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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盡歡

2024-08-24 09:54:06 作者: 南綾
  藍又恩是在畫廊的電視裡獲悉那個驚人消息的。

  雨晴聞聲趕來,只見她呆呆地坐在那兒,腳下是碎裂了的咖啡杯,褐色的液體淌了她一身一地。

  「又恩!你怎麼了,你別嚇我!」雨晴喊了好幾遍,她才一點點緩過神來,然而臉色卻白里透著青,像是個病重的人,一絲血色也無。

  她拉住雨晴,指尖竟然在顫抖:「亞泰琪!他竟要賣了亞泰琪!」

  「什麼?!」雨晴也是一驚。亞泰琪是羅麗達公司旗下唯一的自創品牌,也是將羅麗達推向頂峰的品牌。在藍又恩被罷免並趕出岑家後,雨晴就曾聽她說過,岑家的一切她都可以不爭不要,唯獨亞泰琪是她放心不下的。岑寂雖然可惡,但他終歸也姓岑,而且比起岑家其他人,他有著更敏銳的商業頭腦。亞泰琪在他手裡,總好過在其他人手裡慢慢沒落。

  可現在,他居然要賣了它!

  藍又恩理了理情緒,立刻收拾起渾身的狼藉,雨晴看出她的意圖,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裡!你該不會要去找他吧!你瘋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這樣去找他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沒有,為了亞泰琪我也得去!」

  「你去能做什麼!」

  藍又恩這時已經冷靜下來,看著好友異常認真地道:「周舒妍告訴我,PL收購羅麗達後,一直在填錢進去,亞泰琪是羅麗達旗下最賺錢的牌子,這次他單賣亞泰琪,卻仍然留著其他代理的品牌,說明他還不想放棄羅麗達!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我手上還握有羅麗達的股份,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岑寂是生意人,他不會讓我白跑這一趟的!」

  「可是你和他……」

  「不用擔心,我早就說過了,如今他於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你明白的,雨晴。」

  她當然明白,可有時候她真希望藍又恩不要如此雲淡風輕。如果可以,她寧願她被岑寂狠傷之後痛哭流涕,日日悲傷痛恨。

  可她偏偏靜淡坦然,這種態度,反倒令她更加心疼痛惜。

  PL集團在S城的總部建在地段繁華的商業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十餘層的全玻璃大廈,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幽藍的光芒。

  她在公司大廳等待了很久,不知是岑寂真的太忙,還是前台小姐有意疏忽。見到岑寂時,已是四個小時後。

  他坐在半圓形豪華辦公桌的後方,轉椅半側,人也半側,目光透過落地玻璃,不知投向何處。

  聽見她的腳步聲,他緩緩回頭,目色冷漠,微揚的薄唇卻帶了抹涼薄的譏屑。

  「比我想像的要慢一點。」

  「我近來很少看財經報導。」她不卑不亢地走過去,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岑總,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他笑了,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每次有事,你都問我要什麼。那是不是我說要什麼,你就可以給什麼?」

  「羅麗達已經是你的,我也離開了岑家。你想要的都拿到了。」

  「那是我自己拿來的,不是你給我的,這兩者的意義完全不同!」

  他交疊雙腿,一隻手很隨意地玩起了桌上的鋼筆。

  「所以這次,我不打算再和你爭。你想要什麼直接告訴我,只要我可以辦到!」

  「哦?」他再次笑了,「昔日風光無限的藍總裁也會和她用剩的男人如此低聲下氣地說話,真是意外。」

  他居然還記得!藍又恩有些無語,只得抿抿唇:「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不如說說現在吧,亞泰琪是羅麗達最賺錢的品牌,如果賣掉,等於變相將羅麗達送人,如此一來,你之前幾個月在羅麗達投入的資金將再也無法收回。」她微一思索,考慮著措辭,「不過,如果你非要賣,不如賣給我,我可以……」

  「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關心呢?」他輕晃手中的鋼筆,堅硬的金屬外殼不時敲打著硬木桌面,發出單調的聲響。

  藍又恩在他的沉默中嘆息:「好吧,我是為亞泰琪來的……它是亞然一輩子的心血,我希望你不要賣掉它!」

  他盯著她,神情已完全斂起,瞳孔幽黑,猶如掠食的野獸:「你還是,搬出了這個名字!」

  「岑寂,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告訴我,無論多難我都會辦到,只要你留下亞泰琪!」

  哐啷一聲,鋼筆被他狠狠地擲在黑色的大理石地磚上。他赫然站起身,來到她面前,手臂一伸輕易地將她壓制在他和椅子之間:「無論多難?呵呵,好啊!你要我留下亞泰琪,就拿羅麗達其他的股份來換!聽清楚,是羅麗達其他的所有股份,不僅僅是你手裡的,還有岑家人手裡最後捏著的那些!」


