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海離開那個派出所下設點,趁著天還未黑,一口氣步行十幾公里,到了杜台坪鎮所屬西邊山區,那裡也是煤礦比較集中的地區。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對那裡的三十多座煤礦進行查訪,試圖找到那個右手長有六指的人。但是,好幾天過去了,一無所獲。臨行之時,隊裡交待讓他秘密查訪,不能大張旗鼓進行調查,所以,他奔波了幾天,勞而無功,很是焦慮。
他也懷疑過,是不是那個大學生江平凡搞錯了,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他剛剛出動,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了起來,可以肯定,不是那兩個混蛋警察的惡作劇,也絕非他們臨時起意,是有人在背後搞鬼。也就是說,這次行動,除了刑警隊的人,還有人知道,也說明找到這個六指人的重要性。
辦案是很辛苦的,一個案子的成功破獲,之中有著說不盡的艱辛。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堅持就會有大的成功。這次會不會也一樣呢,他心中無底了。
已經是五月十二號了。六天時間過去,查找沒有任何進展,未免焦躁。這天,他決定先回杜台坪鎮裡去,調整一下自己的思緒,然後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他從山路上走下來,沿著公路往鎮上方向走。在一個三岔路口處,路邊有一間小房子,這是煤檢站的一個臨時檢查點。房子外有四個人,旁邊停著四輛摩托車。他們光著膀子,嘴裡叼著菸捲,在路上來回踱步,儼然和電影裡站崗哨的偽軍一個模樣。
離那間房子越來越近了,李海朝著他們望了一眼,心中忽然一驚,四個人中,那個瘦小的,正是那天在小旅館裡抓他的人裡邊的那一個。
「壞了,又遇到他們了!」他心裡想著,但已經躲不開了。他一邊低下頭硬著頭皮向他們走去,一邊做著迎戰的準備。
「站住!」有一個人向他喊道。
他站住了,斜過眼睛看著他們,目光掃在那個瘦小人的臉上。
四目相對了,瘦子大叫起來:「快,就是他,抓住他,別讓跑了!」
另外三個聽見號令,一起向他撲了過來。
李海沒有絲毫猶豫,飛起兩腳,一邊一個,踢在他們的肚子上,兩個人根本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出手而且這麼狠,肚子受了猛烈一擊,一下子跌在路邊,爬在地上打滾。這時,喊他站住的那個人也撲了過來,李海毫不留情,衝著他的胸脯就是一拳,緊接著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上,他只哼了一下,也爬在路上了。那個瘦子看呆了,愣在一邊。李海沒有給他喘息機會,伸過手去,一把將他揪住,向後用力一帶,瘦子也一個跟頭翻在地上。李海一腳踩住瘦子的脖子,問道:「這是第二次了吧,我問你,誰讓你們來攔我的?說!」
瘦子翻著白眼,死羊一樣瞪著李海,一句話也不說,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李海不能久留,也知道不會問出什麼了,便站起來,一步跨上路邊的摩托車,回頭向地上的四個人打一個招呼:「不好意思,你們爬著吧,摩托車我騎走了!」沒有等那四個人反應過來,呼的一聲向前開走了。
一口氣跑了十幾公里,他停下來,前面也許還有路卡,省得麻煩,他便把摩托停在路邊,翻身上了東面的山樑。
越來越表明,這些人是專門來對付他的,越來越感到任務的艱巨。
他決定不回杜台坪鎮了,找個附近的村子住一宿再說。
2
看見遠處炊煙裊裊,落日餘暉照著山野,蒼蒼茫茫,一派祥和景象。
一個村民牽著一頭毛驢走在山前的黃土路上,毛驢身上馬馱著犁耙等農具,村民幹完活要回家了。李海快步趕上,問一聲道:「老哥,前面是什麼村?」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農民,他打量一下李海,說道:「坂道村。看來你不是咱們這裡的人。」
