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翁煜甲縣長昏倒在會議室里,立即有人將他扶了出去。
案情分析會的進展讓人們始料未及,人們處在極大的驚訝之中。吃驚、憤怒和疑惑不解相互交織,一個個都急切想知道事件的真相,會議時間決定延長。
「我要向大家講一個似乎很遙遠的故事。」江平凡講道:「大家可能還不知道,離老窯溝煤礦最近的高家岩村,有一個人叫高慧巧,這個人比較熱心腸,家窮,三十多歲沒有對象,後來就從人販子手裡買了一個四川女孩做老婆,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三歲時,老婆帶女兒回四川娘家去了再沒有回來。高慧巧就自己去四川找老婆,老婆沒有找回來,卻在坐火車途中認識了四川省和貴州省一夥外出打工的民工。民工們向他詢問山西什麼地方有煤礦,他說我們家跟前就有很多煤礦都在招工,而且就是招外地民工。於是那些人就跟著他來到老窯溝煤礦下坑挖煤。這些民工中,有一個是楊淑媛的丈夫林連仔,一個是趙琴妹的父親趙龍伯。我們從高慧巧口裡得知,老窯溝煤礦並不要本地人當工人,就因為高慧巧介紹來四川和貴州的多個工人,作為條件才按口頭協議讓他這個本地人到煤礦上當下坑工人。四月十一號這天,高慧巧因身體不舒服沒有去煤礦上班,但是他第二天去的時候,煤礦已經被打黑隊封死了,工人們也被驅散了。我們問高慧巧煤礦被封死的確切時間,高慧巧說十一號這天夜裡的後半夜不到兩點鐘,他聽見煤礦那邊轟隆聲響,他後來估計那就是打黑隊用炸藥把煤礦坑口炸塌封死了。我們後來又和原打黑隊隊長王軒春進行核對,王軒春說,他們用炸藥封死老窯溝煤礦的坑口,是接到上邊緊急命令,是在凌晨四點半或者五點這個時候。請大家注意,高慧巧和王軒春所說封死坑口的時間竟然相差近三個鐘頭,難道是他們記錯了嗎?這不可能。高慧巧喝酒後在一點鐘左右回家,他沒有睡著,然後拉肚子上廁所,他在這時聽到了爆炸聲,這個時間應該不會錯。王軒春是打黑隊隊長,他負責炸掉坑口,也不會記錯時間。那麼,他們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案件的真相,也因此而知道了他們的殺人動機。唯一解釋是:他們所說的爆炸時間根本不是同一件事,這就是說,這個煤礦在這天夜裡發生了兩次爆炸。第一次是半夜不到兩點鐘,老窯溝煤礦發生了嚴重的瓦斯爆炸,第二次是打黑隊的人為的封口爆炸。」
會場這時像死一樣寂靜,人們都屏住呼吸,聽這個年輕的刑警隊員講述這一極度離奇且恐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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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凡繼續道:「大家也許已經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這天夜裡,老窯溝煤礦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瓦斯爆炸事故,爆炸是在後半夜快兩點鐘的時候發生的,也就是高慧巧上廁所時聽到爆炸聲的那個時間。此時,在井下工作的就是林連仔那一班從四川和貴州來的工人,大約有十多個,具體可能是十三個。他們有的當時就被爆炸的火焰和氣浪奪去了生命,也有的當時可能還活著。但是,這一班裡有兩個人沒有到井下去,一個是高慧巧,另一個是他們這些工人的小工頭,他叫王桐梓,大家叫他王禿子。我覺得他應該是貴州桐梓人,王桐梓不是他的真名。因為這些外地來的民工是他帶頭的,所以煤礦就讓他做了小工頭。在一次下井作業時,這個小工頭被井下塌方砸傷了,傷勢雖然不重,但他從此不再下井了,他就在窯口外面負責指揮並開絞車將井下的拉煤車斗絞上來。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就在窯口上,他當然聽到了爆炸,也感受到了爆炸產生的氣浪。他知道出事了,趕緊去向窯主王登發報告。