨苗,

  他長的單弱,況且老太太,

  當寶貝似的,若管緊了他,

  倘或再有個,怎麼的好歹,

  或是老太太,身體氣壞了,

  若是那時候,這上下不安,

  豈不倒壞事,所以我就是,

  縱容壞了他,我常常掰著,

  口兒勸一陣,或是說一陣,

  氣的罵一陣,或是哭一陣,

  彼時對他好,過了那後兒,

  還是不相干,端的吃了虧,

  這才會罷了。若是打壞了,

  將來我老了,我能靠誰呢!

  說著這個話,由不得自己,

  滾下眼淚來。

  襲人也看見,王夫人這般,

  悲感和悲傷,自己也不覺,

  傷心落淚的,對王夫人道:

  二爺是太太,養的獨苗子,

  豈不心疼的,即便是我們,

  做了下人的,伏侍他一場,

  大家皆平安,算是造化了,

  要這樣起來,連一個平安,

  都是不能了,那一日一時,

  我不勸二爺?只是勸不醒。

  偏生那些人,又肯親近他,

  也是怨不得,他變成這樣,

  總是我們勸,倒沒有效果。

  今兒說太太,提起這話來,

  我還記掛著,一件事情來,

  每要回太太,討太太主意。

  只是我也怕,太太的疑心,

  不但我的話,說是白說了,

  且連葬身地,也都是沒的。

  王夫人聽了,這話內有因,

  便又忙問道:我的好孩兒,

  你如果有話,只管說出來。

  近來我聽見,眾人在背前,

  背後都誇你,我只說是你,

  在寶玉身上,留心服侍他,


  或是在諸人,跟前和氣的,

  這是小意思,誰知你方才,

  和我說的話,全是大道理,

  竟和我一樣,你若有什麼,

  只管說什麼,只別教別人,

  知道就是了,襲人連答應,

  邁步回去了,回來也正值,

  寶玉睡醒了,襲人便回明,

  香露之事情,寶玉心中喜,

  即令人去試,調來嘗試吃,

  果香妙非常,心中記掛著,

  這個林黛玉,滿心裡想著,

  要打發人去,只是怕襲人,

  便設一法子,先使那襲人,

  往寶釵房裡,那裡去借書。

  襲人去了後,寶玉便命令,

  晴雯過來了,你到林姑娘,

  那裡去看看,看他做什麼。

  他要是問我,只說我好了。

  晴雯笑答道:白眉赤眼的,

  做什麼去呢?到底說句話,

  也像一件事,寶玉便回道:

  不需說什麼,晴雯回答道:

  去他那地方,或送件東西,

  或取件東西,不然我去了,

  怎麼搭訕呢?寶玉想了想,

  便伸手拿了,兩條手帕子,

  撂與那晴雯,笑著回答道:

  就說我叫你,送這個給他,

  晴雯笑答道:這個又奇了。

  他要了你這,半新不舊的,

  兩條手帕子?他又要惱了,

  說你打趣他,寶玉笑回道:

  這個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晴雯聽此言,只得拿帕子,

  往瀟湘館來,只見那春纖,

  正在欄杆上,晾一手帕子,

  見他進來了,忙擺了手兒,

  對晴雯說道:小姐睡下了,

  晴雯走進來,滿屋漆黑的。

  並未點上燈。

  黛玉已睡了,便問他是誰。

  晴雯忙答道:我是那晴雯。

  黛玉便問道:您來做什麼?

  晴雯回答道:二爺吩咐我,

  送手帕子來,黛玉聽此言,

  心中發悶道:做什麼不好,

  竟送手帕子,來給我做甚?

  便問自己道:這個手帕子,

  是誰送他的?必是上好的,

  叫他留著他,送別人去罷,

  現在這會子,倒不用這個。

  晴雯笑答道:這不是新的,

  是家常舊的。

  林黛玉聽見,越發的悶住,

  便細心搜求,思忖一時刻,

  方大悟過來,忙對晴雯說:

  放下回去罷,晴雯聽此言,

  放下手帕子,便抽身回去,

  一路盤算著,不解何意思。

  這裡林黛玉,體貼出手帕,

  他的意思來,覺神魂馳盪:

  他這番苦心,是能領會我,

  這番苦意的,又令我可喜,

  我這番苦意,不知道將來,

  如何的演繹,又令我可悲,

  忽然好好的,送兩塊舊的,

  手帕子來的,若不是寶玉,

  領我的深意,單看這帕子,

  又令我可笑,再想他令人,

  私相傳遞我,卻又是可懼,

  我自己性情,每每好哭的,


  想來也無味,又令我可愧。

  便左思右想,一時五臟內,

  竟沸然炙起。黛玉由不得,

  余意之綿纏,令吩咐掌燈,

  倒也想不起,嫌疑避諱事,

  便向那案上,研新墨蘸筆,

  便向那兩塊,舊手帕子上,

  走筆如游龍,深情吟詩道:

  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卻為誰?

