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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

2024-09-24 09:18:0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賈政,回京城之後,

  諸事已完畢,賜假一個月,

  可在家歇息。因年景漸老,

  事重身衰弱,因在外幾年,

  骨肉相離異,今日得晏然,

  復聚於庭室,自喜幸不盡。

  一應大小事,一概益發的,

  付之於度外,只是在看書,

  悶了與清客,下棋或吃酒,

  日間在屋裡,母子或夫妻,

  共敘那天倫,享庭闈之樂。

  因今歲八月,初三日這天,

  乃賈母八旬,之喜慶節日,

  因親友全來,恐筵宴安排,

  排設不好排,便早同賈赦,

  及賈珍賈璉,等眾人商議,

  議定的日程,七月二十八,

  至八月初五,榮寧兩地方,

  均齊開筵宴,那寧國府中,

  單邀請官客,那榮國府中,

  單邀請堂客,還有大觀園,

  收拾出地方,如綴錦閣處,

  還有嘉蔭堂,等幾處地方,

  來作為退居,另二十八日,

  請皇親附馬,王公諸公主,

  郡主及王妃,國君和太君,

  及眾夫人等,二十九這天,

  便是那閣下,都府督鎮的,

  及誥命等人,三十日便是,

  諸官長誥命,並遠近親友,

  堂客等眾人,初一這日子,

  是賈赦家宴,初二是賈政,

  這初三日子,是賈珍賈璉,

  初四日倒是,賈府中合族,

  長幼大小的,共湊的家宴。

  初五日便是,賴大林之孝,

  家下管事人,等共湊一日。

  自七月上旬,來送壽禮者,

  便絡繹不絕。禮部也奉旨:

  欽賜金禮品,玉如意一柄,

  及彩緞四端,金玉環四個,

  帑銀五百兩。元春又命令,

  太監送出的,金壽星一尊,

  沉香拐一隻,伽南珠一串,

  福壽香一盒,另金錠一對,

  加銀錠四對,彩緞十二匹,

  玉杯共四隻。余者自親王,

  駙馬等眾人,文武官員家,

  凡所來往者,莫不有禮數,

  竟不能勝記。堂屋內專設,

  擺下大桌案,並鋪了紅氈,

  所有精細物,都一一擺上,

  請賈母過目,賈母頭幾日,

  還高興過來,細細瞧一瞧,

  後來也煩了,也不去過目,

  只對眾人說:叫鳳姐收了,

  改日心悶了,再去瞧一瞧。

  至二十八日,兩府中俱是,

  懸燈又結彩,屏開鸞鳳舞,

  褥設芙蓉座,笙鼓樂之音,

  通衢越窄巷,寧府中本日,

  只有北靜王、南安郡王爺、

  永昌駙馬爺、樂善郡王爺,

  並幾個世交,公侯應襲位,

  榮府中安排,南安王太妃,

  北靜王太妃,並幾位世交,

  及公侯誥命,賈母等皆是,

  按照穿正服,和官服品階,

  迎接貴賓客,大家來廝見,

  先倒要請入,大觀園內部,

  所設嘉蔭堂,待茶畢更衣,

  方出至府中,榮慶堂上屋,


  拜壽入席的,大家互謙遜,

  謙讓了半日,方才入席位,

  上面兩席是,南北二王妃,

  下面依次敘,眾公侯誥命,

  左下手一席,陪客人則是,

  錦鄉侯誥命,臨昌伯誥命,

  右下手一席,是賈母主位,

  那個邢夫人,還有王夫人,

  帶領著尤氏,鳳姐並族中,

  幾家的媳婦,兩溜雁翅的,

  站賈母身後,一一侍立著。

  林之孝家的,及賴大家的,

  帶領眾媳婦,都在竹簾外,

  侍候上菜酒,那周瑞家的,

  帶幾個丫鬟,站在圍屏後,

  侍候呼喚著,凡跟來的人,

  早就又有人,別處管待了。

  一時這台上,演員參了場,

  台下一色的,十二個小廝,

  未留髮侍候,須臾之片刻,

  小廝捧戲單,下到台階下,

  倒是先遞與,回事的媳婦。

  這媳婦接了,才遞與管家,

  林之孝家的,小茶盤托上,

  挨身入簾來,遞給了尤氏,

  她侍妾佩鳳,佩鳳接過了,

  才奉與尤氏,尤氏便托著,

  走至那上席,南安的太妃,

  謙讓了一回,他點了一出,

  吉慶的戲文,然後這眾人,

  又謙讓一回,而北靜王妃,

  也點了一出,眾人讓一回,

  揀好的唱了,待少時片刻,

  菜品已四獻,湯始上一道,

  跟來各家的,都放了銀賞。

  大家便更衣,復入園中來,

  另獻了好茶,南安的太妃,

  因問這寶玉,賈母笑答道:

