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萬籟俱寂,深沉而肅殺。一輪冷月高懸天際,銀色的光芒在雲層間穿梭,若隱若現。樹木佇立森然如鬼魅,不遠處偶爾傳來的鳥啼劃破靜謐,在此刻卻更添毛骨悚然。
夜幕低垂,似乎連風都沉寂下來,黑暗仿佛能將一切吞沒,只余星星點點銀光在閃爍。
是粼粼月光?不!
是利刃,奪命的利刃,是利刃上閃爍著的冷冽寒光!
是眼眸,深邃的眼眸,是眼眸中升騰著的濃重殺意!
暗夜深沉,星河隱耀,風捲殘雲,一場無聲無息的暗夜奇襲,悄然醞釀於蒼穹之下。他們壓低身形穿梭於草木葳蕤之間,步履輕緩的北向而進,動作細微不發出一點聲響,唯有彼此間細若遊絲的心跳聲與沉穩的呼吸聲在耳邊縈繞。在黑夜與森林的雙重偽裝下,猶如蟄伏在暗影中的虎豹,雙目閃爍著獵手獨有的冷靜與決絕,窺視著獵物,每一寸神經都緊繃至極致,伺機而動發出致命一擊,以鋒利的牙齒無情地咬開獵物的喉管,飽飲鮮血。
夜色愈濃,殺意愈盛。
北方二百丈外的隘口中,一雄關矗立,金城湯池,壁壘森嚴,巨大的石塊緊密堆砌,無絲毫攀援之隙,天塹難越。城牆巍峨,直插雲霄,城門緊閉,重若千鈞,皆昭示著此城固若金湯,攻之難如登天。城垛上十步一火盆,五步一崗哨,火盆內火舌跳躍將城牆周圍照亮得如白晝,隱匿如鼠亦無所遁形,垛口後的哨探們時刻掃視著城牆下的一舉一動,稍有異常便準備引弓滿弦,箭矢如電,射殺欲圖不軌的敵寇。幾隊甲士巡城,晝夜不息,身披精鐵戰鎧,手持寒光劍戟,步履沉穩,目光如炬,掃視四方,謹防敵影潛行,誓保城池萬無一失。
兩側角樓巍峨,內設有多架裂穹巨駑,其機括精妙,可連發三支烏金弩箭,每一支箭都有碗口粗細,九尺余長,其威力巨大,相傳此駑乃土族軍器監巨匠公叔偃所制,專為獵殺在土族疆域內肆虐的異獸鳴蛇,以解其在伊水之地造成的大旱而研製,因其結構精巧複雜,所用皆為星隕紫鐵與環銀螭蛇筋等珍稀材料,集舉族之力也僅造了二八之數,單這南禺谷關內就留有半數,足見土族對此地防務之重視。
城下溝塹深邃,宛如幽冥之口,難以逾越,溝底更是陷阱密布,暗藏殺機,尖刺木樁林立,其上白骨森森,訴說著過往之戰的慘烈與無情,一旦墜落九死無生。唯有一懸索吊橋,橫跨溝塹,連通內外,乃南禺谷關之咽喉要道,必經之路。若敵來犯,一旦吊橋收起,即便有敵軍突破至城下,亦如困獸之鬥,難逃此等森嚴之防。此城之守備,敵欲圖之,必先自敗。其雄姿偉岸,非但拒敵於外,更彰顯土族之威儀與決心,令四方來犯者皆望風披靡,不敢輕舉妄動。
歲月悄然推移,夜色中,一股山雨欲臨的沉鬱之氣悄然瀰漫於四野。欲行夜襲之士,行至城牆百丈之外,不禁駐足凝望,再進寸步,便將脫離林木的庇護,暴露於城上火光的無情審視之下。彼時,萬箭齊發,猶如驟雨傾盆,無情地撕裂夜幕,直指己身。
他們深知,此刻一舉一動,皆系生死,稍有差池,便如蚍蜉撼樹,命懸於一線,四周危機四伏,暗流涌動。夜風輕拂,卻帶不走空氣中那份凝重的壓迫感,反而更添幾分寒意,仿佛連風都在低語,警告著這群不速之客的魯莽與輕率。
於隊列之首指揮的,一位鬥志昂揚的年輕的漢子,身軀九尺,體格魁梧,虬髯闊額,目射寒星。本也算頗具英武之氣,但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疤痕赫然橫亘其面容之上,使之平添了幾分不羈與兇悍之氣。疤痕自左眉眉峰處起始蜿蜒而下,截斷英挺的鼻樑,直至右耳耳根處,此傷之重,能劫後餘生,實乃天不絕英雄之路,令人嘆服。
