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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痴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

2024-09-24 09:18:36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趙姨娘,和賈政說話,

  忽聽到外面,有一聲響動,

  不知是何物,連忙問人時,

  原來是外間,窗屜沒扣好,

  趙姨娘罵了,丫頭幾句話,

  自己便過來,把窗屜扣好,

  方進來打發,賈政安歇下。

  在怡紅院中,寶玉正睡下,

  丫鬟們正欲,各自去安歇,

  忽聽到有人,扣擊著院門。

  老婆子開門,見是趙姨娘,

  房內的丫鬟,名喚小鵲的。

  問他什麼事,小鵲也不答,

  直往房間內,要來找寶玉。

  見寶玉睡下,晴雯等猶在,

  床邊上坐著,大家說玩笑,

  見他過來了,都問什麼事,

  這時候過來,跑來作什麼?

  小鵲便笑著,向寶玉回道:

  我來告訴你,一個確信兒。

  剛我們奶奶,這般如此的,

  在老爺前說,你仔細明兒,

  老爺問你話,說著便回身,

  馬上就去了,襲人便命人,

  留他吃下茶,因怕已關門,

  遂一直去了,這寶玉聽了,

  便如孫大聖,聽見了這個,

  緊箍咒一般,登時他四肢,

  五神內一齊,皆不自在來。

  想來想去的,倒別無他法,

  且是理熟了,書預備明兒,

  仔細的盤考,口內不舛錯,

  便是有他事,可搪塞一半。

  想罷這件事,忙披衣起來,

  正想要讀書,心中自後悔,

  這些日子裡,只說不提了,

  偏又丟生的,早知該天天,

  好歹溫習些,今打算打算,

  肚子內全部,現可背誦的,

  不過是只有,「學」「庸」「二論」等,

  帶注背得出,至上本《孟子》,

  有一半夾生,憑空提一句,

  斷不能去背,至於那「下孟」,

  就有一大半,倒是給忘了。

  算起五經來,因近來作詩,

  把《詩經》讀些,雖不甚精闡,

  倒還可塞責,別的不記得,

  素日裡賈政,也幸未吩咐,

  叫寶玉讀的,縱然不知道,

  也還是不妨,至於那古文,

  還是那幾年,所讀過幾篇,

  「左傳」和「國策」,「公羊」「谷粱」的,

  等漢唐文字,不過幾十篇,

  這幾年時間,竟未曾溫得,

  半篇之片語,雖閒時也曾,

  翻了幾遍閱,不過一時興,

  隨看也隨忘,未下苦工夫,

  如何記得的。這斷難塞責。

  更有那時節,文八股一道,

  因平素也是,深惡此文道,

  原非是聖賢,所撰之經典,

  焉能闡發出,聖賢之微奧,

  不過作後人,餌名釣祿階。

  雖賈政當日,起身時選了,

  百十篇文章,命他去讀的,

  不過也偶因,見其中一些,

  或一二股內,或承起之中,

  有作的文章,或精緻流蕩、

  或遊戲悲感,稍能動性者,

  偶一讀之間,不過供一時,

  之自己興趣,究竟是何曾,

  成篇潛心的,探究與玩索。

  如今若溫習,這些個文章,

  又恐明日裡,他盤詰那個;

  若溫習那個,恐盤駁這個。

  況一夜之功,亦不能全部,

  能全然溫習,因此也越發,

  添了這焦燥。自己的讀書,

  不致緊要的,卻是帶累著,

  一房丫鬟們,皆不能睡覺。

  襲人和麝月,晴雯等幾個,

  大的不用說,在一旁倒是,

  剪燭斟茶的,而那些小的,

  都困眼朦朧,前仰後合的。

  晴雯因罵道:什麼丫頭們,

  一個個黑日,白夜挺屍的,

  倒是挺不夠,偶然的一次,

  要睡遲了些,就裝出這些,

  無用腔調來。若是再這樣,

  我便拿針來,戳你們兩下!