「不是,從城裡來的。」
「城裡不是在南面嗎?」
「我是從西山那邊過來的,到這邊礦區,想走近道,走著走著,不知道走到哪了?」
「呵,這就對了,天也晚了,你也走不了多少路了,跟我回家吧,看你像是個當幹部的。」
「是了,我在政府上班,出來有點事。請問大哥,怎麼稱呼你?」
「姓王,叫王榮」
「啊,王大哥,我姓李,也是兩個字,李海!」
「別客氣。」
說著話,回到坂道村里。村子四五十戶人家,王榮家就是村東邊,媳婦和一個六七歲小女孩在家。他告訴李海,他還有一個兒子,在鎮中學上初中。
王榮媳婦見來了客人,趕緊做飯。李海不好意思道:「我來的急,沒有禮物帶給孩子。」
王榮媳婦說:「不用那麼多講究。誰沒有個兩道山間的。」
這晚,李海就住在王榮家裡。晚上拉家常,王榮道:「我看你不是一般人,到咱們這窮山溝來,肯定是有什麼事。前一段時間,來了一些人,說是勘探隊的,也不知發現了什麼寶貝了,都到山裡來開公司。」
「山里能有啥寶貝?」
「多著呢,除了煤,還有鋁釩石,說是還有錳礦,別看這山上光禿光的,下面埋著好東西呢。」
「你看我像是來找好東西的嗎?」李海笑道,「我是來煤礦上找人的,幾天了,也沒找著。」
「咱們這裡煤礦好幾個呢,你要去哪個?」
「都有哪些個煤礦?」
「往東往北都有,花尖嘴煤礦,水溝煤礦,高崖煤礦,還有……」王榮說道,「你得和他有聯繫,總不能一個一個找吧!」
「王大哥,實話實說吧,」李海說道,「我找的這個人,我也沒見過,也不知道姓名,是我家親戚的一個朋友,多時聯繫不上了,只知道在煤礦上,也不知道在哪個煤礦。他們托我幫他們尋找。」
「啊呀,這可就難了,什麼也不知道,咋能找到他。」王榮笑著,「遞給公安局也不好找。」
「不過,我找得這個人有個特殊記號,我就是靠這個記號。」
「記號?人還有記號?」
「有,六指,他是個六指人。」
「呵,是了,也算個記號。可單憑這個?」王榮搖搖頭,「也難,你總不能一個一個扳著手看人家吧。」
「唉,就是!」
這時,王榮媳婦抿著嘴笑了。
「大嫂,笑什麼?」
「你說的是個六指人,我還真知道一個。」說著,她看著她的丈夫。
「你看我幹什麼?說呀,幫幫兄弟。」 王榮說道。
「真的?」李海忙問,「大嫂,你說,哪有這個人?」
「看把你們急的,是不是他還不知道呢。」王榮媳婦說著,又看王榮,「我娘家,小白菜,你知道的。」
「知道,怎麼了?」王榮說著,又給李海解釋,「我老丈人村,東溝子村,寡婦,長得像電視裡的小白菜,人們就叫她小白菜。」
「是呀,」王榮媳婦繼續說道,「她男人死了六七年了,煤礦上砸死的。好幾年也沒有再嫁人,人生得好看,也沒有孩子,她有個相好的,就是煤礦上的,就是個六指。」
李海激動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終於有了結果了。但他做出平常的樣子,聽她往下說。
「我是怎麼知道的,」王榮媳婦繼續說道,「我聽見幾個女人和她開玩笑,你家六指還不來嗎?我好奇,一打問,才知道的。煤礦上那個人經常到我們村里去,十天半月的住,也不避諱別人。」
「大嫂,太謝謝你了,你提供的這個信息太重要了。」李海興奮道,「你知道這個六指人是哪個煤礦的嗎?」
「老窯溝煤礦,離我們村也就七八里地。」王榮媳婦說,「聽說,那個人就是老窯溝煤礦的掌柜子,可有錢了。」
李海舒了一口氣道:「唉呀,真是太巧了,多虧遇到你們。天一明我就去老窯溝煤礦,省了我多少事了。」
可是,王榮笑著說:「我覺得你還是找不著。老窯溝煤礦早已經停產關門了,窯口也炸塌了,早沒人了。」
不管怎樣,總算有個線索了。李海走出院子,拿出手機,他撥打郭志興,準備向他匯報,卻發現手機沒信號。
王榮跟了出來,道:「我們這兒沒有信號。」
「村里誰家有電話?」
「沒有,咱們小村子,用不著,沒人家安那個玩意。」
3
第二天早上,天還有點黑,李海就告辭王榮夫婦,直奔杜台坪鎮。到了鎮政府院,辦公室旁邊有間房門開著,他推開門,一個人在裡邊。那人也是剛剛起床,問道:「有事嗎?」