其身披一襲灰沉皮裘,初觀之下,似乎樸素無華,遍布斑駁歲月之痕。然細察之下,方知此乃稀世之寶,取材於傳說中的食人凶獸——蠱雕之皮毛。此獸皮甲,不僅堅韌異常,更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猛之氣,非勇猛絕倫之士,豈能駕馭?由此觀之,此青年領袖定非池中之物,搏殺異獸,如探囊取物,其勇武之名,定已響徹四方。
觀其舉止,沉穩中不失靈動,果斷里蘊含深謀,每一步行動皆透露出領袖獨有的風範與氣度。面對困境,他從容不迫,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智慧的光芒,令人心生敬畏,不敢小覷。周圍將士,無不以他為馬首是瞻,誓死追隨,共赴刀山火海,亦在所不辭。
眾人屏息以待,噤若寒蟬中,唯余心跳與夜色共鳴。驀地,城垛之巔,一火盆內紫焰微閃,瞬息即逝,未及崗哨與巡兵察覺,卻已盡數落入城下蓄勢待發之眾的銳利目光中,清晰無遺。
潛伏之眾的首領,輕抬右手,其姿若松,沉穩之聲穿透夜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內應密報已至,確知大將百里戊今夜遠離南禺谷,此天賜良機,千載難逢。諸君當奮力以赴,奮勇向前,今夜若不能成其大事,他日再圖,恐難再有如今之幸。」言罷,他手勢一揮,凌厲如劍,直指城門。
夜襲悄然而至。
身後的幽深密林,傳來陣陣細碎的沙沙聲響,似有什麼在悄然蠕動,宛如夜色中低語的妖靈,令人脊背生寒。在這無邊的暗幕之下,幾道似人非人的詭譎身影自暗影的縫隙中蜿蜒而出。定睛細觀,竟是那大荒之中久未現世的蛇裔!
蛇人身姿修長而柔韌,其下體非人之足,而是化為粗壯有力、紋理繁複的蛇尾,蜿蜒盤繞,盡顯妖異之姿。皮膚覆蓋著深邃的蛇鱗,色澤斑斕,時而泛出幽幽的藍綠螢光,宛如鬼火,增添了幾分詭秘與不祥。
最為駭人者,莫過於它們那雙獨特的豎瞳,深邃幽遠,仿佛能吞噬著周遭的一切。那目光中蘊含著無盡的神秘,令人一望之下,心生敬畏,寒意直透骨髓,不敢直視。
《大荒本紀》中記載,蛇人一族,乃伏羲、女媧二聖之後裔,昔日曾入主大荒。然千餘年前,末代蛇帝倒行逆施,暴虐成性,對大荒各族施以血腥暴政,致使怨聲載道,各族紛紛揭竿而起,烽火迅速燃遍大荒四野。彼時,人族尚未分崩離析為五族,聯合各族共舉義旗,終將蛇帝之權柄顛覆。
自此,蛇族與人族之間,便結下了不解之仇,其後互有攻伐,歲歲不息,仇恨之深,猶如血海滔滔,難以平復。直至大荒三百一十七年,人族大將蒙阿古於座求山一戰中力克蛇族,更是將蛇族推向了滅亡的邊緣。蛇人慘遭屠戮,幾近滅族之災,世人竟以收藏蛇裔顱骨為炫耀之資,一旦發現蛇裔蹤跡,便不惜剝皮拆骨,其狀慘不忍睹。
如此之下,蛇裔一族,歷經劫難,倖存者不足千數苟延殘喘,猶如風中殘燭,於絕望中尋得一線生機,倉皇逃入那毒瘴瀰漫、猛獸橫行的十萬大山之中,隱匿蹤跡,與世隔絕。千年時光悠悠,蛇裔一族未曾再涉足大荒九州,仿佛已被世人遺忘於歷史的塵埃之中。
然而,今夜,這古老的異族卻悄然再現,其影蹤驚動了大荒的寧靜。它們的歸來,無疑將在大荒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再次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波瀾。是復仇的火焰重燃,還是命運的輪迴再啟?一切,都將在未來的日子裡,緩緩揭曉。
只見幾位蛇人肅然而立依次排開,各自從袖中或腰間取出骨笛、陶塤開始吹奏起來。曲風怪異,旋律詭譎,時而如鬼婦絕望啜泣,低吟囈語,時而如凶獸悽厲夜啼,陰森凌厲,聽得眾人無不毛骨悚然,心神皆顫,遍體生寒,仿佛置身於幽冥之地,倍感不適。曲聲悠揚,久久不絕,令人心悸不已。
