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2024-08-24 11:40:02 作者: 有匪冰糖
  「疼……寧時,你放開我。記住本站域名」洛落呢喃出聲,手腕卻連掙扎都不敢,因為是真的疼,疼痛使她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雄偉的身影就在她的頭頂,即使是在幾不可見的黑暗之中,翻滾的怒氣也像是一大片陰影籠罩下來。

  「疼,你會比我更疼嗎?」

  不會。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失去她的痛苦對他來說是有多麼的難受。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插進他的心臟。毒不致死,卻讓他生不如死。

  他一直隱忍不發,就是在等待她的選擇。他不肯強迫她,就是想等她自己想明白。

  可是他等來的是什麼?

  是拋棄,是無情,是她自以為是的報答。

  他終於鬆開禁錮她的手,無力的伏在她的頸窩。眼眶酸澀,一滴淚就這麼落了下來。

  那顆淚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情淚,落下來的那一刻,瓦解了他所有的執著與堅持。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他低低的說著,聲音依舊是沁涼,就像他落在她頸窩處的淚一樣,冰冰涼涼。

  洛落怔愣了好久,才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又一次的搞砸了。

  她閉了閉眼,胸口卻已經麻木似的沒有絲毫的痛楚。雙手慢慢的撫上男人的後背,輕輕的拍撫著,動作溫柔,嘴裡卻說著最無情的話。

  「對不起。」

  呵,多麼可笑的一句話呀。

  然而她又接著說著:「有人告訴我,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既然能來到這個世界,必然是有緣故的,你一定是交換了很重要的東西才過來的吧。」

  男人的脊背驀然僵直。

  「你口口聲聲說要帶我回去,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法子,但一定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吧。」

  洛落抱緊他,「可是我不要你付出代價,我也不會跟你走。我想過了,你說的對,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我不能拋棄我在這裡的一切,你在我心裡的位置也遠沒有你我認為的那樣重要。」

  「你到底想說什麼。」男人的聲音很低。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寧時抬眸看著 身 下 的女人,冷笑著呢喃出聲,「你確定?」

  洛落推開他一些,雙手捧著他的臉頰,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能看見他冷肅的雙眸,裡面滿滿都是譏諷和嘲弄,還有無盡的失望。

  她確定,「最後一次,我們好好的相處,好嗎?給彼此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然後你離開,就再也不要回來,我也不會再想念你,你也要徹底的忘記我,好嗎?」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靜到可以聽到外面偶爾穿行的車聲,她眼看著那個一向高傲的男人眸色愈發的暗淡,淡到連最後的憤怒和失望都消失殆盡。

  男人慢慢的起身,又恢復成為那個清冷高貴的男人,不染一絲塵埃,無情無欲無求,讓所有人都懼怕和仰視。

  「滾。」他開口,連聲音都失去了往日的溫度,「滾出我的視線。」

  他的聲音很低,似乎不帶有任何的情緒,但偏偏一股迫人的壓力鋪天而來,嚇得洛落一抖。她坐起身,雙手攏住散開的衣襟,咬了咬唇。


  他已經很久沒有罵過她滾了,她到現在竟然都還記得,在那個偌大的桁檀宮,那個夜晚,他滿臉戾氣,消耗著僅有的最後一點耐心,罵她滾。

  他們相識之初是這樣,想不到結束也是這樣。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酒店套房的大門,心臟是麻木的,頭腦也是麻木的,雙腿是麻木的,指尖更是麻木的。她伸出麻木冰涼的指尖,輕輕搭上門的把手。

  房門應聲而開,嵌出了一道縫隙,酒店走廊里昏黃的光亮就這麼透了進來。然而只是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又重新將門扣了進去,男人的動作快得就像是一道颶風,她被狠狠的摔在了牆上,炙烈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來,瞬間剝奪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沒有反抗,這是他們彼此心裡都明白的,他的愛太沉重,就像他此刻的吻一樣,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所以她才想要把自己獻給他,就算她不能跟他離開,也算是對這份感情有了一個應當的交代。

