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裡如何澎湃起伏,唐逍的雙腿還是邁得很沉穩,沒有一絲慌亂。
方余看著他的側臉,也有些心潮起伏,她發現她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少年了。
走進神目洞,她忍不住還是問了句:「你是怎麼知道,它們會聽你的話?」
很顯然,唐逍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如果他早知道的話,在周帥、袁怒等人逃出來的時候,就不會那麼緊張了,她了解他,那種緊張不是裝出來的。
唐逍沒有理她,一進了神目洞,就開始四下打量起來。
神目洞雖然有個「目」字,但實際上進去以後是看不清任何東西的,洞子裡沒有光線,好像也沒有通風口,只有一股稍有些腐朽的臭味,熏得方余直扇鼻子。
唐逍微微皺起了眉頭,這種條件,別說找到風晶和小落魂盅,甚至平安出去也是問題!
他轉頭問道:「方姑娘,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找到小落魂盅的下落?」
方余嘟著小嘴,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只知道它應該還在黑風洞裡……」
唐逍吸了半口氣,使勁憋在嘴裡,然後重重地吐出來。
他提起了吞雲劍,催動真氣,劍身上就散發出蒙蒙的紅光。
他們也不知道神目洞有多大,這紅光也照不亮整個洞子,只能照到身前丈把遠的地方。
紅光亮起,方余立即驚喜地叫了起來:「風晶!」
地上,每隔數尺,就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那是一塊塊六芒星形狀的晶石,拳頭大小,散發著靛青色光芒,還有一股淡淡的鋒銳氣息,一看就不是凡物。
既然進了寶山,就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唐逍低聲道:「方姑娘,你去找小落魂盅,我來撿這些風晶。如果你找到小落魂盅了,出去以後,你要把盅借給我半個月,風晶我七你三;如果你沒有找到,那這些風晶我們就各分一半,你覺得如何?」
這是提條件了,方余也不覺得他唐突,反正兩人都只是一場交易而已。
她點點頭,從鸞雪戒里摸出一束乾柴,用火石點燃了,舉著火把在洞裡細細搜尋。
唐逍則低下了頭。每次看到她使用鸞雪戒,他心裡就一陣陣絞痛,那原本應該是屬於方柔的戒指啊。所以他只好不看,反正他總歸要把方柔找回來的。
他知道,在吞雲劍里一直都帶著魔貓劍靈的氣息,而且隨著他修為的提升,他對這種氣息的感知也就越來越清晰。不過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它在吞雲劍里住得久了,殘留下來的。
只是他也很驚訝,這股氣息,竟真的把黑風魔猿「哄騙」過去了。
但他不知道能夠哄騙多久,也不知道三大宗門十幾個弟子能不能拼得過那三隻魔猿。
進來之前他以為袁怒、周帥他們打不過魔猿,但進來以後他卻有些懷疑了,他們那麼輕易受傷,多半因為這裡面太暗了,魔猿又是突然襲擊,畢竟,三個魔猿也只是一個七階、兩個六階,而他們中間有三個聚氣境,其他的都是悟氣境巔峰,實力不容小覷。
不管魔猿回來,還是袁怒等人衝進來,對唐逍和方余來說,都是一股沉重的壓力。
所以他乾脆「化悲痛為力量」,雙手如穿花蝴蝶一般,隨著兩腳的移動而飛快打探著,把一枚枚風晶抓起來丟進飲風戒,然後,就聽到風晶滾落地上的嘩啦聲。
原來是飲風戒裝滿了,有兩枚沒能扔進去,被彈落回來了。
飲風戒畢竟只是上品靈器,儲物空間只有長寬五丈、高一丈,他一個月前又扔了不少沙狼屍體進去,再加上藥材、靈石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就沒地方裝風晶了。
唐逍把那些沙狼屍體拋了出來,頓時皺緊了眉頭,因為它們都腐爛得差不多了。
一股腐臭味充斥在神目洞裡,讓方余差點嘔了出來。
這些狼屍在飲風戒里都一個多月了,那飲風戒內又沒有靈氣,不能保鮮,怎麼會不腐爛?