夜半詭響,立刻引起城上崗哨士兵的警覺,隨即擂響戰鼓,鼓聲密集,低沉而有力,仿若一聲聲悶雷在夜空中炸響。沉重急促的腳步聲,指揮列隊的呼喝聲,甲片兵刃的撞擊聲,各種聲響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如一首緊張而激烈的合奏樂曲。不多時,眾聲漸息,唯余戰鼓之聲,仍似雷霆般震動著耳膜。
城上守軍已集結列隊完畢,張弓搭箭,緊繃的弓弦發出「嗡嗡」顫響,只待一聲令下。火盆中被倒入南海角鯨油,火勢瞬間變大,烈焰熊熊如蛟龍出海,騰躍一丈之高,那熾烈的火光向外延伸至森林邊緣,將那些站立的蛇人們完全暴露於火光之下。無奈尋常弓箭射程不及,而裂穹巨駑又過於珍貴,非輕易可用,城上守軍只得靜觀其變,看那些詭異蛇人準備施展什麼妖法。
守關的士兵們緊張地凝視著城下,仿佛蛇人身後黑暗的密林中藏有千軍萬馬,隨時可能如潮水般湧出。隨著鼓聲的節奏,士兵們心跳亦如遭擂,他們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壓力,如有一座大山沉沉地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然而蛇人只是繼以吹奏那詭異樂曲,卻沒有下一步舉動,頗為反常,此間氣氛凝重,任誰都能嗅到那一絲未知陰謀的味道,城上之將士未有敢弛一毫之警惕,皆嚴陣以待,兢兢業業,恐有絲毫之疏虞而致禍亂。
「鼓停!」隨著一聲厲喝,一位手持鐵質短雙槍,巍然挺立的將官威嚴下令。他身披一副鐵葉攢成鎧甲,腰系一條金獸面束帶,端得是威風赫赫。此人名喚吳章,因其雙槍使得精妙絕倫,真氣灌注之下,舞動間宛如風馳電掣,雷霆萬鈞,故而人稱「風雷雙槍」,以彰其威名。其官職乃是戍邊參將,多次率部抵禦外敵,保衛疆土,立下赫赫戰功,土族之中也算小有威名。
而此時本應穩坐中軍,運籌帷幄的大將百里戊,卻遠在千里之遙的土族都城武陽城邑,並帶走了南禺谷軍中大部分的精銳,帥之位懸空,重擔自然落在了副將肩上,吳章臨危受命。他立於南禺谷城頭,用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穿透夜色,緊緊鎖定著前方,不敢有絲毫鬆懈。吳章心中暗自思忖,偏偏在這南禺谷守備空虛時竟有不明異動悄然滋生,城下暗影幢幢,莫非軍中真有內奸潛伏,欲趁此機會興風作浪?思慮間,吳章將手中雙槍握得更緊了些。
須臾之間,萬籟俱寂,只剩下風吹過的呼嘯聲與不知從何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吳章心細如髮,即便是最細微的異動,亦能觸動他緊繃的神經。他眉頭緊鎖,循聲而探,俯身向城垛外細察。只見城牆之下,一抹幽暗如墨的陰影悄然蔓延,宛若深淵中湧出的濃霧,悄無聲息地攀附著高大的城牆而上。
吳章心中疑雲密布,暗自揣測:「此乃何方妖孽?莫非是林間藤蔓之屬,於夜色中化形?」他再凝神一觀,瞳孔驟縮,心中驚濤駭浪——竟是蛇群!這些幽冥之地的使者,渾身覆蓋著幽暗的鱗甲,夜色中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唯有三尺余長的身軀、三角尖頭以及那雙閃爍著妖異紅光的眼眸,透露出它們危險而神秘的身份。
吳章雖不識其種類,但從那猙獰之態、陰冷之氣中,不難想像其毒性之猛烈,足以令人頃刻喪命。此刻,這些懾人之物正不顧一切地向上攀爬而來。