  如果兩邊都無法輕易的捨棄,如果終究有一個人要被她辜負,如果疼痛和割捨都無法避免,那她只能這樣,也只有這樣。

  男人狠狠撕咬著她的嘴唇,她很痛,但是也只是緊緊的閉著眼睛承受。

  這些都是她該承受的。

  也許越是疼痛,她的心裡才能越好過一些。

  寧時最終還是放開了她,她所期待的最終也沒有到來。他退開,眼裡從始至終都沒有半分 情 欲。

  他還是不肯碰她。

  「我答應你。」男人嫌棄似的擦了擦嘴角的濕痕,「但願,你以後都不要後悔。回去以後,我會忘了你,即便是你來找我,我也不會再看你一眼。」

  洛落麻木的雙眸終於動了動,堅硬的心也好像是裂開了一絲縫隙。此刻她很想像武俠劇里一樣,吐出一口心頭血來,可現實是,她唯有苦笑著看著寧時離開,看著最後一絲光亮被隔絕在門外。最終倚靠在牆壁之上,感受著沁入背部的冰冷,蔓延全身。

  她無力的滑坐在地,好長一段時間,她才狼狽的爬起來。她開了燈,發瘋了似的衝到沙發上,找到了她的手機,撥弄鍵盤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電話接通的很慢,但總算是接通了,裡面傳來了李嬸依舊睏倦的聲音:「誰呀?」

  「是我,李嬸。」洛落將手機緊緊的按在耳邊,強作鎮定的掩飾著嗓音里的顫抖,「可以……可以讓我爺爺他聽一下電話嗎?」

  「你說你這孩子!現在才幾點呀?」

  洛落下意識的看了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對不起李嬸,我忘了時間。」她慌忙的道歉,這感覺糟糕極了。

  偏偏李嬸還睏倦著,也不管電話那頭說什麼,只是打著哈欠,「嗯呢不然你等等,明天白天我讓你爺給你回個電話,啊。」

  「不用了,謝謝李嬸了。」她只是心裡有點慌,想要聽聽爺爺的聲音罷了。

  *

  早晨七點鐘,洛落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提不起精神來,使勁的拍拍臉頰,才打開門,卻意外的看到了倚在牆邊的寧時。

  他還穿著昨夜的那件黑色襯衫,也不知在門口等了多久。見到洛落,一向冷漠的臉上又慢慢盛滿了溫柔。

  洛落忽然覺得有些恍惚,明明他之前是那麼的生氣,可是幾個小時過後,他卻又站在了她面前。


  「洛落。」男人輕輕念出她的名字,聽在耳朵里,繾綣而溫柔。

  洛落傻愣愣的看著他。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一直以為他會離開。

  寧時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會這麼問,「不是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嗎?」他寵溺的摸摸她的頭髮,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最後的時光,我們好好過。」

  洛落眼眶酸澀,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流出來,只是猛的撲進他懷裡,貪婪似的嗅著屬於他的味道。

  像薄荷一樣清涼,像白玉一樣溫潤。她的寧時,生而不凡,也愛得放肆,或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再遇到第二個人,第二個像他這般,總是無限縱容她的人。

  *

  隨著時間的推移,辯論的賽事也愈發的緊張起來,洛落作為非主力人員,也只得到了一次上場的機會。畢竟有那麼多優秀的學姐學長在前,她也只能在幕後盡些綿薄之力。

  Q大的團隊最終殺進了決賽,而同樣殺進決賽的另一個團隊來自於M國的頂級學府M.Y大學,對方實力不可小覷,而且在上屆賽事中勇奪冠軍及最佳辯手獎盃。

  辯題是早在前一天就公布好的,Q大抽到了反方:真理不會越辯越明。抽到這個辯題時大家都很頭疼,再加上對手來勢洶洶,所以使得後台的氣氛也變得越發的緊張。

  離比賽開始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主持人已經登台活躍起全場的氣氛。作為亞洲國際大學生賽事,這場比賽將在國內外的官方頻道進行直播和轉播,因此比賽流程也是前所未有的正規。