李海說:「我是城關鎮派出所的,問一下關於老窯溝煤礦的一些情況,要不要找鎮領導。」
那人笑道:「找領導也沒用,老窯溝煤礦是盛翔煤焦化公司下屬煤礦,不是我們鄉鎮企業。」
「是不是停產了?」
「停產已經多時了,啊呀,有一個月了吧,」那人說道,「不過,聽人說,好像是賣了,具體什麼情況,就不知道了。你最好是去盛翔公司了解一下吧。」
「好,謝謝!」
出了院子,李海給辦公室郭志興打電話,報告他所得到的全部消息。
郭志興道:「小江,海子有消息了,他說,老窯溝煤礦的負責人是個六指人。」
江平凡緊握一下拳頭高興道:「海子有功,郭隊,告訴海子,叫他在原地等咱們,咱們去老窯溝煤礦。」
「但是,他說,老窯溝煤礦已在一個月前停產了。」
「沒事,停產了,煤礦還在呀!」
4
五月十三日一早,獵豹車載著郭志興、江平凡、汪槿妍三人,由郭志興開著, 出了公安局。
從公安局開出來,路過煤管局門口,江平凡說:「是不是去煤管局問一下。」
郭志興說:「對,問一下。」
於是,車停在煤管局門口,三人走了進去。
煤管局四層大樓,裝修的很氣派。他們上了二樓辦公室,一個年輕女士坐在電腦前,過來打招呼,給他們倒水,請他們坐在沙發上。
「我們想了解一樣老窯溝煤礦的經營情況。」 郭志興說。
女士道:「老窯溝煤礦因為不合手續,一個月前就勒令停產了。不過,最近好像說是賣給浙江人了。」
「煤礦負責人是誰?」
「姓王,叫什麼來,我查查,對,王登發,古橋縣人。」她停頓一下後,笑著說,「老窯溝煤礦,說是煤礦,其實就是個中小型煤窯,而且它的從屬關係比較複雜,登記在盛翔公司名下,經濟往來卻是獨立核算的。具體怎樣運行,我們也不大清楚。」
從煤管局出來。江平凡說:「這個老窯溝煤礦有故事,咱們先去見識見識。」
他們上了車,直奔杜台坪鎮。
5
獵豹車行駛了三十多公里,在杜台坪與李海匯合,隨即直接開往老窯溝煤礦。老窯溝煤礦在縣城西北五十公里外的山溝里。從杜台坪向東北方向,鑽進一個山溝,道路頓時變的坑坑窪窪,極不好走,路兩邊的山坡是黑色的,那些土坡、山石、樹木、雜草乃至莊稼上面都披著厚厚的黑色煤塵。
這裡是山區,全縣的煤礦差不多全集中在北部山區里。在這片包括三個鄉鎮在內的不大的地盤上,就有近五十座煤礦。說是煤礦,其實都是一些小煤窯。老窯溝煤礦是算是其中較大的一個。
獵豹在山路上顛顛簸簸又行駛了大約十五公里,來到一條更深更窄的溝里,老窯溝煤礦就在這個溝里。溝很窄很窄,有一種似乎要把人擠扁的感覺。
在半溝里他們終於找到了這個名叫老窯溝的小煤礦。
這裡似乎寬敞了一些,他們看見一個長不足二百米,寬不過一百米的狹長場地,進溝的黑土路就通到這個場地里,這大概就是煤礦的煤場了。但是煤場裡空蕩蕩的,一點存煤也沒有,只有一些黑色的石頭。緊挨著煤場的山腳里,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窟窿,很明顯,那就是煤礦的坑口,三四個工人正在用石頭壘砌它的門面,兩條生了鏽的鐵軌道從坑口處伸出來,伸到煤場裡一個高高的鐵架子上,鐵架子後面有一個歪歪斜斜倒在泥水裡的絞盤車。煤場裡也有兩三個人在清理場地。見有小車朝煤場開來了,清理場地的工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朝他們這兒觀望。
在煤場後面的溝里,可以望見,距離煤場大約有不到一公里遠處,有十幾間破舊不堪快要倒塌的土棚子,零零星星地建在兩面山坡上,那是煤窯工人們居住生活地方,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住了。
在坑口和煤場之間,緊靠坑口的土坡上,又有十幾間房子,這些房子是磚瓦砌成的,但很粗糙,不過比起山後的土棚子來可就算是豪華了。不用說,這是煤礦管理人員居住和辦公的地方。
獵豹車直接開向煤場,在煤場裡靠近後面那溜瓦房的地方停下來,也許是聽到了車的聲音,從瓦房裡立即走出來一個駝背老頭,他試圖攔住獵豹車不讓進,但見是警察,便退了回去。一會兒,從瓦房裡又出來兩個人,一個矮胖,一個高瘦,矮胖的五十多歲年紀,高瘦的三十來歲。兩人見車上下來幾個身穿警服的人,不知何事,急忙迎上前來,臉上滿是疑惑和不安。