恍然間,吳章憶起那蛇人吹奏的詭譎之樂,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那並非簡單的旋律,而是上古流傳的御獸之法,用以操控這些令人心悸的生靈,作為攻城略地的利器。此情此景,令人不寒而慄,吳章深知,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正迅速逼近。
吳章目睹此景,心中不禁一凜,一股森寒之氣自足底直衝天靈,他迅速穩住心神,高聲喝令:「弓箭手,聽我號令,萬箭齊發,將此等毒物阻於城牆之下!其餘將士,速取油脂烈火之物,向外牆潑灑,燃起熊熊烈焰,絕不可讓它們有絲毫近身之機!」
聞令之下,眾軍卒奮勇向前,兩隊弓箭手如臂使指,交替拉弓放箭,弓弦激盪震顫之聲與箭頭射中城牆的撞擊聲不絕於耳,響徹雲霄。然則,面對那洶湧而來的蛇群,箭雨雖密,殺傷卻顯不足,已有數條黑鱗毒蛇,身披幽光,悄然逼近至城垛之下,其距不過丈余,城上將士皆可清晰目睹其散發幽光的猙獰之態。
正當危急之際,城牆之上,數桶鯨油及時傾瀉,烈焰驟起,被點燃的整面城牆變成一片火海,火舌翻騰,熱浪滾滾,如同千萬隻火鳥在展翅翱翔,烈焰沖天,天空都被映得血紅,場面壯觀而恐怖,萬物皆被烈焰吞噬。
濃煙滾滾,漫天蓋地。蛇群在烈焰中掙扎哀嚎,不斷有蛇屍噼里啪啦得掉落城下,空氣中瀰漫著燒灼皮肉的焦臭味,令人聞之欲嘔。
見蛇群攻勢被阻,眾士卒皆嘆吳章指揮得當,禦敵有策。然而,不待吳章喜上眉梢,濃煙稍散,便有士兵驚呼,即使面對洶湧的火勢,不計其數的蛇群依然如行屍走肉般悍不畏死,竟利用前方燒成焦炭的同伴壓滅的火焰分成幾路突破火勢,再度向城垛發起了衝鋒。蛇裔神秘詭譎,馭蛇之術恐怖如斯!
城牆上,瞬間化作人蛇激戰之場,亂象紛呈。士兵揮舞長刀劍戟,將爬上來的毒蛇斬為數段或砸成肉泥。可稍有不慎被咬中,體內因戰鬥而翻湧激盪的氣血反而加速了蛇毒發作,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面色青紫腫脹,口鼻間滲出黑血,身體僵直倒地不起,眼看是不活了。
情勢岌岌可危,吳章猩紅的披風於風中獵獵作響,其聲威嚴而冷靜,再次發出號令:「弓箭手退後,重甲刀斧手上前!繼續潑灑角鯨油,莫要吝惜,維持火勢不息!」
士卒們聞令而動,如潮水般洶湧向前,與蛇群展開了殊死搏鬥。城頭之上,刀光劍影交錯,人屍蛇軀交錯,與火海交相輝映,更顯戰場之慘烈。蛇毒雖厲,但衝上城牆的終究是小股,且碰上重甲甲士其毒牙難覓縫隙,攻勢漸顯頹唐。然其悍不畏死之性,仍令人心悸。
豈料此時,城下忽聞巨響震天,那懸索吊橋竟毫無預兆得鬆開了鎖鏈,橋體如斷弦之琴般狠狠得摔落於壕溝之上。
目睹此景,已在城下密林中潛伏許久的為首之人此刻挺身而起,直指城門,厲聲喝道:「破城門!」
「朱厭領命!」一聲洪亮男聲自身後的密林中傳出。
忽然間大地都顫抖起來,只見一隻身上披有藤甲的宛若小山嶽般巨大的猛獁沖了出來,一個披頭散髮赤裸上身的男子穩穩站立於猛獁脊背之上,手持玄鐵巨錘,滿頭長髮隨風狂舞,好不威風!為首之人率領數十人也翻身騎上龍馬緊隨其後,以藤盾護身,在兩翼策應,一齊向著城門筆直突進。
「報!將軍!有奸細賊子趁城牆激戰守備空虛之際,潛入機關室殺死守衛破壞了吊橋機關!」一傳令兵卒向主帥吳章飛奔而來撲通跪倒在地,聲音顫抖著急報。吳章憤恨不已,大叫:「廢物!」照著傳令兵腹部就是猛力一踢,傳令兵被踹得口吐鮮血,無法起身,其他人皆不敢上前勸阻。發泄過後吳章怒火稍平,對軍卒們大聲呼喝道:「速去操持裂穹巨駑,切不可讓那巨獸靠近城門!」
