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了,謝謝你。」
艾格隆看似平淡的反應,在夏奈爾眼裡卻大為不同。
雖然和自己效忠的君主相處的時間還很短暫,但是身為女僕她從小也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因而已經對陛下稍稍有點了解了。
也許是因為長期壓抑的緣故,他待人有些冷漠,言辭也非常刻薄,甚至有時候有點殘酷,但是他從來不亂發脾氣,更沒有貴人們時常拿下人發泄的毛病,即使心裡生氣也是喜怒不形於色,對自己和其他人都非常禮貌。
但是現在,他應該非常生氣——因為陛下心裡,真的很在乎和蘇菲殿下的感情啊。
也對,偌大的宮廷當中一直只有公主殿下對他照顧有加,他要是不感恩才是奇怪吧。
現在她想要安慰,但是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為好,同時艾格隆之前曾經嚴令禁止過她干涉自己的事情,因而她現在就算心裡著急也不敢再說話,只能默默地站在少年的旁邊,用這種方式來安慰他。
「夏奈爾,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良久之後,艾格隆突然問,「你以一個女孩子的立場來回答我,可以嗎?」
「請您儘管問吧。」夏奈爾立馬點了點頭。
「我承認,我接近公主殿下,帶有一些功利的目的,她是我逃脫計劃最重要的依靠,也是我為了逃離所不得不付出的代價。」艾格隆略有些頹喪地垂下了視線,「但是,在功利的同時,我也非常喜歡她,我討厭自己這麼做,並且對她懷有一種歉疚。剛剛從你口中得知這些情況之後,我的歉疚更加深了……是的,一個人要是被別人如此好意對待卻一點感觸都沒有,那豈不是全無心肝了嗎?」
夏奈爾沒有答話,等著艾格隆說完,在寂靜的房間裡面艾格隆猶如是一個人自說自話。
「但是就算歉疚,計劃還是要繼續,而且必須繼續。但可以想像得到,如果我真的逃脫了,她一定會受到責難,在這種情況下,她會不會非常恨我?」
「應該會有點恨您吧。」想了想之後,夏奈爾小聲回答。
「果然如此吧……我真可笑,還去抱著僥倖心理。」艾格隆苦笑了起來,「被人欺騙,是個人都會怒不可遏吧?好吧,我會接受這個代價的……」
「不,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奈爾搖了搖頭。
「什麼?」
「我在殿下身邊侍奉了幾年,對殿下還是有些了解的。我覺得到時候與其說恨您欺騙了她,倒不如說,她會恨您從她的身邊逃走了……」夏奈爾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殿下對您那麼喜愛,一定會很捨不得您離開的。畢竟離開之後,再見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一想到這裡肯定會恨意難平吧……」
夏奈爾的話,讓艾格隆似乎有些懵懂。
但是好像又挺有說服力的。
「那你覺得,我值得她這麼對待嗎?」艾格隆再問。
「當然值得了!」夏奈爾想也不想地回答。「首先您風度翩翩,而且長相也可愛,不然說什麼都沒用啦。除此之外,您之所以被人喜愛,不僅僅是因為身份,而是因為您不甘於平庸……您有那種有朝一日一定要建立一番事業的抱負,這種志氣和傲氣,當然會得到殿下的青睞了,人人都想要仰慕英雄不是嗎?」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的臉微微紅了。
「殿下討厭平庸之輩,哪怕一個人再怎麼尊貴的身份,如果才智平庸而且胸無大志的話,又怎麼可能被看得上呢?您看,王子殿下她就一點也瞧不上,她連皇帝陛下都有點不放在眼裡呢!女人有時候挺矛盾的,又希望心上人一直呆在身邊,但如果一直縮在身邊她又會有點瞧不起。」
艾格隆驚訝地看了看夏奈爾,他沒有想到,夏奈爾居然能夠說出這麼富有見解的話來。
而且似乎還言之有理。
他仔細思索夏奈爾的話,最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你說得對,我不僅僅是一個人……我還背負著太多人的期待,我的名字、我的處境絕不容許我平平庸庸地作為一個可悲的寵物,在這個地方老死,殿下對我的期待也絕對不止於這麼一點。」他看著窗外的月光,然後略帶激動地說,「毫無疑問如果我跑了,她會恨我,但是這股恨意至少我以後有機會補償,而且我一定會去補償;但如果我只是呆在這裡,辜負所有人的期待,那麼我又算得了什麼呢?可笑的小爬蟲罷了,又有什麼理由被人喜愛呢?」
他抬起手來,指著房間那些奢華的家具和裝飾,「雛鷹必須長大,然後展翅高飛,如果只是被圈養在這個鬼地方,哪怕身邊金碧輝煌又有什麼意義呢?」
「殿下,您說得太對了!」夏奈爾重重地點了點頭,「公主殿下就算一時會氣惱,但是最終也會為您而感到開心的吧。」
