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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2024-08-24 10:05:12 作者: 如似我聞
  一切只不過是在瞬息間,慕老闆率先回神,爆喝一聲:「還不快進來!」

  隨著話音落下,一群黑衣人破門而入,紅衣舞女也都反應過來,旋身竟從一旁的琴瑟中抽出軟劍,逼近楚明允身旁。

  蘇世譽腳步幾錯拉開了距離,抬手便將手中茶盞擲出。

  滾燙的茶水迎面潑來,為首的黑衣人下意識要側身躲開,而眼前光影一晃,藍衣男人已然閃身到了身旁,腕上一痛,長劍直接被他奪了去,緊接著瓷杯攜勁力擊上膝骨,他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將身後人阻得腳步頓時錯亂。

  楚明允覆手持劍揮出,斬碎空中水珠,直取慕老闆咽喉。

  慕老闆反應也快,順手一把撈起桌子甩了過去,得空疾退幾步。楚明允躲也不躲,手中長劍厲風不減,直接劈開了厚重桌案,一聲沉悶爆響,圓桌四分五裂炸開,木屑飛濺,迫得周遭連連後退。

  黑衣人大多向著楚明允衝去,蘇世譽在另一旁身形靈活地錯開交織在周身的刀鋒,信手扯過一人直接推去,白刃自那人後透胸而出,撞得一陣混亂。他一時得空,轉頭看向了楚明允那邊,微微一愣。

  不過幾招慕老闆便顯出了劣勢,靠著圍殺楚明允的手下才留有喘息餘地。楚明允並未對他人的襲擊分神過多,不過偶有幾招橫掃震開阻礙,早已扯下絲帶一雙眼緊盯著慕老闆,步步緊逼,氣勢迫人。

  蘇世譽忽而從未有過地清晰認識到,眼前此人本就是位將軍,似乎可遙想到在那塞外疆場之上,他於千萬人中策馬馳騁,破陣殺敵,斬將奪帥的身姿。

  楚明允眉目本就生的艷麗,平日裡又常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總是會顯出些妖冶之色,因此朝中骨氣剛硬的老臣對他多有輕蔑不屑。而此刻他臉上卻再無半點笑意,眼神銳利,連微抿的唇線都顯得冷硬,滿身戾氣再不掩藏,分毫畢現。

  這世間原來果真有所謂殺伐之美,舉手投足間皆染上血氣,卻這般令人驚心動魄。

  ——「蘇家四代,不缺你一個將軍。」

  蘇世譽心頭一凜,陡然回神。這一恍惚間正巧有刀從側里偷襲過來,他忙側頭微後仰了身,那鋒刃堪堪擦著他鼻尖而過,他伸手握住對方手腕,直起身反手將刀猛力還入,血光四濺。

  那邊慕老闆終於氣力不支,兵器脫手摔出幾尺遠,楚明允的長劍已然追至,迎面刺來,他急喘口氣,情急之下硬是雙臂架起,生生拿血骨抗下一擊,頓時痛吟出聲。

  楚明允索性放開了劍,出手如電地直襲他心口,黑衣人的兵刃紛紛落下,楚明允身形一錯閃開,手上也跟著偏移些許,手下身體猛地劇顫,肋骨不知斷了幾根。慕老闆咳出一口血,狼狽地退到窗口,他望了外面一眼,看著已然逼近的楚明允,一咬牙縱身從窗口躍下。

  楚明允猛然攔上,抓住他襟口又被他猛力掙脫,錯亂中似乎從慕老闆懷中扯出什麼,不及細看便見對方已然急墜而下,身影眨眼就隱沒於樓外的莽莽林中。

  楚明允回身,眼風凌厲地掃過身後。黑衣人與舞女已傷殘過半,主人又脫身而去,一時不禁退了一步,警惕地盯著他,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忽然遠遠地傳來馬蹄踏葉的滾滾聲響,楚明允回眸一瞥,只見有一線火色河流自遠而近地穿過山嶺茂林,湧向了這邊。他眉宇終於有些微鬆動,有了笑意,對蘇世譽道:「哎寶貝兒——」

