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著,走著,看上去速度並不快,但他們的修為早已超凡脫俗,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翻過了一座大山,看到了山坳里的一個小村莊,也聽到了嘈雜的聲浪。
「怎麼好像有人叫救命的樣子?」
方柔皺了皺眉頭,腳下便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她受盡苦難,也看不得別人受苦。
唐逍連忙跟了上去,沒多久就來到了村邊。這村子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兩株大榆樹遮映的村口大路邊,正有一群人圍著,有人在大聲喊叫,卻也有人在低聲哭泣。
還有人在勸說:「黎老伯,老嬸娘,你們怎麼糊塗了?三妹能被仙人看中,那是她的福氣啊!還不快點梳妝打扮,要再耽擱下去,好事錯過了,後悔也就遲了!」
卻聽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哭叫道:「好事?好事怎麼不讓你黎清洵的女兒去啊?」
「哎呀,我的女兒不是長得太醜了,仙人看不上嘛!」那人高聲說著,卻帶著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要是有你女兒的一半漂亮,我早送她去服侍仙人了!」
旁邊也有人勸道:「黎老伯,清洵老弟說得對,這是你女兒無盡的光榮,也是我們村的殊榮啊,你可不能不識好歹,還是早點給三妹打扮打扮吧,鎮上王家的人就要來了!」
有人換個角度安慰:「黎老伯,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家代仙人送來的聘禮,單是黃金就有一萬多兩!咱們整個村子,哪一家見識過這麼多的錢?大夥都在羨慕你們家呢!」
還有人則是隱含威脅:「要是你們得罪了仙人,給村裡帶來了什麼災禍,那……」
黎老伯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提著鋤頭,憤怒地咆哮著:「不是你們的女兒,你們倒是說得輕巧!還羨慕我們,哪個龜兒子羨慕,就和老子換啊,把你的女兒送過去啊!」
他妻子則呼天搶地叫道:「有沒有天理啊,那仙人,恐怕都幾千幾萬歲了吧,還要抓這麼多小姑娘去!他是嫌活得太長了,想多造點孽,讓老天好收了他嗎?」
馬上有人嚇得臉色青白,連忙捂住老婦人的嘴:「你不要命了,敢這麼說仙人?」
可惜好像已經遲了,有人怒吼著走進人群:「是誰在詛咒仙師?馬上給本官拿下了!」
立即有幾個烏衣快靴、手握腰刀的捕快,如狼似虎地衝進人群,掄起刀柄就朝那老婦人打過去,頓時驚得村民們四散奔逃,尖叫聲、哭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這群村民都是沒多少修為的,實力最強的大概就是那個黎清洵了,也只是聚氣境而已;那黎氏老兩口,黎老伯是宗師,老嬸娘只是武師。而那群捕快,則最弱的都是凝氣境,刀柄槍桿一齊砸下來,哪個村民能承受得了,老嬸娘當即就吐了一口血!
