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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你是騙子

2024-08-24 09:41:42 作者: 芥菜糊糊
  在貓咖里陪客的小貓咪中,容眠的營業態度是屬於極其消極的那一種,所以他一般會提供的只有兩種服務。

  一種就是很敷衍地陪客人玩一會兒逗貓小玩具,容眠比較喜歡的是由羽毛和鈴鐺做成的逗貓棒,以及雲叔用貓薄荷做成的棒棒糖。

  不過容眠從來不覺得是客人們在逗自己玩,相反的,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在大發慈悲地陪人類玩。

  另一種服務就是窩成一個糰子在客人的手邊睡覺,這樣客人可以摸一摸容眠的身子和腦袋,當然,動作都是比較輕柔的。

  然而在鍾熠撫摸自己的時候,他使用的力度明明和那些客人是差不多的,但是容眠卻感覺到自己皮毛下騰起了一種不太一樣的熱度。

  隨即便有一種酥麻的、難以言喻的感覺在血液中蔓延開來。

  然後等到變回人形後,容眠就發現自己的尾巴收不回去了。

  容眠隱隱地感覺到,自己這兩次尾巴收不回去應該是和鍾熠有關的,但是他又說不出來個為什麼。

  容眠感到有一些困,他這一個晚上吃了太多的肉丸,胃脹得有一些難受,他縮在床上,暈暈乎乎地就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容眠感覺自己的頭有點昏沉。

  他起了身,很慶幸地發現尾巴已經縮回去了。容眠又愣愣地坐在床邊呆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自己口腔左側的後牙有一些疼。

  容眠捂住了自己的側臉,眉頭皺起。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牙痛,之前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而且還是那種讓人有些無法忍受的、持續的疼痛感。

  容眠懷疑可能是自己昨天吃了太多顆肉醬丸子的緣故。

  孔三豆之前總是這麼對容眠說,如果人形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肉,就會得各種奇怪的病。

  容眠捂著臉呆了一會兒,直接赤著腳跑到了廁所。他張開嘴巴,湊近鏡子,對著自己的牙齒看了好久。

  容眠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是牙齒又是真的很痛。

  他愣了一會兒,打開了洗手池下方的抽屜,在孔三豆給自己收拾的醫藥包里翻了半天,最後找出了一板止痛藥片。

  去片場的路上,倆人都沉默著沒說話。

  鍾熠這一晚上想了不少事兒,他躊躇著想說點兒什麼,可是身旁的容眠看起來有點發蔫。他以為是這小孩兒還沒太睡醒的緣故,覺得現在不是個很好的時機,於是決定再等一等。

  他們倆上午的戲不在一起,於是中午的時候,鍾熠特意囑咐徐柚柚訂了日式刺身的外賣來當午飯。

  鍾熠決定和容眠好好聊聊。

  他不知道這小孩兒之前都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嘴裡的那個「雲叔」具體幫過他什麼,他只知道這小孩兒重情重義,一心想著去報恩,可是思想道德觀念又有那麼點小小的淡薄。

  容眠自己可能並不在意,但鍾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繼續往火坑裡跳。

  容眠上車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幾盒新鮮漂亮的刺身,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吃吧。」鍾熠說,「你不最愛吃這些了嗎?」

  容眠的反應似乎有一點慢。

  他盯著那幾盒生魚片看了一會兒,好像沒有鍾熠預想中的那麼興奮,但他還是坐在鍾熠的對面,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鱒魚,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鍾熠上次吃生魚片差點吃出了PTSD,所以他這次特意放緩了速度。

  他硬著頭皮吃了兩片之後,再抬起頭,卻發現對面的容眠比自己還拖沓,竟然還在慢吞吞地往嘴巴里塞著那一片鱒魚片。

  上次這人半個小時內吃了得有五六斤生魚,這進食速度絕對不對勁,鍾熠愣了一下。

  他琢磨了一會兒,尋思著這小孩難道是在給自己擺臉色看,就因為昨天晚上聊崩了鬧掰了,所以現在連一口飯都不願意好好吃了是嗎?