  洛落的心裡也很緊張,雙手一直不自覺的攪在一起,寧時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的身邊,冰涼的指尖就這樣突兀的覆在她糾纏的雙手上。

  「緊張可以,但不許虐待自己。」

  洛落恍然,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的把手指都掐破了皮。她撅撅嘴,難得撒嬌又委屈似的看著他。

  「你說對手那麼強,我們會不會輸呀?」

  「噓。」男人食指抵在她的唇瓣上,「小點聲。」

  洛落後知後覺的看看周圍,幾位辯手都在溫習著稿件資料,不禁有些後悔,大家都很努力,想要奮力一搏,但是偏偏她卻在這時說了這麼泄氣的話,動搖軍心。

  她正暗自懊惱,寧時狐疑的問她,「只是場比賽而已,有這麼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洛落強調著,「這可是關乎學校和咱們整個團隊的榮譽,虧你還是咱們辯論社的人呢,怎麼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啊。」

  寧時微微蹙起眉頭,集體榮譽感?這種東西他好像還真的沒有過。

  直到真的來到了她的身邊,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這麼多不能理解的事情。

  「沈巍,你怎麼了?」一直坐在椅子上看資料的趙志成突然關切的出聲,所有人的目光立即看向他身邊的沈巍,只見他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沁著虛汗,一隻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差點將稿件都攥得變形。

  社長張斌走過去,半蹲下身,「沈巍,你怎麼了?」

  沈巍似乎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好一會兒才虛弱的說:「沒什麼,我就是胃有點疼,大概昨晚涼到了,不過沒事的,我還能忍受。」

  「你看你,疼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還是趕緊去醫院吧。」有人勸道。


  「那怎麼行,這馬上就要比賽了,我不上場怎麼行。」

  社長也有些為難,這場比賽本身就沒什麼優勢,臨陣換將擾亂軍心不說,在場的又有誰的能力可以比擬沈巍呢?

  「社長,我真的沒事,你就讓我上場吧,我為了這次比賽準備了多久你是知道的。」他說著想要站起來,誰知胃部鑽心的絞痛讓他又不得不跌坐回椅子。

  「你這樣可不行。」隨行來的導師看著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既然把你們帶出來了,就得把你們好模好樣的帶回去,這場比賽就算是輸了,就算是棄權,你也得趕緊跟我去醫院。」

  這一下再也沒有人敢反對,比賽的隊伍,導師最大,況且,這也確實是最合理的安排。

  「可是沈巍是一辯啊,稿子也一直都是他在看,大家都沒有準備呀,要誰替上去才好呢。」

  周遭又是一陣陣沉默,確實,既然是國際的賽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脫稿,真要是隨便選個人就匆忙的上場,還沒辯呢,估計就先輸了。

  「都怪我……」沈巍的臉色更白了,整個人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稿件是大家統一搜集的資料,然後經過嚴格討論整理出來的,洛落的記憶力好,倒是還記得一些首尾,只是這麼大的賽事她從來就沒有參與過,經驗少能力不佳,還是決賽,一想到如果自己不自量力的毛遂自薦到頭來卻搞砸了,一定會成為整個辯論社的罪人。

  這樣想著,她更是緊張得心臟怦怦跳著,可是就算她真的搞砸了,也比到最後開了天窗更好些吧!