  話還猶未了,只聽那外間,

  有咕咚一聲,待急忙看時,

  原是小丫頭,在坐著打盹,

  一頭撞壁上,從夢中驚醒,

  恰正是晴雯,說這話之時,

  他便怔怔的,只當是晴雯,

  打了他一下,遂哭著央說:

  我的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眾人笑起來。寶玉忙勸道:

  且饒他去罷,原該叫他們,

  都睡去才是,你們也應該,

  替換著睡去,襲人忙答道:

  我的小祖宗,你只顧你的。

  通共這一夜,這短的功夫,

  你把你心思,暫且就用在,

  這幾本書上,等過了這關,

  由你再張羅,去學別的去,


  也不算怎麼,誤了什麼事。

  寶玉聽他說,這麼的懇切,

  只得又讀文,讀了沒幾句,

  麝月又過來,斟了一杯茶,

  來潤舌潤喉,寶玉接了茶。

  因見這麝月,只穿著短襖,

  便解了裙子,寶玉回答道:

  這裡夜靜了,天倒是冷的,

  到底穿一件,大衣裳才是。

  麝月便笑著,指著書本道:

  你先收下心,把我們忘了,

  專心你心志,略對著書罷。

  話猶未說了,只聽見芳官

  從房門跑來,口內喊說道:

  這下不好了,竟有一個人,

  從牆上跳下!

  眾人聽此說,忙問在那裡,

  叫起眾人來,各處去尋找。

  晴雯見寶玉,讀書的苦惱,

  勞費一夜神,明日未妥當,

  心下也正要,替寶玉想出,

  一個主意來,去推脫此難,

  正好忽然間,逢此一大驚,

  即便生一計,向寶玉答道:

  趁這個機會,你快去裝病,

  只說唬著了,此話也正中,

  寶玉的心懷,因而遂傳起,

  上夜人等來,打著一燈籠,

  去各處搜尋,並無其蹤跡,

  後人人都說:小姑娘想是,

  睡花眼出去,風搖樹枝兒,

  錯認作人了,晴雯便回道:

  別再胡謅了!你們這些人,

  查的又不嚴,又怕得不是,

  還拿這混話,來支吾他人。

  剛才並不是,一個人見到,

  大家親見的。如今這寶玉,

  唬的他臉色,都全變了樣,

  滿身又發熱,我如今還要,

  去上房裡去,取安魂丸藥。

  太太問起來,要回明白的,

  難道依你說,就罷了不成。

  眾人聽這話,嚇的不則聲,

  只得又各處,去找大夫來。

  晴雯和芳官,二人去要藥,

  故意造風聲,鬧的這眾人,

  皆知這寶玉,剛才嚇著了。

  王夫人聽了,忙命人過來,

  看視又給藥,又吩咐府上,

  各個上夜人,去仔細搜查,

  又一面叫著,查二門外的,

  鄰園牆這邊,上夜小廝們。

  於是這園內,燈籠火把的,

  直鬧了一夜,及至五更天,


  傳管家男女,仔細查一查,

  拷問那內外,上夜男女等。

  賈母也聞知,寶玉被嚇著,

  便細問原由,也不敢再隱,

  只得去回明,賈母回答道:

  我必是料到,有此事發生。

  如今各處的,上夜不小心,

  還是一小事,只怕是他們,

  就是一個賊,也是未可知。

  當下邢夫人,並尤氏等人,

  都過來請安,鳳姐及李紈,

  姊妹等陪侍,聽賈母此說,

  都默無所答。獨探春出位,

  微笑著回道:近因鳳姐姐,

  她身子不好,幾日園內人,

  比先放肆多,先前不過是,

  大家在一起,偷一時半刻,

  或夜裡坐更,那三四個人,

  聚在一處的,或擲骰鬥牌,

  小小的玩意,不過為熬困。

  近來漸發生,竟開了賭局,

  有頭家局主,或三十吊錢,

  五十或三百,輸贏大得很。

  半月前園裡,竟有打鬥事,

  賈母便忙說:你既然知道,

  為何不早點,來給我回話?