方才蛇群逼近,裂穹巨駑對付這些毒蛇毫無用處,士兵們遂棄之拔出隨身兵刃迎戰。聽到吳章命令後即刻返回位置,操縱弩機瞄準急馳的猛獁連射數箭。
烏金巨箭帶著破空之聲如流星一般射來,其勢迅猛無匹。為首男子眼見巨矢向猛獁襲來,衝散發男子厲聲疾呼:「朱厭!護佑猛獁,莫讓其倒下!」朱厭聞言,微頷其首,真氣鼓盪湃,雙眸精光爆射,玄鐵巨錘猛然揮出,轟然撞上了那迎面射來烏金巨箭上。鐺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巨箭雖被朱厭猛擊之下偏轉方向,其勢依舊不減,直射地面,轟然間,塵土飛揚,現出一深坑,深達六尺有餘,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此一擊,巨力沿兵器傳至朱厭臂膀,震得他虎口崩裂,鮮血淋漓,更覺胸腹間氣血翻騰,內臟仿佛移位,劇痛難忍。朱厭心中暗驚,未曾想這裂穹巨駑竟有如此威能,遂轉身疾呼:「蚩尤!此箭勢猛,務必小心應對!」言猶未了,又有多支箭如飛電穿梭,密集而襲來。
朱厭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全力激發,身體微微一震,一股澎湃的真氣從他的丹田中激盪而出。這股真氣猶如脫韁的野馬,瞬間在體內狂奔亂竄,每一個經絡都仿佛被激活,閃耀著赤色的光華。他揮舞巨錘,身形如電,每一擊皆蘊含千鈞之力,將烏金巨箭一一擊落。兩箭、三箭、四箭……巨箭紛飛,猶如秋日落葉,然朱厭之勇,未曾稍減。
其後不知抵擋了多少箭,朱厭終是力竭,雙手鮮血淋漓,傷口深可見骨,更覺喉間腥甜上涌,鮮血自口鼻溢出,骨頭不知斷了幾根,疼痛是如此強烈,如無數利刃入體翻滾攪動。而朱厭此時亦是兩眼昏黑,步履蹣跚,由萬年寒冰玄鐵製成的巨錘之上亦現多處崩裂缺口。朱厭心中滿是懊悔與不甘,他深知自己肩負重任,若因己之故而令九黎軍陷入危境,縱萬死亦難辭其咎。
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朱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怒吼一聲,將巨錘奮力擲出,直取城牆之上。巨錘旋轉如飛,帶著朱厭的不甘與決心,轟然撞擊於角樓城垛,碎石飛濺,煙塵四起。兩架裂穹巨駑在猛烈撞擊之下,轟然倒塌,化為廢墟。
而朱厭傷重難支,身形搖曳間,終是支撐不住,自猛獁脊背跌落,宛如秋日落葉,頹然墜落。
然九黎之安危,豈容一人獨負?
蚩尤緊握韁繩,策馬疾馳如飛,身形矯健,猛然躍起,於半空中穩穩接住自高處墜落的朱厭。他小心翼翼地將朱厭安置於龍馬寬厚的背上,隨即調轉馬頭,躍下坐騎,目光凌厲,喚來喚來並肩策馬衝鋒的一人:「谷蝦米,速帶朱厭回歸後方療傷,不得有誤!若有絲毫閃失,唯你是問!」
那被喚作谷蝦米之人聞令,勒韁立定,神色堅毅,抱拳應諾:「谷成磾在此立誓,定不辱命!」言罷,他迅速取下藤製之盾,輕輕覆蓋於朱厭身上,以防流矢。隨後,他牽著龍馬,馱著這背負著重傷的戰友,毅然決然地向森林深處疾奔而去,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間。
蚩尤立於原地,目睹騎士們紛紛隕落,戰況慘烈,城門尚遠而傷亡已過半。他深知時間緊迫,不容有絲毫耽擱,遂大步流星,緊隨其後,緊隨猛獁那堅實的步伐,狂奔不止。背後,古樸戰刀鏘然出鞘,鋒芒畢露,誓要斬盡一切阻礙。