  今日有幾處,廟裡念那個,

  保安延壽經,他跪經去了。

  又問眾小姐,賈母笑答道:

  他們姊妹們,倒是病的病,

  有的身體弱,見人靦腆的,

  所以叫他們,看屋子去了。

  小戲子人多,傳了一個班,

  在那邊廳上,陪他姨娘家,

  姊妹們看戲,南安太妃道:

  既然是這樣,就叫人請來。

  賈母便回頭,命鳳姐兒等,

  去把府裡面,史,薛,林帶來,

  叫你三妹妹,也陪著來罷。

  鳳姐答應了,來賈母這邊,

  只見姊妹們,正吃果看戲,

  寶玉也才從,廟裡跪經回。

  鳳姐說了話,寶釵與黛玉,

  探春湘雲等,五人至園中,

  大傢伙見了,不過是請安,

  問好讓坐等,這些眾人中,

  也有見過的,還有一兩家,

  不曾見過的,大家都齊聲,

  誇讚不絕的,其中這湘雲,

  倒是最熟的,南安的太妃,

  因而笑答道:你現在這裡,

  聽見我來了, 竟還不出來,

  還只等請去,我明兒倒是,

  和你叔算帳,一手拉探春,

  一手拉寶釵,問她幾歲了,

  又連聲誇讚,又鬆了他兩,

  又拉著黛玉,又拉著寶琴,

  也著實細看,極誇了一回。

  故又笑說道:這都是好的,

  真不知叫我,夸那一個好。


  早就有了人,將備用禮物,

  打點五份來:金鑲玉戒指,

  各有五份子,腕香珠五串。

  南安太妃道:你們姊妹們,

  倒是別笑話,留著賞丫頭,

  五人忙拜謝,那北靜王妃,

  也有五樣禮,自不必細說。

  等吃畢了茶,園中逛一逛,

  賈母在一旁,因又讓入席。

  南安太妃家,便起身告辭,

  說身上不快,今日若不來,

  實在使不得,因此也恕我,

  先要告別了,賈母等聽說,

  也不便強留,大家讓一回,

  便送至園門,坐轎子而去。

  接著又幾人,北靜王妃等,

  略坐了一坐,也就告辭了。

  余者有終席,也有不終席。

  賈母無精神,勞乏了一日,

  次日不會人,一應邢夫人,

  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

  子弟拜壽的,到廳上行禮,

  賈赦和賈政,賈珍等還禮,

  至寧府坐席,倒不在話下。

  就這幾日間,尤氏她晚間,

  也是不回去,白日間待客,

  晚間在園內,李氏房中歇。

  這日晚間裡,伏侍過賈母,

  吃畢晚飯後,賈母因說道:

  你們也乏了,我也是乏了,

  早些尋一點,吃的歇歇去。

  明兒要起早,尤氏答應著,

  便退了出來,到鳳姐兒房,

  過來吃飯的。

  鳳姐兒樓上,看著送禮的,

  一個新圍屏,只有那平兒,

  在和鳳姐兒,一起疊衣服。

  尤氏因問道:你們奶奶人,

  吃飯了沒有?平兒笑答道:

  吃飯豈不請,二奶奶去的。

  尤氏笑答道:既然是這樣,

  我就別處去,找點吃的來。

  我倒是餓的,確實受不了。

  說著就走了,平兒忙笑道:

  奶奶請回來。這裡有點心,

  點補一點兒,回來再吃飯。

  尤氏忙笑道:你們忙這樣,

  我園子裡面,和姊妹鬧去。

  平兒留不住,也只得罷了。

  且說那尤氏,一徑來園中,

  只見園中間,正門與各處,

  角門仍未關,吊各色彩燈,

  因而又回頭,命小丫頭子,

  叫該班女人,那個小丫鬟,

  走入班房中,竟沒一人影,

  回來回尤氏,尤氏便命人,

  傳管家女人,這個丫頭子,

  便是出去了,到了二門外,

  一個鹿頂內,乃是管事的,

  女人議事的,或取齊之所,

  到了這裡面,只有兩婆子,

  在分菜果呢,丫頭便問道:

  那一位奶奶,現在在這裡?

