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方寒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正想動一下。
發現自己手臂異常沉重，似乎有什麼壓著。
他轉頭一看。
一張傾國傾城的俏臉映入眼帘。
林清雪眼睛半閉，烏黑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肩上，雪白的肌膚如玉般溫潤，紅艷艷的嘴唇緊緊抿著。
睡姿端莊，十足的大家閨秀風範。
習慣了女帝陛下平時的威嚴冷漠，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乖巧的模樣。
方寒嘴角勾起。
想起昨晚女帝那與平日冷淡截然不同、風情萬種的模樣，他心中微盪。
太反差了。
誰能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女帝陛下竟會有如此嬌艷的一面？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呂秋水適時地出現在龍床不遠處。
她面色平靜，仿佛看不見龍床邊的凌亂。
「陛下，丞相，已經辰時了，該起身沐浴更衣了。」
方寒一愣，還沒等他開口，身邊的林清雪忽地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呂秋水道：「來幫我更衣吧。」
方寒嘴角一抽。
原來這女帝陛下早醒了。
聽見他敏提起林清雪耳畔的緋紅，心頭不禁覺得好笑。
過了一個時辰。
林清雪又與方寒一同祭拜了大周前任皇帝，之後才折返乾元殿。
在乾元殿裡頭。
林清雪在呂秋水的攙扶下，緩緩坐上了龍椅。
方寒那健碩的身軀，如同小牛般壯實，她哪能承受得了？
方昮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雖不算正式的臣子，但因身兼數職，必須上朝，女帝便特地給他備了椅子。
眾官員無不羨慕地望著方寒。
活閻王果然厲害，直接娶了女帝。
林清雪環視一圈，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眼角流露出一抹嫵媚。
今天的她，與昨天前判若兩人。
好似一顆還帶著些許青澀的果實，突然間蛻變，不再含有一絲青澀，而是充滿著成熟女子的優雅與嫵媚。
連一旁的呂秋水都微微發愣。
這位女帝陛下似乎更添了幾分美貌。
林清雪望向眾人，嗓音略顯沙啞地問道：
「這幾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話音剛落，
戶部尚書姚崇突然站了出來，拱手稟告：
「回稟陛下，微臣有要事報告。」
林清雪一時愣住。
她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有事？
「何事？」她微微前傾，眼神銳利。
姚崇眉頭緊鎖，清瘦的臉上滿是嚴肅：
「幾個月前，大唐突然出現一種名為蓖麻的植物，其根莖提取的纖維可用作紡織衣物。用蓖麻製成的衣物價格便宜，輕薄透氣，一經問世，便以迅猛之勢衝擊了大唐的紡織行業。」
「更糟糕的是，聽說這蓖麻源自海外，目前蓖麻衣物完全被大唐壟斷。」
「我大周與大唐相距不遠，一旦這些蓖麻衣物衝擊我國市場，國內那些依賴紡織業的商家必將面臨倒閉。」
「到時候，必將波及我國部分經濟，商賈失業破產，對我大周並非吉兆。」
眾人面面相覷。
蓖麻？
林清雪揉了揉額頭，冷艷高貴的容顏上現出一絲凝重。
她懂了姚崇話中的含義。
大唐推出的蓖麻衣物，並非像大周那樣簡單地發明琉璃、鋼鐵，大周的琉璃是另闢蹊徑，雖有壟斷，但並不影響他人市場，也就不會引起經濟動盪。
而鋼鐵技術雖大周更優，但這原本大多由官方自控。
雖然有所影響，卻波及不廣。
不像這大唐的蓖麻衣物。
衣食住行，僅「衣」一項就在民眾生活中占據極大比重。
人人需要穿衣，紡織市場規模龐大！
這些蓖麻衣物，一旦流入大周，以其低價、輕薄透氣的特點，定能一舉顛覆大周的紡織業。
那時，大周的紡織業必將發生巨震。
一旦這樣的紡織市場被大唐的蓖麻影響，大周絕大多數紡織商家都將破產。
如此重要的行業發生劇變，必然會影響大周的經濟總量。
更重要的是，相比經濟，那些從事紡織的百姓才是關鍵。
這些失去生計的百姓，將給大周的社會秩序增添不穩定因素。
這才是女帝心中所忌憚的。
林清雪沉思片刻，鳳目中閃過憂色：
「這蓖麻，大周能否也引入？」
姚崇苦笑道：「大唐守得嚴實，微臣派人打聽幾乎一無所獲。」
「微臣推測，很可能背後有大唐朝廷的支持。」
「他們大概是想把蓖麻材料做成大唐的標誌。」
「因此，在大唐朝廷的干預下，我們短時間內獲取這些蓖麻，以之改革大周紡織業，恐怕不易。」
眾人微微點頭，姚崇的分析切中要害。