郭志興問他們倆:「你們的負責人呢?讓他出來一下!」
那個矮胖的立即點頭,用僵硬的普通話說道:「我就是,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就是這裡的窯頭?」郭志興疑惑問道:「你們幾個窯頭?」
「我就是呀,就我一個,再沒別人了,有什麼事,你們就問我吧!」
郭志興回頭看江平凡。這時,李海向前一步衝著窯頭說道:「請你把手伸出來!」
窯頭不由自主地將雙手伸到他們面前,他以為是要把他銬起來,急出一臉汗水道:「同志,我,我沒犯事呀,我可是規規矩矩呀!」
窯主的白胖的小手心上滲著汗水,但是這是一雙和普通人一樣的手,沒有六指,甚至連長過六指的疤痕也沒有。
「這就是你的手呀?」李海失望地叫道。
「是,我的手!」窯主像是要證明那手確是他自己的一樣,將雙手向前伸展著。
「放下吧,沒什麼事了,我們只是例行公事。」郭志興說道。窯主這才放心地將雙手放下來,但仍不安地將雙手在衣服上蹭來蹭去,他似乎很不理解他的手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公安人員例行公事地看。
「請問窯主貴姓?」
「免貴姓胡。」窯主極小心地回答。
「胡老闆,你們的管理人員還有誰,我們都想見見。」
「不敢,不敢,就叫我老胡吧!」胡老闆想和他們套近乎,並指著身邊的高瘦者道,「目前就我們兩個,這是我的侄兒,我們倆是昨天才到的,我們的煤窯還沒有開工,招來的工人就全在這兒了,他們也是今天才到,現在是連我一共八個人,要不要叫他們都過來?」
「不必了!」郭志興扳起面孔道:「胡老闆,我問你,你這煤窯開了多長時間了?」
「我不是才告訴你們嗎,還沒開張呢,我以前是做生意的,還不懂這行當,學著干唄!」
「你是什麼時候買的這個煤窯?」
「才買的,我們四月二十八號晚上籤的合同,四月三十號正式來接收的,我們可是手續齊全啊,所有的文件都在我這,你們要不要看看?」
「以前的窯主叫什麼,你知道名字嗎?」
「叫王登發。我們是從盛翔公司名下買的這座煤窯,手續上有這個名字。」
「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只是簽合同的時候見過一面。」
「你不認識他?」江平凡奇怪地問道,「那你們是怎麼做成這個買賣的?這可是一樁大買賣呀!」
胡老闆這時便很自信起來道:「你們縣不是有個引資辦嗎,就是這個引資辦給我們聯繫的,連簽合同的日子都是他們定的。」
「胡老闆是哪裡人,這之前在哪裡發財?」郭志興笑著問他。
「嘿,算不上發財,以前做點小買賣。我是從浙江來的,聽說山西煤礦能發財,就過來了。」
李海道:「聽說你們浙江人很有錢,前兩年來我們山西承包煤礦的,那可是大發了。」
「我也是聽人說煤礦能賺錢,就冒險來了,唉,誰知道,將來又會是怎麼樣,你們看,一個破爛攤子,我帶我侄兒先來看看,接下來還不知怎麼樣。你們看,窯口也塌了,他們在整理。裡邊是什麼樣子,還不清楚。」
「肯定花了不少錢吧?買一座煤礦,現在行情可是漲得多了。」
「嘿,是呀,差不多快一個億了。」
「一個億?」
「不到一個億,八千萬!」
「八千萬?」李海聽說八千萬,嚇得嘴也張大了。
「可不是,把我做買賣的老本都賠進去了。」
「好吧,胡老闆,祝你發財!」郭志興道,「可是,原來的老闆不可能不來窯上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胡老闆說,「我們昨天才到,什麼也不清楚,問駝子吧,他一直在這裡。」說罷,他招呼駝背看門人道,「駝子,過來,給他們說說。」
6
一進煤場,江平凡和汪槿妍就在煤場四周觀看。從煤場向溝里走了沒幾步,就望見朝陽的山坡上又露出小院的一角。汪槿妍道:「你們看,那裡有一個院子。」
江平凡說:「這應該是掌柜的住的地方了,走,回去問問那個看門的。」
兩人返回到平房跟前,郭志興正在問駝背人:「認得前窯主王登發不?」
駝背看門人畢恭畢敬道:「認得,我就是他雇來看門的。」