  其實在場的各位同學大多也都是持著這樣不確定的想法,才沒有挺身而出,一是對自己的臨場辯論能力保持懷疑,另一方面就是怕自己搞砸了比賽成為罪人,給學校蒙羞。要知道對手之強,完全有被駁斥得啞口無言的可能。

  正不知所措的僵持間,後台的工作人員來通知準備上場,洛落鼓起勇氣,正準備開口,就聽見身邊的寧時說:「我來吧。」

  洛落下意識的看向寧時,還有些不敢置信。

  「你?」有人出言嘲諷,「拉倒吧,你才進辯論社幾天啊?這幾次開會你哪一次參加了?稿子你看過嗎你就敢跳出來說這話?」

  寧時掀掀眼皮,「那不然你來?」

  「你!」那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社長也保持懷疑態度,「陸柏,這是國際賽事,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然而男人卻毫不在意他人的質疑,只是雙手插在兜里,淡淡的問道:「辯題是什麼?」

  在場所有人一片噓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嘲笑也有譏諷,大部分的人則更是看好戲的態度。

  陸柏在學院乃至學校的名聲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當年下跪扇耳光的事件一出,許多不認識的人都鄙視他,認識他的人也都唾棄他玩弄他,只是寧時到來的晚,且從不與人交流,所以他並不知道這些,也更加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但洛落知道,她清楚的看穿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思,一瞬間所有因為比賽而緊張的心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不平。

  「我們是反方,真理不會越辯越明。」她開口,堅定的看著寧時,如果寧時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就不會參與,如果他參與了,她必須是第一個選擇無條件相信他的人。


  況且就算是他真的輸了,一敗塗地,大家都責怪他,她也會選擇勇敢的擋在他的前面,榮辱與共。

  寧時略微思索,似乎周圍各色的情緒都與他無關,很快,他問社長:「整套資料都背得下來嗎?」

  社長張斌還有些摸不清頭腦,「能啊,差不多。」因為他是社長,所以準備的事情一向都做得比別人多些。

  「你的位置是……?」

  「我是三辯。」

  寧時點點頭,「那我來當三辯,你作為一辯發言就好了。」

  社長這時才恍然大悟,「可是三辯的位置也很重要,」他上下掃視著寧時,「你能行嗎?」一個從不積極的新生而已。

  寧時嗤笑一聲,似乎毫不在意社長的質疑,只是淡淡說道:「輸了錯在我,贏了功在你,怎麼樣,敢賭嗎?」

  「這……」社長猶自有些不確定的看嚮導師,但實在是事發突然,導師也確實沒有什麼別的辦法,本來對手實力就強,輸贏他心中也早就有了準備。

  「就這樣安排吧,大家盡力就好,權當做是一場鍛鍊。」導師給眾人打了氣,就帶著兩個學生攙扶著沈巍離場去了醫院。對於帶隊老師來說,沒有什麼比學生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的了,至於比賽,那就聽天由命吧。

  「趕緊跟我走,到你們上場了。」後台的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寧時拿了沈巍的稿子,就跟著參賽人員準備上台,洛落拉住他,不無擔憂的開口:「你有把握嗎?」雖然心裡一直在告訴自己,要無條件的相信寧時,無條件的站在寧時這一邊,卻還是忍不住的擔憂。

  寧時向來冷肅的臉上終於泛起些微的溫柔,掐了一把她的臉蛋兒,「不相信我?」

  洛落趕緊搖頭,「才沒有,在我心裡,你是最厲害的!」

  寧時終於忍不住笑了,「那就好好的想一想,一會兒要怎麼感謝我吧。」

  張蕊回過頭,正好看見兩個人親昵的動作,忍不住出聲:「陸柏,快一點,要上台了。」

  寧時點點頭,卻忽然捉住洛落的下巴,在她的菱唇上輕啄一口,「先收點利息。」

  洛落被嚇了一跳,周圍好多人都看著呢,他竟然也敢這樣!心裡憤憤的罵著,耳根卻還是忍不住的泛起紅暈,嘴角卻也慢慢噙起笑意。

  *

  「各位評委,來賓,對方辯友,大家好!今天我方的立場是真理越辯越明,所謂辯則是以一定的邏輯基礎為規則……」

  「大家好,我是反方一辯張斌,我所要陳述的觀點是:真理不會越辯越明,培根曾說:研究真理,認識真理和相信真理,那是人最崇高的美德。真理是客觀事物本質及其規律的正確認識,卻也分為主觀與客觀……」