  探春回答道:我因是想著,

  太太的事多,連日不自在,

  所以也沒回,只告大嫂子,

  和管事的人,戒飭過幾次,

  近日還好些,賈母忙答道:

  你一姑娘家,如何竟知道,

  這裡頭利害,你自為是個,

  耍錢的常事,不過怕爭端。

  殊不知夜間,既耍錢喝酒,

  就會免不得,門戶任開鎖。

  或買東西去,尋張覓李來,

  其夜靜人稀,趨便藏賊的,

  引奸又引盜,何等之事情,

  作不出來的。況且這園內,

  姊妹們起居,所伴者皆系,

  丫頭媳婦們,賢愚混雜的,

  賊盜事是小,若再有別事,

  倘略沾帶些,倒關係不小。

  這事豈可是,能輕饒恕的。

  探春聽她說,便默然歸坐。

  鳳姐雖未愈,精神也因此,

  比平常稍減,見賈母此說,

  便慌忙答道:偏我又病了。

  遂回頭命人,速傳林之孝,

  等總理家事,四媳婦到來,

  當著這賈母,申飭了一頓。

  賈母便命人,即刻查頭家,

  賭家是何人,有人出頭的,


  給予其重賞,隱情不告者,

  給予其重罰,林之孝家的,

  見賈母動怒,誰敢再狥私,

  忙至這園內,傳齊了眾人,

  一一去盤查,雖不免大家,

  相互賴一回,終不免這事,

  會水落石出,查得大頭家,

  共有三個人,小頭家八人,

  聚賭者通共,有二十多人,

  帶來見賈母,跪在這院裡,

  磕響頭求饒,賈母先問了,

  大頭家名姓,賭錢之多少。

  原來這三個,大頭家算來,

  一個就是那,林之孝家的,

  兩姨之親家,一個就是那,

  園內廚房內,柳家媳婦妹,

  一個就是那,迎春之乳母。

  這三個為首,余不能多記。

  賈母便命人,將骰子及牌,

  一併燒毀了,所有的賭錢,

  入官分散了,給予了眾人,

  將為首的人,罰四十大板,

  攆出這園子,也不許再入,

  從者每個人,打二十大板,

  罰她三個月,她的月錢來,

  又將林之孝,申飭了一番。

  林之孝家的,見她的親戚,

  又與她打嘴,自己覺沒趣。

  迎春也在坐,也覺沒意思。

  黛玉和寶釵,探春等見了,

  迎春的乳母,這也是一個,

  物傷其類的,眾人也都是,

  不好意思來,遂都起了身,

  笑著向賈母,討情地說道:

  這一個媽媽,素日不玩的,

  不知怎麼的,也偶然一次。

  看二姐姐面,饒他這次罷。

  賈母苦笑道:你們不知道。

  這些奶媽們,一個個仗著,

  給哥兒姐兒,餵過奶水的,

  原是比別人,更有些體面,

  而她們生事,比別人更壞,

  專調唆主子,護短偏向的。

  況且也要拿,一些人作罰,

  恰好果然的,就遇見一個。

  你們別管了,我自有道理。

  寶釵等聽說,也只得罷了。

  一時這賈母,便歇晌一會,

  大家皆散出,都知道賈母,

  今日生大氣,不敢去告辭,

  也不敢回家,只在此暫候。

  尤氏便去往,鳳姐一處來,

  閒話了一回,因覺不自在,

  只得往園內,尋姑嫂閒談。


  邢夫人這時,在王夫人處,

  坐了一會兒,也就往園內,

  去散散心來,剛至園門前,

  只見賈母房,一小丫頭子,

  名喚傻大姐,笑嘻嘻走來,

  手內拿著個,花紅柳綠的,

  好看的東西,她一面低頭,

  一邊瞧東西,一邊只管走,

  不防就迎頭,撞見邢夫人,

  待抬頭看見,方才人站住。

  邢夫人因說:這個痴丫頭,

  又得了一個,狗不識字兒,

  這麼歡喜的?拿來我瞧瞧。

  原來傻大姐,年方十四五,

  新挑上來的,與賈母這邊,

  提水桶雜事,掃院子一類,

  專作粗活的,一個小丫頭。

  只因他生得,體肥而面闊,

  兩隻大腳丫,粗活倒爽利,

  且心性愚頑,也一無知識,

  行事出言的,常在規矩外。

  賈母因喜歡,他爽利便捷,

  又喜他出言,可以發笑聲,

  便給她起名,都叫「呆大姐」,

  常是悶來了,便是引了他,

  取笑了一回,也毫無避忌,

  因此又有人,叫作「痴丫頭」。

  縱有失禮處,見賈母喜歡,

  眾人也就是,不去苛責她。

  這個丫頭子,也得這個力,

  若賈母平時,不使喚他時,

  便入了園子,過內來玩耍。

  今日正園內,掏促織,

  忽在山石後,得一個五彩,

  好看繡香囊,其華麗精緻,

  固是很可愛,但上面繡的,

  並非花鳥物,一面卻是個,

  兩人赤條條,盤踞相擁抱,

  一面幾個字。這個痴丫頭,

  原是不認得,這個是春意,

  便心下盤算:敢是兩妖精,

  在吵嘴打架?不然也必是,

  兩口子相打,左右正為難,

  猜解不出來,正想要拿去,

  與賈母看下,是以笑嘻嘻,

  一面看著它,一面在走路,

  忽見邢夫人,如此說的話,

  便笑著答道:太太真是個,

  說的巧的人,真是狗不識。

  太太瞧一瞧,說著送過去。

  邢夫人好奇,接過來一看,

  嚇得她連忙,死緊攥住它,

  忙質問她道,從哪裡得的?

  傻大姐回道:我掏促織兒,


  在山石揀的,邢夫人答道:

  快休告訴人,不是好東西,

  連你自己的,也要被打死。

  皆因你素日,是一個傻子,

  以後別提起,傻大姐聽了,

  嚇的黃了臉,說再不敢了。

  便磕了個頭,呆呆的而去。

  邢夫人回頭,待再看看時,

  都是女孩兒,也不便遞與,

  自己便塞在,一個衣袖內,

  心內很罕異,揣摩著此物,

  竟從何而至,不形於聲色,

  來迎春室中。

  迎春也正因,他乳母獲罪,

  自覺甚無趣,心中不自在,

  忽報母親來,遂接入內室。

  待奉茶完畢,邢夫人說道:

  你這麼大了,你那奶媽子,

  行此之事情,你不說說他。

  迎春低著頭,一邊弄衣帶,

  半晌才答道:我說他兩次,

  她聽不進去,況他是媽媽,

  只有她說我,沒有我說她。

  邢夫人答道:這個倒胡說!

  你若不好了,她原該應說,

  如今犯了法,你就該拿出,

  小姐身分來。她竟敢不從?

  你就是應該,回我去才是。

  如今直等到,外人已共知,

  還恐怕她是,巧言花語的,

  和你借貸些,簪環衣履的,

  來作她本錢,你心活面軟,

  未必不幫她,不周接她些。

  若被她騙去,我一錢沒有,

  倒看你明日,怎麼去過節。

  迎春不言語,低頭弄衣帶。

  邢夫人見她,是這般態度,

  因而冷笑道:總是你那好,

  哥哥好嫂子,赫赫揚揚的,

  這個璉二爺,還有鳳奶奶,

  這個兩口子,可遮天蓋日,

  不是一娘生,到底同一父,

  該彼此瞻顧,免別人笑話。

  我想天下事,也是難較定,

  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

  這裡探丫頭,也是二老爺,

  跟前人養的,出身一樣的。

  倒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

  一生倒乾淨,不惹人笑話,

  旁邊伺侯的,媳婦趁機道:

  我們的姑娘,老實又仁德,

  哪像三姑娘,伶牙又俐齒,

  要姊妹們強,他們明知道,

  姐姐這樣的,竟不加顧恤。


  邢夫人答道:連他的哥哥,

  嫂子還這樣,別人又當是,

  能作什麼呢。

  一言還未了,有人回說道:

  璉二奶奶來,邢夫人聽了,

  冷笑了兩聲,命人出去說:

  請他去養病,我這裡倒是,

  不用她伺候,接著又有個,

  探事小丫頭,回來回報說:

  老太太醒了,邢夫人這時,

  起身前邊來,迎春便送至,

  院外方回來。

  繡桔因說道:這如何說起,

  前兒回姑娘,那個攢珠的,

  累絲之金鳳,竟不知那去。

  回了姑娘後,姑娘她竟然,

  不問一聲兒。我說那必是,

  老奶奶拿去,典了銀子來,

  在放高利貸,姑娘若不信,

  可去問司棋,司棋雖病著,

  心裡卻明白,我去問問她,

  說沒收起來,還在書架里,

  上匣內暫放,倒是預備著,

  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

  姑娘就該去,問下老奶奶,

  只是臉軟的,又怕人惱氣。

  如今怕無著,明兒要戴時,

  獨咱們不戴,是何意思呢。

  迎春回答道:這個何用問,

  自是他拿去,暫時借會兒。

  我只是說她,悄悄拿出去,

  一時半晌的,仍舊悄悄的,

  送來就完了,誰知竟忘了。

  今日偏又是,鬧出這事來,

  問她也無益。

  繡桔回答道:何曾是忘記!

  她是試准了,姑娘的性格,

  所以才這樣。如今我倒是,

  有個好主意:我到二奶奶,

  房裡將此事,先回秉了他,

  或著人去要,或她想省事,

  拿幾吊錢來,替她去賠補。

  這個倒如何?迎春慌忙道:

  先省些事罷。寧可沒有了,

  又何必生事,繡桔回答道:

  姑娘你怎麼,這樣的軟弱。

  要省起事來,將來連姑娘,

  還騙了去呢,我竟去的是。

  說著話便走,迎春不言語,

  只好由他去。誰知這迎春,

  乳母之子媳,王住兒媳婦,

  正因他婆婆,因為得了罪,

  來求這迎春,去幫忙討情,

  聽說金鳳事,暫且不進去。

  也因素日裡,這迎春懦弱,


  所以這些人,都不放心上。

  如今看見了,繡桔便立意,

  去回秉鳳姐,估著這事情,

  脫不了干係,要求迎春事,

  只得進來了,陪笑先向著,

  繡桔回答道:我的好姑娘,

  你別去生事,姑娘金絲鳳,

  原是老奶奶,她老糊塗了,

  輸了幾個錢,也沒的撈梢,

  故暫借了去,說一日半晌,

  就可以贖的,也因賭運差,

  未撈過本來,也就遲住了。

  可巧是今兒,又不知是誰,

  走了這風聲,竟弄出事來。

  雖然是這樣,到底是主子,

  她們的東西,我們也不敢,

  這久遲誤下,終久要贖的。

  如今還要看,姑娘從小兒,

  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

  去討個情面,救出老人家。

  迎春便說道:我的好嫂子,

  你要趁早兒,打了這妄想,

  要我去說情,若等到明年,

  也不中用的,方才連家裡,

  寶姐姐她人,林妹妹等人,

  大伙兒說情,老太太不依,

  何況我一人?我自己內心,

  愧還愧不來,反去討臊去,

  繡桔便說道:贖金鳳這事,

  它是一回事,說情另回事,

  別絞在一處。難道姑娘家,

  她不去說情,你就贖不成?

  嫂子且取了,金鳳來再說。

  王住兒家的,聽見這迎春,

  如此拒絕他,繡桔的話兒,

  又是鋒利的,竟無可回答,

  一時這臉上,倒是過不去,

  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兒,

  乃向繡桔道:我的好姑娘,

  你別太仗勢,滿家子算算,

  誰媽媽奶子,不仗著主子,

  哥兒多些益,偏咱們就是,

  丁是丁來的,卯是卯來的,

  只許讓你們,偷偷摸摸的,

  去哄騙了去,自邢姑娘來,

  太太卻吩咐,一個月節儉,

  省出一兩來,給舅太太去,

  這裡饒添了,邢姑娘用費,

  反少了一兩,常時短這個,

  又少了那個,非我們供給?