  「我的股份可以給你,但岑家其他人……現在整個羅麗達都是你的,就算股份易名,對你也沒有任何益處!」

  「怎麼會沒有?岑家那些老傢伙,捏著那麼一點股份,到現在都在和我作對!我不想就這樣讓羅麗達消失,這樣太便宜他們了,我要讓他們失去最後一點自以為是的保障!」他俯身直直地看著她,清俊的臉孔張揚著刻骨的厭惡。

  讓他們失去最後一點保障,然後肆無忌憚地折磨他們,最後看他們低聲下氣求他的模樣?藍又恩幾乎能預見到後面的事。只不過,岑家人的死活與她何干?只要能保住亞泰琪,她什麼都不在乎!現在她最憂心的,是如何從他們手裡取得這些股份!

  思索片刻,她打定主意,推開岑寂站了起來:「好,我去拿羅麗達的股份來和你交換,但是——你得把亞泰琪給我!」

  夜幕下,岑家豪宅挺立在蔥鬱的樹林前,一如既往地幽靜森然,透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和深沉。

  她曾經在這座大宅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可惜,幸福太短暫。那以後,便是排山倒海的無助、彷徨、絕望、掙扎,直至麻木漠然。短短四年,卻像是經歷了整個人生。

  在大宅書房的露天陽台上凝望天空時,她常常覺得自己老了,心力交瘁,甚至期望某個午後,自己能靜靜安躺在藤椅上睡去,不再醒來。

  可是,還不行。

  起碼現在,還不可以。

  岑家豪宅最初是岑慶國岑定國兩兄弟的爺爺——岑老太爺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一手打造的,這周圍方圓數里都曾是岑家的產業。當時工程之浩大,花費之多難以想像。這宅子自那時至今,翻建過很多次,外牆格局基本都變了,加高加大了不少,唯獨後面的花園裡,還保留著民國年代最初的模樣。

  岑家祖上原本是開裁縫店的,這宅子不過是當時主人度假的別院。

  可後來局勢不安寧,岑老太爺便結束了上海、南京、天津的所有生意,帶著家人來這裡避世。據聞,當時岑家人極其富有,光是橙黃的金子就裝了滿滿三大箱,結果被大兒子敗了大半,連宅子周圍的土地也沒能倖免。後來岑父一怒之下將大兒子趕出家門,但岑家到底是沒落了。

  這幾十年,岑老太爺的小兒子岑建邦——也就是岑慶國與岑定國的父親,靠著為數不多的資金,在新中國成立後重新做起了服飾生意,從一家兩家的店鋪,到後來的公司,最終集資上市,可謂白手起家開創了羅麗達。

  然而,岑慶國和岑定國都不爭氣,接手公司後無論什麼都要爭,羅麗達時好時壞,岑建邦憂心勞累,落了滿身病痛。直到後來,岑家三代——岑慶國的三子岑亞然進入公司,情況才逐漸好轉。

  藍又恩還未嫁入岑家時,岑建邦便因病重去世,但走時見到岑亞然在公司的作為,總算安慰。他不會料到,在他去世數年後,自己辛苦一輩子打造的羅麗達最終還是敗掉了。

  敗在一個他永遠都想不到的人手上。

  反覆吵鬧的手機鈴聲拉回了藍又恩的思緒,電話是岑慶國打來的。

  「又恩,我們人都到齊了,你呢?」

  「就在門口。」她摁掉電話,將所有情緒收斂。

  岑家客廳,幾位岑家人或站或坐,本還在聊天,見她進來,都收聲看她。目光各異,表情更是豐富多彩。

  岑慶國生有兩女一子,分別是大女兒岑佩然,二女兒岑安然和三子岑亞然。

  岑定國生有一子一女,大兒子岑凱然,小女兒岑楓然。

  記憶里,因為岑慶國與岑定國兩兄弟不和,岑家三代的幾個子女間關係也差。她離開前,岑家只住著岑慶國夫婦,聽說她離開後,岑定國夫婦由於某些原因搬了回來。

  幾個年輕人倒是各自有家,平日不見人影,今天這樣的齊聚,怕是過年時都不曾有過。

  但岑慶國還是說錯了,岑家人其實並沒有到齊。

  年齡最小的岑楓然走了過來:「嫂子,你來了!」這是個陌生而親近的稱呼,在岑家多年,藍又恩幾乎沒有聽過。

  她溫婉一笑:「什麼時候回國的,楓然?」

  「就這個月,快放假了,交了論文就提前回來了!」岑楓然還沒說幾句,就被她母親拉著不咸不淡地訓斥道:「你這丫頭這麼大了還不懂事,怎麼能胡亂叫人!」

  「可是,媽,她是我……」後面的話被她母親給瞪了回去。她怏怏地撇嘴,不快地縮在沙發上。


  藍又恩不想說廢話,岑寂只給了她五天的時間,五天後她拿不出羅麗達的股份,亞泰琪就要易主!