  正方二辯。

  「方才對方辯友說一加一等於二是不辯自明,那麼請問在歌德巴赫的猜想中,一加一等於二也是同樣辯了好幾十年,能說他們沒有在辯嗎?辯要以事實為基礎,如果把狡辯,詭辯都叫做辯,那麼請問海馬是馬嗎?蝸牛也是牛嗎?」下面一片掌聲和笑聲,「……辯是檢驗真理的重要環節之一,是防止真理僵化的有效途徑,所以我方認為真理越辯越明。」

  反方二辯。

  「大家好,我是反方二辯……對方辯友告訴我們狡辯不是辯,那請問對方辯友,克隆羊是不是羊?試管嬰兒是不是嬰兒?今天對方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把立論建立在一個假想的理想世界之中,然而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在現實世界中,權利、人性以及各種情緒的介入,真理又怎會越辯越明?」


  比賽已經開始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洛落在台下聽著此起彼伏掌聲、笑聲和噓聲,心臟怦怦的跳著,如果再激烈一點,似乎就會從胸口跳出來。

  剩下的社員也都沒有人說話,大家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台上的彼此爭鋒之中,仿佛弄出一點點動靜,都好像會讓人泄出一口氣來。

  主持人再次在掌聲中宣布:「下面我們請正方的第三位代表王清睿闡明正方立場,時間是三分鐘。」

  眾所周知的王清睿,包攬了上一屆和上上屆的最佳辯手獎盃,即使從小接受的是國外教育,但中文依然不輸國人,相比於其它辯手磕磕絆絆的國語加手語,他則顯得文思流暢,邏輯清晰。

  「謝謝主席,我是正方三辯王清睿……對方辯友旨在告訴我們,辯即是不講道理,不說真話,那麼如果大家都說假話,還叫辯嗎?正是因為有真有假,才要辯,才能辯,不是所有的思維活動都叫辯,在不同的思想進行交鋒才叫辯……」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所有人都被王清睿縝密的邏輯所震撼,每一次停頓都爆發著比上一次更加激烈的掌聲。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剛剛出版就被大主教溫博胡組織辯論大會,企圖扼殺進化論的思想,但結果恰恰相反,進化論反而在這場辯論中得到了傳播和普及……正如偉大的科學家伽利略所說:真理就是具備這樣的力量,攻擊只會越加充實和證明了它……就連你們中國著名的三峽工程,也是經過幾十年的激烈論辯,最後才交出了一份科學穩妥的方案,使其造福人民,綜上所述,無數的事實告訴我們,真理越辯越明。」

  一席話說完,王清睿深深鞠躬:「謝謝大家。」

  所有人都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掌聲,也許在眾人看來,勝負早已分明。

  洛落想過對手很強,卻沒有想到,對手竟然如此之強,短短三分鐘的時間,就將所有的反方論點全部扼殺,有同樣擔心的同學止不住的說著:「完了完了,我們要輸了。」

  「這可怎麼辦呀,早知道三辯的位置就應該給社長了,陸柏連準備材料都沒看全,怎麼辯得過王清睿呢!」

  「哎。王清睿是誰呀,他這麼厲害,只怕就算是社長,可能也要滑鐵盧了。」

  「大不了就第二嘛,能殺進決賽也已經很不錯了,畢竟是這麼著名的國際辯論賽事。」

  「你懂什麼呀,比賽雖然宣傳是亞洲各國聯合舉辦,但主辦方始終都是咱們中國,旨在推廣華語和中國文化,開始還好,自從前兩年M國出了這麼個王清睿,冠軍就沒落過咱們國家的頭上……」

  洛落已經聽不清他們七嘴八舌的說得都是些什麼了,只是死死的攪住手指,盯著台上那個清冷俊削的人,和所有人一樣,她也永遠看不出他冷漠的面孔下到底藏著怎樣的情緒。

  他會緊張嗎?