  東府的奶奶,立等一奶奶,

  有話要吩咐,這兩個婆子,

  只顧分菜果,又聽見她說,

  東府的奶奶,不大在心上,

  因而就回說:管家奶奶們,

  她們才散了,小丫頭答道:

  這麼就散了,家裡傳他去。

  家裡婆子道:我管看屋子,

  也不管傳人。姑娘要傳人,


  再派傳人的,小丫頭說道:

  噯呀噯呀的,這可就反了!

  怎麼你們倆,不給我傳去?

  你可哄那些,新來的人吧,

  怎麼敢這樣,竟哄起我來!

  素日你們是,不傳誰傳去!

  這會子打聽,梯己的信兒,

  或是賞那位,管家奶奶的,

  你們便爭著,狗顛兒似的,

  拼命傳去的,不知誰是誰。

  璉二奶奶她,是要傳人的,

  你們竟這樣,可也這麼回?

  這兩個婆子,一則吃了酒,

  二則被丫頭,揭挑了弊病,

  便羞激怒了,因而回口道:

  管我們的事,傳還是不傳,

  不與你相干!不用揭挑我,

  你倒是想想,你那老子娘,

  在那邊管家,爺們跟前比,

  還更會溜呢,清水下雜麵,

  你吃我也見,各人家門的,

  另有家戶的,你若有本事,

  或者排場的,你們那邊去。

  在我們這邊,你們還早呢!

  丫頭聽她話,倒氣白了臉,

  因說回說道:這話說的好!

  一面便轉身,進來回話了。

  尤氏早入園,遇見了襲人,

  寶琴和湘雲,三人便同著,

  地藏庵理的,兩個姑子家,

  說故事玩笑,尤氏說餓了,

  先到怡紅院,襲人便裝了,

  葷素點心的,出來與她吃。

  兩個姑子家,寶琴和湘雲,

  等都在吃茶,仍說著故事。

  那小丫頭子,一徑找了來,

  便氣狠狠的,把方才的話,

  都說了出來,尤氏聽此言,

  倒是冷笑道:這兩是何人?

  兩個姑子家,並寶琴湘雲,

  等聽了這事,怕尤氏生氣,

  忙來勸說道:這沒有的事,

  必是有一個,聽話聽錯了

  兩個姑子家,笑推丫頭道:

  你這個孩子,倒是好性氣,

  糊塗嬤嬤們,她們說的話,

  你也是不該,來回才是的。

  咱們奶奶她,是萬金之軀,

  勞乏了幾日,黃湯辣水的,

  倒是沒吃著,咱們哄她了,

  歡喜一會兒,還不得一半,

  說這些話來,倒是做什麼。

  襲人也忙著,笑拉出他去,

  對她回說道:你且去歇歇,

  我倒打發人,去叫她們去。

  尤氏回答道:你不要叫人,

  你去就叫來,這兩個婆子,

  及到那邊去,把他們家的,

  鳳姐兒叫來,襲人笑答道:

  這個我請去,尤氏回答道:

  偏不要你去,兩個小姑子,

  忙立起身來,回笑著說道:

  奶奶素日裡,倒寬洪大量,

  今日老祖宗,她千秋生日,

  奶奶生氣了,會惹人談論。

  寶琴和湘雲,二人都笑勸。

  尤氏回答道:不為老太太,

  她的千秋來,我斷不依的。

  且放著就是,正說話之間,

  襲人早遣了,一個小丫頭,

  去園外找人,可巧遇見了,

  這周瑞家的,這小丫頭子,


  就把這個話,告訴周瑞家。

  周瑞家的人,雖然不管事,

  因他素日裡,仗著王夫人,

  她的一陪房,原有些體面,

  心性又乖滑,專管在各處,

  獻勤又討好,各房裡主人,

  都是喜歡她,她聽了這話,

  忙的便跑入,這怡紅院來,

  一面走得快,一面口內說:

  氣壞奶奶了,這可了不得!

