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逍是在垓坡村附近尋找了好久,既沒找到垓下九里的入口,也沒找到山後世家的蹤跡,卻找到了這股若隱若現的陰風,才循著它一路找到烏騅渡來的。
可是來到這兒,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要他跳進江底去看看嗎?
他當然不會跳下去,卻把神識擴散下去了。可是江底除了有些陰冷,好像也沒什麼異常,更不會是垓下九里的入口,當然也沒發現有人來過的跡象。
最關鍵的是沒有人,方圓數里之內一個人也沒有,若不是那淺灘旁邊立著一塊碑,上面寫著「烏騅渡」三個古樸而殘缺的大字,唐逍甚至連這兒叫什麼都不知道。
今天是十月二十九,還有兩天就是冬月初一,九里坡就要開啟了。
他在周圍找了許久,還真的跳下烏江,潛入水底,又到江對岸、烏騅渡背後的山裡,細細找了一天,還是苦惱地一無所獲,只得又回到了垓坡村。
九里坡就像辟秋結界一樣,是有開啟時間限制的,如果他不能在開啟前找到入口,或是找到太室家族的人,他估計是進不了九里坡的。
他必須得進去,除了已經答應太室家族以外,還因為他對裡面的幾座魔殿也很感興趣。
天殺殿、天孤殿、地魔殿等好幾座殿裡,有靈魂方面的至寶,不管是他自己還是方柔、方余,都是能用得上的;天劍殿、天罪殿等幾座魔殿中,則是有與劍修相關的寶貝。
這些情報都是月氏芸告訴他的,對他的事,這姑娘好像比方柔還要上心。
在垓坡村周圍數十里內粗略找了一圈,一直找到坡底破廟,又循著進山大路回到五十餘里外的豐城,卻仍然一無所獲,當再次回到垓坡村的時候,唐逍都有些垂頭喪氣了。
也多虧他速度極快,這麼大的地方,他只花了不到一天功夫就跑完了。
剛進村,就看到村里十幾個青年,都提著柴刀、鋤頭、獵叉等東西,正在村頭列隊。
唐逍皺皺眉,問道:「這都戌時了,天色這麼黑,你們要去哪兒?」
幾次來到村里,他也和這些青年熟識了。他們雖然沒見過多大世面,卻都很純樸熱情,一個青年便答道:「古戟廟據說來了強盜,我們去看看,不要驚著了村里。」
「強盜?」唐逍一愣,「這麼偏遠的地方,強盜來做什麼?」
他這話對垓坡村有點不大禮貌,但事實如此,這個偏遠的小村莊方圓二三十里沒有人煙,如果有強盜來這兒,恐怕跑斷了腿也找不到可偷搶的東西。
那青年搖頭道:「他們大概不會來村里,應該是想偷廟裡的古戟。」
「古戟?那廟裡有古戟嗎?」
唐逍也去破廟看過,牆倒梁折,除了一根立柱就沒見到什麼完整的東西。
好奇心一起,他就坐不住了,跟著這群青年往破廟走去。這些青年也知道他實力不弱,能有他的幫助,驅逐那些強盜就更有把握了,一個個都興高采烈的。
路上,他們也向唐逍介紹了那破廟的來歷。
據說這破廟十分久遠,不管是爺爺、爺爺的爺爺,還是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都曾聽他們的爺爺講過,這破廟早在他們爺爺的爺爺出生之前,就已經矗立在垓坡腳下的荒原里了。
而且,一直都是這麼荒涼破敗,不知多少年以來,既沒有一點好轉,也沒有繼續朽壞。
沒有人打理的房屋,壞起來是非常快的,特別是像古廟這樣的夯土建築,不到兩三年就能朽得連個屋基都剩不下。這破廟就這麼荒涼著,卻是框架還在,也算是一件咄咄怪事了。
有個青年笑道:「就是因為有古戟存在,它才沒有繼續敗壞下去啊!」
「古戟到底是什麼東西?」唐逍皺著眉,本能地想起了遠古魔帥的故事。
那青年想了想,答道:「那座破廟,供奉的是一尊將軍的像,手握大戟、腰挎寶劍。但後來破廟垮了,那時還有人經管的,就想維修,但別的還好,那條柱子卻沒辦法,這周圍根本沒有那樣的大木。人們就把那杆大戟取下來,據說非常沉重,足足二十個人都沒能把它抬起來。後來用上了滑軌,才勉強把它運過來,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立成了柱子。」
他一腳踏在路邊的石頭上,喘了口氣,又道:「後來神像也倒了,寶劍不知落什麼地方去了。不過說也奇怪,把古戟立成柱子,廟裡其它東西都毀壞完了,這古戟卻是安然無恙!他們都說,這是那位古將軍的英魂,在保佑著他最後的祭祀呢。」
正說著,唐逍卻突然停下來,舉起一隻手,所有人便都看著他。
「廟裡有古怪,你們最好不要過去,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那青年一驚:「這怎麼能行?如果廟裡真的有盜賊的話,你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唐逍聽說他不信任自己,不過也對,這些連武師都不是的普通人,怎麼可能看出他嬰境來呢?他也沒分辨,只是微微一笑,一掌按在路邊的石頭上,頓時石粉簌簌而下。
所有青年都呆住了,好半天沒有人敢說話。
換作他們,別說把石頭打成石粉了,就算打成幾塊碎石也辦不到。
而且唐逍並不是一般的「磨石粉」,他的手掌按在石頭表面,石粉卻從石頭下方淌出來!
