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0章 257,準備
正當整個宮廷都在為了亨利埃塔夫人和艾格妮絲小姐而歡慶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在相隔不遠的夏奈爾的房間裡,正有一個「本不應該在此」的人,在默默地見證這一切。
自從來到楓丹白露宮之後,蘇菲一直躲在了夏奈爾的家中,這對天性好動的她來說確實有點難受,不過自從幾年前過了一段形同幽禁的生活之後,她倒也逐漸習慣了這種足不出戶的日子。
反正,對她來說,只要艾格隆時不時能夠抽空來看她,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然而,此刻的她,心情卻已經截然不同。
她站在房間的窗前,此時房間裡並沒有點上蠟燭,只有天空當中高懸的半月,才為窗前的她送上一點點黯淡的光線,她的上半張臉留在了月光不能觸及的陰影當中,眼睛裡也閃爍著曖昧不清的光線。
她正在注視著窗外,看著夜空之下這座優美的宮殿,以及不斷穿梭其間的人們。
亨利埃塔夫人,以及艾格妮絲母子兩個所引發的喧囂,她無法親眼看到,但是她能夠隱隱約約聽到從那裡傳來的音樂聲和歡笑聲,這些聲音,因為距離的因素而變得模糊不清,所以更像是刺人的小蟲,啃噬她的肌膚和心靈,讓她極度難受。
她並不是因為自己被「冷落」而難受,因為她知道,在如今這個處境下,自己能夠越隱秘越好,她感到難受的,是艾格妮絲母子兩個所得到的禮遇。
雖然為了照顧她的情緒,夏奈爾語焉不詳,但是她是何等聰明,早就已經猜到了,那位萊希施泰特公爵今天將會登堂入室,正式得到皇室的承認——甚至特蕾莎和她的母親,作為哈布斯堡皇室成員,都會為他捧場。
這個幸運的私生子,才剛剛滿月,就已經擁有了公爵的頭銜還有著無限風光的未來——這和自己的女兒對比起來,豈不是天差地別?
同樣都是私生子女,為什麼就要得到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難道我還比不得一個臣僕的女兒嗎?一想到這裡,愛女心切的蘇菲自然心理就極度失衡了。
很自然的,今天的場面越是盛大越是歡樂,她就越是惱恨。
她從沒有見過艾格妮絲,所以並不覺得艾格妮絲有多麼好,在她心裡,艾格妮絲不過是自己的小心肝兒在無聊的時候為自己找的「玩具」罷了,甚至連嫉妒的必要都沒有。
所以,你什麼檔次,也配跟我用的一樣?
當然,哪怕心裡再怎麼翻江倒海,蘇菲也沒有在衝動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她依舊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
畢竟,在名義上瑪麗亞現在還在巴伐利亞老家,所以她如果暴露了自己,連這層「護身符」都沒有,想要圓謊都很困難。
但越是什麼都不能做,她心裡的怨念自然也就越深,此刻自己孤獨地躲在房間裡的鬱悶,讓她更是增添了幾分不服輸的狠勁兒。
你們現在盡可以得意,但是別高興得太早,我的女兒會成為公主,爬在你們母子頭上,不光如此,我的兒子還要戴上皇冠……到時候,我看你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她一遍遍地在心裡撒氣。
是的,兒子……她太需要這個了。
她之所以能夠在奧地利宮廷里過得傲慢任性,底氣到底是什麼?
是因為她是王子妃,而且在太子註定不可能留下繼承人的情況下,身為二王子夫人的她,是理論上唯一一個能夠為皇室主支延續血脈的人,她有希望為帝國帶來未來的皇帝。
如果她最終沒有完成這個命定的任務,那么正如梅特涅暗自提醒她的那樣,哪怕她未來因為丈夫登基而成為皇后,她的政治生命也會隨著丈夫死去而終結——因為那時候繼位的肯定是皇室旁系的王子,他們有自己的家系,又有誰會把一個驕橫跋扈的外國堂嫂當回事呢?
