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7章 番外(84)機不可失
「公審暴君芙寧娜!」
「打倒鎮壓人民的劊子手芙寧娜!」
「斬首法國侵略頭子芙寧娜!」
狂風暴雨的呼喊聲,淹沒了草草搭起的刑台。
在刑台之下,一群群衣衫襤褸的民眾,正以憤怒到猙獰的表情,仰著頭狂熱地呼喊著。
而他們的目光,都匯聚在刑台之上。
刑台的中間,矗立著一根木柱,柱子上有一個五花大綁的少女,少女衣著華麗,面容姣好,有著令人心醉的美貌。然而,此刻的她卻已經淚流滿面,似乎在為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感到極度的恐懼和悲傷。
就在她面前不遠處,矗立著一個剛剛製作好的斷頭機,這個不祥的機器雖然做工簡陋,卻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著松木的芳香——雖然這完全無法安慰到落難的王女。
在少女驚恐的視線下,高高的木架猶如是張開了血盆大口,上面高懸的鍘刀就像是吃人的格格巫,正沉默地反射冰冷的陽光,隨時等待著咯吱作響落下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似乎已經為時不遠了。
身為這個小小公國的統治者,芙寧娜公主從登基的那一天起,就過著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揮霍著原本屬於全民的財富,絲毫不顧貧民們饑寒交迫的苦痛。
更有甚者,在公國的人們響應義大利各地革命的春風開始起來反抗時,她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發布了最嚴厲的鎮壓命令,用自己帕爾馬的軍隊以及自己從法蘭西帶來的衛兵,兇惡地對群眾進行了血腥鎮壓,造成了嚴重的流血傷亡。
而且,她對義大利人民的「血債」,是世代相傳的。
1796年,正是她的祖父,帶著饑寒交迫連軍餉都湊不齊的法蘭西軍隊越過了阿爾卑斯山衝進了富饒的義大利平原,然後都靈、熱那亞、米蘭、弗洛倫薩……一個個聞名遐邇的富饒城市都落入到了法國人的兵鋒之下。
在給義大利人帶來「獨立」的同時,拿破崙和他麾下的大軍毫不留情地洗劫了這些城市,他用貪婪的鐵腕從富饒的北義大利搜颳了一大筆財富,完成了他個人的原始資本積累。
在他自鳴得意的「征服」當中,有多少無辜的義大利人的血淚在悄然落下?
而今天,個人的血債,祖宗的血債,都將在這個少女暴君身上,血債血償!
平民們推舉出的臨時法官,在刑台上用慷慨激昂的語氣,宣讀了他們曾經的君主的種種罪狀,而他每宣讀一條罪狀,台下就會響起一陣憤怒的呼喊。
這些呼喊聲匯聚在一起,猶如怒濤一樣沖向刑台上無助的少女,而她除了流淚之外,已經再也沒有了抵抗之力。
此情此景,似乎和1793年巴黎的圖景一模一樣。
因「革命」而誕生的皇帝,又何嘗想到,在半個世紀之後,他未曾見過一面的孫女兒,又會成為革命的血腥犧牲品?
很快,臨時法官宣讀完了罪狀,而接下來,就是簡短的宣判了。
判決顯而易見——
「死刑!」
隨著這個簡短的詞語,群眾先是一陣靜默,然後在片刻之後,迸發出了更加整齊的歡呼。
「死刑!」「死刑!」
無論男女老少,同時都在重複著這個簡短有力的詞語,仿佛它有什麼魔力一樣。
一個統治者享受著無與倫比的權力和富貴,而當民眾的怒火噴發而出的時候,ta也將承受火山噴發的恐怖,甚至有可能因此被燒為灰燼。
十分公平,不是嗎?
在臨時法官宣判之後,兩個義軍士兵解開了芙寧娜身上的綁縛,然後一人一邊架起了她的肩膀。
接著,他們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毫不留情地地拉著芙寧娜,向著那吃人的妖魔機器走去。
而這就將是她人生的最後幾步路了。
知道這一點的芙寧娜,劇烈地掙扎著,然而她孱弱纖細的身軀,又怎麼可能能夠匹敵身強力壯的戰士呢?
很快,她就被拖到了機器下方,然後被強行地壓著跪了下來。
「爸爸!媽媽!快來救我啊!我不要死啊!」已經淚流滿面的芙寧娜,幾乎聲嘶力竭地呼喚著,期盼著來自於遠方的奇蹟。
然而,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奇蹟又怎麼可能發生呢?