王登發是這個煤窯的窯主,但他不是這個煤礦的真正主人,這個煤礦的真正主人是縣長翁煜甲和公安局局長孫景昌。王登發在事故發生的第一時間是向他的兩個主人報告並請求他們趕緊前來處理事故善後。他的主人聽到煤礦發生瓦斯爆炸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很快掩蓋真相,銷屍滅跡。所以他們很快向王登發發來了指令,指令是,立即封死窯口解散工人,掩蓋真相。孫局長和翁縣長利用他們權力,嚴令王軒春帶打黑隊到老窯溝煤礦,務在黎明前將此煤窯口封死並驅散工人。所以,第二次爆炸發生了。王軒春帶打黑隊來到老窯溝煤礦,王登發礦主已經畢恭畢敬等在那兒了,於是,他們用炸藥將窯口炸塌封死。當然,打黑隊並不知道他們封死的礦井裡發生了事故,井下還有十多條死了的或未死的生命。
「接下來的我們永靖縣發生的喪心病狂的連續殺人案件,正是翁煜甲孫景昌他們一夥為了掩蓋這一更兇殘的罪惡而不得不做出的無奈選擇。」
會場裡一片寂靜,人們被江平凡所說的事實嚇住了,都倒吸著涼氣。
3
不一會,有一個人小聲問道:「你是說,還有十幾條人命?」
「是的。」江平凡鎮靜答道。
「可是,那個老窯溝煤礦不是已經賣給浙江人了嗎,他們怎麼會不知道死人的事。」
「是啊,」大家都附和道,「那可是十幾條人命的事,怎麼會不留一點痕跡呢?」
江平凡道:「大家問得有道理,這就說給你們。就在瓦斯爆炸,打黑隊封死窯口之後,掛名的窯主王登發接到他的主人的命令,要他立即毀滅證據。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王登發就同那個工人把頭王桐梓將封死的窯口弄開一個口子,他們將井下十多具屍體從井下弄到地面上來,然後又悄悄的運到半山腰,扔進一個著了火的舊煤窯的坑口里,這是一個不知是自燃還是人為點燃的煤窯的通風口,常年冒著濃烈的煙霧,向外噴著強烈的嗆人的硫磺味,像一個巨大的魔窟,根本沒有人敢到那個地方去,他們將死於瓦斯爆炸事故的十多名礦工的屍體拋進這個坑口里,他們認為這是萬無一失的事。接下來,就是他們自相殘殺和連續殺人以掩蓋這一真相。」
有人問:「你這是猜想呢還是事實?」
江平凡道:「不是猜想,是事實,我已經告知我們的郭隊長,已經向市礦山救護隊提出申請,請求他們明天前來到那個冒煙的坑口里查驗,真相很快便知。」
於是又有人好奇地問道:「小江,你能不能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實真相的?」
「好吧!」江平凡道。
4
「死者王登發的衣袋裡有一個廢紙團,裡邊的殘餘紙片上有老窯溝煤礦的幾個工人的名字,還有一塊疑是銀行的取款單。我們調查結果是,王登發從工商銀行取走了二百萬現款,取款支票是盛翔煤焦化集團公司開出的,這個公司的老闆是張文寧。而我縣公安局長孫景昌,盛翔煤焦化集團公司的老總張文寧,他們都在新疆某特種兵部隊服過役,而那個東北通緝嫌犯盧志偉也在同一時間裡在同一部隊服役,他們是戰友。
「關於盧志偉,逃亡這麼多時而沒有被逮捕歸案,說明有人窩藏了他。那麼窩藏他的人是誰呢,我們的孫局長和盛翔公司老總張文寧極有可能。盧志偉有一不明顯的標誌特徵是後頸上有一片燒傷,那是他在部隊救火時留下的,而我們記得,老窯溝煤礦礦主王登發的房間裡的死屍脖子後就有一片燒傷。
「還有那把特殊的軍用匕首,我們已經知道有一個殺手使用一把軍用匕首,是屬於新疆特訓部隊專用的。而網上通緝的東北籍殺人嫌疑犯盧志偉正好在新疆特訓部隊當過兵,他的脖子上有一片燒傷,所以我基本確定這個殺手就是盧志偉。
江平凡像講故事一樣接著說:「幾年前,南徐縣中店鄉一個派出所副所長,利用權力和關係,承包了一個鄉鎮煤礦,不到兩年時間,按時行說法就是掙得了第一桶金,此人就是張文寧。到二00二年,張文寧已經不滿足在本縣開一個鄉鎮煤窯,便由他的戰友孫景昌介紹引薦,辭職來到永靖縣,他們和當時管工業的副縣長翁煜甲勾結,用比白菜價還要低的價格,收購了永靖縣十幾座鄉鎮煤礦,正式成立了盛翔煤焦化集團公司,張文寧任公司經理,其實真正股東是縣長翁煜甲和公安局長孫景昌。
為便於將煤礦的收入順利轉到翁、孫兩人的私人帳戶上,他們把老窯溝煤礦分出來讓翁、孫二人獨立經營單獨核算,並把盛翔公司大部分收入轉到這個煤礦的帳本上。
