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四日晚上,余晶雅匯報鑑定結果:「我們技術科去了南林子漪豐苑602分割屍現場,基本可以確定,分割屍死者是老窯溝煤礦負責人王登發。我們提取了皮卡車上的血跡,結論是,皮卡車上的血跡是兩個人的。一個是在駕駛座和方向盤上取到的,它和老窯溝煤礦室內被害人血型相同;另一個是在副駕座、車門和後備箱內一把管鉗上提取的,血型與之前南梁子村路邊無名屍血型相同。」
江平凡說:「我們的分析是對的。南梁子村前路上的無名死屍是王登發殺死的,老窯溝煤礦的碎屍也是王登發殺死的,之後,他又被人殺死在他的未裝修的房間裡。」
郭志興道:「我們似乎是著了魔幻了。連續不斷的惡性兇殺事件伴隨著我們調查的腳步,我們走到哪裡,哪裡就死人,好不容易有點線索,就被迫中斷了。這裡邊肯定有一個驚天的大陰謀,可是,是個什麼樣的大陰謀呢?我是實在想不出來。」
「他們正在自我暴露,除了殺人,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江平凡平靜地說。
「你是說,他們就要暴露了嗎?」
「是的,我們就要接近真相了,只是還需要證據。」
2
「你說,下一步,咋辦?」郭志興問道。
「兵分三路,一路去銀行,一路還去交警隊,另一路去古橋縣。」
大家都看著他。
江平凡道:「我們在老窯溝煤礦那具屍體身上的衣袋裡, 發現有一團作廢的報表和出勤記錄單……」
「是,」汪槿妍道,「我已經存放歸檔,裡邊還有一小片白色紙片,都放在檔案櫃裡。」
「對,就是那個小紙片。」江平凡說,「一小片,上面有字的部分全沒有了,只留下紅色表格的邊緣。可能的情形是這樣,當事人在簽寫這張表的時候簽錯了,就隨手撕掉裝進衣袋裡,大部分當手紙用掉了,只留下這一小塊。」他說,「這種紙很特殊,別的地方沒有,應該是銀行大宗存取款專用的。」
「是呀,殺人案往往與金錢有關!」郭志興道,「明天去銀行里查一下,看看哪個銀行在四月底五月初有過大宗的現金存取業務。小汪去吧!」
「好,保證完成任務!」汪槿妍答道。
胡大慶說:「我們幹什麼?」
江平凡道:「胡哥,明天一早,開你的車,和我去古橋縣,咱們去摸摸王登發這位窯主的底細。」
「是,幾點出發?」
「六點吧!」
「好,明天早上六點鐘,我準時在門口叫你。」
蔣靜麗道:「郭隊,我也去!」
郭志興道:「好吧,有個女同志好溝通。」
胡大慶說道:「郭隊,多次用我的車,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啊!」
蔣靜麗拍手說:「這么小氣,用我的。」
胡大慶叫道:「郭隊,這不是大氣小氣的事,我上次去河北淶源,也是自己開車去,回來還不能報銷。這是不公平。」
郭志興笑道:「規定,我不能破。但加油錢可以報,走的時候給你加滿油,回來再給你加滿,這樣可以吧?」
胡大慶道:「和出差補助不多!」
蔣靜麗道:「該滿足了,見好就收吧。」
李海道:「那我呢?」
「海哥,還得磨交警隊、運管所和稽徵所,還得找那輛車,他們畢竟與大量車輛打交道。」
「行啊,」李海爽快道,「遵命,天一亮我就去磨。」
3
王登發,男,四十六歲,原籍古橋縣麻溝子村,二00三年來到永靖縣老窯溝開煤窯,縣煤炭局有記載,但也僅此而已。為了取得更為詳實的材料,二00六年五月十五日,江平凡、胡大慶還有蔣靜麗前往古橋縣了解王登發的相關情況。
古橋縣和永靖縣相鄰,縣城之間約四十公里。
來到古橋縣,當即與古橋縣公安局取得聯繫。經查,王登發,一九六0年四月出生,一九七八年到一九八0年在太原市北郊宏光中學念高中,高中畢業後,就四處流浪,做過買賣,開過皮包公司。一九八六年,與人打架,因將對方誤傷致死,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一九九六年刑滿釋放,無正當職業。
十五日上午,江平凡、胡大慶和蔣靜麗他們三個來到古橋縣麻溝子村,村里人似乎對王登發所知甚少。他們說王登發小時候挺聰明的,是個念書識字的料,可惜念高中的時候爹媽一個得了病,一個跳了崖,沒到兩年都死了。爹媽死後,王登發沒念完書就出去流浪了。沒幾年又因為打架打死人命,被判了徒刑,後來雖說刑滿釋放,可也很少回村,只是聽人說,現在王登發開煤窯發財了,不知那小子哪來那麼多錢!