  會害怕失敗嗎?

  會因為被對方駁斥到說不出話來而感覺到羞辱嗎?

  或許,她現在就應該好好想一想該怎麼陪在他身邊,他一向心高氣傲,她又該怎麼去安慰他才能讓他受到最少的傷害呢?

  千萬個念頭在她的腦海里輾轉著,可當台上那個驕矜自持的男人站起來的那一刻,她卻莫名的升起一種信念:他會贏!

  贏得對方丟盔棄甲,一無所有!

  男人站起來,沒有禮貌的鞠躬,甚至沒有介紹自己的姓名,只是象徵性的點了下頭,以示準備發言。


  「對方辯友提到三峽工程,既然是工程,那是辯出來的嗎?」他頓了頓,「好像是建出來的吧。」

  僅僅這一句話,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靜了一瞬,繼而爆發出激烈的掌聲和笑聲。

  王清睿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本來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邏輯,沒想到就這麼輕易被對方打破。

  「這個陸柏,想不到還挺厲害的呀!」

  洛落看了眼身旁的同學,「噓,別說話,聽他講。」

  「如果推翻前任理論被稱為辯的話,愛因斯坦也推翻了牛頓理論,他們是在辯論嗎?百家爭鳴的歷史中,大家各說各話,那到底誰又是真理呢?人性本善還是本惡,知易行難還是知難行易?莊子和惠師為了魚是否快樂爭辯,到了如今的時代,誰能告訴我魚到底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呢?」

  掌聲再次轟然。

  「……主觀真理不會越辯越明,就像一朵花我覺得漂亮而你不覺得,一道美食我覺得愛吃而你不愛吃,水滸傳和三國演義誰的經典更勝一籌,見仁見智,辯論的確可以產生一些新的意見,但你確定真的就能夠辯出真理嗎?」

  一系列的反問都讓對方啞口無言,場面一度熱到沸騰又冷到冰點,不可否認,寧時並沒有引申什麼樣的道理,只是見招拆招,卻依舊輕而易舉的擊潰了對方的所有論點論據,且無可反駁。

  王清睿倏然起身:「那請問對方辯友在定比定律的發現過程中難道不是真理越辯越明嗎?」

  寧時閒散的說道:「既然你那麼推崇辯,那就請你以辯來論證地球是以23.5度來繞著太陽轉的好了。」

  王清睿氣的不輕:「看來對方辯友根本無法解釋我方提出的這段科技史上的佳話,請問你又如何解釋波普爾的猜想反駁定理呢?」

  寧時嗤笑一聲,「看來你是想告訴我辯論是一種充分條件,但你敢說辯論必然帶來真理嗎?如果是的話,那麼還是請對方辯友們以辯來論證一下地球是以23.5度環繞著太陽運行的吧。」

  場下一片譁然,進而爆笑出聲,接著是一陣又一陣激烈的掌聲。

  「陸柏原來是這麼幽默的人呀!」

  「是呀,一句話就把對方堵得死死的。」

  洛落看看兩邊的同伴,再看向周圍,只見無論是男是女的觀眾,眼睛裡都閃著光,更有甚者,好多女生臉上都充滿了愛慕的神色。

  而台上王清睿的臉色則是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寧時毫不避讓的看著王清睿,視線膠著,氣勢迫人,「辯不過就是辯不過,要注意保持風度。」他淡淡提醒著。

  台下又是一陣止不住的笑聲。

  這場比賽寧時大獲全勝,年度最佳辯手的稱號也自然由他取而代之,當他皺著眉頭捧著一個巨大的金色獎盃走下台時,洛落終於喜不自勝的撲了上去。

  「你可真厲害!」她捧著他的側臉狠左看右看,只覺得越看越喜歡,不過當看到他臉色有些不豫時,又止不住擔心的問:「怎麼了?不開心嗎?」

  寧時眸光這才慢慢的轉到她身上,有些嫌棄的把獎盃推給洛落,「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傻。」

  他真是瘋了,才會頭腦一熱的衝上台去參與這個什麼鬼辯論!