但是,國家政策明令不准黨政領導經商辦企業,所以他們就請來王登發給他們當煤礦的應名經理。這個煤礦的一切證件上寫得都是王登發,但財務實際由翁煜甲和孫景昌兩人掌管。王登發是古橋縣人,單身,坐過牢,膽子大,腦子靈活,是盛翔公司老闆張文寧在太原一所高中時的同學。由張文寧推薦,王登發當了老窯溝煤礦的應名經理。王登發雖然聰明膽大,是煤礦的經理,但翁煜甲是縣長,孫景昌是公安局局長,王登發不會掀浪翻天,而且,王登發由一個出獄的無業人一下子成了煤礦經理,他也沒有別的想法,只有兢兢業業為主子服務。
「二00六年四月十一號的晚上七點多鐘,老窯溝煤礦一班十三個工人下井作業了。這班工人一共是十五個,十四個是從四川和貴州一起來的那群民工,另一個是介紹他們來煤礦的本地人高慧巧。這一天,高慧巧因為身體有點不舒服又喝了酒,沒有到班回高家岩自己家去了,所以這一班一共是十五個人。十三個下井作業,另外一個是工頭王禿子王桐梓,他在井口上負責。後半夜兩點鐘,老窯溝煤礦瓦斯爆炸了,井下十三個工人全部遇難。爆炸發生之時,王桐梓正在坑口上面,他逃過了一劫,駭怕之餘,趕緊向礦主王登發報告,王登發便立即向真正的礦主翁煜甲和孫景昌報告。翁煜甲和孫景昌害怕的不僅是這十三條人命,更加害怕因此事故而牽扯出更多幕後的骯髒交易。於是,他們決定動用權力封鎖消息。孫景昌立即給當時的打黑隊下達命令,謊稱上級部門要來突擊檢查,讓打黑隊連夜將老窯溝煤礦用炸藥封口,並立即驅散另外的煤礦工人。當時,第二班和第三班的工人們都還在睡夢裡,他們被叫醒,當場發給優厚的工資,讓他們開路走人。工人們都是從外地來的,對當地情況知之甚少,他們只知煤礦不合法被封,連續的爆響只是國家強制封口的爆破聲。他們拿到了工資後立即走人,於是,一場特大的煤礦瓦斯爆炸事故就這樣被掩蓋了。
「接下來就是收買活在世上的工頭王桐梓。我不知道他們以多少的價錢收買了王桐梓,猜想大約是一百萬元。他們承諾給王桐梓這一筆巨款,讓他閉口並處理井下十三具屍體。
「王桐梓被他們收買了。王桐梓和那十三個工人非親非故,不過是在打工的路上結伴而行罷了。在他這輩子想都沒敢想的金線面前,他答應了為他們守口如瓶並為他們辦事。
「在接下來的十多天裡,王桐梓和王登發將封死的煤礦坑口挖開口子,如上面我說的,將裡邊十三具屍體拉了出來,然後扔進山後半山腰的自燃火洞裡。
「就在他們處理這些死難礦工的同時,貴州的趙琴妹來尋找她的父親,傳呼電話打給王桐梓,王桐梓慌了,和王登發商議。王登發立即給他出主意,並和他一起開車接了趙琴妹,送到古橋縣,賣給王登發獄友張須武。就在當天晚上,泯滅人性的王桐梓將趙琴妹強行姦污了,此後,趙琴妹又多次成為張須武發泄獸性的性工具,幸好我們即時解救了她,不然,真不知她的此後日子怎麼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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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這段時間裡,翁煜甲和孫景昌利用縣引資招商的機會,將老窯溝煤礦以近八千萬的價格賣給了浙江老闆胡寶貴。買賣合同是在四月二十八號晚上籤的,到場簽名的是翁煜甲和孫景昌,但是,問題是,這個煤礦礦主是王登發,因煤礦運營需要,一些必要的證件都在王登發手上,所以買賣合同必須要有王登發的簽名蓋章。儘管翁孫二人可以假冒王登發,但那些證件沒有王登發同意,他們是沒法偽造的。而王登發也知他們要將煤礦賣掉以清洗他們的劣行,便與他們討價還價。最後達成協議,他們先付給王桐梓一百萬元作為封口費,再付給王登發一百萬元,總共是二百萬元。只要支付這二百萬元,王登發就將有關老窯溝煤礦的一切證件及帳目全部交付翁和孫兩位老闆,並答應拿到錢後儘快離開此地。
