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痴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
2024-09-24 09:18:36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趙姨娘,和賈政說話,
忽聽到外面,有一聲響動,
不知是何物,連忙問人時,
原來是外間,窗屜沒扣好,
趙姨娘罵了,丫頭幾句話,
自己便過來,把窗屜扣好,
方進來打發,賈政安歇下。
在怡紅院中,寶玉正睡下,
丫鬟們正欲,各自去安歇,
忽聽到有人,扣擊著院門。
老婆子開門,見是趙姨娘,
房內的丫鬟,名喚小鵲的。
問他什麼事,小鵲也不答,
直往房間內,要來找寶玉。
見寶玉睡下,晴雯等猶在,
床邊上坐著,大家說玩笑,
見他過來了,都問什麼事,
這時候過來,跑來作什麼?
小鵲便笑著,向寶玉回道:
我來告訴你,一個確信兒。
剛我們奶奶,這般如此的,
在老爺前說,你仔細明兒,
老爺問你話,說著便回身,
馬上就去了,襲人便命人,
留他吃下茶,因怕已關門,
遂一直去了,這寶玉聽了,
便如孫大聖,聽見了這個,
緊箍咒一般,登時他四肢,
五神內一齊,皆不自在來。
想來想去的,倒別無他法,
且是理熟了,書預備明兒,
仔細的盤考,口內不舛錯,
便是有他事,可搪塞一半。
想罷這件事,忙披衣起來,
正想要讀書,心中自後悔,
這些日子裡,只說不提了,
偏又丟生的,早知該天天,
好歹溫習些,今打算打算,
肚子內全部,現可背誦的,
不過是只有,「學」「庸」「二論」等,
帶注背得出,至上本《孟子》,
有一半夾生,憑空提一句,
斷不能去背,至於那「下孟」,
就有一大半,倒是給忘了。
算起五經來,因近來作詩,
把《詩經》讀些,雖不甚精闡,
倒還可塞責,別的不記得,
素日裡賈政,也幸未吩咐,
叫寶玉讀的,縱然不知道,
也還是不妨,至於那古文,
還是那幾年,所讀過幾篇,
「左傳」和「國策」,「公羊」「谷粱」的,
等漢唐文字,不過幾十篇,
這幾年時間,竟未曾溫得,
半篇之片語,雖閒時也曾,
翻了幾遍閱,不過一時興,
隨看也隨忘,未下苦工夫,
如何記得的。這斷難塞責。
更有那時節,文八股一道,
因平素也是,深惡此文道,
原非是聖賢,所撰之經典,
焉能闡發出,聖賢之微奧,
不過作後人,餌名釣祿階。
雖賈政當日,起身時選了,
百十篇文章,命他去讀的,
不過也偶因,見其中一些,
或一二股內,或承起之中,
有作的文章,或精緻流蕩、
或遊戲悲感,稍能動性者,
偶一讀之間,不過供一時,
之自己興趣,究竟是何曾,
成篇潛心的,探究與玩索。
如今若溫習,這些個文章,
又恐明日裡,他盤詰那個;
若溫習那個,恐盤駁這個。
況一夜之功,亦不能全部,
能全然溫習,因此也越發,
添了這焦燥。自己的讀書,
不致緊要的,卻是帶累著,
一房丫鬟們,皆不能睡覺。
襲人和麝月,晴雯等幾個,
大的不用說,在一旁倒是,
剪燭斟茶的,而那些小的,
都困眼朦朧,前仰後合的。
晴雯因罵道:什麼丫頭們,
一個個黑日,白夜挺屍的,
倒是挺不夠,偶然的一次,
要睡遲了些,就裝出這些,
無用腔調來。若是再這樣,
我便拿針來,戳你們兩下!
話還猶未了,只聽那外間,
有咕咚一聲,待急忙看時,
原是小丫頭,在坐著打盹,
一頭撞壁上,從夢中驚醒,
恰正是晴雯,說這話之時,
他便怔怔的,只當是晴雯,
打了他一下,遂哭著央說:
我的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眾人笑起來。寶玉忙勸道:
且饒他去罷,原該叫他們,
都睡去才是,你們也應該,
替換著睡去,襲人忙答道:
我的小祖宗,你只顧你的。
通共這一夜,這短的功夫,
你把你心思,暫且就用在,
這幾本書上,等過了這關,
由你再張羅,去學別的去,
也不算怎麼,誤了什麼事。
寶玉聽他說,這麼的懇切,
只得又讀文,讀了沒幾句,
麝月又過來,斟了一杯茶,
來潤舌潤喉,寶玉接了茶。
因見這麝月,只穿著短襖,
便解了裙子,寶玉回答道:
這裡夜靜了,天倒是冷的,
到底穿一件,大衣裳才是。
麝月便笑著,指著書本道:
你先收下心,把我們忘了,
專心你心志,略對著書罷。
話猶未說了,只聽見芳官
從房門跑來,口內喊說道:
這下不好了,竟有一個人,
從牆上跳下!