  然而,就如同她預料的,她簡單一席話,立刻在岑家人之間掀起了滔天風浪。

  幾乎是眾口一詞的反對,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比手上的股份更重要,亞泰琪只是公司旗下的一個牌子,賣了就賣了。只要岑寂不重組公司,他們就能靠著股權吃飯,就算沒有實權,也足夠維持舊日的奢華生活了。

  藍又恩嘆了口氣,她早知道在這些人心裡,只有自己最重要,各家自掃門前雪,根本不會顧及亞然的心血!心中一陣疼痛與嫌惡,唇邊的笑容卻分毫不減。她將事前準備好的支票放在茶几上,語調輕淡:「這張支票的數目可能不多,但是我的全部財產。你們也清楚,目前羅麗達只是不斷填錢的黑洞,如果靠整頓就能恢復,岑寂也不會賣掉自創品牌。你們手裡的那些股份,現在捏著是保障,但萬一哪天他不再管公司,就是廢品,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都賣給我!」

  「哼!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有什麼陰謀!」岑安然妖里妖氣地瞥了她一眼,「哪有人會天真地把全部財產都拿出來,就單為了一個牌子?」

  「亞泰琪是亞然創立的,我要保它,不奇怪吧?」

  「怎麼不奇怪?」岑佩然接了口,「亞然都不在這麼久了,你有必要借他的名義實施那些見不得光的計劃嗎!當初你坐上總裁的位子時,也信誓旦旦地說過要把羅麗達搞好!結果呢,自己居然和那個人搞在一起!真是夠亂的!說不定當初就是你私底下動的手腳……」

  「什麼說不定!根本就是!」岑定國壓不住火,「之前放了股票給他,現在又想來挖我們手裡的!藍又恩!你真以為我們岑家人好欺負!」

  「爸!別和她吵,反正我們捏著股票不放,看她能怎樣!」岑凱然架著雙腿,一臉不屑地盯著她。

  「又恩啊,這錢你收回去吧,我們岑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賣掉股份的!」岑慶國是亞然的父親,終究顧念兒子的面子,沒有當場說難聽的話。不過「我們岑家」這四個字,已經明顯與她劃清了界限。

  「爸……」藍又恩微弱地喚了一聲。

  「罷了罷了。亞然不在很久了,你也不必再這麼稱呼我,就當是岑家欠你的,之前的事就算了。請你以後別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羅麗達我們是不會放手的,你死心吧!」

  岑慶國是現今岑家的最長者,以往岑家也只有他待她尚算客氣,而今聽他如此說,其他人都不再開口,改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站在客廳中央的人。

  藍又恩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眉宇間的婉約與唇邊的笑意已蕩然無存。

  「好一句不要錢,要股份!你們以為岑家還是以前的岑家?羅麗達還是以前的羅麗達?」她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羅麗達已經是PL集團旗下的產業,你們現在還能好好過日子,是因為他還不想立刻結束這個遊戲!抱著那些股份有什麼用,你們根本沒有實權,等分紅嗎?

  羅麗達現在每個月都在虧,哪來的分紅!是不是非要等到有一天他玩膩了,徹底結束羅麗達,你們才肯放掉手裡那些根本不值錢的股份?」

  「嘁,我們不缺錢,別說的好像我們岑家山窮水盡了一樣!」岑佩然冷哼一聲。

  「不缺錢?」藍又恩看向她,目光灼灼,「可據我所知,你老公因為情人攜款私逃,經營的電器公司最近不太景氣,為貸款已經跑了很多家銀行了。還有你……」她將目光轉向岑安然,「不工作沒收入,卻夜夜出入銷金場所,那個叫安德森的年輕帥哥,想必從你那裡討要的東西已經不下百萬了吧。不過聽說他最近不太肯見你,是不是因為已經把你掏空了?還有你……」

  她一轉身,看向岑凱然:「包養小明星每個月的花費可不少啊!何況你一包就是兩個,連別墅都買在同一區,時不時還搞假面換友舞會,所謂風流,我想你認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

  她容顏靜好,神態鎮定,語調平和,與那些咄咄逼人的詞句形成強烈的對比,反而更襯托出事情的荒唐。聽她如數家珍地將各人的隱秘私事暴露出來,被點名的幾個人臉色均是青白交加。

  她轉身走去一旁,白皙的手指輕輕撫著壁架上之前不曾見過的青花瓷器,朝岑慶國道:「兩個月前的拍賣會上,岑慶國先生好手筆啊!喊價之高無人能及!還有這棟大宅,在我搬走之後又重新裝修過一次吧!

