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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2024-08-24 10:05:11 作者: 如似我聞
  楚明允和蘇世譽被請到了樓上。

  屋子裡裝潢華貴,明珠作燈,珠簾生輝,嬌艷的侍女奉上茶水點心,頭領躬身道:「兩位爺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通知主人。」言罷便關門退下了。

  楚明允顧自斟了杯茶,走到蘇世譽身旁一齊望向窗外遠山如黛的夜色,「怎麼了?」

  蘇世譽回眸看了眼垂首站在不遠處的侍女,側頭湊近了楚明允,壓低聲音道:「我認出這是哪裡了。」

  楚明允隨手攬住他,再拉近一點,鴉色長髮滑下肩頭,輕掃過蘇世譽的耳側,遠看去宛如耳鬢廝磨,「嗯?」

  蘇世譽微皺眉,繼續道:「長安外荒丘亂墳而西幾里。怪不得沒人能發覺,這山谷中原來是亂葬崗。」

  楚明允瞧著他的眉眼,抬手將茶盞杯口抵上他唇邊,低語道:「正好這賭坊主人在,要通知刑部來人嗎?」

  「你自己喝就好。」蘇世譽擋回他的手,道:「聽你的意思,是有辦法通知過去?」

  楚明允抬手飲盡杯中茶水,忽而笑出了聲,「給你倒茶都不肯喝,還說是不記仇?」他無奈極了地嘆道,「不都告訴你了那是玩笑話,你還真醋了?」

  蘇世譽默然地拉開他攬著自己的手,一時不知該從何接話。

  楚明允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盯著他道:「放心,哪怕有千個萬個蘇世譽,寶貝兒,我最疼的還是你呀。」

  蘇世譽懷揣著複雜的心情,語氣平淡地配合道:「……是嗎?」

  楚明允裝模作樣地又長嘆了口氣,「你若是不信,那我給你寫保證可好?」轉頭便對著目瞪口呆的侍女道,「這裡可有筆墨?」

  幾個侍女忙回神點頭,碎步跑出去拿了筆墨紙硯回來,在桌上鋪展擺開,等著楚明允吩咐。

  只聽楚明允吩咐道:「他臉皮薄,你們都出去候著,若是頭領和你家主人過來了,記得先通報一聲。」

  侍女們垂頭應是,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年紀較輕,回身關門時不禁偷瞄了眼蘇世譽,臉頃刻紅了個透。

  待到確認屋內再無他人,蘇世譽才淡聲笑道:「楚大人真是才智過人。」

  楚明允替他裁下一截白宣,「我怎麼覺著你並不是在誇我?」

  「自然,若是能有不讓你我如此不自在的法子就更好了。」

  楚明允抬眼看他,攤開手,偏頭道:「來呀,隨便摸。」

  蘇世譽轉過身執筆沾墨,撩袖寫起了信。

  楚明允便輕笑了聲,站在一旁瞅了片刻,然後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通體透碧的口哨放在唇邊,吹而不響,不多時窗外乍起一聲清嘯鳥鳴,一團黑影飛入了屋中。黑羽鳥在他肩頭穩穩落下,似是極歡喜地衝著楚明允叫了兩聲,又扭過圓腦袋啄了啄翅羽。

  待信箋上的墨痕干透,楚明允將它捲起塞入鳥腿上的竹筒,他看著黑羽鳥翅膀輕抖,轉眼就疾掠飛遠,順口嘆道:「但願陸仕那個老頑固別一見著秦昭是我的人,就將他給趕出去了。」

  「陸尚書在要事上還是有分寸的。」頓了頓,蘇世譽問道:「你這傳信的是……」

  楚明允抬手打斷蘇世譽的話,叩門聲忽響,那頭領的聲音在門外詢問。

  「我師傅留下的秘術。」他言罷轉身提聲道:「進來吧。」

  雕花木門由外推開,頭領跟著一個年輕的男人進入。對方沖他們笑了笑,自我介紹道:「在下姓慕,是這永樂坊的老闆。林公子,幸會。」

  「幸會。」楚明允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道:「慕老闆這麼年輕就掌管了這般規模的賭坊,可真是厲害。」

  慕老闆客氣了幾聲,看著他們道:「此處並無旁人,可否請二位摘下面具一談?」

  楚明允尚有猶疑,蘇世譽卻已將面具取下,直視著他微微笑了,開口道:「慕老闆,能否容我詢問一句?」

  慕老闆一見到蘇世譽的面容就愣住了,待到楚明允也跟著取下面具,他目光在兩人臉上徘徊片刻,垂眼忙笑道:「未料到兩位公子有如此天人之姿……失禮了。」

  「無礙。」楚明允道。

  「不必介懷,」蘇世譽看著他,道:「敢問慕老闆可曾是見過我的?」

  「從未見過。」

  「是嗎,」蘇世譽溫和地笑笑,「那為何我卻覺得你有些熟識?」


  慕老闆笑道:「天下近似者何其多,我姿容泛泛,也許是跟公子的哪位友人恰好相似吧。」

  蘇世譽收回目光,瞭然地道:「仔細想來,的確是和一個人很是相似。看來是我認錯了,抱歉。」

  楚明允掃過去一眼,問蘇世譽道:「像誰?」

  蘇世譽斂眸,緩聲笑道:「依年歲,那人應當叫我一聲兄長,公子想必也是認得的。」

  他話音落下,慕老闆瞳孔猛一驟縮,面上表情仍維持著平淡無波,開口岔開了話題:「我看兩位公子氣度風雅,那咱們這樓上的賭局就不能像下面那般庸俗了,來換種賭法如何?」

  「什麼賭法?」楚明允問。

  慕老闆笑笑,「公子稍候,我去安排一下。」言罷喚侍女都進來仔細侍奉,命頭領隨他離去。

  才出了屋子,慕老闆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低斥道:「你怎麼搞的?居然會把這兩個人給我請過來了?」