不過剩下來的,除了狼骨頭外,倒都是好東西,比如狼牙、風乾的狼皮,還有趾甲,都可以用來煉器,而一頭狼身上,真正值錢的也就是這些東西了。
草草收拾了之後,飲風戒里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綽綽有餘,唐逍拾起風晶的速度就更快了。
沒過多久,半個神目洞裡的風晶已經被他拾了個乾乾淨淨,至少也有好幾十塊。
卻突然聽到方余的一聲驚叫,唐逍連忙抬頭,火把下,她正緊捏著手掌,一臉痛苦。
「怎麼了?」
「不清楚,好像有什麼東西扎了我一下,我的手立即就腫了,好像有毒!」
方余把火把插在一旁,滿臉委屈地叫著,那模樣,很有幾分楚楚動人。
唐逍卻是波瀾不驚,一個箭步衝過去,卻見方余面前是一塊石板,平平整整的,只是歷史有些長了,塗著一些青苔,帶著幾分斑駁。
但不管是石板還是青苔,理應都不能扎著方余的小手啊。
唐逍皺著眉頭,把大手放在青苔上,軟綿綿的,有些濕糯,根本不扎手,也不會中毒。
他不由轉頭望向方余,卻見她用完好的右手捂著小嘴,一臉驚愕。
唐逍連忙回頭,便看到那石板上突然泛起了一層藍色的光芒,把整面石壁都映得一片通明;藍光中,還能看到一個個隱隱約約的符文,顯得格外神秘。
而且,那符文似乎還蘊含著一股力量,令唐逍都隱隱感到了威脅!
就算面對洞外的三大宗門弟子,以及那三頭魔猿,他也沒感到過這樣的威脅。
唐逍忍不住就要抽出吞雲劍,卻被方余按住了手。
「不要輕舉妄動!」
她輕聲說著,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塊石板,聲音滿是凝重:「這是陣法!」
「陣法?」
唐逍並不是沒有聽說過「陣法」,實際上,大凡煉器,幾乎都要用到陣法的,它能賦予兵器法寶許多威能。但他卻沒見過這樣的陣法,它也能雕刻在石板上嗎?
方余看了他一眼:「只要是合適的質地,都可以雕刻陣法,這石板上也不例外。當然陣法有許多種,比如殺陣、困陣、纏陣,等等;這個陣法,應該是一個守護陣!」
「你是說,」唐逍腦袋一轉,就明白了「守護陣」的意思,低聲道,「這裡面有東西?」
方余又看了他一眼,這個少年當真聰明,簡直叫做「聞弦歌而知雅意」。
她腦海里突然想地了「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沒來由地小臉一紅,低聲道:「應該是的。但我們只有破開這陣法,才能知道裡面有什麼。不過既然用這麼高端的陣法來守護,想來也不會是什麼低級的東西。唐公子,陣法也分品階的,凡陣、靈陣,這個陣法是玄陣!」
唐逍估計,所謂「玄陣」的意思,應該和修煉路上的第三個大境界是對應的:丹境!
這可麻煩了,他和方余兩個加起來,恐怕也打不開這個玄陣吧?