問村里人,王登發還有什麼親人沒有,村里人們說,有一個叔伯哥哥,叫王登貴,也是光棍一個。
於是,他們找到了王登貴。
王登貴對王登發的情況也是所知甚少,他說三年前有人介紹王登發到永靖縣開煤窯,三年了,也沒有回過家,聽說煤窯開得不錯,賺錢了。王登貴說,他的叔伯兄弟命不好,年輕時受過罪,是貴人遭磨難,現在好了,有錢了,熬出頭了。
江平凡問:「也不知是誰介紹他去開煤窯的?開煤窯是要很多錢的。」
「是呀,他哪有錢?還不是全憑人家。我估摸是替人家開。」
「你說的這個人家是誰?」
「朋友唄,是朋友叫他去幫忙的。他在太原念過書,頭一年,他娘死了,癌症。第二年,他老子也死了,崖上跌下去跌死的。那年,他參加高考也沒考上,就流浪去了。」
「他的朋友挺可以的。」
「是了,有幾個有本事的。他的同學開煤窯,把他帶出去了,也開煤窯。」王登貴誇耀道,「他還坐了幾年禁閉,禁閉房裡也有有本事的,跟他也是好朋友。」
「叫他去開煤礦的這位同學是哪裡人,你見過沒有?」
「沒見過,好像是在南徐縣那邊吧,我也是聽人說的。」王登貴說,「他自從走了,就再沒回來過。」他說著指著前邊一處破爛不堪荒䓍一人高的院子說,「你們看,兩間房子也都塌了沒人管。」
「你說他還有坐禁閉的朋友?」
「是呀,同一個監獄的犯人,就是城裡人,出來了。很有名,古橋縣裡都知道。」
「是嗎?」江平凡驚奇道,「古橋縣名人?」
王登貴說:「咋不是,張須武,你到縣城一問,誰也知道。」
4
當日下午,他們返回古橋縣城。
果然,張須武在古橋縣是個有名的人物。因聚眾鬥毆傷了人,坐了幾年監獄。出獄後,先是販煤,後來在縣城裡開了三家與色情、賭博有關娛樂場所,取名叫娛樂城。他本人是古橋縣政協副主席,與古橋縣人大、政協和縣政府的要人都有很鐵的關係,和城關派出所所長是至交。現在他又在城外建起一個很大的撈沙場,汾河川支流三道河灘全是他辦了合法證書的專營沙場。沿河岸村民蓋房用沙都得向他買。誰要敢在河灘挖一鐵鍬沙,管保讓他缺胳膊少腿。
江平凡他們通過古橋縣公安局事先聯繫了張須武。然後,他們按照所給地點來到那個娛樂城。
娛樂城基本是在縣城中心,主體建築是一個四層大樓,兩邊和靠後都有寬大的建築圍繞並與之相連通。這裡原來是一個國營的紡織廠,倒閉之後一直閒置。工廠原來在縣城靠南,隨著縣城擴展,這裡就漸漸成了縣城中心了,越來越彰顯出它背後隱藏著的商機。張須武不知通過什麼手段把它弄到手,就開了娛樂城。
他們進入這座四層主體,裡邊富麗堂皇,大白天,裡邊像是迷宮,地上紅地毯,到處是霓虹燈閃爍。門口有人把門,有專門人將他們引到二樓。二樓里,有多道側門出入口,出入口處除了有漂亮的女服務員侍立外,都有保安守衛,像是國防保密的重要部門。
他們在一個比較隱秘的較為講究的房間裡見到了張須武。他們進屋,未待打招呼,就一溜坐在主人對面的沙發上。
張須武一開始似有點驚慌,後來知是永靖縣公安局的人,來調查王登發的,才放下心來。
他一開頭就問:「王登發怎麼了,他犯什麼事了?」
「你知道他犯什麼事了?」江平凡笑問道。
「這可不知道,他不是開煤窯嗎?」
「你和他最近有過接觸沒有?」
