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誰殺死了秦芳珍?目的是什麼?」 在回程路上,郭志興沉思道,「那個紅色小轎車裡又是誰?這水太深也太渾了。」
「平凡,告訴我們,你是咋知道喬老漢拿了手機的?」 汪槿妍扭頭對著江平凡問道,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書生的稱呼換成名字了。
「這很好理解,據檢屍報告,秦芳珍死於晚上六點到八點之間,而在當天晚上九點許,我和蔣靜麗到了招待所,我們讓一個叫朵朵的服務員給她打電話,電話是通的,但是不接聽,而且很快就掛斷了。這說明,當時,手機在另外一個人的手裡。這個人會是誰呢?我一直在想,它不可能在殺死秦芳珍的兇手手裡,一般兇手在殺人之後,會把證據消除,他不會拿著她的手機招搖啊。」江平凡停頓一下又道,「我又看了報警的記錄,喬老漢是在第二天早上在廟裡發現死者的,這麼早,他是一個放羊的,去廟裡幹什麼,農村的勞動者們一般是不晨練的,那他早早去廟裡幹什麼?」
他繼續道:「我是在去秦芳珍家裡的路上才想到的。從驗屍到她的家人,都沒有人提到過她的手機,那麼,她的手機哪去了?喬老漢一早就去廟裡,他一定有什麼心裡放不下的事,所以,我當時以為,喬老漢其實頭天就發現死者了,也立即想到——手機,喬老漢拿走死者的手機了。我想,他可能當時是想隱瞞他去過現場的事實,他想私拿那個手機,後來又覺良心上過不去,才在第二天去廟裡,然後報警。現在看來,我有一部分是判斷錯了,我把喬老漢想得太自私了。」
江平凡又說:「是的,我冤枉喬老漢了,他就是個純樸的農民,他真的不敢那樣做。」
「他真的是在小車跟前撿到手機的,是嗎?」
「他不會說謊,也編不出那個故事來。而且,他還說出小車車牌上的最後三個數字,這對於我們破案真是太重要了。」
「對,我們可以查找這輛小轎車,找到這輛車,兇手就不愁找到。」
「唉呀,又是一輛紅色轎車。」郭志興嘆道,「可是,到哪找呢?」
「以前買車的總是喜歡紅色。不過,現在有點變了,黑色和白色的也出現了。」江平凡說,「這也許能說明,這輛車是一輛舊車了。」
「就是這輛車裡的人殺死了秦芳珍。」汪槿妍道。
「是的,我們可以想像一下當時的情形,秦芳珍就坐在那輛車裡,也許,她被哄騙要到娘娘廟裡來燒香許願的,總之是,她喝了摻有毒藥的胡蘿蔔飲料。」
「她喝不出飲料里有異味嗎?如果能喝出異味,她為什麼還要喝呢?是不是被人強行灌下去的呢?」汪槿妍疑問道。
「胡蘿蔔飲料是咱們縣新開發的飲料產品,現在還在宣傳階段,還沒有正式上市。你也許喝過,這種飲料是真的用我們縣特產的胡蘿蔔做成的,本身就有一股怪怪的味道。重要的是,秦芳珍肚子裡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了,她覺得是自己的味覺發生了變化,而此種飲料,據說對胎兒有好處,即使味道差一點,也應該喝下去。」
「唉,可憐的秦芳珍,她太單純了。」
「秦芳珍當時就死在車裡了,兇手把車開到小廟前的溝里。這時,已經是晚上了,兇手知道此時不會有人來拜佛燒香了,就把已經死去或者半死的她從車裡拖出來。秦芳珍的手機不在她的包里,而是拿在她的手上。兇手把她拖出車門的時候,手機滑落了,掉在車門前的路上。」
「秦芳珍,那個電話要了她的命啊。」
「即使不打那個電話,他們也不會放過她的。」
「他們?」
「是,她無意間聽到或者看到了什麼,這是他們殺死她的根本原因。而且,從槿妍被綁架,到秦芳珍的死,及以前的王春花、鞏細蓮案, 這不是一個人能幹得了的,這是一個團伙,一個罪惡的團伙幹得。」江平凡又道,「而且,像她這樣,沒有結婚就肚裡懷了孩子,本身就是在走鋼絲繩,是很危險的。」
「說得沒錯!」郭志興低沉道。
2
五月十一日上午,郭志興、江平凡和汪槿妍再次來到縣招待所。
招待所工作人員都說秦芳珍到招待所上班還還不足五個月,大家對對她的了解可以說知之甚少。
一個女領班告訴她們,四個月前,新調來一個服務員,人長得挺漂亮,和人們和睦相處,就是看起來有點憂鬱那種。她家是村裡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她一調來就是前台管理,工作比較輕鬆,身子也比較自由。大家都知道是郝所長的關係戶,也就覺得沒什麼不對勁。