  這茶几、這地毯,還有這些燈具,沒有個百八十萬恐怕是買不來的!岑定國夫婦搬回來後果然一如既往地愛家!」

  她一一說完,重新站到他們中間,將茶几上的支票捏在手裡:「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們認為,憑現在羅麗達的狀況,這種日子能支撐多久?半年,三個月?或許,一個星期!只要岑寂心念一變,你們就得宣告破產!此後退出上流社會的奢靡生活,和古董名牌、明星美女帥哥無緣,或許不得不從這棟大宅搬出去,住普通的二手公寓,出門不再有車子代步,不能隨心所欲地購物,不能坐著頭等艙飛來飛去地旅行。甚至當你們走在街上,還會成為別人指指點點的笑柄。所以現在,你們仍然決定捏著股份,不要現金?」


  她說完,岑家已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幾乎所有人都在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她。

  藍又恩靜靜地站在他們之間,任由他們打量。

  「你這個女人,果然厲害!當初還真是小看你了!」半晌,岑凱然自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當初?她不禁莞爾,當初若不是她還顧念著亞然,當初若不是以為身旁還有個能依靠的人,她也不會讓羅麗達就這麼從手裡流失!

  現如今,她只有自己了。

  要得到,就必須先放棄。她從來都不是溫柔的女子,很多時候只是不想去爭。

  「考慮清楚了,後天上午十點,律師樓辦股份轉讓手續。」她收好支票,準備走人。

  「等一下!支票上到底有多少錢?八百萬,還是一千萬?」岑佩然喊住了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她眉梢微挑,忽然又笑了,無比美麗明亮:「七千萬。」

  這個數字讓所有人駭然,幾乎同一刻,她從他們眼底讀出了對金錢的欲望。這時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七千萬?!你居然有這麼多錢!亞然那小子太會護短了,生怕自己不在我們把你給吃了嗎!還是……這錢根本就是那個人的!你們果然勾搭在一起了!真是噁心,你也不想想那個人的身份,這是亂倫!亂倫!」岑佩然還在她身後罵罵咧咧,藍又恩已經朝大門走去,「岑家怎麼會讓你這樣一個賤人進門!亞然真是遇人不淑……」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徑直朝那兩扇華麗的大門走去,直至再也聽不到背後的任何聲音。

  五天後,藍又恩帶著羅麗達其餘的股份,再次去了PL。

  「希望你守信!」她將股份轉讓書放在桌上。

  「當然,我已經把合約準備好了。」

  這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落地玻璃外的天空明亮得有些刺眼。

  對面的男子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眉宇間流淌著淡淡的俊朗氣質,唇角似笑非笑地輕抿著:「七千萬。你果然夠豪爽,就算自己身無分文,也要最後救他們一次。」

  「我只是想用最快的方式拿到股份。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她看著他,「合約在哪兒?」

  他遞出幾頁白紙,她取過細細瀏覽,耳際的髮絲垂落下來,襯著頰邊細膩的雪肌,在反射進來的陽光里,透出瑩潤的微光,異常誘人。

  「得到亞泰琪品牌經營權後,要和PL集團合作經營,我也要來PL集團工作?」她蹙眉看他,「這條是怎麼回事?」

  「合約條款之一,為方便日後的合作與協調。亞泰琪畢竟是羅麗達的主打品牌,很多工作事務不是說斷就能斷的,而羅麗達是PL的附屬公司。讓你一個品牌負責人來這裡辦理公務,不算過分吧?何況你所有的錢都花在買這些股份上,現在的你,如果沒有PL,靠什麼經營這個品牌?不如與我們合作,我提供宅體,利潤按比例分!」他不知何時已繞到她面前,半靠著辦公桌垂目看她,「當然,決定權在你,你也可以選擇不簽約,我無所謂,大不了再找其他買家。」

  「行了。」她知道他的做事方式,已經決定的事,再多的爭執談判都是無用的,只是去PL上班而已,她想應該不會太難。

  她簽完字,起身朝他伸出手:「岑總,那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他看著面前婉約靜淡的女子,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幕,仿佛時光倒流。

  曾幾何時,他也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時刻,這樣朝她伸出手。彼時,她尚且年輕,漆黑的眼瞳仍帶著一絲稚嫩,臉上洋溢著笑容,依靠著身邊的男子,眉宇間儘是掩飾不住的幸福。

  那是他與她的初見。

  「你好,我叫岑寂,我是亞然的小叔。」他說完,如願從她眼底讀到了驚訝。

  一個年齡與男友相仿的小叔,這算不算得上對豪門世家的絕妙諷刺呢?他在心中譏屑,準備等她的一聲驚呼,然後他就能展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接著離開。

  可是,她晶瑩瞳底的驚訝只在瞬間便轉成了笑意:「原來你是亞然的小叔,剛才我還一直在猜你是他的表哥還是表弟呢!怪不得你一直跟著伯父他們招待客人,這麼年輕就當叔叔,平時一定很無聊吧!不過沒關係,以後覺得無聊就找我和亞然,我們一起去玩!」