「噢,太好了!」郭志興道,「我以為你也是剛來的。那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不好說,」駝子搖頭道,「十多天沒見了!」
這時,江平凡走過來:「郭隊,上面有個院子,看樣子是煤礦上的管理人員住的地方,王登發可能就住在那裡。」
「是嗎?」郭志興問駝子,「那是什麼地方?」
駝子道:「上面有兩個院子,一個放炸藥,一個就是王老闆住的。」
「王登發?」
「是!」
「哦,去看看。」
眾人遂向溝里來。
在離煤場約五百米的正面山坡土崖上,有兩個很獨特的小院子。它們是從土崖上掘進去蓋起來的,所以從外邊進來時不容易發現它們。靠前的院子,儼然一個農家小院,修得比較講究,車可以開到院門口。院子紅磚圍牆,鐵柵大門,正面三眼土窯,青磚面子,玻璃門窗全是新的,裡邊掛著紅色窗簾。很顯然這裡是煤礦上的上層人物居住的地方,應該是那個窯主王登發居住過的地方。在這個農家小院的右邊五十米處的土崖高處,還有一個院子,一條小路把它和農家小院連在一起。這個院子略小一點,但圍牆都是石頭砌起的,且懸在半空中,要進入這個石圍牆的院子,必須通過左邊這個農家小院,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形勢。
「上邊那個是?」郭志興問駝子。
「放炸藥的?」
「下面是王老闆住的?」
「是!」
「走,一起上去!」郭志興問,「有鑰匙嗎?」
「沒有,院門的,家門的,都是王老闆自己拿著,不讓別人進去。」駝子說。
「找根撬棍來,跟我們上去。」郭志興說著又問那個胡老闆,「你不知道上面還有院子嗎?」
胡老闆一直隨在他們身後,說:「知道,上面是炸藥庫,還沒有移交我們,我們等王老闆來移交。」
駝子找來一根撬棍,胡老闆和他的侄子跟隨,七個人一起向那個農家式小院走去。這陣勢似乎預示著將要發生什麼意外似的。
郭志興邊走邊問:「 你是說好幾天見不著他了。」
「是,有十來天了。」
「你來這兒有多長時間了?」
「半個多月吧,不到二十天。」駝子老實地回答。
駝子說,他是煤窯附近東溝子村人,半個月前,王登發要一個看門人,每天給二十快錢,工錢不算少,但荒郊野外,沒人敢來,他就來看門了,他說反正他孤身一人,死到哪不是一樣,沒什麼可怕的。
李海聽他說是東溝子村的,就問他:「你們村有一個年輕寡婦,外號叫小白菜,有沒有?」
駝子答道:「是,有,我家遠房侄兒媳婦,守寡好幾年了。」
「是不是和這個王老闆相好?」
「呵呵,咱可不清楚,有傳聞了。」
「王老闆會不會娶她?」
「唉呀,咱們哪知道呢。」駝子搖頭,「要我說呀,相好是一回事,娶又是一回事了。人家老闆相好的多著呢。」
「你是說,王老闆還有別的相好的?」
「呵,我是瞎說了,我是想,老闆有錢,到哪不是個玩。」
「噢,也是!」李海說。
江平凡走到駝子跟前,問道:「大叔,你知道不,這個煤窯開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停,停了又賣。」
「說是手續不全吧。」
「可是,我們聽說,這裡小煤礦多著呢,沒手續的到處是,怎麼就沒有停?」
「哈,這是大事,咱們小百姓哪能知道,」駝子笑著說,「我也是聽人家說的,有一天後半夜公安局突然來了七八個人,說煤窯手續不全,不允許私人開採,拿著槍把窯門封了,窯主就只好停工,把工人解散了。這窯上的工人全是外地人,一兩天時間就全走散了,所以只好僱人來看門。」駝子說著,頗生感慨,「呵,肯定是錢沒有花對地方吧,所以,說停就停了,我就是王老闆雇來看門的。」
「你最後見到王登發是在什麼時候?」
「有十多天了。」
「說詳細些。」
「那天半夜,後半夜了,王登發開著煤礦上那輛又能拉人又能拉貨的車回來了,他也沒來和我打招呼,就逕自回到他住的這個小院去了。我是聽到車聲撩起窗簾,望見是他的車,才知是他。」
「再後來呢?再沒有見?」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來去小院找他,我本來是想找他要點工錢,還有,我在這裡也要吃飯呀,米呀面呀菜什麼的,總得給我拉回來一些吧。可是,我來了院門口,小院的門已經鎖了,那輛車也不見了,才知道他又走了。」
