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簡單擺了幾個動作。
裴清宜坐在椅子上,蘇今安站在後面,面無表情。
攝影師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太生硬,太疏離,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戀人。
他拿著攝像機指揮:「蘇先生,你牽起裴小姐的手。」
聞言,蘇今安垂眸,下意識看去裴清宜,只見她絲毫沒有抬手的意思。
他沒有勉強。
裴清宜願意答應和他拍寫真照已經在他意料之外了,他不能把人逼得太緊,要慢慢來。
攝影師看他們都不聽指揮,也無奈,給他們拍完幾組照片後,怎麼看怎麼不滿意。
他是個有職業素養的攝影師,這麼一對俊男美女,明顯看得出雙方都有曖昧,都在刻意疏離。
蘇今安和裴清宜拍完,準備離開。
攝影師走過來,笑著道:「蘇先生,裴小姐,我們新店開業不久,還沒宣傳,客流量也不大,我看你們男帥女美,很般配,我們可以免費給你們拍一組婚紗照,但是需要選出一張做宣傳照,不知道介不介意。」
裴清宜立即拒絕,道:「我們不是情侶,不適合。」
攝影師面帶微笑:「不是真情侶也沒關係,只是拍個宣傳照,很多婚紗店的宣傳照里的新郎新娘也不是真情侶。」
裴清宜張了張嘴,還想繼續拒絕,蘇今安握著她的手,對著攝影師淡淡道:「可以。」
攝影師一聽蘇今安答應了,立馬讓人去拿婚紗和西裝過來。
裴清宜抬眸看著他,微微眯著眼:「我們不適合。」
她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和他一起拍寫真照,但是婚紗照不行,他應該和未來的妻子一起拍。
而那個人,不會是她。
蘇今安抿了抿唇:「以前我答應你那麼多請求,現在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個請求。」
「只是配合店家拍宣傳照而已。」
蘇今安語氣很堅定,工作人員已經把婚紗拿到她面前,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
裴清宜看著婚紗照,微微愣神。
情理上,她是要拒絕的,她知道,蘇今安未來的妻子不會是她,但是當她看到工作人員拿著西裝和婚紗,她卻動搖了。
為他穿上婚紗,在她年少的時候只是個奢望,傅佳出事後,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現在他,讓她年少的奢望成真。
人啊,總是這樣,矛盾又糾結,明明想要拒絕,但總是下意識地貪戀那一點點奢望。
最終裴清宜還是被工作人員帶去化妝間,等妝容和頭髮都弄完,已經又過去一個小時。
婚紗照一般到戶外拍攝才更有氛圍,但是考慮到裴清宜身體原因,他們只能在室內完成。
試衣間的門拉開,裴清宜緩緩走出來,工作人員在後面拖著婚紗的尾巴蘇今安下意識瞥了一眼。
這件婚紗像是為她量身定做,尺寸很合適,不大不小。
他看著她,出了神,眷戀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仿佛今天她真的是他的新娘,今天就是他們的婚禮。
蘇今安也換了一身造型,明明也是西裝領帶,她總感覺比剛才更加英俊瀟灑。
裴清宜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沒再貪戀。
「咔嚓——」
攝影師按了快門,偷拍了一張,笑著說道:「對,就是這種感覺,這是一對戀人該有的眼神。」
沒給兩人反應的機會,攝影師一記開始,裴清宜就看到蘇今安,慢慢的朝她靠近。
男人高大的身影,很快將她嬌小的身軀包裹,就連他的氣息,都籠罩著他。
裴清宜垂下眼眸,根據攝影師的指令擺動作,蘇今安微微摟著裴清宜的腰,她沒有動作,站在不動。
「新郎新娘都笑一下。」
此話一次,他們都配合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攝影師很滿意,接連拍了好幾張,又說:「新郎親吻新娘。」