又一支烏金巨箭破空而至,攜帶著毀天滅地之勢,直逼蚩尤而來。蚩尤躲閃不及,欲以手中神器之威,激發護體真氣,持刀相迎,然那箭矢之速,猶如流星追月,瞬息即至。護體真氣在巨箭的衝擊下,猶如薄冰遇烈日,轟然破碎,蚩尤亦被那不可抗拒之力震得直接飛出去,身軀如風中落葉,於空中連番翻轉,方得堪堪卸去大半力道。
待其足尖輕點地面,蚩尤迅速將戰刀深深嵌入土中,以此穩住身形,身形暴退數丈,方得止住退勢。手中戰刀嗡鳴作響,幾欲脫手而出,體內真氣亦隨之滯澀,經脈之中似有烈火焚燒,痛楚難言,令人心生畏懼。
此刻,蚩尤方知這裂穹巨駑之名,果非虛傳,其威勢之強,足以撼動天地,裂穹破空。他心中凜然,不禁回想起朱厭所受之苦,那份痛楚,實非言語所能盡述。若換作自己,置身於這密集的烏金箭雨之下,恐亦難以全身而退。
然而,蚩尤肩負重任,他強忍劇痛,閉目凝神,調整氣息,讓紊亂的真氣逐漸歸於平靜。他深知,此戰關乎九黎之存亡,他不能倒下,更不能退縮。於是,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堅定與決絕。
再觀那猛獁,可憐其周遭無人護衛,孤身陷陣,已身中數箭,縱使身附藤甲,尋常箭矢難傷,然那裂穹巨弩,威能如神級強者之全力一擊,其勢不可擋,烏金巨箭如怒龍穿雲,接連沒入猛獁龐大之軀,鮮血隨之噴涌而出,涓涓匯聚,竟成涓涓血溪,流淌於戰場之上,其狀慘烈,令人心悸。然猛獁勇猛不減,仍嘶吼著向前猛衝,奔過吊橋,一頭將厚重城門撞得凹陷之後,發出一聲悲鳴嘶吼後倒地氣絕而亡。
即便如此,猛獁之勇猛未曾稍減,反而更加狂暴,它嘶吼著,聲音中帶著不屈與憤怒,繼續向前猛衝,勢不可擋。吊橋在其足下震顫,仿佛即將崩潰,而它全然不顧,一往無前。終於,猛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頭撞上了厚重的城門,城門在其衝擊下轟然凹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然而,這最後的英勇一擊,也耗盡了猛獁所有的力氣。它發出了一聲悠長而悲涼的嘶吼,那吼聲中既有渴望,亦有無奈。隨後,它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氣息漸弱,最終歸於沉寂。
蚩尤身法如風,翩若驚鴻,於箭雨織就的天羅地網中穿梭自如,如飛蝗般的箭矢皆被其護體真氣格擋,幾番騰挪跳躍,須臾間幾個閃身便已到達了城門口。他抬頭仰望,只見城門之側,猛獁之遺骸橫陳,其狀慘烈,令蚩尤心如刀割。他摩挲著猛獁的皮毛,心中痛悔交加,皆因自己籌劃未周,才致使此等慘烈的損失。
城門之上,裂痕斑駁,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將傾覆。然而,城門之下,騎士們卻猶如鐵血鑄就,全然不顧箭矢如雨,奮勇向前,揮刀劈砍,誓要突破這道重要防線,可城門雖損而仍是屹立不倒。
蚩尤深知時不我待,若再遲疑,傷亡必將更重,可沒時間留給自己悲傷懊悔。他隨後一咬牙,目中閃過決然之色,毅然轉身,揮手示意眾騎士退避,獨自一人,直面那搖搖欲墜的城門。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周身氣勢驟變,仿佛有萬鈞之力匯聚於雙臂之間,蓄勢待發。
碧血烈光刀!青光怒舞,碧木真氣破體而出,一道凌厲無匹的綠色刀氣蓬然旋斬,擊在城門凹陷處。木屑紛飛、煙塵瀰漫,本已搖搖欲墜的城門轟然倒塌,殘骸散落一地。
城門已破!