「沒見著他?」
「沒有,再後來,胡老闆來了,他說是煤窯已經賣給他了,讓我繼續看門,工錢照給。我所知道的就這些,反正有個領工錢的地方就行。」
「你就沒有到這個小院子來看看?」
「沒有,這有什麼看頭?反正王老闆也不回來。」
說著話,眾人來到小院門前。小院的門是鐵柵門,一把大鎖鎖著,駝子把門鎖撬開,眾人走進院子。
7
院子裡乾乾淨淨,三間窯洞,左右是套間,中間留門,整整齊齊,也還幽靜。門上也是一把鐵鎖。
院子右手有一小門,這個小門沒有上鎖,一條窄窄的曲折小道通往那一個修在半山的院子。江平凡指點著那個小門問駝子道:「過去就是放炸藥的地方吧?這個門怎麼不鎖?」
駝子道:「那是煤窯上放炸藥和雷管的地方,也許是沒東西了。」
李海道:「你們先在這兒,我過去看看!」
李海隨即從小旁門鑽了過去。不一會,就聽見李海高聲喊道:「這個院裡有一輛紅色摩托車!」
江平凡在這邊喊道:「海哥,看看,是不是銀鋼牌,車號45308?」
「是銀鋼牌,是45308。」 李海答道。
郭志興和汪槿妍很是驚異。
「小江,你這是唱哪一出?你能掐會算?」郭志興驚訝道。
「是呀,你是咋知道的?」汪槿妍也驚奇道。
「不是能掐會算,」 江平凡道,「五月二號那天中午,也就是旅館殺人案發生後的那天上午,有個年輕後生報案說他的摩托車被人搶走了,要我們給他很快破案,現在我們給他找到了。郭隊,叫海子過來吧,把屋子的門撬開,我們就要看到新景象了。」他又轉頭對汪槿妍道:「你要害怕,就把眼閉上!」
郭志興便吩咐駝子撬門。同時,他們都聞到了一股惡臭味。
三眼土窯洞,門在中間,一進兩堂。窯洞的窗戶上掛著窗簾,裡邊遮得嚴嚴實實,只有靠西那間的窗簾有一角掀開了。駝子在撬門鎖的時候,將門推開了一條縫,立即,那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從裡邊鑽了出來。鎖打開了,駝子推開門,眾人走了進去,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展現在眾人面前。
屋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屋子的地上,躺著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臭味就是從這具屍體上散發出來的。屍體手腳分離,像個粗粗的木墩子,面部朝下爬著,腦袋上的皮肉已經腐爛,面部和水泥地面完全粘連在一起,周圍堆滿蛆蟲,一副令人作嘔的可怖模樣。地上和牆上都有清晰可見的血跡,血跡已經幹得發黑了。
郭志興繞著屍體轉了一圈,低而無奈道:「又是一個!」
汪槿妍也低聲道:「平凡,死神就在我們前頭!」
李海捂著嘴皺眉道:「是什麼仇恨,這麼殘忍。」
江平凡對眾人道:「出來吧,向局裡匯報吧!」
眾人走出院子,江平凡招手,示意駝子把門關好。駝子顫抖兩手,把門關回來,又找根鐵絲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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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默默走到煤場這邊來。江平凡對那個看門人駝子道:「大叔,你是個不稱職的看門人,人死了這麼多時了,你都不知道。」
駝子抖著手說:「我真的不知道。」
「你五月一號至四號這三天,根本就不在這裡看門,是不是?」
「是,是,」駝子說,「我看見王老闆走了,心想,這裡也沒有什麼可看的,吃的喝的也沒有,就鎖了門回村里了。我還有一塊地,要種土豆、種玉米,我就回去種上了。」
「郭隊,這人的死亡時間可以確定,是五月三號。」江平凡說。
「好了,」郭志興對駝子道,「把門看好,等待公安局來人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