眾人聽此說,忙問在那裡,
叫起眾人來,各處去尋找。
晴雯見寶玉,讀書的苦惱,
勞費一夜神,明日未妥當,
心下也正要,替寶玉想出,
一個主意來,去推脫此難,
正好忽然間,逢此一大驚,
即便生一計,向寶玉答道:
趁這個機會,你快去裝病,
只說唬著了,此話也正中,
寶玉的心懷,因而遂傳起,
上夜人等來,打著一燈籠,
去各處搜尋,並無其蹤跡,
後人人都說:小姑娘想是,
睡花眼出去,風搖樹枝兒,
錯認作人了,晴雯便回道:
別再胡謅了!你們這些人,
查的又不嚴,又怕得不是,
還拿這混話,來支吾他人。
剛才並不是,一個人見到,
大家親見的。如今這寶玉,
唬的他臉色,都全變了樣,
滿身又發熱,我如今還要,
去上房裡去,取安魂丸藥。
太太問起來,要回明白的,
難道依你說,就罷了不成。
眾人聽這話,嚇的不則聲,
只得又各處,去找大夫來。
晴雯和芳官,二人去要藥,
故意造風聲,鬧的這眾人,
皆知這寶玉,剛才嚇著了。
王夫人聽了,忙命人過來,
看視又給藥,又吩咐府上,
各個上夜人,去仔細搜查,
又一面叫著,查二門外的,
鄰園牆這邊,上夜小廝們。
於是這園內,燈籠火把的,
直鬧了一夜,及至五更天,
傳管家男女,仔細查一查,
拷問那內外,上夜男女等。
賈母也聞知,寶玉被嚇著,
便細問原由,也不敢再隱,
只得去回明,賈母回答道:
我必是料到,有此事發生。
如今各處的,上夜不小心,
還是一小事,只怕是他們,
就是一個賊,也是未可知。
當下邢夫人,並尤氏等人,
都過來請安,鳳姐及李紈,
姊妹等陪侍,聽賈母此說,
都默無所答。獨探春出位,
微笑著回道:近因鳳姐姐,
她身子不好,幾日園內人,
比先放肆多,先前不過是,
大家在一起,偷一時半刻,
或夜裡坐更,那三四個人,
聚在一處的,或擲骰鬥牌,
小小的玩意,不過為熬困。
近來漸發生,竟開了賭局,
有頭家局主,或三十吊錢,
五十或三百,輸贏大得很。
半月前園裡,竟有打鬥事,
賈母便忙說:你既然知道,
為何不早點,來給我回話?