方余卻沒他那麼悲觀,輕笑道:「唐公子,玄陣雖強,卻並不是不能打破。這陣法畢竟已經很長時間了,能量都流失得差不多了,而陣法其實與世間萬物一樣,都是以能量為基礎的。若非如此,它還不會顯現出來,被我們發現呢!」
「怎麼破陣?」
唐逍回頭看了看,低聲問道。他有種感覺,似乎很快就要有「人」衝進來了。
方余答道:「破陣必須用意識外放之術。唐公子,看來我們得先出去一趟。我聖涯島有一位破陣高人,他的意識能夠蔓延數丈遠,我去把他找來,就能夠破開此陣了!」
她見唐逍的臉色有些怪異,自己想了想,連忙笑道:「他不是在聖涯島上,而是就在大闡戈壁里。他是我們這次來參加百府大比的一個弟子,我只需要五六天就能把他找來了!」
唐逍嘴角一翹,把手放在了石板上,集中精神,意識便朝著石板蔓延過去。
他哪有時間等著方余找來那個弟子啊,再說,那弟子運用意識的法術,能比《化劍術》里的秘術更精巧更有用嗎?既然知道了破陣的方法,他為什麼不先嘗試一下呢?
方余臉色卻有些怪異,雙腮酡紅,咬著下唇道:「在雨花宮,我總感覺有人在偷窺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想到居然是你!你不要否認,除了你和我聖涯島那弟子,就算有別人會這種秘術,應該也不會貿然偷窺我吧,只有你與我有過節……」
唐逍無話可答,只得全力運轉著意識,裝聾作啞,似乎是在全力破陣。
方余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低聲道:「先饒你這一次!破陣之要,在於找到陣眼。你需以意識縱覽全陣,找到其中最為緊要的地方,也就是陣眼,然後嘗試破壞它或者掌握它。如果你能掌握它,你就掌握了這個陣法,稍加熟練,你自己就能把它布置出來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死死地盯著唐逍的動作,心裡也是萬分緊張的。
幸好唐逍的悟性著實有點恐怖,不過一刻鐘時間,便突然雙眉一軒,似乎有所收穫了。
方余連忙叫道:「小心一些,破陣之時,陣法定然會引起反噬……」
她話沒說完,猛聽得一陣厲喝聲傳來:「兩個混帳,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交出風晶!」
袁怒、周帥等人還是擊敗了那三頭魔猿,爭先恐後地衝進了神目洞。
這次就不會再有什麼「協議」了,誰先衝進來,誰就能得到更多的風晶。
方余大急,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會衝進來了呢?
唐逍正在全力破陣,不能受到絲毫影響,不然,若是陣法爆炸,這黑風洞裡所有人都不可能倖免;而只憑她一個人,怎麼可能擋住十幾個氣勢洶洶的對手?
就算他們多數帶傷,也只是些皮外傷罷了,對實力沒有多大的影響!
但明知不敵,方余卻也沒有其它辦法,只得盤膝坐下,手指放在了琴弦上。
死馬當活馬醫,能擋得幾時算幾時!
然而唐逍卻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小心些!」
他右掌在石板上用力一按,只聽一陣咔咔聲,整個神目洞中猛然一亮,石板轟然碎裂,一道刺目的陽光直射進來,就像在洞子裡出現了一輪初升的太陽!
唐逍揮起左臂,將方余緊緊抱了過來,兩人都伏在石壁上。
只聽一陣密如暴雨的嗖嗖聲,不知有多少道尖厲的氣息,自破裂的石板上射了出來!
頓時,神目洞中又充斥了悽厲的尖叫聲、慘嚎聲,還有箭矢射進肉身的噗噗聲!
唐逍顧不得可憐洞裡的三宗門弟子,那嗖嗖聲一停,他抱著方余就跳了起來。此時,那石板所在的地方,已然變成了一個斷裂開的洞口。他一步就朝著洞裡跳了過去。
身後傳來周帥的咆哮聲,他居然還沒死:「想走,想得太美了!」
然而他剛跑過來,唐逍已伸手在洞壁後一按,又是一陣「咔咔」的聲音,周帥被剛才那一輪箭矢嚇怕了,飛身躲開,卻聽「咚」的一聲,洞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鐵板!
周帥大怒,一拳頭砸在鐵板上,那鐵板甚至沒有顫動一下,他的拳頭卻被震得生疼!
他最後聽到的,就只有唐逍的一聲冷笑!