「沒有!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沒有接觸。」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還稱他師父呢!」
「你多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記不清了。少說也有半年吧。」
「那就是說,至少半年前,你們見過。」
「唉呀,真的記不清了。」
「他開煤窯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他後來告訴我了。」
「知道他哪來的資金嗎?那可是一大筆錢啊!」
「呵,哪有什麼資金,空手道。」張須武不由得笑道,「不像我,我可是老老實實做事。」
「什麼叫空手道?」江平凡好奇地問。
張須武笑道:「就是沒本錢的買賣!」
江平凡「哦」了一聲。
「人家開著一座煤窯,怎麼能說沒本錢!我看你這娛樂城倒像是個空手道。」胡大慶道。
「唉呀,我這投資可大著呢!為縣裡發展經濟做貢獻嘛。」
「說說王登發的空手道吧。」
張須武覺得說漏嘴了,忙掩飾道:「其實我也是猜的,嘿嘿,這個,就算是我瞎說吧,我不太清楚他們的具體情況。」
「那你就說說是咋猜的。」江平凡繼續微笑著追問。
「我是聽他說的,有人讓他出面開煤窯,錢人家出,他出頭就行了,賺了錢大家分,就這樣。」
「能說說是誰出本錢嗎?哪怕是聽說的也行。」
「哦,不不不,我可不清楚,我只是聽說,他也沒有告訴過我。呵,我說世上的事情就這樣,你們說是不是?撐死大膽的,餓死小膽的,嚇死沒膽的。這小子還真有福氣,後來還真給他賺了!」
「你這也算是大膽的了?」胡大慶說。
「那裡,那裡,全靠朋友,全靠朋友!」張須武謙恭地笑著,笑意里藏著很大的滿足。
「我告訴你吧,」胡大慶忍不住道,「你那個朋友王登發,也算個大膽的,卻讓人給弄死了!我們找你來就是調查這事的!」
「王登發被人弄死了?」張須武不禁睜大了眼睛,顯然,他不知道王登發已經死了。
「是的,被人殺死了,」江平凡平靜地說,「你知道他會有什麼仇人嗎?」
「不會吧,我可說不出他會有什麼仇人,按說以前那事已過去十幾年了,班房也坐過了,不會有人再算老帳了吧!要是有仇人,就應該是那個十幾年前的苦主了。」
「不大可能,我們已經查過了,十幾年前那件誤傷人命案,死者在世的直系親屬已經沒有了,遠房親戚們也不會為了十幾年前已經結案的事件去殺人的。」
「是啊,我想也是的。這小子,真是個笨蛋,竟然也被人給弄死了?我白叫他師父了。」
「什麼意思?」江平凡問。
「王登發,打架高手,會幾招。」張須武道,「也不知跟誰學的,還教我幾個套路,怎麼竟然被人弄死了。」
「所以,你就叫他師父?」
「是,其實他沒有我大,應該叫我大哥,就因為他教過我兩招,我就叫他師父。」張須武感慨道,「不是少林也不是武當,還別說,挺管用的,他說是自創的,防身的!」
「打架練出來的!」江平凡欣賞似地說。
「是,就是因為打架打死人坐進去的,人家拿刀子捅他,他急了,力氣也大,一招推過去,倒了,那個拿刀子的再也沒有起來,自家的刀子鑽進自家的肚子裡去了,坐了十年班房。」