探春回答道:我因是想著,
太太的事多,連日不自在,
所以也沒回,只告大嫂子,
和管事的人,戒飭過幾次,
近日還好些,賈母忙答道:
你一姑娘家,如何竟知道,
這裡頭利害,你自為是個,
耍錢的常事,不過怕爭端。
殊不知夜間,既耍錢喝酒,
就會免不得,門戶任開鎖。
或買東西去,尋張覓李來,
其夜靜人稀,趨便藏賊的,
引奸又引盜,何等之事情,
作不出來的。況且這園內,
姊妹們起居,所伴者皆系,
丫頭媳婦們,賢愚混雜的,
賊盜事是小,若再有別事,
倘略沾帶些,倒關係不小。
這事豈可是,能輕饒恕的。
探春聽她說,便默然歸坐。
鳳姐雖未愈,精神也因此,
比平常稍減,見賈母此說,
便慌忙答道:偏我又病了。
遂回頭命人,速傳林之孝,
等總理家事,四媳婦到來,
當著這賈母,申飭了一頓。
賈母便命人,即刻查頭家,
賭家是何人,有人出頭的,
給予其重賞,隱情不告者,
給予其重罰,林之孝家的,
見賈母動怒,誰敢再狥私,
忙至這園內,傳齊了眾人,
一一去盤查,雖不免大家,
相互賴一回,終不免這事,
會水落石出,查得大頭家,
共有三個人,小頭家八人,
聚賭者通共,有二十多人,
帶來見賈母,跪在這院裡,
磕響頭求饒,賈母先問了,
大頭家名姓,賭錢之多少。
原來這三個,大頭家算來,
一個就是那,林之孝家的,
兩姨之親家,一個就是那,
園內廚房內,柳家媳婦妹,
一個就是那,迎春之乳母。
這三個為首,余不能多記。
賈母便命人,將骰子及牌,
一併燒毀了,所有的賭錢,
入官分散了,給予了眾人,
將為首的人,罰四十大板,
攆出這園子,也不許再入,
從者每個人,打二十大板,
罰她三個月,她的月錢來,
又將林之孝,申飭了一番。
林之孝家的,見她的親戚,
又與她打嘴,自己覺沒趣。
迎春也在坐,也覺沒意思。
黛玉和寶釵,探春等見了,
迎春的乳母,這也是一個,
物傷其類的,眾人也都是,
不好意思來,遂都起了身,
笑著向賈母,討情地說道:
這一個媽媽,素日不玩的,
不知怎麼的,也偶然一次。
看二姐姐面,饒他這次罷。
賈母苦笑道:你們不知道。
這些奶媽們,一個個仗著,
給哥兒姐兒,餵過奶水的,
原是比別人,更有些體面,
而她們生事,比別人更壞,
專調唆主子,護短偏向的。
況且也要拿,一些人作罰,
恰好果然的,就遇見一個。
你們別管了,我自有道理。
寶釵等聽說,也只得罷了。
一時這賈母,便歇晌一會,
大家皆散出,都知道賈母,
今日生大氣,不敢去告辭,
也不敢回家,只在此暫候。
尤氏便去往,鳳姐一處來,
閒話了一回,因覺不自在,
只得往園內,尋姑嫂閒談。
邢夫人這時,在王夫人處,
坐了一會兒,也就往園內,
去散散心來,剛至園門前,
只見賈母房,一小丫頭子,
名喚傻大姐,笑嘻嘻走來,
手內拿著個,花紅柳綠的,
好看的東西,她一面低頭,
一邊瞧東西,一邊只管走,
不防就迎頭,撞見邢夫人,
待抬頭看見,方才人站住。
邢夫人因說:這個痴丫頭,
又得了一個,狗不識字兒,
這麼歡喜的?拿來我瞧瞧。
原來傻大姐,年方十四五,
新挑上來的,與賈母這邊,
提水桶雜事,掃院子一類,
專作粗活的,一個小丫頭。
只因他生得,體肥而面闊,
兩隻大腳丫,粗活倒爽利,
且心性愚頑,也一無知識,
行事出言的,常在規矩外。
賈母因喜歡,他爽利便捷,
又喜他出言,可以發笑聲,
便給她起名,都叫「呆大姐」,
常是悶來了,便是引了他,
取笑了一回,也毫無避忌,
因此又有人,叫作「痴丫頭」。
縱有失禮處,見賈母喜歡,
眾人也就是,不去苛責她。
這個丫頭子,也得這個力,
若賈母平時,不使喚他時,
便入了園子,過內來玩耍。
今日正園內,掏促織,
忽在山石後,得一個五彩,
好看繡香囊,其華麗精緻,
固是很可愛,但上面繡的,
並非花鳥物,一面卻是個,
兩人赤條條,盤踞相擁抱,
一面幾個字。這個痴丫頭,
原是不認得,這個是春意,
便心下盤算:敢是兩妖精,
在吵嘴打架?不然也必是,
兩口子相打,左右正為難,
猜解不出來,正想要拿去,
與賈母看下,是以笑嘻嘻,
一面看著它,一面在走路,
忽見邢夫人,如此說的話,
便笑著答道:太太真是個,
說的巧的人,真是狗不識。
太太瞧一瞧,說著送過去。
邢夫人好奇,接過來一看,
嚇得她連忙,死緊攥住它,
忙質問她道,從哪裡得的?