  今我們家裡,慣的太不堪。

  偏生我那時,不在她跟前,

  若在她跟前,打幾耳刮子,

  便再等過了,這幾日算帳。

  尤氏見了他,她也便笑道:

  周姐姐你來,有理你說說。

  這早晚大門,還是大開著,

  明燈伴蠟燭,出入人又雜,

  倘有不防事,竟如何使得?

  因此叫該班,吹燈又關門。

  誰知一個人,也是沒找到。

  周瑞家的道:這還了得了!

  前兒二奶奶,還吩咐她們,

  說這幾日間,事多人又雜,

  一到這晚上,就關門吹燈,

  不是園裡人,不許放進去。

  今兒就沒人,這事過幾日,

  必要打幾個,才算是好的。

  尤氏又說起,小丫頭子話。

  周瑞家的道:奶奶不生氣,

  等過了生日,我就取告訴,

  管事的人員,打他個臭死。

  只是問他們,誰叫他們說,

  這各家門的,管各家戶的!

  我已經叫了,她們吹了燈,

  關上那正門,和那角門子。

  正在發亂時,只見鳳姐兒,

  打發人過來,要來請吃飯。

  尤氏回答道:我也不餓了,

  剛才已吃了,幾個香餑餑,

  請你二奶奶,自己吃了罷。

  一時周瑞家,得便出去了,

  便把方才事,回報了鳳姐,

  又對鳳姐說:這兩個婆婆,

  是管家奶奶,常和他說話,

  似狠蟲一般。奶奶不戒飭,

  大奶奶臉上,如何過得去。

  鳳姐兒答道:既然這麼著,

  記上兩個人,他們的名字,

  等過了幾日,捆綁了他們,

  送到那府里,憑嫂子處罰,

  或是打幾下,或是開了恩,

  饒了他們的,隨他去就是,

  什麼大事的,周瑞家聽了,

  巴不得一聲,素日因與這,

  幾個人不睦,出來了便命,

  一個小廝的,到林之孝家,

  傳鳳姐的話,立刻便叫了,

  林之孝家的,來見大奶奶,

  一面又傳人,立刻捆綁起,

  這兩婆子來,交到馬圈裡,

  派人看守了,林之孝家的,

  不知有啥事,此時已點燈,

  忙坐車進來,先見了鳳姐。

  至那二門上,傳進話去了,

  丫頭出來說:奶奶才歇了。

  倒是大奶奶,他在園子裡,

  叫大娘見了,大奶奶是了,

  林之孝家的,只得進園來,

  到了稻香村,丫鬟回進去,

  尤氏聽了後,反過意不去,

  忙喚進他來,因笑向他道:


  我不過是為,找人找不著,

  因兒去問你,你既然去了,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大事,

  誰又是把你,叫白跑一遭。

  不大的事情,已經撒開手。

  林之孝家的,也是苦笑道:

  二奶奶吩咐,打發人傳我,

  說奶奶有話,要吩咐什麼。

  尤氏笑答道:這是那裡話,

  只當你沒去,就當白問你。

  這誰又多事,告訴鳳丫頭,

  大約周姐姐,他說的倒是。

  家去歇著罷,沒什麼大事。

  李紈說原故,尤氏反攔住。

  林之孝家的,見他們如此,

  只得便回身,出這園子去。

  可巧遇見了,這個趙姨娘,

  姨娘因笑道:噯喲我嫂子!

  這會子還在,不家去歇歇,

  還跑些什麼?林之孝家的,

  便笑著說道,何曾不家去,

  如此這般的,又是進來了。

  趙姨娘原是,好察聽些事,

  且素日又與,管事女人們,

  互相間連絡,作首尾相連。

  方才之事情,竟聞得八九,

  聽林之孝家,如此的說來,

  便恁般如此,告訴林之孝,

  林之孝家的,聽了便笑道:

  原來是這事,若是開恩呢,

  就不去理論,若心窄些兒,

  也不過互相,打幾下完了。

  趙姨娘答道:我的好嫂子,

  事情雖不大,可見是他們,

  太張狂了些,急傳進你來,

  明明戲弄你,或是玩算你。

  你快歇歇去,明兒還有事,

  也不留下你,吃了茶便去。

  說畢這句話,林之孝家的,

  出來到側門,方才兩婆子,

  她們的女兒,來哭著求情。

  林之孝家的,笑著回答道:

  這孩子糊塗,誰叫你親娘,

  吃酒混說了,惹出事情來,

  連我也不知,二奶奶可以,

  打發人捆他,連我這個人,

  還有不是呢,替誰去討請。

  兩個小丫頭,才是七八歲,

  原是不識事,只哭啼求告。

  纏的林之孝,拿她沒辦法,

  因而回說道:真糊塗東西!