  她的唇很美很美,透著淡淡的粉色,帶著吸引人的弧度。


  「你的名字?」掩藏在那雙深邃瞳底的冰冷,不知何時減了幾分。

  他沉沉凝望著她,她眉眼彎彎,一如新月:「我姓藍,就是天空的那個顏色,名字是又恩。」

  她的笑容太過明亮耀眼,他皺了皺眉,眼神重新冷卻:「藍色?我不太喜歡這種顏色。」說完,他轉身離開,留下女孩在後面詫異地看著一旁的男友。

  「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別介意,小叔他就是這個性子。」

  「我沒有介意。只是,不知怎麼的,覺得他似乎很寂寞的樣子。」

  「傻瓜。」身旁的愛人摟緊了她。

  陽光滿溢的花園裡,背後的對話隨著他腳步的邁動逐漸變輕,直至消失。

  在PL集團工作的第一周,藍又恩基本無事可做。她的辦公室是人事部經理安排的,位於設計部,也就是岑寂所在樓層的下一層。

  辦公室朝北,小小的一間,全玻璃牆面,從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人的一舉一動。

  雖然現在亞泰琪是屬於她個人的牌子,但所有工作流程仍在羅麗達那邊進行,離開公司半年多時間,業務方面的情況變化很大,若要一下抽出來自己經營,的確困難重重,這也是她答應在PL任職的理由。起碼可以借著PL這個宅體,最大限度地利用它的價值。

  羅麗達內部經營情況究竟糟到什麼地步她不清楚,之前她回去過一次,但可能岑家人在公司將她和岑寂的關係刻意渲染過,職員們看到她都愛答不理。就連亞泰琪里原本和她關係很好的設計師也對她冷淡至極。

  這兩個設計師是亞泰琪的靈魂人物,也是亞然生前很要好的朋友,人品都是不錯的,羅麗達遭逢巨變都沒想過要跳槽,可見他們對亞泰琪有著特殊的情感。藍又恩知道,要繼續經營亞泰琪,不能少了這兩個人的幫助。

  因此這天她約了他們吃飯,想憑藉過去的交情儘量說服他們心甘情願來PL幫她。

  亞泰琪只生產女裝,但兩名設計師都是男性,是亞然當年的校友,也是她的前輩。藍又恩原本沒指望邀請一次他們就會來,結果兩人都準時出現,出現的原因卻是為了告訴她,不必花費心思通過岑寂給他們壓力,亞泰琪是屬於他們和亞然的,他們絕對不會為吞掉公司的人工作!

  藍又恩一驚,立刻明白是岑寂在背後做了什麼。她當然不會相信,岑寂只是好心幫她調這兩個人過來,如此做只會使得原本就對她誤會重重的兩人更加厭惡她。

  「你不要再多說了,今天若不是看亞然的面子,我們根本就不會過來!」開口的是鍾倪,他性子急,說著就拿起酒杯,「這杯算是我敬你的,你已經得到了羅麗達,希望你高抬貴手,放過亞泰琪!」

  握住酒杯的纖細手指微微發顫,她的臉孔帶著近乎透明的白。讓她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對她說出這種話,岑寂真是太了不起了!他知道,岑家的人她可以漠視,假裝不在意,但這兩個人不同!他們和亞然一點一點創造出了亞泰琪,每段艱難的瓶頸期,她都陪著看著。他們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夥伴,可如今卻用這種鄙夷的目光輕視她。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沒辦法假裝沒聽到!

  「不過作為亞然的朋友,有些話還是想告訴你。藍又恩,你想和誰在一起的確是你的自由,可這麼多人,你偏偏挑了最不應該的那個!

  先不說他對羅麗達的野心,就憑他和亞然的關係,你也不該和他在一起!」鍾倪幾杯酒下肚,說話愈加直白,帶著強烈的怒意和怨氣,直將她逼至死角,「如果亞然知道他最信任最愛的女人居然為了另一個男人忘記當初的承諾,糟蹋他多年的心血,恐怕在另一個世界也不會安心!