梅特涅勸說她的用意,是希望她能夠放下心裡的「執念」,老老實實和丈夫造人,然後順順利利當皇后當太后做他未來的政治靠山,他當然不會想得到,蘇菲雖然學會了「隱忍」,但本質上還是當初那個執拗的王妃,不光執拗她還貪婪,她既想要皇太后的權勢,又只想要和自己的愛人留下真正屬於他們的結晶。
而更可怕的是,她真的有膽量有氣魄把這個願望付諸實施。
任性的她,本來心裡就沒有任何顧忌,更不可能產生什麼「負罪感」,在她看來上帝都得為她和她的愛人讓路,她才不會在乎什麼哈布斯堡皇室的尊嚴和「純淨」。
再者說來,如今的哈布斯堡皇室的成員,本來就是特蕾莎女王和她的贅婿洛林公爵的孩子,本質上父系已經換了一次,既然當年可以讓洛林公爵的血脈融入其中,那為什麼又不能再「引用」一下波拿巴的血脈呢?
反正,艾格隆也是老皇帝的血親嘛,對他來說,曾外孫總比某個根本見不了幾面的侄子要更加親一些嘛……
一想到這裡,陰影中的蘇菲,目光當中閃動起了仇恨與快樂交織的火花,她實在太期待這樣一場盛大的報復了——這是她和自己唯一愛過的人一起,對所有人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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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夜當中,隨著盛大宴會的結束,賓客們紛紛又乘坐特意加班的皇室列車啟程返回巴黎,而夏奈爾,也悄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整個晚上,她都跟在皇后陛下和亨利埃塔夫人身後一直走來走去,還要打起精神跟身邊人談笑風生,所以一晚上折騰下來,她早已經身心疲憊。
正因為如此,所以一進門,她就藉助著燭光走到了茶几邊,打算給自己倒上壺裡一點涼的檸檬汁來提提神。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發現在窗戶後面,正站著一個穿著睡衣的高挑女子,蒼白的臉頰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簡直猶如幽靈一樣。
她本能地嚇了一大跳,然後大腦才轉過彎來。
「殿下,您還沒有休息啊?」她連忙向對方微微屈膝質疑。
「夏奈爾,你終於回來了。」蘇菲仍舊顯得頗為平靜,只是慢慢踱步,走到了夏奈爾的旁邊然後和她一起坐了下來。「正好,我也有點睡不著,要不陪我聊一聊吧?」
接著,她示意夏奈爾不必停下來,順便給自己也倒上一杯飲料。
夏奈爾當然照做了,於是蘇菲拿起玻璃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然後才悠然開口說話。
「今晚好像搞得挺熱鬧啊,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面對這個問題,夏奈爾也沒有加以隱瞞,但也只是粗略地描述了一下今晚的大致活動。
「這位艾格妮絲小姐,還真是幸運呢……」聽完了之後,蘇菲也沒有多做表示,更沒有絲毫流露出剛才一個人在家時那種怨恨和不甘,「有機會的話,我倒是想要認識認識她——這麼出名的人,如果沒有一睹風采就回去的話,那也實在是太可惜了吧。」
不過,雖然蘇菲刻意表現得雲淡風輕,但她裝出來的平靜,卻沒有瞞過夏奈爾。
畢竟,夏奈爾當年可是在她身邊貼身伺候了好幾年的陪嫁侍女,對前主人的性格幾乎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正因為能夠多多少少地體會到此刻蘇菲真正的心情,夏奈爾才不由得發了愁。
夏奈爾倒不是怕蘇菲亂來——畢竟,眼下真要鬧出事,她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讓艾格妮絲小姐背上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仇恨,她又有點於心不忍。
正因為於心不忍,所以她在沉默片刻之後,小心翼翼地為艾格妮絲說了好話。
「就我看來,艾格妮絲小姐一點都不喜歡搞排場,她之前也幾次三番地推卻了別人的獻媚討好。今天只是因為兒子的前途,她才鼓起勇氣站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今天她出場之後,我一直都在旁邊冷眼旁觀,我只在她身上看到了誠惶誠恐,倒是一點都沒有看到得意忘形……所以,殿下,您也別把她想得太壞了,她能夠得到今天這麼好的人緣、甚至皇后陛下都對她禮讓三分,絕對是有原因的。」