  你放著門路,不去求他人,

  卻纏著我來。你姐姐現在,

  給那邊太太,作了一陪房,

  費大娘兒子,你到走過去,

  告訴你姐姐,叫親家娘他,

  和太太一說,還有啥事情!

  一語到提醒,其中的一個,

  那一個還求。林之孝家的,

  生氣的啐道:真糊塗攮的!

  他過去一說,自然都完了。

  沒有單放了,他媽媽一人,

  只單打你媽,這個道理的。

  說畢這個話,便上車去了。

  這個小丫頭,果然就過來,

  告訴他姐姐,和費婆子說。

  這個費婆子,原是邢夫人,

  他的一陪房,起先曾興過,

  只因這賈母,近來不喜歡,

  邢夫人為人,所以連這邊,

  也減了威勢,凡賈政這邊,

  有些體面人,皆虎視耽耽。


  這個費婆子,常倚老賣老,

  仗著邢夫人,常吃些酒的,

  嘴裡胡罵人,亂怨的出氣。

  如今是賈母,慶壽這大事,

  干看著人家,逞才賣技的,

  呼么喝六的,弄了些手腳,

  心中早已是,感覺不自在,

  指雞罵狗的,閒言閒語的,

  胡亂鬧閒事。

  這邊的人中,不和他較量。

  到如今聽了,周瑞家的人,

  捆了他親家,越發他生氣,

  竟火上澆油,便仗著酒興,

  指著隔斷牆,大罵了一陣,

  便走了上來,求那邢夫人,

  說他的親家,沒什麼不是,

  不過和府里,大奶奶丫頭,

  白斗兩句話,周瑞家的人,

  便是調唆了,咱家二奶奶,

  捆到馬圈裡,等過這兩日,

  還要去打他,相求太太了。

  我那親家娘,都七八十歲,

  一個老婆子,和二奶說聲,

  饒他這一次,邢夫人自為,

  要鴛鴦之後,討了沒意思,

  後來見賈母,越發冷淡他,

  鳳姐的體面,反勝了自己,

  且那前日子,南安太妃來,

  要見他姊妹,賈母又只令,

  探春他出來,而對待迎春,

  竟似有如無,自己心內里,

  早怨忿不樂,只使不出來。

  又值這一干,小人在一側,

  他們心內的,嫉妒挾怨事,

  不敢去施展,便在背地裡,

  造言生事的,調撥他主人。

  先前不過是,告那邊奴才,

  後來又漸次,告到鳳姐這,

  只哄老太太,喜歡了他的,

  好作威作福,轄治璉二爺,

  調唆二太太,倒把這邊的,

  正經的太太,倒不放心上。

  後來又派人,告到王夫人,

  對王夫人說:老太太他人,

  不喜歡太太,都是二太太,

  和璉二奶奶,他們調唆的。

  邢夫人縱是,鐵心銅膽人,

  一個婦女家,終不免生些,

  嫌隙之心的,近日也因此,

  實惡絕鳳姐,今聽了他人,

  如此一篇話,也不說長短。

  至次日一早,他見過賈母,

  眾族人到齊,坐席將開戲。

  賈母又高興,又見這今日,

  並無那遠親,都自己族中,

  子侄輩後人,只便衣便服,

  梳常妝出來,在堂上受禮。

  當中設一榻,引枕靠背的,

  腳踏又俱全,自己歪榻上。

  榻前後左右,皆是一色的,

  小的矮凳子,寶釵和寶琴、

  黛玉和湘雲、迎春和探春、

  惜春姊妹等,眾人圍繞著。

  因賈㻞之母,也帶了女兒,

  喜鸞一起來,賈瓊之母親,

  也帶了女兒,人稱四姐兒,

  還有幾房的,自家孫女兒,

  大小共一起,有二十來個。

  賈母獨見了,喜鸞四姐兒,

  人生得又好,說話行事的,

  與眾皆不同,心中自喜歡,

  便命他兩個,也過來榻前,


  一同坐一起,寶玉卻在那,

  榻上的腳下,與賈母捶腿。

  另外一席的,首席薛姨媽,

  下邊兩溜子,皆順著房頭,

  輩數數下去,簾外兩廊上,