  誰又是要去?不過是大家,

  將就些罷了,待算到今日,

  少說些也有,三十兩銀子。

  我們化這錢,豈不白填了。


  繡桔性格急,不待她說完,

  便啐了一口,對她回答道:

  你作什麼的,白填三十兩,

  我且來和你,算一算這帳,

  姑娘要了些,什麼東西來?

  迎春聽這人,發邢夫人私意,

  慌忙止住道:這個倒罷了,

  你不能拿了,那個金鳳來,

  也不必牽扯,其它無關人。

  我不要鳳了,太太們問時,

  我只說丟了,也妨礙不著,

  你人什麼的,出去休歇下,

  歇一歇倒好,一面叫繡桔,

  倒一杯茶來。繡桔氣又急,

  因而回說道:姑娘雖不怕,

  我們作下人,把姑娘東西,

  若是弄丟了,他倒賴說她,

  是姑娘使的,倘或是太太,

  問姑娘這些,倒是為什麼?

  就中取勢了?這還了得了!

  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哭了。

  司棋聽不過,只勉強過來,

  幫著這繡桔,問著那媳婦。

  迎春勸不住,自拿了一本,

  《太上感應篇》,這文章來看。

  三人你一句,我也說一句,

  正沒開交時,可巧這寶釵,

  黛玉和寶琴,探春等眾人,

  因恐這迎春,今日不自在,

  約來安慰他,她走至院中,

  聽得竟然有,兩三人爭論。

  探春從紗窗,向內一看時,

  只見那迎春,倚床上看書,

  若有不聞狀,探春也笑了。

  而小丫鬟們,忙打起帘子,

  回報屋裡道:姑娘們來了。

  迎春方放下,手中書起身。

  那媳婦看見,有人來之時,

  有探春在內,不勸而自止,

  遂趁便要去,探春坐下問:

  才剛是誰人,在這裡說話?

  倒像拌嘴的,迎春笑答道:

  沒有說什麼,不過是他們,

  小題大作了,何必又問他。

  探春笑答道:我剛才聽見,

  什麼『金鳳』的,又是說什麼

  如果沒有錢,和奴才去要,

  誰會和奴才,去要這錢了?

  難道姐姐她,要錢了不成?

  難道姐姐們,不是和我們,

  一樣有月錢,一樣有用度?

  司棋繡桔道:姑娘說的是。

  探春笑答道:姐姐你既然,

  沒有和他要,必定是我們,


  或者和他們,要了不成的!

  你叫他進來,我倒問問他。

  迎春笑答道:這話又可笑。

  你們無沾礙,何帶累於她?

  探春笑答道:這個倒不然。

  和姐姐一樣,姐姐的事情,

  和我也有關,她說姐姐好,

  就是說我好。我那邊的人,

  如有怨我的,姐姐聽見了,

  也覺得同怨,姐姐也同樣。

  咱們是主子,自然不理論,

  那錢財小事,只知是想起,

  什麼要什麼,也是有的事。

  但是不知道,金累絲鳳的,

  因何夾裡頭?王住兒媳婦,

  生恐這繡桔,等告出他來,

  遂用話掩飾,探春知其意,

  因而笑答道:你們這糊塗。

  如今你奶奶,已得了不是,

  趁此會求求,你們二奶奶,

  倒是比不得,沒鬧出來時,

  大家都藏著,留一個臉面,

  天下也沒有,砍兩頭的理。

  要是你依我,竟和二奶奶,

  去說一聲的,你卻在這裡,

  大聲小氣的,倒如何使得?