夏奈爾的勸解,確實起到了一點效果,讓蘇菲臉上緊繃的表情變得鬆軟了一些。
但是在此時她嘴上還是依舊不肯鬆口,「連你都給她說好話了,那看來她還真是得人望,了不起,那就更應該好好領教下了。」
「其實您生氣的不是她,而是您自己,對嗎?」夏奈爾大著膽子問,「您一想到她可以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一想到她的兒子一出生就得到了這麼好的待遇,您對此憤憤不平……因為在您看來,她這是僭越在您之上了。」
「你這姑娘,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蘇菲不悅地瞥了夏奈爾一眼,「以前你可不敢這麼跟我說話。」
她雖然表達了對夏奈爾態度的不滿,但是很明顯,她沒有否認夏奈爾的猜測,甚至沒有因此生氣。
所以,夏奈爾也沒有害怕,只是微微笑了起來,「膽子不大,還怎麼給您和陛下幹活呢?是你們把我鍛鍊起來的呀。」
「哈哈哈哈……」蘇菲被逗樂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話倒也沒錯,如果你沒有這樣的膽子,你又怎麼可能為我們出生入死……好吧,夏奈爾,算我欠你的情,我會考慮你的意見的。」
片刻之後,重新鎮定下來的她,又問起了別的問題,「你剛才說,亨利埃塔夫人,已經跟他告別了?」
「是的,陛下挽留了她,但是她去意已決,看上去過兩天就會啟程了。」夏奈爾點了點頭,然後面露惋惜,「她確實是個很好的人,而且有她在的話,大家肯定會相安無事。」
「誰又稀罕那個相安無事呢?她一心寵溺女兒,每次都順著女兒的任性,所以才把事情弄到了這個不可收拾的地步!」蘇菲對夫人好像有點意見,所以評價就充滿了個人主觀偏向性。
不過,她也知道,夫人確實沒什麼黑點,所以在冷嘲熱諷兩句之後,就又把她拋到了一邊。
接著,她的嘴角上,浮現出了些許玩味的笑容,「這樣說的話,等她走了之後,你就可以申請假期了吧?想必特蕾莎也不會攔著你。」
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夏奈爾,這時候面對這個笑容,頓時繃不住了。她轉開了視線,臉色也變得緋紅起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這是你應得的。」看著她的反應,蘇菲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接著,仿佛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蘇菲又對著夏奈爾叮囑了起來,「我想,你們的宮廷里,一定會有不少催情助興的補品或者藥品吧?你可以先準備一下。」
夏奈爾頓時臉色更加紅了,「這個……這個……沒必要吧?陛下身體很好……而且,這些東西,總會損害身體的。」
「損害下又怎麼了?早該損害了。」蘇菲皺了皺眉頭,然後恨恨地說,「我巴不得等我走後他萎靡不振,反正只要我帶著孩子回去就行了——」
蘇菲只是平平常常地一句話,卻讓夏奈爾聽得驚駭欲絕。
這時候她才想到,也許並不只有她自己想要一個孩子,有個人會比自己更加貪得無厭。
她不是想不到這一節,而是下意識地避免去想這個問題,甚至是根本不敢想這個問題。
因為這一切實在太過於超出「常理」,甚至有點捅破天了。
但是,既然蘇菲已經捅破了窗戶紙,那麼她的潛意識也無法逃避,她不得不把自己本就聰慧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
「殿下,這……這是不是不太好?」
猶豫了片刻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問蘇菲。
接著,她又連忙給自己解釋,「我絕不是反對您的想法,我只是認為,在這之前,我們至少應該做好更多的準備,您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我親愛的夏奈爾,快速和無情,往往就是最好的準備。」蘇菲卻好像主意已定,冷冷地回答了她,「不管怎麼樣,我必須懷著孕回去。我拖不起,也不想再拖。誰知道我們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命運可總是變幻莫測,所以我們就應該臨機應變。」
接著,她又微微撫摸了一下自己毫無起伏的腹部,然後幸福地笑了起來,「況且,誰又敢否認,在此時此刻,我就有可能已經又一次地成為一位母親呢?我們沒有回頭路,也不需要回頭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