而此時的唐逍和方余,則看著眼前的一切,一陣陣發怔。
這應該不能叫做一個「洞」,而應該是一個天坑,陽光從頭頂上照下來,溫暖而又怡人。
唐逍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黑風洞中,反正一絲風也沒感受到。
坑底,密密麻麻地鋪了一層風晶,每一顆都渾圓剔透,大的好比鵝蛋,小的也有拳頭大。
方余忍不住兩眼放光:「這麼多風晶,唐公子,我們不發財都不行了!」
唐逍則望著一個角落:「我覺得你先不忙著高興。方姑娘,你看,那是不是你想要的?」
在那個角落裡,有一個精緻的木箱子,紫褐色的箱體上裝扮著精緻而玄妙的符紋。箱蓋是關著的,上面掛了一把黃金小鎖;箱身上盤著一隻猴子,渾身雪白,只有一尺來高。
哪怕隔得這麼遠,唐逍也能從那箱子裡感到一股股氣息,那是令他心悸的氣息!
仿佛,那箱子裡正關著一隻洪荒異獸一般!
但與此同時,唐逍又感到一種期盼,好像那箱子裡正是他渴望得到的東西,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如果不是看到箱子頂上的那隻猴子,他恐怕已經飛快地跑過去了。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箱子裡正是小落魂盅!
很奇怪,明明是方余想要得到小落魂盅,她卻沒有唐逍這麼急迫,相反要淡定得多了。
她的目光同樣落在那隻白猴子身上,雙眸閃過一絲凝重:「太古白魔猴?」
唐逍轉頭望向她:「你說這隻猴子來自上古?」
太古白魔猴並不是太古時期的生物,只是有太古血脈而已。它出現於上古時期,如果真的活到現在,恐怕至少也有數十萬年的歷史了吧,所以唐逍表示懷疑。
方余搖頭道:「當然不是,它只是長得相似罷了,大概也帶有太古白魔猴的血脈。我想,它應該是另一種猴子,雙煞魔猴,八階妖獸,應該已經掌握了妖術!」
唐逍皺了皺眉頭,八階妖獸,這似乎已經超脫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但,就這樣轉身離去,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小落魂盅就在眼前,豈有不取之理?
再說,就算想走,恐怕也走不掉了,因為雙煞魔猴已經睜開了雙眼!
就像一道閃電落在唐逍身上,震得他渾身一顫,心臟似乎也漏跳了一拍。
那雙煞魔猴揉了揉眼睛,坐在箱子上,似乎還有些懵懂。
唐逍卻臉色一變,一把拉著方余,飛身便退!
方余正在疑惑,猛見兩道火紅的光芒自雙煞魔猴眼中飆射出來,正落在他們身前的草地上,便聽「嗖」的一聲銳響,地上出現了兩個深不可測的小孔!
方余嚇了一跳:誰能想到,那雙煞魔猴居然能從眼睛裡,發出殺傷力如此強大的光芒?
唐逍沉聲道:「想來這就是它的妖術了!方姑娘,小心些,你用劍氣遠攻,配合我!」
話音剛落,他已擎著吞雲劍沖了過去。
在地上弄出兩個這麼深的坑,他自忖也能做到,內心一下子就有了底氣。
可是真要打起來,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離譜。
雙煞魔猴個頭很小,速度卻極快,往往後發而先至,吞雲劍還沒有落到它身上,它已經把爪子伸到唐逍跟前了;唐逍奮起反擊,卻連它的一根毫毛也摸不到!
若不是方余會預判,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用劍氣擋住雙煞魔猴的攻擊,恐怕用不了三招兩式,唐逍就已經負傷了!
一時間,深坑裡劍氣縱橫,魔焰高熾,兩人一猴拼得火花四濺,卻是誰也沒有說話,那雙煞魔猴甚至都沒有嘰嘰叫,只是抿著嘴,瞪著眼,一股腦攻擊著。
莫非,它是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