傻大姐回道:我掏促織兒,
在山石揀的,邢夫人答道:
快休告訴人,不是好東西,
連你自己的,也要被打死。
皆因你素日,是一個傻子,
以後別提起,傻大姐聽了,
嚇的黃了臉,說再不敢了。
便磕了個頭,呆呆的而去。
邢夫人回頭,待再看看時,
都是女孩兒,也不便遞與,
自己便塞在,一個衣袖內,
心內很罕異,揣摩著此物,
竟從何而至,不形於聲色,
來迎春室中。
迎春也正因,他乳母獲罪,
自覺甚無趣,心中不自在,
忽報母親來,遂接入內室。
待奉茶完畢,邢夫人說道:
你這麼大了,你那奶媽子,
行此之事情,你不說說他。
迎春低著頭,一邊弄衣帶,
半晌才答道:我說他兩次,
她聽不進去,況他是媽媽,
只有她說我,沒有我說她。
邢夫人答道:這個倒胡說!
你若不好了,她原該應說,
如今犯了法,你就該拿出,
小姐身分來。她竟敢不從?
你就是應該,回我去才是。
如今直等到,外人已共知,
還恐怕她是,巧言花語的,
和你借貸些,簪環衣履的,
來作她本錢,你心活面軟,
未必不幫她,不周接她些。
若被她騙去,我一錢沒有,
倒看你明日,怎麼去過節。
迎春不言語,低頭弄衣帶。
邢夫人見她,是這般態度,
因而冷笑道:總是你那好,
哥哥好嫂子,赫赫揚揚的,
這個璉二爺,還有鳳奶奶,
這個兩口子,可遮天蓋日,
不是一娘生,到底同一父,
該彼此瞻顧,免別人笑話。
我想天下事,也是難較定,
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
這裡探丫頭,也是二老爺,
跟前人養的,出身一樣的。
倒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
一生倒乾淨,不惹人笑話,
旁邊伺侯的,媳婦趁機道:
我們的姑娘,老實又仁德,
哪像三姑娘,伶牙又俐齒,
要姊妹們強,他們明知道,
姐姐這樣的,竟不加顧恤。
邢夫人答道:連他的哥哥,
嫂子還這樣,別人又當是,
能作什麼呢。
一言還未了,有人回說道:
璉二奶奶來,邢夫人聽了,
冷笑了兩聲,命人出去說:
請他去養病,我這裡倒是,
不用她伺候,接著又有個,
探事小丫頭,回來回報說:
老太太醒了,邢夫人這時,
起身前邊來,迎春便送至,
院外方回來。
繡桔因說道:這如何說起,
前兒回姑娘,那個攢珠的,
累絲之金鳳,竟不知那去。
回了姑娘後,姑娘她竟然,
不問一聲兒。我說那必是,
老奶奶拿去,典了銀子來,
在放高利貸,姑娘若不信,
可去問司棋,司棋雖病著,
心裡卻明白,我去問問她,
說沒收起來,還在書架里,
上匣內暫放,倒是預備著,
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
姑娘就該去,問下老奶奶,
只是臉軟的,又怕人惱氣。
如今怕無著,明兒要戴時,
獨咱們不戴,是何意思呢。
迎春回答道:這個何用問,
自是他拿去,暫時借會兒。
我只是說她,悄悄拿出去,
一時半晌的,仍舊悄悄的,
送來就完了,誰知竟忘了。
今日偏又是,鬧出這事來,
問她也無益。
繡桔回答道:何曾是忘記!
她是試准了,姑娘的性格,
所以才這樣。如今我倒是,
有個好主意:我到二奶奶,
房裡將此事,先回秉了他,
或著人去要,或她想省事,
拿幾吊錢來,替她去賠補。
這個倒如何?迎春慌忙道:
先省些事罷。寧可沒有了,
又何必生事,繡桔回答道:
姑娘你怎麼,這樣的軟弱。
要省起事來,將來連姑娘,
還騙了去呢,我竟去的是。
說著話便走,迎春不言語,
只好由他去。誰知這迎春,
乳母之子媳,王住兒媳婦,
正因他婆婆,因為得了罪,
來求這迎春,去幫忙討情,
聽說金鳳事,暫且不進去。
也因素日裡,這迎春懦弱,
所以這些人,都不放心上。
如今看見了,繡桔便立意,
去回秉鳳姐,估著這事情,
脫不了干係,要求迎春事,
只得進來了,陪笑先向著,
繡桔回答道:我的好姑娘,
你別去生事,姑娘金絲鳳,
原是老奶奶,她老糊塗了,
輸了幾個錢,也沒的撈梢,
故暫借了去,說一日半晌,
就可以贖的,也因賭運差,
未撈過本來,也就遲住了。
可巧是今兒,又不知是誰,
走了這風聲,竟弄出事來。
雖然是這樣,到底是主子,
她們的東西,我們也不敢,
這久遲誤下,終久要贖的。
如今還要看,姑娘從小兒,
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
去討個情面,救出老人家。
迎春便說道:我的好嫂子,
你要趁早兒,打了這妄想,
要我去說情,若等到明年,
也不中用的,方才連家裡,
寶姐姐她人,林妹妹等人,
大伙兒說情,老太太不依,
何況我一人?我自己內心,
愧還愧不來,反去討臊去,
繡桔便說道:贖金鳳這事,
它是一回事,說情另回事,
別絞在一處。難道姑娘家,
她不去說情,你就贖不成?