少女的呼喊聲,被潮水般的歡呼聲所淹沒,沒有人聽得到她在說什麼,也沒有人在乎她臨死之前的遺言。
很快,她被迫把頭放在了木製的平台上,纖細修長的脖子也隨之露了出來……
而就在下一刻,高懸的鍘刀開始緩緩滑動,接著在極短的時間內,它靠著地心引力所帶來的重力加速度所拖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沒有什麼巨響,只是宛如西瓜被切開的一聲清音。
一顆美麗,高貴,有著無限美好的青春年華的頭顱,就這樣帶著無比的不甘,和她纖細的身軀分離。
在掉落在地的那一刻,她幽藍的眼眸當中,仿佛還能夠看到台下民眾們那「大仇得報」般的狂喜面孔……
……………………
「啊!啊……啊!!」
芙寧娜公主,驚恐地喊了出來,然後睜開了眼睛。
她劇烈地呼吸著,全身冒汗,宛如是被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魚一樣。
「啊……」一邊呼吸,她還在發出慘叫。
「殿下,您怎麼了?」就在這時候,臥室的門打開了,接著,女僕立刻走到了公主殿下的床邊。
看著從小照看自己長大的女僕長,此刻的芙寧娜感覺她好像比任何時刻還要親切。
接著,她一把抱住了女僕長,宛如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
「嗚哇……」
「又做噩夢了嗎,殿下?」看到芙寧娜公主這副模樣,女僕長心疼地嘆了口氣,然後輕輕地撫摸了她的背。
最近幾天,公主殿下的睡眠質量非常不好,而她當然知道原因。
從幾天前開始,一股暴亂的風潮似乎席捲了整個西歐,從巴黎開始,歐洲各個城市都發生了激烈的動盪,民眾起來示威抗議,甚至築起街壘,以此來向他們頭頂上的君主們做最激烈的反抗。
而帕爾馬這個偏遠小邦,似乎也在悄然之間被捲入到了這股恐怖的風潮當中。
在短暫的間隙當中,倫巴底和羅馬幾乎都發生了動亂。
帕爾馬北部的米蘭城,群眾們集會,高呼民族和自由的口號,勢要推翻他們頭頂上的哈布斯堡帝國的統治;而在帕爾馬南部的羅馬城,這座千年古都和永恆之城,人們也同樣拿起武器蜂擁般衝到了街道上,宣稱要推翻教會的腐朽統治,要建立一個共和國,重新拾起羅馬人曾經的榮耀。
一南一北的動亂,小邦帕爾馬被尷尬地夾在了中間。
同樣來自於外國的邦君芙寧娜,又怎麼可能不成為這團民族烈火的目標呢?
在米蘭羅馬的動亂消息傳達到帕爾馬之後,原本就已經心懷不滿的民眾,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原本就對路易莎這個哈布斯堡公主的統治不甚滿意了,而這個來自于波拿巴家族的公主,在幾個月的統治時間裡只顧花天酒地,自然也不可能給他們帶來多好的印象。
於是,各種同情革命運動的流言在帕爾馬的城市和鄉村當中快速流傳,甚至在街道上還有不少人到處散發和張貼煽動革命的傳單……
此情此景,自然讓芙寧娜和她身邊那些來自於法國的近臣們極度驚恐。
在收到了暴亂消息之後,芙寧娜公主立刻就對公國首相下達了全國戒嚴的命令,而首相也忠實地執行了她的命令。
只不過,芙寧娜畢竟只登基了三個月,她的首相也是剛剛才履職上任的,他們根本做不到有效掌控整個邦國,他們只能利用尚且忠誠的公國部隊、以及法蘭西人組成的衛隊,一起退守帕爾馬城,至於城外廣闊的鄉間,暫時只能發布安民告示之後就聽之任之了。
面對這樣的形勢,芙寧娜自然充滿了恐懼。
一生當中活得優哉游哉的她,何曾見識過這種場面?
所以,儘管還沒有發生暴民攻打帕爾馬這樣的悲慘場面,但是她已經瀕臨精神崩潰,幾乎每天都噩夢連連。
「殿下,沒事的。現在情況還沒有太過於糟糕……您不必如此緊張。」女僕一邊芙寧娜,一邊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小心地遞給了芙寧娜公主。「您夢到什麼了?」
「我夢到我被拉到了斷頭台上,他們要把我抓起來血債血糖……」激動的芙寧娜,甚至連話都說不太清了,她只顧著瑟瑟發抖地抱著女僕,向她發出任性的命令,「快,讓爸爸媽媽快來救我!帶我回去!我要回家!嗚哇……」
對於主人的任性,女僕也只能無奈地發出了嘆息。
「還沒到那個地步,您真的不必如此憂心的。公主殿下,您雖然身處外邦,但請您永遠別忘記了,您是拿破崙大帝的孫女兒,陛下的女兒,您理應拿出與您血脈相稱的勇氣和擔當……」
「隨你怎麼說!我才不要為了這個鬼地方送命呢!」芙寧娜大吼著打斷了女僕的話,「我要回家,我要死在爸爸媽媽身邊!」
「還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女僕只能再度發出嘆息。
其實,她對芙寧娜的勸說,並不是空口白話地給她畫餅而已。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巴黎的動亂並沒有失控,波拿巴王朝依舊穩固地統治著帝國。
既然近在咫尺的法國巋然不動,那麼帕爾馬人在發動暴亂之前,也會想到接下來要承受的後果——畢竟,如果一位法蘭西公主如果在此受害,那麼天知道有多少人要為她陪葬。
她相信,沒有那麼多人會把所謂的「民族自由」和「正義」看得比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事實也證明了她的判斷,在這幾天裡,雖然事態越來越緊急,從羅馬和倫巴底傳來的壞消息越來越多,甚至據說教皇和教廷高層都已經跑路避難,但是帕爾馬城本身倒是並沒有發生什麼大型動亂,依舊還算是平靜。
只是這種平靜到底還能持續多久,那就不好說了。
她現在唯一的期待,就是帝國政府儘快從動亂當中恢復正常,然後快速調兵前來鎮壓,解救芙寧娜公主。
但,這一切真的來得及嗎?