  洛落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眼睛也變得閃閃亮亮的。寧時微微眯眼,「算了,我本來也就是為了哄你開心。」所以貌似現在的結果也不錯。


  很快,大家紛紛的圍了上來。先是競爭對手的禮貌祝賀,然後則是各界領導和記者們的爭相問候,最後是同社成員的互相吹捧,當然這些吹捧自然也都是圍繞著寧時為核心。

  男人有些頭痛,好不容易陰轉晴的臉色也重新變得陰雨密布。他向來喜靜,最討厭的就是一群人圍著他嘰嘰喳喳,耳朵不清淨,空氣也不好。

  情況一直持續到整個群英會的錄製結束,洛落有些擔憂的盯著寧時,生怕他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大發雷霆。

  離開會場之前,不知是誰提議了晚上要舉辦慶功宴,洛落小心的偷覷著寧時的臉色,他的就餐和起居向來講究,大學生的慶功宴卻免不了隨意熱鬧,況且今天寧時已經晉升為這場比賽的新貴熱門,到時候免不了要很多人圍著他,他一定會很不習慣的。

  心裡正飛速尋找著一個足以拒絕卻又不失合理的由頭,誰知寧時卻答應了下來。

  洛落愣了愣,什麼時候寧先生也變得親民了?

  「還看什麼。」

  「嗯?」洛落終於回過神來。

  「走吧。」他拉著她就走,速度快得洛落甚至沒來得及和其它的同學們說再見。

  寧時快速帶著她上了提前叫好的專車,才長出一口氣,吩咐司機道:「去海邊。」

  「去海邊?」洛落詫異,「那很遠的,晚上還有慶功宴,回得來嗎?」

  寧時朝她眨眨眼睛,「誰說我們要回來了?」

  洛落恍然,指著他,「哦!原來你騙人!」

  寧時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閉上眼睛,頭仰靠在椅背上,「噓,讓我清淨一會兒。」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洛落索性也不說話了,學著他的樣子靠在椅背上。

  司機一路將車開到了海邊,洛落早已經抱著寧時的手臂睡成一團。寧時嫌棄的看著自己被口水浸濕一片的袖子,微微皺起了眉頭,卻在看到洛落酣然的睡顏時,臉上又不自覺罩上了一層柔和。

  他親親她額間的碎發,輕聲叫著:「洛落,起來了,我們到了。」足足叫了好幾聲,洛落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嘴裡含混不清的說著:「到了?到哪了?」

  她抬起頭,睜開迷濛的雙眼左看右看,車窗外碧藍的海岸線與天空相接,形成一幅優美的圖畫。

  她搖搖頭,清醒了些。

  「醒了就趕緊下車吧。」男人捏捏她的臉蛋,然後下了車,走到另一邊,為她開啟車門。

  洛落已經完全被神秘而美麗的大海所吸引,立即歡快的奔向海邊,大聲的呼喊出聲。

  聲音被空曠的大海傳播到很遠的地方,洛落開心得幾乎就要跳起來。

  寧時慢慢自她的身後走來,獨自欣賞著少女歡欣雀躍的畫面。洛落的小臉漾滿了喜悅,回頭對他說:「寧時,你看,好漂亮,感覺站在這裡,心胸都變開闊了呢。」

  沒有艱難,沒有分離,沒有考試,沒有負擔,也沒有塵世間的煩惱,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隨著海風消失殆盡。

  「出過海嗎?」男人忽然問她,朝陽似乎都給他的臉上鍍上了一層光輝。

  洛落不明所以的搖頭。

  男人拉起她的手,微微勾起唇角,「跟我來。」


  寧時帶著她沿著海邊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洛落乖巧的跟著,直到視野內出現了一點白,一艘輕型遊艇自海面上開過來。寧時帶著洛落上了遊艇,駕駛員想要跟著,但遭到了寧時的拒絕。