  身邊已然收拾利落,一絲血色都未染上白衫的蘇世譽掃他一眼。

  「咳——蘇大人,」楚明允改了口,「刑部的人趕來了,倒還挺是時候的。」

  手持火把縱馬而來的官兵們近了,屋中人自窗外都能清楚地看見。蘇世譽收回目光,對著還立在屋中的人微微笑道:「頑抗無益,你們毫無勝算。」

  眾人對視一眼,猶豫著,終究是放下了兵器。

  官兵不多時便將永樂坊圍了個水泄不通,挨層搜查上去,將樓中所有人押送去刑部待審。楚明允看了一會兒,自覺無事,便對著燈光研究起握在手中的物件。

  這是個銅符,輪廓深淺分明,鑄成了什麼瑞獸的模樣。楚明允在手中把玩許久,一時猜不出是作何使用的。

  身後有腳步聲近了,蘇世譽的聲音響起:「林中已經搜查過了,有幾處血跡,但尋不到那位慕老闆。」

  楚明允將銅符收入懷中,轉過身漫不經心地道:「尋不到也無礙,他被我重傷,不死也差不多了,先審問審問那些下人看看。」

  蘇世譽頷首,「今晚真是麻煩楚大人了,我替陸尚書向你道聲謝。」


  楚明允隨意擺了擺手,道:「道謝就免了,讓他別總是要生吞活剝一樣地瞪著我就行了。」

  蘇世譽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對了,」楚明允忽然道:「你不是已經認出那個慕老闆了?」

  蘇世譽輕輕搖頭,笑道:「我若是真認出是誰了,也就不必再陪你做戲,更不必讓人去林中搜尋了。」

  「哦?」楚明允奇道:「這麼說,你那話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蘇世譽道,「的確是隱約感覺有幾分熟悉,但想不出究竟是誰。後來的話不過是想詐他一詐,看他會不會自亂陣腳。」

  「那蘇大人是怎麼確信他是要叫你兄長的人?」

  蘇世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楚大人難道看不出他要比你我小上一些嗎?」

  「……看出來了。」

  顯出破曉之色的夜空里忽然響起一聲鳥唳,黑羽鳥自半空俯衝下,落在楚明允抬起的手臂上,及時挽救了這走向尷尬的場面。

  楚明允拆下信箋,唇邊慢慢勾起了笑意,側頭對蘇世譽道:「看來,這夜可還沒完呢。」

  「有人偷偷溜出了長安城,似乎是往這邊來了。蘇大人,你我現在往回走,說不定剛巧能碰見呢。」

  曉色蒼蒼,山嵐薄霧,一輛馬車疾馳出了長安,拐下官道,徑直入了林中。

  靜姝面色凝然,倚著車壁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陳思恆挨著她坐在車裡,悄悄將車簾撩開望了一眼飛速閃過的林木深深,復又收回視線,半晌終究忍不住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細聲細氣地叫道:「……靜姝姐姐。」

  陳思恆一連喚了好幾聲,靜姝才遲緩地回過神,沖他勉強一笑,問道:「怎麼了?」

  陳思恆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為什麼我們要連夜出城,是出什麼事了嗎?」

  「對,」靜姝想了想,哄道:「不過不是什麼大事,可能有點小變故。你記不記得之前常來找我的那個哥哥,我們去看看他。」

  陳思恆卻低下頭去,手上不自覺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袖,低聲道:「可是我……覺得很害怕……」

  靜姝訝然,只聽陳思恆慢慢地說了下去:「那個晚上……好像也是這樣的,大家都告訴我沒事,然後、然後沒了……什麼都沒了……」他話音微微哽咽,偏又埋著頭不讓人看見,只是那身軀實在消瘦單薄,似乎再也撐不住什麼重壓了。