接下來真的會發生芙寧娜噩夢中的那些慘劇嗎?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一點,不管怎麼樣,她有義務成為公主殿下身前最後一道防線,只有踏著自己的屍體才有人能夠傷害到公主殿下——這就是她的職責所在,而她已經準備好了履行這份職責。
而現在,她要做的就是,讓她從小照看長大的孩子,拿出她血脈當中應有的勇氣來,面對命運所贈予的一切。
「殿下,請坦然一些吧。」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痛心,和常年陪伴的期許,她莊重地勸說著自己的小主人,「您出生在皇室,您從小享受著太多的榮華富貴,您甚至在十幾歲就成為了一國之主,命運對您已經是格外垂青了。而現在,當命運女神贈予您災難的時候,您也應該拿出您應有的驕傲,坦然地面對她——殿下,您贏的已經夠多了,您不能只在您贏的時候才接受命運。我請求您,別為您的祖父、父親和您自己丟臉,請……請儘快成長起來吧……」
說到最後,女僕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激動的哭腔。
而這番話,讓芙寧娜登時默默無言。
接著,在兩個人的擁抱當中,一切又重歸寂靜,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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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在楓丹白露宮當中,也是一片焦躁和繁忙的跡象。
自從巴黎發生動亂之後,皇室和帝國政府迅速拿出了那些早就準備好的預感,快速地部署和調動,儘自己一切努力,試圖將動亂扼殺在萌芽當中。
這不是帝國和自己桀驁不馴的首都的第一次較量,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不過即使如此,動亂的規模似乎還是超過了帝國政府的預計,因而多了幾分吃力和措手不及。
好在最終,在經過了一系列的調整和增兵之後,巴黎終於大體上歸於了平靜,雖然在些許殘存的街壘旁邊還有零星的槍聲,但這座首都又重新回歸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即使如此,在楓丹白露的宮廷當中,還是沒有歡慶,只有凝重和憂慮。
從巴黎開始席捲歐洲的風暴,並沒有多少減弱的跡象,眼下整個歐洲似乎都在搖搖欲墜。
這是一場莫大的危機,但同時似乎也是莫大的機會。
在皇帝陛下的書房當中,帝國皇帝的親信們濟濟一堂。
「從義大利傳來的消息,並不讓人樂觀。」在眾人的注視下,皇帝陛下開口了,「尤其是在羅馬,教皇已經帶著教廷出逃,一個共和國似乎將會誕生——」
「那我們應該怎樣對它?」皇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問。
「我們應該扼殺它——」站在旁邊的夏露,突然開口了。「此刻教皇肯定無比地渴望外界的幫助,如果陛下出兵拯救他們的話,您會得到整個天主教世界的祝福……而接下來您可以趁勢控制羅馬——這是個好機會,陛下,機不可失!」
「說的很好,夏露。」看著自己年輕的親信,陛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在這樣的動亂時刻,我們需要這種決斷力。」
也許是數年之前已經積累了「經驗」的緣故,如今年方20歲的夏露,美麗的面龐上充滿了自信和昂然的鬥志,一頭金髮也在閃閃發亮。
「我們能夠快速組織起一支軍隊嗎?」接著,他的目光落到了一身戎裝的特雷維爾元帥身上。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在東南邊境上一周內集結兩個師,然後隨時待命,陛下。」元帥給出了陛下想聽的回答。
「那就一周吧——」陛下點了點頭,做出了最終的裁決。「我現在就給撒丁王國發布照會,讓他們允許我國軍隊過境。」
「我們先去搭救一下芙寧娜吧……此刻她一定非常緊張。」夏露又提出建議。「她已經幾次向國內求援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派出先遣隊去幫助她!我可以帶隊。」
當夏露提到女兒的時候,陛下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但是很快,父親的情感就讓位給了皇帝的氣魄。
「不,不必自亂部署,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她是我女兒,她必須做到她應該做的。如果她沒有那份本事,那麼這就是她應得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