「是這樣。」艾格隆快步在房間裡踱步,他眼神閃動,志氣高昂。「對,就是這樣。」
夏奈爾的開導,讓他剛才心裡的一點愧疚和迷茫消失不見了,他又精神百倍地投入到了自己的計劃當中。
他知道,夏奈爾這番話有她的立場因素。
因為生怕自己會放棄,所以她會故意撿最能夠鼓動自己的話來說,但是這沒關係,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目的,她說的話對自己來說有啟發有道理就夠了。
「夏奈爾,接下來我會找機會和公主殿下一起定期去維也納,到劇院去看戲,而我會想辦法帶你去。我肯定會被人監視哪兒也去不了,而你就輕鬆很多了,到時候你就負責幫我溝通外界消息。」他停下了腳步,解釋了情況。「但是你一定也要注意小心謹慎,輕易不要和人溝通聊天……」
「好的,我明白。」夏奈爾馬上點頭遵命,然後反問,「那……會有什麼人和我接頭嗎?」
「這個我們只能聽天由命,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們只能一直等待。」艾格隆搖了搖頭。
「是這樣嗎……」夏奈爾略微有點失望。
很明顯,夏奈爾並不知道其他波拿巴家族支持者的位置,也沒有聯繫方式,甚至沒辦法去主動尋找,這確實是巨大的缺憾。在有波拿巴支持者主動接觸過來之前,他們只能靜靜等待。
不過沒關係,他已經等待了這麼多年了,不在乎多等待一些時間。
「別灰心,夏奈爾,除了完全被動等待之外,我還有別的辦法。」艾格隆突然說。
「殿下?」夏奈爾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跟公主說我想要寫劇本,試著當個劇作家,雖然這只是一個讓她答應我要求的藉口,但是我並不是純粹開玩笑的,我準備認真去寫一些劇本,然後花錢讓劇院去演出。」艾格隆回過頭來看著夏奈爾。「而你就負責和演員們接觸。」
「您……您是想要用這種愛好來打發時間嗎?」夏奈爾有些驚訝地問。
「不,當然不是了。」艾格隆笑著搖了搖頭,「我要在劇本當中摻雜一些波拿巴家族的密事,只有家族內部知道的東西,在維也納這種都市,信息傳播速度非常快,而且劇院也不缺觀眾,隨著一場場演出,最終會有人找到源頭的那家劇院……然後我們就有希望了。」
「是這樣嗎?!」夏奈爾先是驚訝,然後狂喜。「太好了……」
接著她又有些狐疑,「不過,殿下,您來奧地利的時候不是才四歲嗎?您怎麼會知道什麼家族秘聞呢?」
這個問題擊中了要害,差點讓艾格隆維持不住表情。
總不能告訴她,這是自己在後世的各種傳記和歷史學家作品裡面看到的吧?
「我是從身邊保留下來的父親的一些書信和手稿裡面看到的。」片刻之後,他隨口回答。
這個回答有點牽強,但是夏奈爾卻很快相信了。
一方面她必須相信,另一方面她親眼看到過艾格隆從書桌里拿出了那麼貴重的皇室懷表送給了自己——如果連這麼貴重的東西都能偷偷保存下來,那麼留下一些書信和手稿也非常簡單吧?
「可是這樣的話,到底什麼時候會成功呢?萬一一直被忽視、被錯過了怎麼辦?」夏奈爾又有些擔心地問。
「那就要看我的支持者的腦瓜、以及運氣了,有時候我們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後,就只能聽天由命,等待上帝賜予一次好運氣。」艾格隆聳了聳肩,「夏奈爾,雖然這麼說沒有什麼根據,但是我堅信我會被上帝眷顧的,如果沒有一點點運氣的話,我就不可能成為我了。而且我一定要成功,除了成功之外我什麼都不是!」
夏奈爾以崇敬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少年。
他背對著窗戶,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月光如同為他灑上了一層光輝,這一刻他的話好像讓人無法質疑。
對,這才是我需要去效忠的人,這才是值得我去赴湯蹈火的人吶!
「陛下,您說得對,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她深深彎腰,行了個禮。
艾格隆看了看女僕,然後又回頭看了看深邃冷漠的夜空。
是啊,計劃已經開始了,那就沒有任何理由去猶豫、去後悔。骰子已經擲下,接下來就讓上帝來裁決誰對誰錯吧。
我一定要贏。只有贏了,之後才能彌補自己失去的一切;只有贏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是合理合情;只有贏了,才有機會不去辜負別人寄予的期待。
所以,那就去贏吧。少年捏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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