「這……這……你怎麼做到的?」
唐逍一笑:「這下你們放心了吧?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去看看就行了!」
這些青年像是看到了神仙,紛紛就要跪下叩頭。唐逍卻沒等他們,身形一閃,便隱進了濃重的夜色中。既然不打算再隱瞞了,何妨把實力表現得更強大一些呢?
白天他來過,路是很熟的,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破廟邊,便聽到一聲低喝:「誰?」
他正是感知到廟裡有高手氣息,才不讓村民們靠近。此時他更不遲疑,一步跨進廟裡,便見到四五個錦衣男女站在破廟裡,正好奇地打量著那傾了半邊的泥塑。
雖然有半邊身子丟掉了,卻還能看得出來,塑的是一位將軍,黑色盔甲,皮膚也是一片漆黑,左手斷了,右手橫在胸前,手掌虛握,能裝進去一枚雞蛋。
塑像左側便是那根柱子,聽村民說,好像是古戟做的。
看到唐逍進來,那幾個男女都回過頭,一個三十來歲的黑衣男子沉聲問道:「你是哪個宗門的弟子,其他人都在哪兒,有什麼發現沒有?」
他問得很有些頤指氣使,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勢。唐逍也知道他這股氣勢是從何而來,這五個青年都是嬰境中期,也許在他們看來,唐逍這個嬰境初期,顯然要矮他們一等。
不過他使用的一個詞語引起了唐逍的注意。
「宗門?你們是哪個宗門的?」
不是說九里坡只有山後家族的人才能進去嗎,怎麼又把世俗宗門牽連進來了?
那黑衣青年冷哼道:「現在是我問你話!你要是不回答,就不要在這廟裡呆下去了!」
唐逍皺皺眉,冷笑道:「倒是氣傲,你就不怕我是山後家族的人?」
黑衣青年哈哈一笑:「哪個犄角旮旯出來的鄉巴佬,不知從哪兒聽到了山後家族四個字,就以為自己見多識廣了嗎?山後家族都是從靈路進入九里坡的,哪會到這古戟廟來?」
「靈路?」唐逍這才真正的怔住了,怎麼太室家族的人沒有告訴他?
他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找不到山後家族的人了,原來人家根本就沒有和他走一條路!
唐逍不由得動起了想法:這是為什麼呢,怎麼沒有人通知他隊伍要經過什麼「靈路」?他們是不想他參加九里大會了嗎?那為什麼要在太室山上演出那麼大一場戲?閒的?
他正在驚疑不定,黑衣青年已怒了:「小子,問你話,你是不是啞巴了?」
唐逍暫時還不想生氣,微笑著問道:「你們是哪個宗門的?」
也許是他太淡定了,黑衣青年眉頭一皺,卻還沒來得及答話,身後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已趾高氣揚地道:「我們出身天下第四大宗門,淮北漕門!這位是我們大師兄,漕門少主曹思通,堂堂嬰境中期!老子名叫李秀虎,人送綽號『中原第一刀』,怎麼樣,怕了吧?」
另一個女子皺著眉頭道:「老四,你怎麼啥話都往外面講?嚇著人家怎麼辦?」
唐逍不由得失笑:「天下第四大宗門?那不是長白宗嗎?」
他記得當初長白宗弟子周帥曾說過,除了五鸞、太極、崑崙三宗外,就數長白宗最強。
李秀虎冷哼一聲:「你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自打兩年前我們五兄弟並肩突破嬰境中期以來,長白宗就已經是昔日黃花!哼,他們年輕一代的最強弟子,『長白一枝梅』周兵樹,也只是剛剛才達到嬰境中期而已,哪能和我們大師兄相提並論?」
「好啦,廢話太多了!」曹思通冷哼道,「小子,你要再不說是哪個宗門的,就滾出古戟廟吧,我們還有要事,沒空與你在這兒唧唧歪歪!」
唐逍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就朝那杆古戟走去。
他嘴巴上在和這幾個傢伙閒聊,實際卻並沒有閒著,在他們根本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他的神識已經擴散到整個古戟廟,發現了不少端倪。
這廟裡有一股陰寒氣息,似乎和烏騅渡江底那股氣息有所相似;深查源頭,他發現這氣息似乎就是從那古戟底下冒出來的,便大膽猜測,定然是與那古戰場有關係。
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廟,絕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出現的,恐怕那泥塑就是遠古時那位西楚霸王,這杆古戟和那柄消失了的寶劍,則是他的兵器。
再聯繫到這群漕門弟子出現在這裡,唐逍覺得,這座破廟多半就是九里坡的入口了。
而最有可能是入口的,自然就是古戟下方的地底下。
他這一動,漕門五弟子立即就緊張起來,都「嗆」的一聲抽出了長劍。曹思通的劍鋒直指唐逍後背,厲聲問道:「小子,你是在挑戰我們的耐心嗎?」
李秀虎直接擎著劍撲過來:「和他廢話這麼多做什麼,乾脆……呃……」
話音未落,他就像被切斷了喉嚨的小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當然,他的喉嚨沒有被切斷,但他手中的長劍卻已被折成了兩截!