  這媳婦人家,被探春說出,

  她的真病來,也無可賴了,

  只不敢這時,向鳳姐自首。

  探春笑答道:不聽見便罷,

  我既然聽見,還真少不得,

  替你們分但,分解分解的。

  誰知這探春,早使個眼色,

  與待書一起,齊齊出去了。

  這裡正說話,忽平兒進來。

  寶琴拍著手,笑著回說道:

  三姐姐這時,敢是有一個,

  驅神召將的,神奇的符術?

  黛玉笑答道:這倒不是的,

  道家之玄術,倒是用兵時,

  最是精妙的,這正所謂是,

  守之如處女,脫之如狡兔,

  要出其不備,此之妙策也。

  二人相取笑,寶釵這時刻,

  便使了眼色,給了這二人,

  遂以別的話,岔開了此事。

  探春見平兒,過來遂問道:

  二奶奶好些?真病糊塗了,

  事事都忘記,也不在心上,

  叫我們下人,受這樣委曲。

  平兒忙問道:姑娘受委曲?

  誰敢給姑娘,生氣受氣的,

  你快吩咐我,當時這時間,

  住兒媳婦兒,方慌了手腳,


  遂上來趕著,平兒便叫道,

  姑娘先坐下,讓我說原故。

  平兒正色道:姑娘在說話,

  怎麼有你我,混插口的份!

  你但凡知禮,只應該知道,

  在外頭伺候,不叫你進來,

  應不該來的,幾曾有外頭,

  他家的媳婦,無緣無故的,

  到姑娘房裡,來去這自由。

  繡桔回答道:你是不知道,

  我們這屋裡,是沒有禮的,

  誰愛來就來,平兒回答道:

  這都是你們,平時的不是。

  姑娘好性兒,你們就應該,

  打她們出去,後再回太太,

  這樣不更好?王住兒媳婦,

  見平兒出言,紅臉退出去。

  探春接著道:我且告訴你,

  若要是別人,她得罪了我,

  倒還是罷了,如今那住兒,

  他媳婦婆婆,仗著是媽媽,

  瞅著二姐姐,她人好性善,

  如此這般的,私自拿首飾,

  去賭錢刺激,而且還捏造,

  做假帳妙算,威逼著人們,

  還要去討情,和這兩丫頭,

  在臥房裡面,竟大嚷大叫,

  二姐姐竟是,不能轄治的,

  所以看不過,請你來問下:

  還是他這人,原是天外人,

  不知此道理?還是誰主使,

  讓她如此的,先把二姐姐,

  先要制伏她,然後就要治,

  我和四姑娘?平兒忙笑道:

  姑娘怎今日,說這話出來?

  我們二奶奶,如何當得起!

  探春冷笑道:俗語所說的,

  物要傷其類,齒竭而唇亡,

  我自然有些,驚心受怕的。

  平兒回答道:若要論此事,

  還不是大事,極好處置的。

  但她現在是,姑娘的奶嫂,

  要是據姑娘,怎麼樣為是?

  當下這迎春,只和這寶釵,

  閱這「感應篇」,究竟連探春,

  所說之言語,亦不曾聞得,

  忽見這平兒,如此的說道,

  便乃笑著道:你要是問我,

  我也沒法子。他們的不是,

  是自作自受,我不能討情,

  我也不能去,苛責就是了。

  至於這私自,拿去的東西,

  送來我收下,若是不送來,

  我也不要了,太太們要問,


  我可以隱瞞,遮飾過去的,

  是他的造化,若是瞞不住,

  我也沒法子,也是沒有個,

  為了他們人,反欺枉家人,

  太太們的理,少不得直說。

  你們若說是,我的好性兒,

  也沒個決斷,竟有好主意,

  可八面周全,不使太太們,

  她們生閒氣,任憑你處治,

  我總不知道,眾人聽她言,

  都好笑起來,黛玉笑答道:

  你真是一個,虎狼屯階陛,

  尚談因與果,若使二姐姐,

  她是個男人,這一家上下,

  這多些的人,如何裁治他。

  迎春笑答道:這個正是呢。

  多少的男人,尚且如此的,

  何況我們哉,一語還未了,

  只見又有個,一個人進來。

  正不知那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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