  藍又恩,我真是不明白,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難道人一旦有了金錢名利,就真能把良心和感情踩在腳下嗎!想想亞然,你晚上睡覺都不會做噩夢?!」

  纖細指間的酒杯被重重擱在桌上,她盯著鍾倪,嘗試許久才啞著嗓子開口:「我沒有忘記對亞然的承諾,收回你的話!否則……」

  「否則?!」對方一聽這話里大有威脅的意味,不由得怒上加怒,「否則怎麼樣!你還真能把我們趕出公司?!好啊!要做你儘管做!去找你的岑寂,我鍾倪可不怕他!」

  「我從沒想過要把你們趕出公司……」她深深吸氣,要很用力才能繼續說話,「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再說一次,我從沒忘記對他的承諾!」

  「忘不忘記只有你自己清楚。」整晚一直沉默的另一個設計師——范青仁投來冷淡的目光,「你口口聲聲說你沒忘記。事實卻是,你為一個男人丟了公司,最可笑的是,這男人還是亞然的小叔!好,就算退一步,你不是故意這麼做,岑寂所有的計劃你都不知道,你只是被利用了,情況又有什麼不同?」比起鍾倪,范青仁冷靜得多,可言語中的責備意味卻分毫不弱,「你和岑寂之間,沒發生任何事?是別人在冤枉你,還是他編造謊言?如果不是你給了他機會,以他先前在公司的權力和位置,怎麼可能奪下整個羅麗達?藍又恩,過程到底是怎樣的現在都不重要,結局已經註定——你辜負了亞然對你的信任和感情!」


  鍾倪和范青仁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藍又恩並不清楚。

  她只覺得有些渾渾噩噩,全身上下猶如泡在冰冷的水裡,身體木木的沒什麼知覺,可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帶來刺骨的疼痛。

  因為太過寂寞無助,太過疲憊彷徨,所以當那人的溫情襲來,她幾乎毫無遲疑便接受了。以為自己熟悉他,了解他,便不會被欺騙與傷害。

  她怎麼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

  她可以對任何人說上幾百次她沒有出賣羅麗達,可以無視所有人的責怪,維持她的淡然冷靜,只是因為她自覺沒有做過對不起亞然的事!

  可是,她真的沒有做過嗎?還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當那人吻上她的唇時,她為何不推開?

  她為什麼……沒有推開?!

  喧囂的街頭,她在霓虹閃爍的酒吧前駐足。前後左右均是來往行人。都市的夜,人人都在尋找可以放鬆的樂土。

  曾有一段時間,酒吧是她唯一的去處。

  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卻酗酒度日,這便是那日雨晴自覺失言的原因。

  好不容易戒了的酒,卻在這一刻無比渴求。

  她站在閃爍的燈光下,雪色的肌膚上跳動著雜亂的色彩,眼神有些空洞,思緒不知飄去了哪一處。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頭頂的夜空,緩緩走了進去。

  少年出現在畫廊的時候,雨晴嚇了一跳。

  外面正在下很大的雨,已將近十一點,要不是她正好有工作在忙,早就關鋪回家了。

  他直直衝了進來,沒穿雨衣沒打傘,身上還帶著行李,看樣子像是才下飛機。

  「你今天回來的?沒聽又恩說啊!」她正詫異,他卻劈頭就問她又恩的去向。

  又恩的去向?自十來天前她去PL上班後,她一直沒和她聯絡過,現在時間這麼晚,她還能在哪兒,當然是在家裡了。

  「沒人!我昨天打電話她就沒接,我留言說今天會回來,可她沒來機場接我,家裡也沒人,手機打不通,我又沒有鑰匙!」他飛快地解釋,著急得要命,擔心她會出事。雨晴忙安慰了他幾句,之後撥了藍又恩的手機和家裡座機,果然都沒人接。

  她當下關了店門,帶著溫紀亞趕到又恩的公寓,試著敲門甚至請來管理員詢問,都一無所獲。

  「她到底去哪裡了!」他攥著拳頭,只覺得五臟六腑焦灼到快要燃燒起來。雨晴想了半晌,赫然靈光一閃,拉著紀亞就走。

  凌晨兩點,雨晴終於靠著數年前的經驗,將藍又恩從酒吧找了出來。

  她已經完全醉了,被安置在床上後仍拉著雨晴要酒。雨晴又氣又擔心,恨恨罵了她幾句,囑咐紀亞照顧好她,之後便帶著一身的雨水和疲憊離開了。

  少年幫她蓋上薄毯,見她漸漸安靜下來,便關了燈,拿著換洗衣服去浴室淋浴。出來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依稀有月光籠罩,床上的毯子已被踢落在地板上。

  他上前撿起薄毯再度為她蓋上,一抬頭,卻對上她迷濛渙散的雙瞳。

  「你、你醒了?」那一刻,他腦中竟閃過那夜與她嘴唇相觸時的畫面,隔了這麼久,原以為早已忘卻的感覺此刻赫然在他體內炸開。他有些狼狽地瞥過視線,「你頭痛不痛?我去幫你拿塊毛巾。」說著就要起身,結果卻被拽住手腕,他毫無防備,一下跌在床上。

  柔軟纖細的手臂圍了上來,他的唇部被散著酒意的溫軟雙唇貼上,那一瞬,他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巨響,身體幾乎被震得麻木。

  她在做什麼?!