黎老伯頓時急了,嘶聲喊著:「老娘們!」縱身撲過去,背上又挨了一槍桿。
榆樹邊一間茅屋裡,傳出一聲嬌嫩的哭喊:「爹,娘……」
馬上被捕快們聽見了,領頭的怒喝道:「敢違抗仙人的意志,來人,把她捉回去!」
幾個捕快立即撲向茅屋,卻只聽咚咚兩聲,好像撞在了牆壁上似的,紛紛倒飛了回來。
領頭的捕快臉色一沉,目光如水:「是誰,敢打擾本捕頭辦案?」
卻聽一聲冷哼:「辦案?他們犯了什麼罪,你要如此殘害他們,就不怕蒼天有眼嗎?」
捕頭扭轉頭,一眼看到說話的方柔,頓時眼前一亮,只差把口水淌下來了:「哇,好美的姑娘!與姑娘比起來,這鄉村女子的確沒犯什麼罪,那就請姑娘代她走一趟吧!」
方柔的臉上掠過一絲慌亂,滿是戒備地問道:「我又犯什麼罪,你們要我去哪兒?」
唐逍無奈地看了看她,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面對一群連丹境都沒達到的鄉民,她居然也能提起興致,玩得不亦樂乎,真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麼好的心情。
但她要玩,他也不會破壞情緒,反正這兒也不可能有人能威脅到她。
便聽那捕頭冷笑道:「什麼罪?女人,沒有實力,長得美就是原罪!至於去哪兒,自然是跟我們走一趟,去服侍仙師大人了。不過也算你的運氣,能跟在仙師大人身邊,隨便學個三招兩式的,就永遠告別苦日子,不是比窩在這個犄角旮旯好得多了?」
方柔退了兩步,畏畏縮縮地道:「不,我不去,我要和我夫君在一起!」
她一把抱住唐逍的胳膊,那「夫君」兩個字,立馬就讓唐逍心裡一酥,整個人都醉了。
但他也不能不配合她,努力裝作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大聲喝道:「你們都別過來,俺可是很強的,一掌能打翻一頭羊!要是誰敢動俺媳婦,俺要他好看……」
他和方柔在剛回凡界渡過天劫之後,就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境界了,天境好像已不足以評估他們的實力。但很顯然,他們與這群村民、捕快,那差距都不知道有多大,誰也看不出他們到底什麼修為。不過他這麼一說,那捕頭卻又有了底,當下哈哈大笑起來。
「打翻一頭羊?嗯,實力的確不錯!不過就憑你們,也想當眾拒捕嗎?」
他笑聲一停,面色一沉,厲聲喝道:「都給老子拿下了!」
幾個捕快立即惡狠狠撲上來。方柔顯然不想在這兒和他們動手,一群小蝦米,她還想他們為她帶路,好去找那仙師的麻煩呢。強搶民女,自幼飽受苦難的她,怎麼看得下去?
眼看唐逍和方柔都給擒住了,那捕頭卻不知道,他們是自願被擒的,而且幾個捕快的手都沾不到他們身上,只是隔了一個指甲絲距離,虛擒著他們而已。
「任你們再兇惡,也休想和老子作對!」捕頭惡狠狠地叫道,「帶走!」
「慢!」
剛要帶著唐逍和方柔離開,卻聽一聲尖叫,竟是那黎三妹跳了出來:「你們要抓的是我,仙師看上的也是我,你們把這兩位哥哥姐姐放了,我跟你們去鎮上!」
黎老伯忍不住伸出雙手,抖抖索索地,叫了一聲:「三兒……」
但他找不到辦法反駁女兒,讓方柔代替女兒受罪,這種事,他也做不出來。
至於依在他身邊的老伴,就更是連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流淚了。
如果黎三妹不跳出來,方柔也不會責怪她,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只能為她感到不值。但既然她說了這話,方柔就不能丟下她不管,誰知道她明天還會不會遇到危險?
方柔輕輕笑了笑,走到黎三妹跟前,為她撩開額角的秀髮,又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
唐逍也笑了笑,拍拍黎老伯的肩膀,用極低的聲音問了一聲:「當師傅了?」
方柔調皮地點點頭,轉身對捕頭道:「我們走吧!」
捕頭揮揮手:「好,出發!」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方柔走向黎三妹的第一步開始,事情就已經脫離捕頭的掌控了。
她走了幾步路,拍了黎三妹,唐逍也走到黎老伯身邊,拍一下,兩人再退回來,又讓幾個捕快擒住他們,然後主動要求捕頭帶他們離開,做了這麼多事,在場卻沒有人感到驚訝。
所有人都像沒有聽到、看到一般,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目送他們離開了。
開始參悟大道法則的他們,想要暫時讓一群普通武者看不到真相,其實並不算難。