林清雪沉默片刻：
「大唐這是要用自身優勢壟斷整個布料市場嗎？」
「他們這樣做，是要擠垮其他國家大部分布料生意。」
「即便定價不高，龐大的市場需求也足以令他們盆滿缽滿。」
眾人輕輕點頭，深感贊同。
別看單件衣物利潤不大，但人人都需穿著。
林清雪環顧眾人，秀眉緊鎖：
「最好能想個法子，打擊一下大唐的氣勢。」
「如果蓖麻材料如摧枯拉朽般湧入大周，我大周也將深受其害。」
打擊大唐的氣勢？
眾人陷入思索。
殿內靜默片刻。
眾人有些無奈。
怎麼打擊呢？
一旦形成壟斷的行業，必將以不可阻擋的態勢，摧毀所有市場的舊有產品。
那些懂得變通的或許還能生存。
不變通的，自然會被淘汰。
許敬宗輕輕咳嗽一聲：
「陛下，此事方相或許更在行，不如讓方相策劃。」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是啊！
出這種損招，不正是活閻王的拿手好戲嗎？
眾人紛紛投向方寒，眼裡滿是期待。
林清雪一愣，不滿地瞪了許敬宗一眼：
「什麼叫此事方相更在行？」
「你們說的方卿，倒像專門使壞的惡人。」
許敬宗、魏元忠等人互相對視。
難道不是嗎？
之前不都是這樣認為的嗎？
「活閻王」的稱號從何而來？
現在女帝成親了，反倒維護起活閻王的形象了？
眾人神色各異。
許敬宗連忙道：「是老臣失言，老臣的意思是方相智計百出，一定能策劃對策，解決大唐蓖麻材料入侵的問題。」
林清雪微微點頭，臉色稍緩。
她遲疑了，目光轉向方寒，片刻的猶豫。
「相公，可有什麼好辦法嗎？」
殿堂里靜悄悄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女帝這是不好意思了嗎？
呂秋水的眼皮跳了跳。
她有點吃驚地看著女帝，隨即恍然大悟。
女帝這還是頭一回在這麼多人面前叫方相呢，害臊也是情理之中。
方寒也是一愣。
但在這麼多人跟前，被女帝親昵地稱為夫君，心裡別提多痛快了。
他笑眯眯地說。
「當然有，為夫有個主意，能讓那大唐的蓖麻布料即便鋪天蓋地，也沒幾個人願意買，最終只能淪為市場裡的小配角。」
眾人愣住了，相互交換眼神。
方相這是動真格的？
如果蓖麻真如姚崇所說，既輕薄透氣又便宜，那傳統布料豈不是要被打得七零八落，怎麼可能沒人問津呢？
武甖也愣住了。
她抿抿嘴。
「相公，這東西在大唐已經是獨霸一方的局面，而且品質好價格低，怎麼也不可能成為無人理睬的小眾布料吧。」
眾人點點頭，
一臉好奇地望向方寒。
如果真有這樣的好東西又便宜，就連他們也會買，更不用說老百姓了？
方寒微微一笑。
「再好再便宜的東西，也得符合市場需求，貼近老百姓的心理。」
「蓖麻掌握在大唐人手中，我們針對不了蓖麻，那就把策略用在百姓身上，要想徹底擊垮草麻布料，就得從百姓下手。」
大家聽得雲裡霧裡。
林清雪也是一臉茫然。
許敬宗忍不住開口。
「百姓難道不正盼望著這樣又好又便宜的蓖麻衣服出現嗎？」
「他們是消費者啊。」
「恨不得看到價格越低，質量還不賴的東西問世呢！」
「怎麼從百姓著手，讓他們反感蓖麻呢？」
眾人聽得更迷糊了。
他們都一臉不解地看著方寒。
如果不是因為出主意的是方相，換個人恐怕已經被他們懟得體無完膚了。
這不是瞎扯嗎？
明明越是這種物美價廉的東西，百姓越是歡迎。
平心而論，就算是他們，也想買到物美價廉的好東西。
怎麼會有牴觸感呢？
蓖麻一旦在大周現身，應該是到處瘋賣才對，這才是正常情況。
林清雪抿抿嘴唇，鳳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心裡清楚，方寒絕不會誇海口，肯定有應對之策。
但什麼樣的奇謀，才能逆轉局勢，讓一個本應大受歡迎的東西變成無人理會的？
她心中充滿了好奇。
面對眾人探究、疑惑的目光，方寒微微一笑。
「各位首先要明白一個道理。」
「商品的特性是什麼。」
眾人聞言愣住了。
儘管方寒的話里常常冒出些新奇、生僻的詞彙，
但他們還是領會了方寒的意思。
許敬宗捋捋鬍鬚，眼中閃現出思考的光芒。
「商品無非是它的使用價值，以及它給購買者帶來的影響。」
方寒鼓掌而笑。
「許公言之有理。」
「比如我們吃飯，可以用瓦片盛，也可以用瓷碗盛，甚至可以用金碗盛。」
「這就是它的使用價值。」
「一件商品，除了它本身的使用價值，最關鍵的是它帶來的影響。」
「我稱之為社交價值。」
「用瓦片吃飯，別人當你是個乞丐。」
「用瓷碗吃飯，那你就是個普通人。」
「用金碗吃飯，哪怕你口袋空空，但在外人眼裡，你就是有錢人。」
方寒的話語在殿內迴響，眾人點頭表示贊同。
方寒嘴角上揚，繼續微笑著說道。
「至於蓖麻布衣物，作為商品，它同樣擁有這兩種價值。
「其使用價值，就是穿著舒服又便宜，這一點，我們無法改變。」
所以我們就要在它的社交價值上做文章。
眾人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