戰局生變,蚩尤激昂振臂高呼:「九黎兒郎們!今日隨我蚩尤踏平這南禺谷,攻入大荒讓五族血債血償!乾坤翻轉烽火連,誓將天地換新顏。九黎英豪齊向北,我輩當立萬世碑!」
殺聲震天,無數人影自城前密林中湧出,手持各式兵刃向城中奮勇殺去。城牆上箭矢仍如雨下,然九黎勇士勇猛無畏,高舉藤盾,前赴後繼,勢不可擋。
南禺谷內,守備之嚴密,猶如銅牆鐵壁,為主動迎敵,設有騎兵與戰車建制,此刻正陣列嚴整,蓄勢待發,以待敵寇。反觀九黎之軍,則以步兵為主。土族之獅虎騎,身披重甲,胯下猛獸兇悍異常,青銅戰車更是堅不可摧,衝殺之勢難當。若放在平日,定能以一當十將九黎軍歩卒衝殺殆盡。
然則,城門口,猛獁之軀如山嶽坍塌,橫亘其間,將城門半掩,獅虎騎與戰車難以逾越。即便強行通過,亦需冒極大風險,稍有不慎,便可能跌落吊橋兩側之深壕,被鋒利木樁穿身而過,自取其禍。一時之間,獅虎騎與青銅戰車混亂不堪,彼此交織互阻,猶如困獸之鬥,反成九黎步卒之活靶。
九黎步卒,手持長槍,刺向混亂中的敵人。並投擲利矛手斧突進,步步緊逼,勢不可擋。戰場上頓時,聲嘶力竭的慘嚎聲、獅虎獸中槍後的悲鳴聲以及骨骼斷裂的咔擦聲響成一片。
此時,方才立下赫赫戰功的蛇人亦加入戰局,吹奏起那詭異的御獸之樂。獅虎獸與拉車的龍馬聞之,仿佛遭遇天敵,驚恐萬狀,悲吼連連,四處倉惶逃竄,將背上的土族騎兵紛紛掀翻在地。戰場之上,一片混亂,獅虎獸與龍馬相互衝撞,墜下獸背的騎兵瞬間被失控的獸騎踐踏成肉泥,血腥之氣瀰漫開來,令人不寒而慄。
而那些僥倖逃脫踩踏之難的騎兵,亦難逃厄運。九黎步卒的長槍與矛矢如影隨形,穿透他們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將戰袍染得通紅,腳下的土地也被染成了血色。整個戰場,宛如人間煉獄,慘烈之狀,難以言喻。
蚩尤一馬當先,身先士卒,揮舞著古樸戰刀,宛如殺神降世,引領九黎義軍如潮水般奮勇殺向城門內。那碧綠刀氣,每一次揮動,皆似幽冥索命,血花飛濺,無情收割土族士兵之性命。
九黎軍緊隨其後,士氣如虹,刀光劍影交相輝映。士兵們的身影,在血與火交織的夜色中若隱若現,誓要踏破這鐵血防線。慘叫聲、怒吼聲、獸鳴聲、兵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迴蕩在天地之間,震撼人心。
兵器碰撞之聲,猶如雷鳴電閃,每一次震響都伴隨著生命的消逝,如同秋葉飄零,令人扼腕嘆息。衝鋒的號角響徹雲霄,九黎戰士們無所畏懼,勇往直前,每一次衝鋒,都意味著有人將永遠倒在這片土地上。
戰鬥延綿至晨曦初破,東方漸染薄明。天際處,一抹絢爛朝霞猶如織錦般緩緩鋪展,其色如火,映照於這片歷經滄桑的戰場之上。目之所及,儘是滿目瘡痍,殘肢斷臂散落一地,與破碎的兵器交相輝映,猩紅血跡與璀璨霞光交織纏繞,繪就一幅令人心悸的慘烈畫卷,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守備軍卒,此刻皆已失魂落魄,陣型潰散失了章法,昔日之嚴整蕩然無存,更有甚者,棄甲曳兵,四散奔逃,城中一時之間亂象紛呈,混亂與血腥交織,哀嚎之聲此起彼伏,響徹四野。
城內守軍,猶如困獸猶鬥,然敗局已定,無力回天。他們的眼中,閃爍著絕望與不甘,卻也深知,此戰已非人力所能挽回。在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上,每一聲喘息都顯得如此沉重,每一道目光都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