  頭領惶然道:「屬下只是按著向來的規矩……」

  「規矩?」慕老闆冷冷地看向他,「我何時定了連人都不看清楚的規矩?」

  頭領回想起自己還暗中助了楚明允,心下生寒,慌忙道:「那先命人拖住他們,樓里動作快點,應該趕得及撤走……」

  慕老闆手攥成拳砸上了廊柱,怒極反笑,「楚明允和蘇世譽兩個人都在,你還以為我們能全身而退?更何況蘇世譽多半是已經認出我來了!」

  「怎、怎麼可能……」頭領偷瞥了眼慕老闆臉上巧若天成的面具,「……屬下倒覺得他像是故意唬您的。」

  「那傢伙只要那麼一笑,就意味著他心裡全明白了,就是不想直白告訴你,從小到大他都這麼個樣子,還能有假?」

  「那少主您看……」

  慕老闆盯著虛空的眼神逐漸狠厲,咬牙道:「事已至此,只好搏一把看看。」他猛然轉身,又道:「派人通知紅袖招那邊,其他誰都別管,讓靜姝趕快離開長安。」

  在楚明允和蘇世譽閒閒地快喝完了一盞茶時,慕老闆帶人回來了,頓時滿屋香風繚繞。紅色紗縵覆裹雪白肌膚,似隱若現,那些舞女在他身後並列一排,個個身姿妖嬈,眉眼精緻。

  慕老闆道:「請林公子將眼蒙上,讓她們圍繞你舞上一曲,這其中有一人手裡拿有東西,你若是猜出是誰,便是勝了,怎麼樣?」

  楚明允隨手搭上蘇世譽的肩頭,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那些女子,笑了,「慕老闆,我才跟我家寶貝兒立了保證,你就讓我享這艷福,恐怕是要害得我幾日不能上床了啊。」

  蘇世譽沒躲開,只是默然飲茶,無意參與這談話。

  「林公子若是不方便,也可先回去,待我這邊想些有趣的再賭。」

  「沒什麼不方便的,慕老闆怎麼還急著攆人了呢?」楚明允笑道,「來吧。」

  得了慕老闆的眼神示意,有個舞女便捧著條赤紅絲帶走近,蘇世譽抬手攔了一攔,禮貌地笑道:「勞煩姑娘了,交給我便好。」他接過絲帶粗略地摸過,柔軟細膩,的確是條尋常絲帶,隨即看向了楚明允。

  楚明允正偏頭眼帶笑意瞧著蘇世譽,見他看過來便從容地閉上了眼,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赤練在眼前纏過,系在腦後,觸及的力道溫柔,隱約有一點淡淡香氣隨人衣袖划過頰側,楚明允忙裡偷閒地想,這被御史大夫伺候的感覺可真是不錯。

  蘇世譽拉著楚明允在屋中站定,這才退回原位,不動聲色地旁觀。

  慕老闆不禁回頭看了蘇世譽一眼,卻不想正與他目光相撞,倉促一笑,忙轉回臉拍了拍手道:「開始吧。」

  旖旎樂聲隨之響起,曲調輾轉纏綿,舞女的身姿柔軟地舒展,輕盈若凌波,夭矯若驚鴻,紅紗隨舞步揚起朦朦朧朧的赤色交錯,僅有一點墨藍閒立,像是被著溫柔鄉遠遠隔在其中,似近似遠地看不大真切了。

  的確是只是舞蹈,並無殺機,蘇世譽暗中莫名,不自覺微皺起眉。

  樂音漸至高.潮,舞女身影交錯地愈發快了,不時有纖纖素手觸及楚明允衣袍,一掠而過,幾乎辨認不清。彌滿視野的是紅紗雪膚,光影交錯,恍若入了妖魅的洞府,勾引無知者與她們歡夢一場。

  一個舞女猛然向後跌退幾步,狠狠地撞在了牆上。歡夢乍破,樂聲驟啞。

  方才還緊貼著楚明允的舞女們陡然彈開一丈遠,皆是訓練有素的身手。那靠著牆的舞女不能置信地低頭,看到一柄檀香扇插入了她的腹中,才一張口就有血噴出,血色漫上赤裙,更添幾分艷色,她手上的短刀噹啷一聲摔在地上。

  楚明允抬手將覆眼的帶子勾下一半,只露出了一眸,回頭看了過來。他眼角狹長,被赤練映的如有胭脂暈染,流露出濃烈笑意:

  「我猜中了,可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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