而方柔對黎三妹做的那幾個動作,在撩她秀髮的時候,就把一門功法打進她腦海里;拍她肩膀那一下,則是在她體內留下了一道氣機。這功法也是天階,參悟法則之後,方柔也能創造天階功法了,它能讓黎三妹一路修煉到地境巔峰;而那道氣機,除了蘊含強大的真元,能保證她地境之前的修煉外,還能慢慢疏通她的經脈,滋養她的靈魂。
方柔是動了收徒的念頭,才會煞費苦心地做這兩個動作。只要黎三妹能發現自己體內的變化,勤加修煉,至少能達到地境以上;若她福至心靈,能再找到方柔,甚至還能更進一步。
唐逍就簡單多了,他當然不會想到要收黎老伯為徒弟,在他體內留下的氣機,只能讓他延年益壽,多活一二十年而已;而那老嬸娘一直跟在他身邊,也能得到些好處,至少這次受的傷是能很快治好的,以後也能多活一些時間,唐逍也不能虧待了她。
所有這一切,都沒有人察覺到,那捕頭還得意揚揚,直到帶著唐逍二人來到一座小鎮邊,那臉上的笑容還是洋溢得跟花兒一樣,只差嘴裡哼出小曲了。
這小鎮名為「魂仙鎮」,名字很怪,鎮裡也有些怪異,天空中好像老是浮著一層薄薄的雲霧,淒風冷雨的,鎮上居民也都有些臉色灰白,好像生了什麼病。
但唐逍也曾用神識查探過,卻沒有發現這些居民有什麼病症。
他和方柔不經意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暗暗提高了警惕。
剛從冥界回來,他們對鎮上這種氣息都有些熟悉:這是鬼修的味道!
捕頭在前面大步走著,很快來到一座大院子前,那綠柳朱檐下面,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大匾,上面寫著四個字:養魂奉仙;下方則是一排小字:魂仙鎮主府。
捕頭沒敢擅闖府門,讓守在門口的兩個護衛通報,不一會兒府里就出來一個頭戴瓜皮帽的精瘦老者,看了眼方柔,點點頭;再看看唐逍,卻皺起了眉:「怎麼把他也帶回來了?」
捕頭愣了一下,又聽那老者冷聲道:「女的生得好看,留下;男的殺了,我去請仙師!」
他進去得快,出來就更快,不到半刻鐘就又回到了門口,卻見幾個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方柔依在唐逍身旁,淡若無事地笑著,好像沒有看到他那豬肝似的臉色。
捕快和門衛都很恬靜,有的還臉帶微笑,似乎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老者一下子就怒了,嗆的一聲拔出長劍,怒喝道:「好哇,你們竟敢……」
但唐逍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讓他一張臉瞬間變得雪白,半截話也生生吞回了肚子。
「我若是你,就趕快把仙師請出來,或者你們鎮主出來也可以。」
唐逍的話很溫和,卻如石錘一般重重地捶在他心上,令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幸好立即有個聲音響了起來,讓他如釋重負:「什麼人想要見本鎮主?」
一個身材魁偉的漢子,峨冠博帶,邁著四方步走出來,雙眼斜望著空中。
唐逍輕聲問道:「你就是魂仙鎮的鎮主?」
「正是本官!」鎮主還是沒有放平視線,「你是來向仙師奉獻你的妻子嗎?」
正說著,驀然一道冰寒至極的氣息,不知何時籠罩了門口,卻又在眨眼之間消失了。不過鎮主知道,仙師已然來了,便連忙躬下身,一拱手,虔誠地道:「仙師已至,你回去吧,你的妻子,仙師自會收入後宮。三天之後你去亂葬崗看看,她若死了,你就收屍!」
唐逍的聲音一下子冷若冰霜:「害了多少個了?」
鎮主叱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將你妻子留下,速速離開,別枉送了性命!」
唐逍冷笑道:「既然知道是我來了,你還敢躲,難道要我請你出來?」
鎮主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兩人所說的話,全都不在一個頻道上,不由怒道:「本鎮和你說的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速速離開魂仙鎮,不然,就把小命留在這兒吧!」
唐逍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若再不出來,就不用出來了!」
這是完全沒有聽自己說話啊,鎮主內心的小火苗騰地竄了起來,厲喝道:「來人!」
但沒有人回應他,反而有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門口,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小……小仙不知上仙駕臨,還望上仙……千萬饒小仙一命……千萬……」
鎮主一下子就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