所里有十多個服務員,大部分都認為她「有來頭」,說她「人緣好」,「有心事」。
那個叫朵朵的說:「她近幾天好像有些心神不定,頭一天還跟我說,要我和她回她們村去摘杏。」
「你們認識嗎?」江平凡問。
「不認識,她來了才認識的,我們村和她們村離得不遠,彼此一打聽就知道。」
「這之前她做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朵朵搖頭,「只聽她告訴我,她在省城太原一個大旅館當招待員,那是一個很大的旅館,比我們招待所還大,掙的工資也比咱們這兒高。」
「那她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她好像說,是有人請她回來的,可以轉成正式工,掙財政工資,轉正就成了公家人了。」
「她經常跟什麼人來往嗎?」
「不知道,她好像不大願意跟別人來往。」
朵朵接連說了幾個「好像」,江平凡笑了,說道:「可以引我們到她的房間去看看嗎?」
朵朵說:「可以!」
他們走到二樓,朵朵向管理員要了鑰匙,開了房門。房間裡整潔如新,被褥整理得有稜有角,顯示出大旅館做過事的風格。床前小桌子上擺設的女性用品整整齊齊,只有一隻口紅唇膏剛打開使用過的樣子,但沒有合上。床頭柜上放著一件織成一半的毛衣和一個毛線團。
江平凡他們從房間裡退了出來。
「你們服務員都住二樓嗎?」
「哪裡,我們都住在一樓靠貯藏室旁邊的那幾個房間,只有值班時,才在值班室住。」朵朵說。
「那怎麼她就住在二樓?」
朵朵搖頭:「所長關照過的,她來了,又是前台負責人之一。」
這個房間不遠處就是樓道盡頭,盡頭處有一個門。江平凡指著那道門問朵朵:「這個門通向什麼地方?」
朵朵答:「這是二樓外的通道。通道過去,是小紅樓院,從小紅樓院子裡過去,就到了縣委政府的後院了。」
「這裡平時是開的還是關的?」
「開的!只有很晚了才鎖。」
「我們可以過去嗎?」
「能!」
「平時有人走這條通道嗎?」
「有的,如果有重要客人來了,客人可以通過這裡到政府院那邊,領導們也從這裡到招待所來會見客人。」
「好吧,那我們也走走這條通道。」江平凡就對身邊的那個管理員道,「去叫你們領導過來。」
「是郝所長嗎?」
「是呀,怎麼不見他過來?」
「我引你們去找吧。」管理員說。
「他在什麼地方?不在這樓上嗎?」
「在小紅樓那邊。」
「小紅樓?」
「從這裡通道過去也行,從院子裡也能進去!」
「好吧,你前面引路。」
管理員就開了通道的門,引著他們三個走了過去。
原來是招待所客房大樓的二層過道口有一空中通道,與東邊又一個三層小樓相接。三層小樓是一個仿古的木結構建築,飛檐翹角,頗為精緻。樓下面院子裡有個小花園,假山水池,曲徑通幽,別有一番天地。這個小院的東邊磚牆上扣著琉璃瓦,琉璃磚牆上有一月亮形小門,小門往東就是縣委政府後院。小院南邊是院子大門,可以通到招待所大院子裡。
三層仿古小樓的下面緊挨著小樓有一溜五間平房,也是仿古的磚瓦木結構建築。招待所所長郝桂卿就住在緊靠小樓的兩間平房裡。
通道樓梯直通小院的院子,他們從樓梯上下來,到了小院裡。小院靜悄悄,假山旁邊有條小徑,水池裡幾朵荷花正欲開放。管理員指著倒映在水池荷花里的平房道:「那就是郝所長住的房間。」
「哦,這裡挺雅靜的,你們所長真會舒服,」郭志興感嘆道,「那幾間有沒有人住?」
「沒有,平時,就只有郝所長在這兒住。」
「這三層樓上也沒有人住嗎?」
「平時沒有人。只有領導和特殊客人來了,才住這兒。」
「噢,知道了。這裡是貴賓房。」郭志興笑了一下。
「可以這樣說。」
「走吧,去見見你們郝所長!」江平凡說,「應該在吧。」
他們四人就朝著小樓下的平房走去。很明顯房門未上鎖,管理員低聲說:「在!」便抬手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裡邊沒有回應。又敲三下,仍舊沒有回應。「不在?」管理員發出疑問,再次敲了幾下,這次比前兩次更加響亮。
仍舊沒有反應。江平凡示意管理員:「進去!」
管理員推門,門輕輕的就開了。管理員先進,江平凡、郭志興、汪槿妍隨後。