  這孩子是依賴信任極了她,靜姝哪怕心腸再硬,此刻也不免動容。她沉吟片刻,將藏在袖中的匕首塞給了他,柔聲道:「你不用怕。」

  陳思恆慢慢地抬頭看著她,果真紅了眼眶。

  靜姝粲然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有了刀,就有了力量。再害怕的時候,就可以保護自己了。」

  陳思恆張了張口,還欲說些什麼。外面猛然響起了聲尖厲馬嘶,車陡然剎住,靜姝連忙攬住陳思恆控制著沒有摔出去,待身形稍穩放開他,邊撩簾邊提聲問道:「發生什麼了?」

  車夫竟已然逃竄,濃夜漸薄,她一眼就望見了不遠處下馬的兩個人,白衣青年一轉頭也看見了她,笑道:「又見面了,靜姝姑娘。」

  靜姝心神一震,面上卻帶上了笑,拉著陳思恆走下車,「真是巧了,兩位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剛解決完了樁案子,正要回城。」蘇世譽道,「姑娘又為何這個時辰出現在了這裡?」

  「我……」

  「你們倆這麼繞圈子不覺著累嗎?」楚明允涼涼地插話進來,走近了一步直接將那銅符沖靜姝亮了亮,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靜姝臉色頓時變了,「它……怎麼會在你手上?」

  楚明允收回手瞥了眼東西,沖她彎眸一笑,「你覺著呢?」

  「你……」

  「自然是他主人死了,我從他身上拿出來的呀。」

  靜姝身形一晃,喃喃道:「死了?……死了?」

  她腦中頓時空白一片,似乎極為茫然困惑地四下看了看,最終目光艱難地落回了楚明允身上。她眼神驟然變得怨毒,一把推開身旁的陳思恆,迅猛如電地沖向他。

  「我殺了你——!」聲音尖銳悽厲,不復溫婉。

  「喲,」楚明允挑眉笑了,微側身掠至她身前,抬手截下招式,死死扣住她的手腕,「身手倒是不錯,可惜——慢了點。」他反手一把將靜姝甩了出去,直跌得撞上了幾丈遠處的古樹。


  靜姝掙扎撐起身子,咳了一聲,只覺渾身骨頭散架般的發疼,一時竟再站不起來。

  楚明允慢悠悠地道:「站不起來就乖乖躺著,回答我的問題,」他抬了抬手中銅符,「這是做什麼用的?」

  靜姝盯著他,輕哼了一聲,猛然摸出什麼塞進了口中。她抬手的瞬間蘇世譽就上前去攔,一把拉下了她的手臂,但終究晚了一步,靜姝極為挑釁地跟蘇世譽對視著,白皙的喉微動,將東西咽了下去。

  蘇世譽輕嘆了口氣,鬆開她站起了身,「姑娘何必如此決絕,我們對你並沒有殺意。」

  靜姝雙手撐著地,忽然慢慢地笑出了聲,那笑聲漸漸大了起來,竟顯得有些暢快之意,「少主……」她望著遠處,「靜姝無能,你……你且等我。」

  她身體忽然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一絲血色自唇邊滲出,瞳孔已然有些渙散,近乎呆滯地痴痴呢喃著。

  蘇世譽微皺眉,俯下身去。只聽她斷斷續續地道: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少主,屬下身份卑賤,不配有名,只依次序稱十七。」

  「哪有這麼叫姑娘家的。我想想——靜女其姝,既然你是父親派來輔佐我的,那聽我的,改喚為靜姝如何?」

  「靜女……其……」靜姝猛然咳出一口血來,失力後仰過去,再無了聲息。

  那殷紅的血涌在空中,撞進陳思恆呆愣愣的視野里,將他拉回了那個火與血交輝的夜裡,他悚然一驚,仿佛終於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蘇世譽直起身,「看樣子,她是抱了必死之心來的。」

  楚明允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將銅符收回。

  蘇世譽又嘆了聲氣,轉回頭看向他,臉色忽然微變,「當心身後!」

  一直傻站在一旁的陳思恆忽然不要命似地撲向了楚明允,手裡攥著一把匕首,神情褪去了一切懦弱,狠厲得像只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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