此刻,朝陽初升,卻照不亮這滿地的陰霾;霞光萬道,亦難掩這世間的殘酷與無情。戰爭,以其獨有的方式,揭示了人性的光輝與陰暗。
城頭之上,守將吳章亦知大勢已去,望盡天涯路,深知天命難違,敗局已定。身為敗軍之將,即便僥倖脫逃,歸族後亦難逃一劫。苟延殘喘,或屈膝投降,皆非他之所願,此等行徑,實乃辱沒先祖,玷污家聲。
於是,吳章心中湧起一股悲壯之情,誓以血肉之軀,鑄就忠魂之碑。他思忖:一者,可藉此一死,明我志節,保全家族之清白,不讓後世子孫背負罵名;二者,於青史留名,讓後世銘記,有吳章者,曾為族捐軀,英勇無畏,光耀門楣。
念及此處,既已抱必死之心,吳章神色堅毅,緊握手中兵器,立於城頭,衣袂飄飄,看著不斷湧上城頭的敵軍。他高聲呼喝,激勵餘部,誓與城池共存亡。
那吳章正揮槍刺死兩名攻上城牆的九黎軍士,忽聽頭頂風聲疾勁,他猛得抬頭望去,只見一柄大刀裹挾著無匹的真氣狂斬而至,宛若烏雲蓋頂,吳章驚得面無人色,側身翻滾堪堪躲過這致命斬擊。倉皇抬頭,卻見黑影又當頭噬來,避無可避,只得慌忙提起雙槍去擋。轟地一聲響,雙槍與戰刀相接,登時斷做四截,吳章連哀號也不及發出,便給劈得攔腰而斷,鮮血飛灑,怵目心驚。可憐這「風雷雙槍」也說得上威名赫赫,可面對蚩尤連一槍都未來得及刺出便成絕響。
那吳章正挺槍力戰,接連刺死兩名九黎悍卒於城頭之上,戰意正酣之際,忽聽頭頂風聲疾勁。他猛得抬首望去,只見一柄大刀裹挾著無匹的真氣狂斬而至,宛若烏雲蓋頂。吳章大驚失色,面如土色,身形暴起吳章驚得面無人色,連忙側身翻滾,方才險之又險地避過那致命斬擊。
然未及喘息,卻見黑影又當頭噬來,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吳章避無可避,只得慌忙間提起那「風雷雙槍」,欲做最後之抗爭。霎時間,轟地一聲響,雙槍與戰刀相接,登時斷做四截,吳章連哀號也不及發出,便給劈得攔腰而斷,鮮血飛灑,怵目心驚。可憐這「風雷雙槍」也說得上威名赫赫,可面對蚩尤連一槍都未來得及刺出便成絕響。
眾軍卒見主帥慘死,一時又驚又怒,慌忙彎弓搭箭,刷刷連響中,無數弓矢便朝那蚩尤射去。
箭雨繁密,蚩尤卻是視若無睹,只聽他仰天大吼:「今朝我主沉浮,敗家之犬,何敢狺狺狂吠!」他提起戰刀迴旋一劈,伴隨著霹靂般的吼叫聲,塵煙瀰漫中,只見地下升起一道沙幕,高達丈許,眾人見得此等氣勢,紛紛驚懼得哀嚎起來,獸嘶人號中,無數箭矢撞上沙幕,紛紛墜地,那蚩尤兀自狂嚎不休,好似妖魔一般。
過了良久,嘯聲止歇,四下噠噠聲密如雨點,那沙幕彷佛暴雨一般,終於落回地下。眾人心驚膽跳,各自湊眼去望,只見城頭石磚路上給蚩尤砍出一道深溝,縱橫直達一丈。蚩尤持刀而立,雙目血紅,渾身浴血,好似坐實了妖魔之名。敵方見了這等威勢,俱都面無人色,只在暗自發抖。
攻入城內的九黎軍雖只有不足千餘人,氣勢卻如千軍萬馬一般,盡皆驍勇善戰。南禺谷關內守軍一來死了主將,二來軍心渙散,人數與軍械雖多了幾倍不止,亦難挽頹勢。各個卻兀自一昧奔逃,竟無一人敢於駐足,回首顧盼。九黎軍乘勝追擊,銳不可當,城中迴蕩著兵戈交擊之聲,須臾之間,血染街巷,遍地殘骸,慘不忍睹。守軍死傷慘重,士氣萎靡至極,哀鴻遍野,終於支撐不住,鬥志盡喪,一片哀鳴中紛紛棄械俯首投降。
蚩尤環視四周,見敵已潰,高舉手中戰刀,於南禺谷城頭放聲狂笑,聲震四野。城下與城中的九黎軍將士同樣振臂歡呼。
箭矢將盡弓弦斷,刀光血影映眼來。
金戈揮舞破空響,九黎勇士凱旋歸。
大荒歷一千三百二十一年,南禺谷,破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