這間房子,外邊看是仿古建築,裡邊卻是現代化裝飾。客廳、臥室、書房、衛生間一應俱全。前面客廳一張紅木辦公桌,桌前一長溜靠背真皮沙發,桌後紅木靠椅。
他們走進客廳,一眼就看見了一幅怪異的畫面。
3
招待所所長郝桂卿正坐在桌後的紅木靠椅上,頭向上仰起,歪著嘴巴,臉上滿是猙獰,兩隻詭譎的小眼睛睜著一動不動,直直地看著他們。
管理員近前,叫了一聲:「郝所長。」突然像見了魔鬼一樣,「啊呀!」一聲,扭頭就跑,差點將走在前頭的江平凡撞倒。
「不是又死了吧?」郭志興低聲道。
他要上前,江平凡拉住他,「別動,我來!」
江平凡走上前去,將手放在郝所長鼻下。「怎麼不是。死了!」江平凡道,「保持現場,叫余晶雅和蔣靜麗她們過來吧。」
汪槿妍用手機很快拍了幾張照片。
江平凡和郭志興退後兩步站在一邊,仔細打量這個死人和死人周邊的一切。
死者坐椅前的紅木大桌子上,離死者最近處,放著兩支已經破碎的針劑玻璃小瓶,旁邊有一個注射器,注射器上面戴著針頭。死者穿著白地藍格的半袖襯衫,一條胳膊放在小腹處,另一條胳膊在椅邊自然下垂,注射器就在下垂胳膊的那邊桌的邊沿處。看那樣子,死者生前自己給自己注射過。
江平凡俯下身子,瞧了瞧破碎的玻璃小瓶,回頭對郭志興道:「古柯鹼!」
郭志興道:「等余晶雅她們來了,檢一下。」
死者穿的是半袖衫,左胳膊上方外側有兩個小小的血點,小胳膊上也有隱隱約約的一些小點。
江平凡叫郭志興和汪槿妍道:「你們來看看。」
兩人湊近看了看。汪槿妍說道:「這是個針眼,這是他在這兒給自己注射的。」
「下邊這些點也是。」
「這是他以前注射過的舊痕跡,發黑的。」
「哦,今天換地方了。可是……」
「可是什麼?又發現什麼不對勁了?」
「他用右手拿注射器,順手應該是扎在這兒……」
「是,扎在這兒是有點拗。」
之後,他們退出到院子裡。那個管理員站在門口,臉色蒼白,雙手還有微微發抖。
江平凡問他道:「你們郝所長吸毒,知道嗎?」
「是,知道一點。」
「什麼叫知道一點?」
「他喜好毒品,所里知道的人不少。有時,工作期間,他毒癮犯了,就匆匆的走了。大家都心裡清楚,但誰也不知道他到哪去吸毒,什麼程度,這些都不知道。」
「好了,把門關好吧。不要讓人靠近,等公安局來人。」
「是!」
「槿妍!」江平凡叫了一聲。
「什麼事?」
「等會余晶雅她們來了,讓她們小心,提取一下那兩個琉璃小瓶和注射器上的指紋。」
從招待所出來,三人面面相覷。
郭志興一對眼睛直直地盯著江平凡。
江平凡說:「郭隊,你盯我幹啥呀?」
郭志興低而沉地說道:「小江,這水很深!」
汪槿妍也道:「我們成了貓頭鷹了,到哪哪有死人!」
「小江,它們不是巧合,這是有預謀的殺人。」郭志興說。
「是的,他們瘋狂了!」
「真是太可怕了。」
4
警方給出初步結論。
郝桂卿,男,四十七歲,縣招待所所長,有至少三年的吸毒史。死前注射過毒品,是古柯鹼。這種古柯鹼是一種最新產品,純度較高。郝桂卿就是因注射這種新型古柯鹼過量而致死。據家屬提供,死者生前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症狀不大明顯,時常伴有心慌、心悸和心痛現象。注射古柯鹼也誘發心臟疾病加速死亡。
5
郭志興憂心忡忡:「從目前情況看,我們面對的不是一般的對手,」他說,「小江啊,你們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他們綁架槿妍,竟敢對我們公安人員下死手,他們窮凶極惡,太瘋狂了,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郭隊,說句不好聽的,死人的事還遠沒有結束呢。」江平凡平靜道。
「你是說還沒有死夠?還要死?」
「可以肯定!」江平凡說,「那個六指人,我覺得他不在人世了!「
汪槿妍問:「招待所所長也死了,這條線又斷了,下一步咋辦?」
江平凡笑道:「你們沒看出來嗎,他們是越來越暴露在我們面前了。任何犯罪,都要留下痕跡,只能說,越是犯罪,線索越多。他們這是垂死掙扎,我們正在靠近真相。」
「真的還會死人嗎?」汪槿妍擔心道。
「那個六指人,也許還不是最後一個!」江平凡冷靜道,「 等海子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