  他狼狽而倉皇地推開她,卻對上一雙水潤深邃的漆黑眼瞳:「亞……」她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致命的性感,她專注而溫柔地凝望著他,眼底似乎帶著無盡的憂傷和依戀,「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來……我好累……」

  「又恩姐,你醉了……」他尷尬地拉著脖子上的手臂,她卻再一次吻了上來。之前是細碎的摩挲,這次卻是熱情主動的深吻,帶著馨香的柔軟舌尖探入他唇間,撬開他顫抖的牙齒,與他纏繞在一起。

  他的呼吸仿佛停了,身體深處,有一種奇異的渴望蔓延上來,瞬間襲向他全身。這樣與她唇舌相纏,是他連想都不敢去想的罪惡。他花了那麼多努力,才讓自己忘記心底涌動的慾念,卻在這刻被她破壞殆盡。

  憑著殘存的理智,他再度推開她。他告訴自己,她只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這並不是平日的她,他不能當真!不能當真!他一遍遍在腦中警告自己,可身體在不自覺地發燙灼熱。


  「亞,我想你……」她低低呼喚了聲,又一次吻住他,仍然是熱情至極的纏吻,他僵著身子推開,她再吻,如此反反覆覆數次,他幾乎快被這樣的親密接觸弄瘋!

  「你到底要幹什麼!」他低吼著將她重重推開。這次,她整個人倒在床上,再也沒有力氣起身,半縮著身體,目光迷茫地看著他。

  淡淡的月色里,她身上的薄衫因之前的動作而大開,露出肩膀和胸前豐盈的圓潤,雪白的雙腿在凌亂的床上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少年死死盯著床上的人,呼吸變得極其緩慢而沉重。她半靠著枕頭,眼睛也慢慢閉了起來,似乎因為已用掉了所有力氣,現在只能作罷,不再試圖做什麼。

  他將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身體卻動也不敢動,只是看著她。她的唇微微動了動,無意識的呢喃飄了過來:「亞……別走……」

  大腦裡面,仿佛有什麼東西咔嚓碎裂。

  他眼瞳驟暗,突然俯身吻住了她。

  這是個不顧後果的吻,輾轉廝磨,深深探入她口中,狂野而蠻橫地勾纏。他很快得到她的回應,柔軟的手臂重新摟住他的脖子,這次他沒有推開,手指著魔般摸索著她的身體,用不太熟練的動作狠狠揉著她的每寸肌膚。

  有些事情,就算不懂,就算是第一次,也會被身體的感覺自動自發地引導。

  他的身體變得那麼熱,仿佛在烈火里燒,她的身體卻細膩柔軟,帶著淡淡的涼。他死死將她壓在身下,恨不得拆碎糅進自己體內,好以此平息下腹那股焦灼的熾熱。

  已經沒有理智了,也不要理智了。

  就算前面是地獄他也無所謂!

  前面的不適感很快過去,她重新回應他,一點點熱烈起來,攀著上方健碩的身軀,喘息低吟。

  落地玻璃窗里,只看得見床上男女相互糾纏的四肢和年輕光裸的身體。

  漆黑的長髮在床上散開,激情的曲線纏繞著他們。

  她竟然做了個春夢。

  睜眼看著天花板,她只能無力地笑。

  她恐怕是第一個喝酒喝到做春夢的女人。藍又恩起身,外面天已經大亮,七月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前的白色紗幔,亮得有些過分。

  她閉了閉眼,掀開薄毯想下床,卻立刻發現了異狀。

  她、她居然一絲不掛?!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她拉起薄毯捂住胸口,四下查看。敞開式二層臥房,左邊是衣帽間和浴室,右邊是落地窗,右前方的窗邊是書桌,對面的牆壁上是壁掛式電視,左前方是小小的旋轉樓梯。沒錯,是她的公寓!可是,這散落一地的衣物又是怎麼回事!

  她拎起地板上破破爛爛的薄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被人撕壞的嗎?!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那不是夢,是真的?

  直到在浴室的鏡子裡看見自己全身遍布的瘀青和紅印,她才確定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帶了男人回家?

  樓下傳來平底鍋傾翻的聲響,她眼皮一跳,那個男人該不會還在吧!

  她套上睡袍,小心翼翼地走出浴室,探出頭傾聽。樓下的廚房安靜下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那人似乎走了。

  她裹緊睡袍,赤腳走下樓梯,一覽無餘的公寓一層果然沒人。

  藍又恩稍稍鬆了口氣,繞過L型餐桌,為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平復情緒。結果情緒還沒平緩,一旁的洗手間裡卻走出一人。他手裡還拿了塊濕毛巾,正在擦T恤上的污跡,想來是剛才打翻平底鍋時沾到的。

  噗!藍又恩一口水沒咽下,噴了自己一身。

  怎麼會是紀亞!

  她震愕地看著他,他不是應該在英國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那個人……難道是他?!這個念頭僅在她腦中閃了一下,她隨即暗笑自己異想天開。怎麼可能是紀亞,她一定是被昨晚莫名其妙的一夜情嚇傻了!