  尺幅鮫鮹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其二

  拋珠滾玉只偷潸,鎮日無心鎮日閒。

  枕上袖邊難拂拭,任他點點與斑斑。

  其三

  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

  林黛玉這時,還要往下寫,

  覺渾身火熱,面上作燒紅,

  走至鏡台前,揭錦袱一照,

  見腮上通紅,自羨此顏色,

  壓倒春桃花,卻不知不覺,

  病由此萌發。一時方上床,

  睡去時猶拿,那帕子思索,

  不在此多話。

  卻說那襲人,來見這寶釵,

  誰知寶釵他,不在這園內,

  往他的母親,那裡去了的,

  襲人空手回,及等至二更,

  寶釵方回來。原來這寶釵,

  素知這薛蟠,他的情性,

  心中有一半,疑是這薛蟠,

  調唆了人來,告這寶玉的,

  誰知聽襲人,說出這話來,

  便越發信了。究竟這襲人,

  是聽焙茗說,那焙茗也是,

  私心窺度的,並未有據實,

  竟認準是他。那薛蟠都因,

  素日有名聲,其實這一次,

  不是他幹的,被人生生的,

  一口咬死是他,有口難分。

  這一日正從,外頭吃了酒,

  回來見母親,見寶釵在這,

  說幾句閒話,因而問寶釵:

  聽見寶兄弟,最近吃了虧,

  這是為什麼?薛姨媽正為,

  這個不自在,見他問時候,

  便咬著牙道:不知好歹的,

  都是你鬧的,還有臉來問!

  薛蟠見他說,便一下怔了,

  忙問寶釵道:我鬧了什麼?

  薛姨媽答道:你還裝憨呢!

  人人都知道,是你說的話,

  你還賴什麼。

  薛蟠便回道:若人人說我,

  殺了一個人,也就信了罷?

  薛姨媽答道:連你寶妹妹,

  都知道是你,他賴你不成?

  寶釵忙勸道:

  媽媽和哥哥,且別去叫喊,

  消消停停的,青紅皂白了。

  因向薛蟠道:你說的也罷,

  不是的也罷,事情過去了,

  不必較真兒,小事弄大了。

  我只是勸你,從此以後日,

  你要在外頭,少去胡鬧了,

  少管別人事,天天一處的,

  大家去胡逛,不防頭的人,

  過後兒沒事,這也就罷了。

  倘或有事情,不是你乾的,

  人人都疑惑,是你幹的事,

  不用說別人,我就先疑惑。

  薛蟠本是個,心直口快人,


  一生見不得,藏頭露尾事,

  今又見寶釵,勸他不要逛,

  母親又說他,犯舌又討嫌,

  寶玉被打事,也是他治的,

  早急的亂跳,賭身發誓的,

  分辯不是他,又罵眾人道:

  誰這樣害我?我把那混帳,

  牙敲了才罷!分明是為了,

  打了這寶玉,沒的獻勤兒,

  竟然拿我來,去作一幌子。

  難道這寶玉,他就是天王?

  他父親打他,一家子定要,

  鬧上好幾天,那一回不是,

  因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

  過後老太太,不問他原因,

  只說這事情,珍大哥治的,

  今兒也越發,拉下我不是!

  既是拉上我,我也不怕的,

  越性進去了,把寶玉打死,

  我替他償命,大家都乾淨。

  一面大聲嚷,一面抓起來,

  一根門閂來,就要跑出去。

  慌的薛姨媽,一把抓住他,

  對他便罵道:作死的孽障,

  你要打誰去?你先打我來!

  薛蟠他急的,眼似那銅鈴,

  口中便嚷道:這是何苦來!

  又不叫我去,又好好賴我。

  將來這寶玉,他要活一日,

  我倒是要擔,一日的口舌,

  你只會怨我,顧前不顧後,

  你怎麼不怨,寶玉他外頭,

  招風惹草的,那個樣子了!

  別說這多的,只拿他前兒,

  琪官的事情,那小旦琪官,

  我們倒見過,十來次面的,

  我並未和他,說句親熱話,

  怎麼就前兒,他見了琪官,

  連那個姓名,他還不知道,

  人家就肯把,汗巾兒給他?

  難道這也是,我說的不成?

  薛姨媽這時,和寶釵急的,

  生氣的說道:還提這個事!

  可不是為了,這個打他呢。

  可見就是你,說的這話了。

  薛蟠又答道:真真氣死人!

  只為一寶玉,竟鬧的這樣,

  天翻地覆的。寶釵回答道:

  是誰先鬧了?你先持刀的,

  動杖鬧起來,倒說別人鬧。

  薛蟠見寶釵,說的話語中,

  句句有道理,難以去駁正,

  比母親的話,反難以回答,

  要設法拿話,堵回他去的,

  沒想話輕重,對寶釵說道:

  我的好妹妹,不用和我鬧,

  早知你的心,從前媽和我,

  說你這金鎖,要揀有玉的,

  才可以正配,你倒留了心。

  你見了寶玉,有那勞什子,

  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

  話還未說了,把這個寶釵,

  倒是氣怔了,拉著薛姨媽,

  對他們哭道:媽媽你聽聽,

  哥哥說的是,倒是什麼話!

  薛蟠見妹妹,流眼淚哭了,

  便知冒撞了,便賭氣走到,

  自己房間裡,去安歇不提。

  這裡薛姨媽,氣的身亂顫,

  一面勸寶釵:你倒是素日,

  知那個孽障,說話沒道理,

  明兒我叫他,給你陪不是。


  寶釵也滿心,委屈和氣忿,

  待要怎麼樣,怕母親不安,

  少不得含淚,別了他母親,

  各自回來了,到了他房裡,

  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來,

  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下,

  便來瞧母親,可巧遇見了,

  林黛玉獨自,立在花陰下,

  問他那裡去,薛寶釵因說,

  回家去問安,

  口裡說著話,便只管走去。

  黛玉見寶釵,無精打採樣,

  又見他眼上,有哭泣之狀,

  非往日可比,在後面笑道:

  姐姐也應該,自保重些兒。

  就是哭出來,兩缸眼淚來,

  也是醫不好,你那個棒瘡。

  不知這寶釵,如何去應答,

  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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