「翁煜甲和孫景昌很快同意了王登發的要求,於四月二十八日當天,張文寧的盛翔煤焦化集團公司的財務室里開出一張二百萬元的工商銀行支票,遞到王登發的手上,王登發將一切證件交於翁孫兩位。二十八日晚上,翁孫兩位事實老闆與浙江老闆胡寶貴的買賣成交,浙江老闆胡寶貴正式成為老窯溝煤礦的新礦主。翁煜甲和孫景昌一下子到手八千萬。在將二百萬支票交付到王登發手中的同時,翁煜甲和孫景昌又給王登發下了指令,要他將王桐梓從世界上徹底消失,王桐梓活著,必定會讓他們寢食不安,因為王桐梓的家鄉四川貴州那麼多人失蹤,總有一天會有人找到王桐梓頭上,如果王桐梓也消失了,多人失蹤就會成會無頭案件。
「但是,指令還未到達,王登發已經把王桐梓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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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登發拿到支票,於二十八日下午到工商銀行預約取現,銀行告知三十日下午才能取到現款。因為王桐梓也在催要那一百萬元的封口費,故兩人於四月三十日下午,一同乘坐王登發的皮卡車去工商銀行將二百萬現金全部取了出來。現款全部取出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了,他們將款裝在兩個提包里,一個人一百萬。王登發將車開到一個飯店門前,他們在飯店裡大吃一頓,痛飲一番,王桐梓喝醉了。王桐梓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錢,在成捆的現鈔面前,他簡直是手腳無措了,一切行動只能聽從王登發的擺布,而且他認為王登發就是他的上帝和主人,然後才是朋友。吃完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快十點鐘了,王登發將喝醉了的王桐梓扶上他的皮卡車,出了城,向西北方向駛去。西北方向是通往寧縣的一條縣級公路,相對車輛較少,特別是在天晚的時候,車輛更少。而三十日這天,正好是農曆四月初三日,一絲細小的彎月也很早是落下去了,沒有月光,天很黑。車行駛了近一個鐘頭,到了南梁子村附近的路段上。這裡兩邊是高山,到處是深溝岔道,於是,王登發開始實施他的殺人行動了。
「王登發將車速慢了下來,慢慢地從車座之下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把有三十厘米長的管鉗,操在右手上。這時,醉眼矇矓靠在座上睡覺的王桐梓突然睜開眼睛,他看著了這恐怖的一瞬間,王登發手中的管鉗朝著他的腦袋砸了下來。
「出於本能,王桐梓舉手全力招架一下,王登發砸偏了,砸在後腦袋上了,砸得不輕,可是沒有致命,血從頭上流下來,流到他身穿的飛力牌深藍色帆布工作衣後背上。王桐梓腦袋被砸了一下,酒也醒了,但他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情急之下他打開車門,想從車上跳下逃跑。但是晚了,緊接著,王登發的管鉗第二次砸了下來。這次是砸在他的前腦門上,王桐梓從車門外倒了下去,右腳卻被車門夾住了。王登發加快了油門,車子拖著王桐梓行駛了好長一段距離之後,王登發停車,看了看已經死亡的王桐梓,右半個臉已經被路面磨掉了,面目全非。這正好提醒了王登發,很快把王桐梓的腦袋扭轉了一下,使得王桐梓那另一半尚且完好的臉朝了地面,之後,他又上了車,加快速度,將死者再次拖行了大紅一百米。王桐梓的面目就這樣被毀壞而無從辨認了。王登發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再次下車,抓住死者後背上的衣服將死者前半身抓了起來,死者身上的血染在他的手上,他顧不得多想,將屍體拋在路邊,管鉗扔進後備箱,很快開車離開了。
「在這個一開始被認為是交通肇事逃逸現場,我們在死者的背部發現了那個帶血的手印,但是那個手印很特別。當王登發的六指出現在我們的視線內的時候,我們想到了那個手印,那個手印正是一個六指,王登發就是兇手。」
「王登發開車回到老窯溝煤礦,他將箱子裡的現金藏在自己屋裡,趁天明之時又返回城裡。看門的駝子看見他回到煤礦,又於天亮之前離了煤礦,便私自離開煤礦回自家村里種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