  洛落拉拉他的衣角,「你會開嗎?」

  寧時哼笑一聲,「不信我?」

  洛落趕緊搖頭,「信,我信。」

  海面上很安靜,寧時駕駛著遊艇,越開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沙灘,才將遊艇慢慢停下來。

  遊艇漫無目的的漂在海面上,洛落和寧時則雙雙躺在了甲板上,沐浴著鹹鹹的海風和陽光。

  「真安靜啊。」洛落喟嘆出聲。

  「嗯。」寧時雙手背在腦後,臉上也是難得的靜謐和放鬆。

  「你以前經常這樣出海嗎?」她偏頭問他。

  「嗯,在國外讀書時是這樣,不過後來忙起來了,就很少了。」

  「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吧。」洛落突然有些好奇起來。

  寧時偏頭看她,「想聽?」

  洛落點點頭。

  寧時笑笑,「也沒什麼,小時候就是隨著父母四處搬家,走了許多個地方,不過時間太久,很多都記不清楚了。後來我輾轉回到了寧家,爺爺擔心有人害我,沒過多久就又把我送到了國外。」他說著看向洛落,「然後我就遇到了崔博文。」

  洛落有點印象,就是那個當初在桁檀宮不停講笑話給太夫人的人。

  「他很吵的。」

  寧時有些意外,「怎麼?你不喜歡他?」

  洛落搖搖頭,「那倒沒有,只是覺得你們的性格有些不搭,到底是怎麼做朋友的呀?」

  寧時想了想,看著蔚藍的天空,有飛鳥經過,幽幽開口,「他當時是學校里籃球隊的主力,我那個時候小,也挺喜歡籃球的,但又不喜歡人多,就經常等他們都走了以後,偷偷的在場內打球,他發現我球技比他好,就不停的找我麻煩……」

  洛落翻起身更靠近寧時一些,急切的問:「那後來呢?」

  寧時寵溺似的捏捏她的臉蛋兒,「你說呢。」

  洛落黑亮的眼珠轉了幾轉,「我說啊,他肯定是被你狠狠的修理了一頓,然後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嗯,也差不多。」寧時眼裡也染上了柔和的笑意,「他在我椅子上抹膠水,我就在他的可樂里放辣椒和蟲子。他見玩陰的鬥不過我,就找我打架。當時我已經在接受訓練,他打不過我,結果就鼻青臉腫的回家了。「

  「呵呵。」洛落乾笑兩聲,「想不到崔少看起來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黑歷史呀。」

  「黑歷史?」寧時略微思索,瞭然一笑,「算是吧,他還喜歡過一個女孩,追了她好久,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就……」

  「就怎麼了?」

  寧時看看她,欲言又止,「沒什麼。」

  「你說說嘛,你就說說嘛……我想聽。」洛落纏著他,扯著他的胳膊左搖右搖。

  寧時耐不住她糾纏,無奈的說道:「好了,都說沒什麼了,你還想聽什麼?」

  「崔少會喜歡的人……」她想了想,問:「叫什麼名字呀?」

  「湊曼卉。」男人脫口而出,幾乎沒有任何的思考。

  應該是很熟識的人吧,洛落這樣默默的想著,而身旁的寧時卻依舊雲淡風輕。洛落便也躺了回去,看著蔚藍的天空,「那……她好看嗎?」

  深潭般的眸子慢慢的落在洛落的身上,少女愜意祥和的側臉,微風輕輕吹拂著她散落在甲板上的碎發,組成極柔軟的畫面。

  男人喉結微動,聲音微微有些暗啞:「沒有你好看。」

  「感覺很重要,所以特別在文下鄭重聲明:辯論部分及辯題均是選擇性借鑑摘抄引用於97年國際大專辯論會決賽,如果大家有感興趣的可以去看一看前輩們博學激烈的賽事視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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