曹思通怒不可遏,左手把李秀虎拉回來,右手劍刃直刺而出,卻只刺出去一尺就不得不停下來:龍魂劍已指到了他喉嚨上,冰涼的劍尖令他忍不住直起雞皮疙瘩!
堂堂嬰境中期,甚至沒看到唐逍的劍是怎麼刺過來的!
「大師兄!」
兩個女弟子同時驚呼,最後一個男弟子手腕一動,卻沒敢把長劍刺出來。
唐逍冷冷地環視了一眼:「我現在還不想殺人,但別以為我不會、不敢殺人!」
他一收龍魂劍,淡漠地掃了李秀虎一眼:「劍廢,人更廢!」
曹思通和李秀虎不約而同退了一步,兩張臉都漲得通紅,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
欺軟怕硬,本就是這些宗門弟子的「本色」。
唐逍冷哼一聲,伸手推了推那足有大腿粗、兩丈長的古戟,卻一絲也沒能推動。
他在研究這古戟,漕門弟子則聚到一起。一個女弟子低聲問道:「大師兄,怎麼辦?」
曹思通冷笑道:「不知哪來的野修,出劍倒是挺快,有什麼作用呢?他以為他能找到這裡面的奧秘嗎,做夢去吧!我們先不要惹他,他找不到機關,自己就會離開的!」
誰料他話音剛落,唐逍卻又轉過頭來:「姓曹的,把入口打開!」
「什麼入口?」曹思通下意識問了一句,猛然想到這樣不是向他示弱嗎,頓時勃然大怒,「好傢夥,你是在支使奴隸嗎,真當我們師兄弟怕了你不成?」
一直未出手的那個男弟子也心頭火起,掄起長劍叫道:「咱們一起上,我就不信了……」
五人同時撲上去,然後又同時退回來。
唐逍覺得這裡很古怪,不敢輕易讓自己入魔,因此沒敢見血,只是絞斷了兩柄長劍、把李秀虎和那男弟子震倒在地,又把龍魂劍閣在兩個女弟子的脖子上。
只剩下兩手空空的曹思通,一臉驚駭地叫道:「別……別殺我們……」
唐逍手腕一動,龍魂劍又消失了。他已有絕對的信心,雖然沒有化劍,但就憑他在功法、劍道、真元和肉身上的優勢,現在的他已然能媲美嬰境後期,對付這五個師兄弟,輕而易舉。
他冷冷地道:「我的耐心很有限,姓曹的,你還不聽話嗎?」
曹思通把牙齒咬得嘶嘶作響,但看了看兩手空空的唐逍,還是沒敢再反抗。他不知道唐逍那神出鬼沒的龍魂劍什麼時候又冒出來,只知道唐逍不但出手極快,而且那柄劍既堅硬無比又鋒利無匹,自己手中的上品玄劍,在它面前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這奴隸,看來是當定了!
唐逍冷眼旁觀,他當然看得出來,這曹思通是不甘心的,他還知道對方在解開古戟底下的陣法時,故意弄錯了兩個步驟。但他並沒有點穿,只是在曹思通快要做完最後一步的時候,一把將那兩個女弟子拉到身邊:「我這個人不喜歡獨自行走,你們兩個就陪一陪我吧!」
曹思通臉色大變,怒喝道:「你好無恥!」
另兩個男弟子也一臉憤怒,唐逍卻冷笑一聲:「怎麼,你們有意見?」
意見肯定是有的,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曹思通差點把牙根都咬碎了,也只得強行忍耐,重新擺弄起陣法來,只是變得老實了許多,再也不敢玩什麼花樣。
兩個女弟子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哀聲叫道:「曹師兄……」
曹思通嘆了口氣:「姬師妹、魯師妹,你們別怕,他要敢把你們怎麼樣,漕門上下幾萬弟子,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就算死,我們也要讓他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他這話明顯是說給唐逍聽的,不過唐逍並沒有在意。他只是冷冷一笑,兩手扣在兩個女弟子的脈門上。他又不是惡魔,哪會對兩個女弟子有什麼企圖?
很快,曹思通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唐逍的神識一直系在他身上,確定他沒有搗鬼。
他能突破到嬰境,是經過無數次生死磨難得來的,特別是在皇宮內黃泉道中那三年,不知闖過了多少道生死關頭,基礎無比紮實;而曹思通他們的突破,更多的是因為近幾年的靈氣噴發,心境和靈魂的修煉弱了許多,所以都到了嬰境中期,卻還沒修煉出神識。
所以曹思通一直不知道,唐逍是不是知道了他在搗鬼,所以才扣押了兩個女弟子的?
最後一步完成,便聽到轟隆隆一陣悶響,古戟往上提了數尺,露出一個深邃漆黑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