  見她站在廚房裡,少年止住了腳步,與她對視片刻,臉卻詭異地紅了。她眼皮又是一跳,想到他可能與她的一夜情對象打過了照面,頓時有些尷尬,緊了緊睡袍:「你繼續吧,我再上去睡會兒。」

  她放下水杯,匆忙轉身,然而還沒踏上樓梯,便被人自身後牢牢抱住。

  有些不穩的熾熱呼吸自後頸貼上她的耳郭,帶著再熟悉不過的木樨淡香,他壓低了嗓音,喚她:「又恩……」


  她霎時僵住了。

  他叫她……又恩?!

  赫然間,仿佛有什麼事清晰起來。昨晚那些激烈而纏綿的畫面,自她眼前斷斷續續地跳過。

  「又恩……又恩……」他的聲音已近沙啞,帶著無盡的歡愉,仿佛既甜蜜又痛楚,一聲聲喊入她的靈魂。他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頰,她遂抬起了頭,入目的卻是張年輕俊朗的臉孔。濕漉的栗色劉海下,熟悉的眉宇間洋溢著深沉熾熱的情慾。他用指腹輕輕蹭著她的嘴唇,之後緩緩吻住了她……

  是紀亞!昨晚的人——竟然是紀亞?!

  「又恩……」耳旁的聲音變成了細吻,帶著小心翼翼的熱情,印在她頸間。她幾乎快被嚇昏,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摟著她的手指用略帶生澀的動作一路向上,她差點驚叫,他卻在這時扳過她的脖子,貼上來又吻住了她的唇。

  她愕然地睜著眼,只能看見他密如羽翼的修長睫毛,還有不時擦過她前額的栗色劉海。

  她已經完全呆滯了,竟忘記自己應該反抗,就這樣被他吻著,直至身體被壓上牆壁,他才猛地放開了她。

  他抵著她的前額,呼吸混亂,目光仿佛火一般燙人,似乎是費了很大勁才克制住自己。

  「我現在要出去,等我回來。」他揉了揉她的唇,忽而快樂地笑了起來,又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下,之後在沙發旁的行李中取出乾淨的衣服,也不避她,就在客廳換了,然後換鞋出門。

  整個過程里,藍又恩始終木木地站在樓梯口,就像是突然被閃電擊中的人,差不多已經焦了。

  樓上的手機響了很久,她一直沒動,之後公寓的電話響起,她挪動著腳步,好歹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嚴謹的女聲,藍又恩聽出是她在PL里的助理。

  她已曠工三天,所以對方好心來電詢問。這時接到這種以關心為藉口實為監視的電話,藍又恩只覺得煩躁無比,匆忙幾句打發了她,說要繼續請假。

  對方一板一眼地問她請假的原因,她不耐煩地揉著太陽穴,冷冷道:「酒精中毒,住院!」

  掛掉電話,她迅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聽見那頭的聲音,她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出事了,雨晴,救命……」

  畫廊,咖啡桌旁,任雨晴驚愕地看著面前以掌抵額的女人:「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藍又恩迷茫地抬起頭,只感覺頭痛欲裂。

  雨晴等不及,伸手拉開她的衣領,只見雪白的鎖骨間滿是曖昧的紅印,密密地朝著下方蔓延。她像是被嚇了一跳,鬆開手時忍不住低嘆:「到底是年輕人啊,真有活力!」

  「你這是在幫我想辦法?」藍又恩拉回衣領,「我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醒來就已經一片混亂了!」

  雨晴揉揉眉心,無奈道:「好在紀亞已經成年,不然你還得負法律責任。」

  「不好笑。」

  「那你乾脆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反正是酒後亂性,含糊一陣,估計也就過去了。」

  「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依照雨晴的觀點,這事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對象尷尬了一些。畢竟她以前聽又恩說過,她從孤兒院帶他回來的那天,他還喊過她一聲「媽」……雨晴叩著玻璃桌面分析道:「其實你有沒有換個角度思考過,他在英國待了這麼久,也許在這方面比你想像的開放得多。或許只是見你喝醉,然後你情我願互相安慰一下彼此,可能他根本就沒考慮那麼多。年輕人嘛,也算是『海歸』,在這方面應該比較放得開!」

  「但願如此。」她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只是內心深處隱隱閃動著不安。那些不安的來源,卻是他晨間赫然對她展露的笑容。異常明朗歡欣的笑容,仿佛遇到了一生中最開心的事,雀躍而鮮活,明媚天真宛若陽光。

  「不過,又恩……」半晌,雨晴再次出聲,「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岑寂對你做了什麼,怎麼又開始……總之,你真的不能再碰酒了!」

  她嗯了一聲,再次撐住額頭,唇角緩緩拉出一抹無奈的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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