裴清宜聽著,呼吸沉了沉,許是蘇今安在照顧她的情緒,沒有逾矩,兩人近在咫尺的薄唇,始終沒有和她相貼。
裴清宜心鬆了一口氣。
突然,她又聽到攝影師說:「新娘抬頭。」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紅潤的唇瓣,輕輕掃過他的薄唇。
「咔嚓——」
「咔嚓——」
……
攝影師又換了好幾個角度,說道:「很好,接下來我們拍一組新郎拿著戒指向新娘求婚的照片……」
他話還沒說話,就看到裴清宜驀然推開蘇今安,淡淡說道:「我累了,不想再拍了。」
穿上婚紗照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了,親吻求婚這些就不必了,不想再給自己和蘇今安任何希望了。
她明知道,他們是沒有未來。
剛才,她就不該貪圖那一點奢望。
蘇今安捏著手中的戒指盒,黑眸看著她淡漠的表情,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有強求。
他對著工作人員淡淡道:「帶裴小姐換衣服吧,今天的拍攝到此結束。」
攝影師看他們都不想拍了,只是放下攝像機:「蘇先生,照片過一兩天才能沖洗出來,你留個地址,我寄給你們,或許你們可以一起過來取。」
蘇今安留了一個地址。
十分鐘後。
裴清宜已經換上自己的便裝,臉上的妝容都卸乾淨,又恢復之前蒼白的臉色,纖瘦的身影,似乎弱不禁風。
蘇今安開車送她回家,兩人一路上無言。
到了景家門口,裴清宜忽然說道:「就送到這裡吧。」
蘇今安直抿唇:「我送你回院子。」
裴清宜微微搖搖頭,說:「就到這裡吧。」
她轉身,眸光柔軟地看著蘇今安,輕聲說:「今天謝謝你陪我完成年少時的心愿。」
今天答應和他一起拍寫真,一起拍婚紗照,謝謝他滿足了自己以為到死都不會實現的幻想。
但是,僅此而已,沒有再進一步了。
他們的未來,註定是殊途。
今天,就當作是最後的放縱,之後便是現實。
蘇今安動了動唇:「我要怎麼做,才能獲得你原諒?」
「蘇今安。」裴清宜笑了:「我早就原諒了,你不必自責不必內疚。」
她恨蘇今安嗎?
她想,她是恨的。
喪子之痛,猶如剜心。
但是,她也愛蘇今安啊,那年冬天,大雪紛飛,她陪著母親去蘇家,她一眼就喜歡上他。
為了愛他,她失去一切尊嚴,放棄一切。
一場十幾年的追逐,換來的只有滿心疲憊,破敗腐朽的身軀。
也許,他真的是她的一個劫。
一個無法逃離卻甘願束縛的劫。
這條路,她走了太久了,滿身傷痕,終究是累了,可能也無法再走下去了。
她微微抬眸:「我心裡藏著很多話想要對你說,但是想想,那些話好像又沒什麼必要。」
「蘇今安,以後要好好活下去。」
最終,心裡千言萬語,裴清宜只說了這一句。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
她沒有恨任何人,恨的只有自己。
她厭惡自己有違道德,愛上了閨蜜的未婚夫。
她厭惡,因為自己,害死了五十個多人。
她更厭惡自己,疾病纏身,時日不多,一個廢人,連愛他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一切該解脫了。
放他自由。
讓她安息。
蘇今安看著裴清宜已經邁進大門,背影瘦弱,身影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
夕陽西落,湖南的黃昏下,她的身影在他的視線,最後只落下一個殘影。
她,好像要永遠消失一樣。
蘇今安雙手放在大衣的口袋,捏緊口袋裡的戒指盒。
姜棠說,任何女人都無法拒絕戒指,戒指代表著男人給女人許諾的未來。
他想要和她有未來。
他立馬去找人設計了一枚婚戒款式,並親手打造,之後就把那戒指一直放在口袋。
為了就是等有一天,她真正重新接受自己的那天,他能親手替她帶上這枚戒指,許諾她一個未來。
只是,他什麼時候才能把這枚戒指帶在她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