「比我們公安擒拿術也管用!」江平凡好奇,又特別有興趣的樣子說。
張須武自信地笑著說:「陰招,陰招!」說著,他竟然站起來,比劃著名說,「就這樣,膝蓋用力,直接對準對方褲襠一頂。頂不死也是個半死。」
江平凡、胡大慶他們是公安局的人,學過散打擒拿格鬥等實用功夫,自然看出這一招的厲害之處,確實不同凡響。看似平常,卻是既損又惡,只有經常跟人打鬥的人才能琢磨出這樣的損招。說起來並非是什麼特殊高招,很簡單,就是把勁用在膝蓋上,趁對方不注意,猛提膝蓋頂向對方襠部,對付敵人的偷襲最是有效,雖不馬上致命,卻可有效打擊敵人使其無力還手。
可以想見,王登發曾經是一個打架的老手。
5
蔣靜麗坐在一邊,一直插不上話,也沒興趣聽他們談論打架練武的事。便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張須武急忙道:「同志,幹啥去?」
「怎麼?」
「說一聲,讓他們帶你去。」
「上衛生間。」
張須武「啊啊」了兩聲,點頭,然後繼續和江平凡他們扯話。
蔣靜麗出了房間,門外很清靜,沒有人員來往。她向右走了幾步,靠邊有個樓梯,她便順步從樓梯上行到了第三層。樓道里,基本沒有自然光,紅黃藍紫的霓虹燈的光線使這裡的空間顯得幽暗而深邃。左邊就是三樓的樓道,右邊又有一道玻璃門,門後是暗紅色絨織品包裹著的長廊,閃著幽幽藍光。
好奇心驅使著蔣靜麗,她向著這道門走了進去。
門邊一個房間裡立即衝出一個人來,他攔住蔣靜麗,但是,他看到蔣靜麗身穿警服,不由得怔了一下。
「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有,上廁所!」蔣靜麗答,「怎麼了,軍事要地嗎?」
「呵呵,」那人攤一下手,「沒事,靠里往左拐。」
「知道了。」說話間,前面有個有影晃動了一下,是個女人。
蔣靜麗朝前走了幾步,向左拐,在光影寫著「消毒間」的門口,就站著剛才那位女的。她低著頭,垂著兩手,直立在門前。再往前就是洗手間,蔣靜麗走過去,那個女人兩隻眼睛從低垂著的額下怪怪地看著她,那是一種希冀的求助的眼神。蔣靜麗正要轉身問她,從後面來了一個男人,他頭髮有點稀,身體很壯碩,他盯著那女人道:「你站在這兒幹什麼?工作期間,不要擅自離開。」
那女人一聲不吭,便轉身向消毒間縮回。
蔣靜麗突然喊道:「慢,站一下!」
那女人站住了,那個男人也站住了。
「你?」蔣靜麗問那個女人,「好像認識?」其實並不認識,只是藉口。
女人朝著男人看了一眼,然後低低的從嘴裡吐出三個字:「趙琴妹!」她說著的時候,用眼裡的斜光向上瞟,斜光的上方,是一個監控器。
那男人嘻嘻笑著:「同志,沒事吧?」
蔣靜麗微笑道:「沒事!認錯了。」
男人轉頭對那女的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回崗位上去。」
女人回房間了。
蔣靜麗到了洗手間,她給江平凡發簡訊:「三樓女服務員,趙琴妹,暗示求助,我盯著。」
她從洗手間出來時,那個男人仍站在消毒間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