  「……明天的戲,你還要我再幫你順下嗎?」鍾熠放下筷子,若無其事地開口,「主要是咱倆在圍牆旁邊的那段詞是有難度的,我可以——」

  然後鍾熠就看到容眠也跟著放下筷子,似乎是有些難受地皺了一下臉。

  「不用了……我昨天就已經,自己順完了。」容眠突然站起了身,鍾熠就看著他捂著自己的側臉,有些含含糊糊地說,「我,我先去趟洗手間……」

  容眠在洗手池前,用冰水洗了一把臉。

  他捂著腮幫子,又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的牙齒真的很疼,甚至連帶著頭也跟著疼起來。

  容眠很害怕。

  因為孔三豆之前說過的那些後果真的很嚴重,容眠不知道自己現在得了什麼病,也不知道以後還可不可以再吃肉了。

  他疼到連眼眶都有一點濕潤,昏昏沉沉地對著鏡子愣了一會兒,又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

  再抬起身時,容眠透過鏡子,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鐘熠。

  「咱倆聊聊吧。」鍾熠說。

  容眠愣愣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鍾熠便直截了當地點破:「沒有你這麼做人的哈,咱倆哪怕三觀是存在了那麼一點兒差異,但也沒必要弄得這麼僵吧,而且你這是浪費食物——」

  鍾熠的話戛然而止。

  他盯著容眠紅得有些不太正常的臉頰,突然感覺眼前男孩的狀態有點不對。

  鍾熠擰起眉頭,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臉,問:「你怎麼了?」

  容眠的皮膚果然有一些燙。他有些難受地皺了一下臉,偏過臉躲開了鍾熠的手,又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側臉。

  「我的牙很痛,頭也很痛。」容眠有些艱難地停頓了一下,又傷心地補充道,「所以我吃不下東西了,我其實也很想吃鱒魚和北極貝的,還有那麼多的三文魚……」

  鍾熠愣了一下。

  容眠的眉頭蹙著,看起來是真的不太舒服,鍾熠突然問:「你是不是後槽牙那一塊兒疼?」

  容眠緩慢地點頭,鍾熠的神情頓時變得有點凝重。

  容眠看著他的臉色,自己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他小聲地問鍾熠:「怎麼了?」

  鍾熠沒吭聲。因為這狀況聽著太熟悉了,鍾熠自己前幾年也受過智齒發炎的罪,只不過這小孩兒現在還有點低燒,而且疼痛的程度似乎要嚴重得多,很有可能是急性發炎的症狀。

  鍾熠沉吟半晌,直接掏出了手機。

  他知道這種情況只會越拖延越壞事兒,於是便直接在自己平時去的私人牙醫診所預定了時間。等他發完了信息,再抬起頭,就看見對面的容眠臉色有一些發白,他呆滯地看著自己,儼然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鍾熠嚇了一跳:「這麼疼嗎?」

  容眠很難過地問:「我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能吃肉了?」

  ***

  容眠坐在車上,很大聲地對鍾熠說:「我不想去醫院。」

  鍾熠說:「由不得你。」

  「你管不到我。」容眠有些生氣地說,「這是我自己的意願,我不想去醫院,你就不可以強迫我去……」

  「好啊,不去醫院,然後你的牙就會越來越疼,腮幫子會腫得老高,疼得要命不說,嘴巴都張不開了,什麼魚啊肉啊這輩子也吃不了。」鍾熠嚇唬他,「這部戲你也拍不了了,大好的前程都沒了,全組人的心血也都跟著被毀了。」

  容眠睜圓了眼睛看著鍾熠,半晌蔫蔫地別過了臉。

  牙還是很痛。

  但是容眠非常討厭醫院,非常非常討厭。

  雖然鍾熠帶自己來的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私人牙醫診所,環境布置得也要溫馨乾淨很多,甚至看起來有些不像是醫院。

  但是容眠最靈敏的其實是他的嗅覺,他一腳進到診所的大門裡面,就聞到了令人不安的消毒水的氣味。

  容眠上一次去醫院的經歷,已經成為了他這一輩子的陰影,那還是他剛被雲敏撿回來,沒能化形的時候。

  容眠被雲敏裝在貓包里,一路帶著到寵物醫院去打了疫苗。容眠當時對著舉起針管的寵物醫生瘋狂炸毛哈氣,但最後還是未能逃過一劫。

  醫生還發現了他流浪時在尾巴上留下的傷口,於是容眠還要在脖子上戴一種很奇怪的圈圈,要戴很久,會一直舔不到尾巴上的毛髮。

  此刻的容眠感到不安。

  醫生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容眠的口腔,又詢問了一下大致的症狀,最後得出的結論果然不出鍾熠所料,是急性智齒發炎。現在先要給膿腫的地方做一些消炎清理,後期再將智齒拔掉就可以了。

  然而容眠此時此刻心裡記掛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仰起臉,有些急切地問醫生:「我以後還可以吃肉嗎?」

  醫生都聽樂了,說:「適當的忌口肯定還是需要的,但拔牙其實要等炎症消下去之後了,不過也只是短時間的,並不會影響到後續的生活質量。」

  私人診所收費高,主任醫師的耐心也多得多,於是就開始給他們倆介紹了一下具體的操作流程,容眠聽得迷迷糊糊,但最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又問:「會痛嗎?」

