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牛山脈同樣在洛河沿岸,距離洛陽府有不短的距離,需要走足足一天一夜的水路。
之前李秋夜與鏢隊同行便翻過其幾座山,勉強算是故地重遊了。
臥牛山脈地勢險峻,並無大的縣城,只有山腳下坐落幾座小鎮,規模與臨水鎮差不多。
此時為清晨時分,不少漁民正在河邊捕魚。
遠處的瓦房白牆似乎有些許燒焦的痕跡,人煙不多,略顯破敗,但總歸還是個鎮子。
家家戶戶的房屋外掛著些許魚乾,量並不多。
李秋夜下船進入小鎮時,引得不少村民的注目。
「那是朝廷的官差?」
「什麼官差,沒看見那身黑金綢衫嗎?還有袖口的雲紋,這明顯斬魔司黑刃衛大人,修行者啊!」
一個拿著煙杆的老漁民眉飛色舞道。
「土叔,你連這都知道呀?」
「嘿,老夫當年去洛陽府賣魚的時候,你們還沒出生呢,黑刃衛即使在那也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老漁民豎起大拇指,昂首笑道,但隨即又露出幾分困惑,
「可我記得,斬魔司不理凡事啊……」
「那,那他是來幫我們把那群壞蛋趕走的嗎?」
穿著破舊棉襖的小女童好奇問道,
老漁民一時語塞:
「我不知道……」
鎮長馬上出來迎接李秋夜,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恭敬卑微道:
「大人,蒞臨此地,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這裡沒有妖禍嗎?」
李秋夜環顧四周,微微皺眉問道。
按理說,受那群金牙豬的侵擾,鎮子不應該是如此模樣。
妖禍之地,一片狼藉。
就如同之前的臨水鎮,僅是一頭開智豬妖就險些讓臨水鎮覆滅。
那金牙豬妖群,開智的妖怪兩隻手掌都數不過來。
「妖禍?回稟大人,四年是前有過,但已經好幾年未出現了。」
鎮長回復道。
李秋夜嗅了嗅,鎮上並無一絲妖氣的殘留,確實沒有妖魔。
「其他鎮子呢?」
「應當也如此。」
鎮長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但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不過……大人,近幾年山崖間有座黑風寨,經常來襲擾村莊,打家劫舍,百姓們每年辛苦的收成被搶掉一大半,活不下去啊。」
「土匪?」
「是啊,鎮上的差役去年被殺光了,我們去府中報官多次,可……」
鎮長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
有些話,他不能明說,也無法明說。
「大人,您是來調查這件事的嗎?」
他抱著最後一絲奢求詢問道。
「不。我是來殺妖的。」
李秋夜搖了搖頭。
場面寂靜。
村民們臉上剛浮現的幾抹希望轉瞬即逝,他們繼續埋頭幹活,沒有抱怨,也沒有暗罵。
似乎一切,習以為常。
鎮長很快收斂了情緒,他招呼李秋夜兩人到一間空房,道:
「殺妖一事,先前也有修行者去山裡探查過,但都無果。」
「大人可以先去其他鎮子問問,那邊離山近,或許有點消息。有什麼需要就向知會一聲,在下先告退了。」
「多謝。」
李秋夜拱手道。
隨即,他向尤依依傳音:
「你怎麼看,有妖魔來過的跡象嗎?」
「沒有,但那魚乾好像不錯……」
尤依依道。
「……」
正在李秋夜很是無語時,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大,大人,您喝水。」
一個小女童端著一碗清水,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內。
李秋夜接過清水,微笑道:
「謝謝。」
雖然知道基本不會有問題,但上次的教訓歷歷在目,他還是下意識多看了一眼,才一飲而盡。
小女童看向尤依依,又看向李秋夜,奶聲奶氣道:
「大人,你們是來趕走那群大壞蛋的嗎?」
她清澈的眼眸中閃著和年齡不匹配的堅定和渴望。
李秋夜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斬魔司和衙門的權劃得很清。
妖魔,鍊氣士罪人,基本由斬魔司負責。而這些平民百姓的事務,自然是衙門處理。
那些所謂的土匪,只是武夫罷了,不屬於斬魔司管轄內。
當然,更重要的是。
斬魔司有鐵律,不能主動對非鍊氣士動手。這一點在土匪上也適用。
而如此規定的原因,說來話長。
「誒呀……怎麼跑這來了!」
一個瘦小的婦人跑進來,一把將女童抱在懷中,向李秋夜兩人連連低頭道歉,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孩子不懂這些,還望您……」
「沒什麼的,大娘,您先起來。」
李秋夜趕忙將對方扶起。
他溫和的態度讓婦人受寵若驚。
三言兩句解除其顧慮後,婦人無力嘆息,娓娓道來。
「這孩子之前有兩位哥哥,都死在當年的匪禍了,家裡那老頭子為了復仇,和鎮上的差役們組成討伐隊,最後也有去無回。」
她神情麻木,語氣苦澀,
「他們不會管的。整整三年,也就來了兩個衙役做做樣子。」
李秋夜在心中無聲嘆息。
那黑風寨搶的油水,恐怕有不小的部分都進了某些人的口袋。
這種事件太過常見了。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有些人還不如妖魔。
好歹妖魔大多只是為了吃,為了生存。
「這娃娃從小就見哥哥爹爹一個個消失,腦瓜子也不曉得咋了,整日相信只要趕跑土匪,爹爹哥哥就會回來。」
婦人輕輕晃著懷中的女童,皺紋爬滿的眼角刻著淚痕,
「從此之後,每逢鎮裡來了客人旅人,她都會跑過去問這一兩句,煩人的很。實在是多有得罪,還請大人見諒。」
「不礙事的。」
聽著對方的講述,李秋夜只能重複剛才的話語。
他拿出小塊碎銀子,塞到大娘手中:
「大娘,拿著給孩子買點糖吃。」
倒不是他不想多給,有時候多給,並不是好事。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婦人感恩戴德地拜謝,帶著女童離去。
望著那佝僂的身影,李秋夜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煩悶。
自從凝聚出煞氣後,他的心緒似乎很容易暴躁,哪怕後來修了《滄海無量經》,水火中和,也只是勉強維持平衡。
「我打算去另外幾個鎮看看。」
李秋夜凝視著那個空碗,站起身就往外走。
「走吧,哥哥。」
尤依依緊隨其後,很自覺地扮演妹妹的角色。
兩人消逝於晨光之中。
而身後的一抹淡淡的陰影緊隨其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