  是族中男客,也依次而坐。

  先是那女客,一起的行禮,

  後方是男客,一起的行禮。

  賈母歪榻上,只是命人說,

  一切免了罷,早已行完了。

  然後賴大的,等帶領眾人,

  從儀門直跪,直至大廳上,

  磕頭禮畢後,眾家的媳婦,

  然後是各房,丫鬟等眾人,

  足是鬧了個,兩三頓飯時。

  然後又抬了,許多雀籠來,

  在那院子中,直接放了生。

  賈赦等焚過,天地壽星紙,

  方開戲飲酒,直到歇中台,

  賈母方進來,歇息了一會,

  命他們取便,因命鳳姐兒,

  留下那喜鸞,還有四姐兒,

  頑兩日再去,鳳姐兒出來,

  和他母親說,他兩個母親,

  素日又都承,鳳姐的照顧,

  巴不得一聲,他兩也願意,

  在園內頑耍,至晚不回家。

  邢夫人直至,晚間人散時,

  當著許多人,陪笑和鳳姐,

  求著他情說:我聽昨晚上,

  二奶奶生氣,打發周管家,

  他娘子捆了,兩個老婆子,

  可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罪。

  若是論理來,不該討個情,

  我想老太太,今天好日子,

  還舍錢舍米,來周貧濟老,

  咱們家裡面,先倒折磨起,

  自家人來了,不看我的臉,

  權看老太太,放了他們罷。

  說畢這句話,便上車去了。

  鳳姐聽這話,當著許多人,

  又羞又氣憤,一時倒抓狂,

  尋不著頭腦,憋得臉紫漲,

  回頭向那個,賴大家的人,

  等笑了笑道:這是那裡話。

  昨兒是因為,這裡的婆人,

  得罪那府里,那位大嫂子,

  這又是誰的,報告這麼快。

  王夫人好奇,忙問什麼事?

  鳳姐兒笑將,昨日事說了。

  尤氏也笑道:連我不知道。

  你原太多事。鳳姐兒答道:

  我為你臉上,臉面過不去,

  所以便等你,來對她懲罰,

  不過是禮節,就如我在你,

  那裡有人了,她得罪了我,

  你倒是自然,送了來給我。

  老太太千秋,倒是要緊的,

  回頭便命人,放了兩婆子。

  鳳姐由不得,越想越生氣,

  賭氣回房裡,拼命的哭泣,

  不使人知覺,偏是那賈母,

  打發了琥珀,來叫她過去,

  立等著說話,琥珀見鳳姐,

  詫異的說道:剛才好好的,

  是什麼原故?賈母等你呢。

  鳳姐聽此話,忙擦乾了淚,

  使勁洗了面,另施了脂粉,

  方同這琥珀,一同過來了。

  賈母因問道:前兒這些人,

  家裡送禮來,共有幾家人,

  有那個圍屏?鳳姐兒答道:


  家裡面共有,十六家圍屏,

  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炕屏。

  內中也只有,江南甄家的,

  一架大屏的,共有十二扇,

  大紅緞子的,緙絲『滿床笏』,

  一面是泥金,『百壽圖』樣的,

  也是頭等的,還有那粵海,

  將軍鄔家的,一架玻璃的。

  賈母回答道:既然是這樣,

  這兩架別動,好生的擱著,

  我要送人的,鳳姐兒答應。

  鴛鴦忽過來,向鳳姐面上,

  只管細瞧下,引賈母問說:

  你不認得他?只管瞧什麼。

  鴛鴦笑答道:怎麼鳳姐人,

  眼睛腫腫的,所以我詫異,

  只管看一看,賈母聽她說,

  便叫進前來,也覷著眼看。

  鳳姐笑答道:才覺的這裡,

  一陣痒痒的,便揉腫了些。

  鴛鴦笑答道:別又是受了,

  誰的氣不成?鳳姐兒答道:

  誰給我氣受,便是受了氣,

  老太太千秋,這個好日子,

  我也不敢哭,賈母笑答道:

  這個正是呢。我要吃晚飯,

  你就在這裡,打發我吃飯,

  剩下的時間,你就和珍兒,

  他媳婦吃了,你們兩個人,

  在這裡幫著,兩個師傅人,

  替我揀佛豆,也來積積壽,

  前兒姊妹們,和寶玉揀了,

  如今也要是,叫你們揀揀,

  別說我偏心。

  正在說話時,先擺上一桌,

  素的菜餚來,兩姑子吃了,

  然後才擺上,一些葷菜來,

  賈母吃畢後,抬腿出外間。

  尤氏鳳姐兒,二人正吃著,

  賈母又叫人,把喜鸞四姐,

  二人也叫來,跟二人吃畢,

  賈母洗了手,命人點上香,

  、捧一升豆子,兩個大姑子,

  先念了佛偈,然後一個個,

  揀在簸籮內,每揀上一個,

  便念一聲佛,明日煮熟了,

  帶到十字街,給人結壽緣。

  賈母歪床上,聽兩個姑子,

  又說些佛家,因果間善事。

  鴛鴦也早已,聽見琥珀說,

  鳳姐哭之事,又和這平兒,

  打聽下原故,晚間人散時,

  便回賈母說:二奶奶今日,

  還是哭了的,那邊大太太,

  當著眾人面,給二奶臉色。

  賈母因問他,為什麼原故,

  鴛鴦便說了,將原故說了。

  賈母回答道:這是鳳丫頭,

  知禮的地方,難道我生日,

  由著奴才們,把一族主子,

  都給得罪了,也不去管管。

  這也是太太,素日沒好氣,

  又不敢發作,所以今日兒,

  拿這作法子,明是當眾人,

  給這個鳳兒,丟臉色罷了。

  正在說此話,見寶琴進來,

  也就不說了。

  賈母便問道:你從那裡來。

  寶琴笑答道:剛在園子裡,

  林姐姐屋裡,大家說話的。

  賈母這時刻,忽想一事來,

  忙喚婆子來,回頭吩咐他:


  到園裡各處,在她們跟前,

  囑咐囑咐下,留下喜姐兒,

  和那四姐兒,她們雖然窮,

  也和家裡的,姑娘們一樣,

  大家照看著,也是經心些。

  我知咱們家,男男女女的,

  一個富貴心,兩隻體面眼,

  倒未必把他,兩個放眼裡。

  若小看他們,我可是不依。

  婆子答應了,方才要走時,

  鴛鴦回答道:我去說去罷。

  他們那些人,那聽他的話。

  說著這個話,便獨自一徑,

  往園子裡來,先到稻香村,

  李紈與尤氏,都不在這裡。

  問了丫鬟們,說在三姑娘,

  那個屋裡呢。鴛鴦又回身,

  來至曉翠堂,果見那園中,

  各人在說笑。見她過來了,

  都笑著問道:你在這會子,

  跑來做什麼?又給她讓坐。

  鴛鴦笑答道:不許我過來,

  逛逛這裡麼?於是把方才,

  賈母說的話,皆說了一遍。

  李紈忙起身,聽了她的話,

  叫人去各處,傳話給諸人。

  這尤氏笑道:老太太年老,

  想的太周到,實在是我們,

  年輕力壯的,竟也趕不上。

  李紈回答道:這個鳳丫頭,

  仗著鬼聰明,離腳蹤不遠。

  咱們不能了,鴛鴦回說道:

  這個也罷了,還提鳳丫頭,

  還是虎丫頭,他可憐見的。

  雖然這幾年,沒在老太太,

  太太面跟前,有個錯縫兒,

  暗裡也不知,得罪多少人。

  總而言之的,為人難作的:

  若太老實了,沒有個機變,

  家人也不怕;若有些機變,

  未免又產生,討好一些人,

  得罪一些人。

  少有不得意,不是背地裡,

  去咬那舌根,或挑三窩四。

  我怕老太太,倒是生氣了,

  一點兒也是,不肯說出來。

  不是我當著,三姑娘說話,

  老太太她人,是偏疼寶玉,

  有人背地裡,怨言還罷了。

  探春笑答道:是糊塗人多,

  那裡較量得,這許多的事。

  我說倒不如,小人家人少,

  雖然寒素些,倒歡天喜地,

  大家快樂著。我們這人家,

  人口眾多的,從外頭看著,

  我們這府上,不知是千金,

  或萬金小姐,是何等快樂,

  殊不知這裡,竟有說不出,

  各色的煩惱,痛苦也更甚。

  寶玉回答道:若是誰都像,

  三妹妹這樣,時時好多心。

  事事我勸你,別聽那俗語,

  想著那俗事,只管心安靜,

  富尊榮才是,倒是比不得。

  尤氏回答道:誰能都像你,

  一心無掛礙,整天只知道,

  和姊妹們玩,若是過幾年,

  還是老一套,一點子後事,

  也是不多慮,寶玉笑答道:

  我若是能夠,和我姊妹們,

  過一天好日,死了就完了。

  什麼後事的,也不須多慮。


  李紈等笑道:這又是胡說。

  寶玉笑答道:人事莫言定,

  知誰死誰活?倘或我今日,

  今年明年死,也算是遂心,

  眾人也不等,寶玉說完話,

  便對他說道:可是又瘋了,

  別和他說話,若和他說話,

  不是說呆話,就是說瘋話。

  喜鸞因笑道:我的二哥哥,

  你別這樣說,等這姐姐們,

  果然出了嫁,橫豎老太太,

  太太也寂寞,

  我倒是過來,和你作伴兒。

  李紈和尤氏,也都笑答道:

  姑娘也別說,這些呆痴話,

  難道你這人,是不出門的?

  這話去哄誰,說的這喜鸞,

  便低下了頭,當下也已是,

  起更之時分,大家便各自,

  歸各房安歇,暫且不須提。

  且說這鴛鴦,她一徑回來,

  剛至園門前,見角門虛掩,

  門猶未上閂,此時園裡面,

  竟無人來往,只有該班的,

  房內的燈光,掩映夜色中,

  微月懸半天,鴛鴦又不曾,

  有個作伴的,也不提燈籠,

  獨自一個人,腳步又輕輕,

  所以該班人,皆是不理會。

  偏生要小解,因下了甬路,

  尋一微草處,一湖山石後,

  大桂樹陰下,剛轉過石後,

  倒是聽見了,一陣衣衫響,

  嚇的驚不小,待定睛一看,

  只見兩個人,在那裡相擁,

  見她人來了,想往這石後,

  樹叢中藏躲,鴛鴦眼很尖,

  趁著這月色,見穿紅裙子,

  一個梳鬅頭,高大豐壯的,

  身材的人士,便知是迎春,

  房裡的司棋,鴛鴦只當她,

  和別的女孩,也在此方便,

  見自己來了,故意藏躲著,

  想恐嚇玩耍,因便笑叫道:

  司棋這丫頭,你不快出來,

  你倒嚇著我,這麼大丫頭,

  沒黑天白日,只是頑不夠。

  這本是鴛鴦,常說的戲語,

  是叫她出來。誰知她賊人,

  膽子已心虛,只當是鴛鴦,

  已看見她們,知道首尾了,

  生恐她叫喊,使眾人知覺,

  這個更不好,且素日鴛鴦,

  和自己親厚,便從這樹後,

  馬上跑出來,拉住這鴛鴦,

  便雙膝跪下,只聽她說道:

  我的好姐姐,千萬別叫嚷!

  鴛鴦反不知,其中的因何,

  忙拉他起來,笑著問她道:

  你倒快起來,這是怎麼說?

  司棋臉紅脹,又流下淚來。

  鴛鴦再回想,那一個人影,

  恍惚像小廝,便猜疑八九,

  自己反羞的,面紅有耳赤,

  又害怕起來,待定了一會,

  又忙悄悄問:那個人是誰?

  司棋復跪道:是我家裡面,

  姑舅的兄弟,鴛鴦啐一口,

  口中也罵道:要死要死的。

  司棋回頭道:你不用藏著,

  姐姐已看見,快出來磕頭。

  那小廝聽了,只得從樹後,


  慌忙爬出來,磕頭如搗蒜。

  鴛鴦忙回身,司棋便拉住,

  苦求哭述道:我們的性命,

  在姐姐身上,只求好姐姐,

  好超生要緊!鴛鴦回說道:

  這個你放心,我橫豎不會,

  告訴一個人,一語還未了,

  只聽得角門,有人說聲道:

  金姑娘已去,角門上鎖罷。

  鴛鴦正巧被,司棋拉住手,

  竟不得脫身,聽見如此說,

  便接聲說道:我在這有事,

  倒且等一下,我就出來了,

  司棋聽此言,只得鬆了手,

  讓她出去了,欲知其端詳,

  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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