  主任醫師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旁邊的護士有些模稜兩可地回復道:「呃這個情況的話呢,因為痛覺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可能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容眠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扭過頭看著鍾熠,很不高興地對他說:「我不想做。」

  「人家醫生剛才說了,有局部麻醉,所以一點兒都不疼。」鍾熠若無其事地接過話,「我之前也拔過智齒,什麼事兒都沒有。你先把炎症處理好了,起碼現在先別疼著了,然後過兩天再把牙拔了,就什麼事兒都不會再有了。」

  容眠並不知道局部麻醉是什麼,他只聽到了那一句不會痛,於是就以為沒有針管,便放下了心來。

  他又盯著鍾熠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有些遲疑地答應了下來。


  於是鍾熠就被請到了外面的休息室等待。

  對面的牆壁上掛著關於牙齒清潔的海報,鍾熠感到有些悵然。

  他感覺這孩子滿心滿眼關注的只有可不可以吃肉和痛不痛,笨手笨腳呆頭呆腦,完全不像是會照顧自己的樣子。

  而他之前嘴裡的那些客人,他那位所謂的恩人,日後又真的可以像自己現在一樣,給他講本兒講戲,管他挑食的毛病,帶他來看醫生,這麼事無巨細地對他好嗎?

  鍾熠心裡又開始擰巴。

  他沉吟了一會兒,又發了信息,叫徐柚柚買點冰塊什麼的備著。他也不知道容眠後續的消腫情況怎麼樣,不能上戲的話可能還是要休息個一兩天,於是又發信息和劉圓豐打了個招呼。

  鍾熠剛把手機放下,就看見護士有些慌張地從診療室里走了出來。

  「鍾先生,您過來一下吧。」護士說,「患者他似乎有些不太配合……」

  鍾熠愣了一下。

  他沒明白現在是個什麼狀況,跟著護士走進了屋子,卻發現治療椅上並沒有躺著人。

  鍾熠再一扭頭,就看見容眠正蹲在地上,縮在房間的角落裡。

  容眠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側臉,蜷縮著抱住自己的膝蓋,低著頭,像是受了驚的小動物。

  鍾熠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剛才清理口腔的時候,都一直乖乖地配合。」身旁的護士也有點不知所措了,「結果我們剛準備上麻藥處理膿腫的時候,表情就不太對了。本來躺得好好的,結果麻藥針剛推進去一半,人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就……」

  容眠縮在診療室的角落裡,捂著臉頰,呆呆地盯著瓷磚上的花紋,思考著自己要怎麼樣才可以逃出這裡。

  他又聽到有腳步聲靠近自己,以為又是試圖來說服自己的護士,於是便兇巴巴抬起了眼,卻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鐘熠。

  鍾熠正猶豫著要說什麼,就看見容眠仰起臉,睜大眼睛,呆呆地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兒。

  然後容眠就開始哭。

  他的眼淚先是一滴兩滴地掉,然後就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落。他就這麼睜著大眼睛看著鍾熠,安安靜靜地哭了起來。

  鍾熠:「……」

  鍾熠人當場傻了。

  「不是,」鍾熠慌手慌腳地蹲了下來,他抬起容眠的臉,問,「你是哪兒難受嗎?還是哪兒不舒服?醫生……」

  容眠從鍾熠的手中掙脫出來,他別過臉,但還是在哭。

  鍾熠知道他現在這是情緒一時間繃不住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便意識到自己還是不說話為妙。

  容眠哭了一會兒就停了。

  他低下頭,抬起手,先是胡亂地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結果就聽見不遠處的護士小聲地詢問著醫生:「主任,還需要再去準備一針嗎?」

  鍾熠:「……」

  然而容眠耳朵很尖,他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好不容易勉強控制住的情緒又瞬間崩潰。

  於是鍾熠就聽見男孩很小聲地嗚咽了一聲,他的睫毛顫了一下,隨即又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腮幫子,眼淚重新稀里嘩啦地掉了下來。

  鍾熠是真沒轍了。

  他也實在沒想到這事兒能發展到這種地步,看得自己的心口也跟著難受,只能深吸了口氣,繼續乾巴巴地和這人商量著:「……這樣,咱先站起來行嗎?」

  容眠突然很含糊地說了一句:「騙子。」

  鍾熠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沒聽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麼」。

  容眠哭得都有些喘不過來氣了。

  但他還是抬起了眼,淚眼矇矓地看著鍾熠,一字一句對著他重複道:「鍾熠,你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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