嫂子且取了,金鳳來再說。
王住兒家的,聽見這迎春,
如此拒絕他,繡桔的話兒,
又是鋒利的,竟無可回答,
一時這臉上,倒是過不去,
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兒,
乃向繡桔道:我的好姑娘,
你別太仗勢,滿家子算算,
誰媽媽奶子,不仗著主子,
哥兒多些益,偏咱們就是,
丁是丁來的,卯是卯來的,
只許讓你們,偷偷摸摸的,
去哄騙了去,自邢姑娘來,
太太卻吩咐,一個月節儉,
省出一兩來,給舅太太去,
這裡饒添了,邢姑娘用費,
反少了一兩,常時短這個,
又少了那個,非我們供給?
誰又是要去?不過是大家,
將就些罷了,待算到今日,
少說些也有,三十兩銀子。
我們化這錢,豈不白填了。
繡桔性格急,不待她說完,
便啐了一口,對她回答道:
你作什麼的,白填三十兩,
我且來和你,算一算這帳,
姑娘要了些,什麼東西來?
迎春聽這人,發邢夫人私意,
慌忙止住道:這個倒罷了,
你不能拿了,那個金鳳來,
也不必牽扯,其它無關人。
我不要鳳了,太太們問時,
我只說丟了,也妨礙不著,
你人什麼的,出去休歇下,
歇一歇倒好,一面叫繡桔,
倒一杯茶來。繡桔氣又急,
因而回說道:姑娘雖不怕,
我們作下人,把姑娘東西,
若是弄丟了,他倒賴說她,
是姑娘使的,倘或是太太,
問姑娘這些,倒是為什麼?
就中取勢了?這還了得了!
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哭了。
司棋聽不過,只勉強過來,
幫著這繡桔,問著那媳婦。
迎春勸不住,自拿了一本,
《太上感應篇》,這文章來看。
三人你一句,我也說一句,
正沒開交時,可巧這寶釵,
黛玉和寶琴,探春等眾人,
因恐這迎春,今日不自在,
約來安慰他,她走至院中,
聽得竟然有,兩三人爭論。
探春從紗窗,向內一看時,
只見那迎春,倚床上看書,
若有不聞狀,探春也笑了。
而小丫鬟們,忙打起帘子,
回報屋裡道:姑娘們來了。
迎春方放下,手中書起身。
那媳婦看見,有人來之時,
有探春在內,不勸而自止,
遂趁便要去,探春坐下問:
才剛是誰人,在這裡說話?
倒像拌嘴的,迎春笑答道:
沒有說什麼,不過是他們,
小題大作了,何必又問他。
探春笑答道:我剛才聽見,
什麼『金鳳』的,又是說什麼
如果沒有錢,和奴才去要,
誰會和奴才,去要這錢了?
難道姐姐她,要錢了不成?
難道姐姐們,不是和我們,
一樣有月錢,一樣有用度?
司棋繡桔道:姑娘說的是。
探春笑答道:姐姐你既然,
沒有和他要,必定是我們,
或者和他們,要了不成的!
你叫他進來,我倒問問他。
迎春笑答道:這話又可笑。
你們無沾礙,何帶累於她?
探春笑答道:這個倒不然。
和姐姐一樣,姐姐的事情,
和我也有關,她說姐姐好,
就是說我好。我那邊的人,
如有怨我的,姐姐聽見了,
也覺得同怨,姐姐也同樣。
咱們是主子,自然不理論,
那錢財小事,只知是想起,
什麼要什麼,也是有的事。
但是不知道,金累絲鳳的,
因何夾裡頭?王住兒媳婦,
生恐這繡桔,等告出他來,
遂用話掩飾,探春知其意,
因而笑答道:你們這糊塗。
如今你奶奶,已得了不是,
趁此會求求,你們二奶奶,
倒是比不得,沒鬧出來時,
大家都藏著,留一個臉面,
天下也沒有,砍兩頭的理。
要是你依我,竟和二奶奶,
去說一聲的,你卻在這裡,
大聲小氣的,倒如何使得?
這媳婦人家,被探春說出,
她的真病來,也無可賴了,
只不敢這時,向鳳姐自首。
探春笑答道:不聽見便罷,
我既然聽見,還真少不得,
替你們分但,分解分解的。
誰知這探春,早使個眼色,
與待書一起,齊齊出去了。
這裡正說話,忽平兒進來。
寶琴拍著手,笑著回說道:
三姐姐這時,敢是有一個,
驅神召將的,神奇的符術?
黛玉笑答道:這倒不是的,
道家之玄術,倒是用兵時,
最是精妙的,這正所謂是,
守之如處女,脫之如狡兔,
要出其不備,此之妙策也。
二人相取笑,寶釵這時刻,
便使了眼色,給了這二人,
遂以別的話,岔開了此事。
探春見平兒,過來遂問道:
二奶奶好些?真病糊塗了,
事事都忘記,也不在心上,
叫我們下人,受這樣委曲。
平兒忙問道:姑娘受委曲?
誰敢給姑娘,生氣受氣的,
你快吩咐我,當時這時間,
住兒媳婦兒,方慌了手腳,
遂上來趕著,平兒便叫道,
姑娘先坐下,讓我說原故。
平兒正色道:姑娘在說話,
怎麼有你我,混插口的份!
你但凡知禮,只應該知道,
在外頭伺候,不叫你進來,
應不該來的,幾曾有外頭,
他家的媳婦,無緣無故的,
到姑娘房裡,來去這自由。
繡桔回答道:你是不知道,
我們這屋裡,是沒有禮的,
誰愛來就來,平兒回答道:
這都是你們,平時的不是。
姑娘好性兒,你們就應該,
打她們出去,後再回太太,
這樣不更好?王住兒媳婦,
見平兒出言,紅臉退出去。
探春接著道:我且告訴你,
若要是別人,她得罪了我,
倒還是罷了,如今那住兒,
他媳婦婆婆,仗著是媽媽,
瞅著二姐姐,她人好性善,
如此這般的,私自拿首飾,
去賭錢刺激,而且還捏造,
做假帳妙算,威逼著人們,
還要去討情,和這兩丫頭,
在臥房裡面,竟大嚷大叫,
二姐姐竟是,不能轄治的,
所以看不過,請你來問下:
還是他這人,原是天外人,
不知此道理?還是誰主使,
讓她如此的,先把二姐姐,
先要制伏她,然後就要治,
我和四姑娘?平兒忙笑道:
姑娘怎今日,說這話出來?
我們二奶奶,如何當得起!
探春冷笑道:俗語所說的,
物要傷其類,齒竭而唇亡,
我自然有些,驚心受怕的。
平兒回答道:若要論此事,
還不是大事,極好處置的。
但她現在是,姑娘的奶嫂,
要是據姑娘,怎麼樣為是?
當下這迎春,只和這寶釵,
閱這「感應篇」,究竟連探春,
所說之言語,亦不曾聞得,
忽見這平兒,如此的說道,
便乃笑著道:你要是問我,
我也沒法子。他們的不是,
是自作自受,我不能討情,
我也不能去,苛責就是了。
至於這私自,拿去的東西,
送來我收下,若是不送來,
我也不要了,太太們要問,
我可以隱瞞,遮飾過去的,
是他的造化,若是瞞不住,
我也沒法子,也是沒有個,
為了他們人,反欺枉家人,
太太們的理,少不得直說。
你們若說是,我的好性兒,
也沒個決斷,竟有好主意,
可八面周全,不使太太們,
她們生閒氣,任憑你處治,
我總不知道,眾人聽她言,
都好笑起來,黛玉笑答道:
你真是一個,虎狼屯階陛,
尚談因與果,若使二姐姐,
她是個男人,這一家上下,
這多些的人,如何裁治他。
迎春笑答道:這個正是呢。
多少的男人,尚且如此的,
何況我們哉,一語還未了,
只見又有個,一個人進來。
正不知那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