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答案,錢柏溪不再用言語回答,刀光便是他對夜明騅的審判。
此刀快捷,飄落的樹葉還在空中飛舞,一陣厲風划過,樹葉在空中分成兩半,而那厲風直朝夜明騅撲去。夜明騅憂愁著臉,他輕輕側了下身子,那厲風便從他身旁掠過,撲倒一棵他身後的巨樹。
見夜明騅閃過自己的第一刀,錢柏溪立刻上步,接上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他揮劍之快,令人看不清刀身,只能感受到划動的劍風的銳利。和錢柏溪的急、快形成鮮明的對比,夜明騅慢又緩地退步,他每一步似乎都經過精心計算,退的恰到好處,每次都是剛好躲避一道劍風,甚至劍風未至他已邁開下一步的步伐。
他識破了我的劍路?
錢柏溪心中驚訝,見自己劍路被夜明騅識破,他急轉劍勢,忽地豎劈。夜明騅側身一閃,又隨手夾住在那豎劈中隱藏的飛刃,將它丟在一旁。
見此,錢柏溪連忙從夜明騅身旁退開。他此刻已不是驚訝,而是驚愕,他震撼於夜明騅不僅能認清他的劍路,還能識破他隱藏在攻擊下的暗器,這等身手和用劍經驗,不是那身經百戰之人,無法擁有。他更加確信,夜明騅的柔弱是裝出來的,他是故意示弱接近崔將軍的。
夜明騅嘆了口氣,說道:「可以了嗎?」
「可以什麼?」
錢柏溪錯愕,他不解夜明騅話語的意思。
夜明騅一臉擔憂地看著錢柏溪,說道:「你沒有必要和我戰鬥,你打不不過我,我也不想和你打。我能感覺到,你是個好人,我們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今天咱們就先到這裡,不要繼續斗下去了,好嗎?」
夜明騅說的話具是真情實感,他善於用劍,也感覺到錢柏溪是個驕傲的劍客。他渾身殺氣,卻不見一點邪氣,應該是個好人,若是繼續斗下去,自己忍不住出手,只怕會破壞他的自尊。
聽著夜明騅擔憂的口吻,錢柏溪大笑,他今日到此處,寧可違背將軍的命令也要殺掉夜明騅,就是抱著除害的決心。剛才夜明騅已經在他面前親口承認,他殺的人已經多到記不清,那麼此刻,他哪還會有住手的道理。
「少廢話,讓我住手,先問問你手下的冤魂答不答應,看劍。」
沒錯,夜明騅很強,從他剛才能輕鬆躲過自己的劍便能看出,但這並不代表,他還有得意的一招未用。
錢柏溪劍橫胸前,口中念了幾句口訣,忽地將劍向前刺出。這一劍不同於之前,去如紫電霹靂,似有貫穿江山海河之勢,直刺夜明騅面門。
這一劍是錢柏溪的絕學,他憑藉此劍在場上已不知取下多少妖兵性命,是他一生練劍的得意之技。
可此劍還未刺中,夜明騅便從他面前消失不見。錢柏溪疑惑,他忽地感覺手腕受人擊打,招式被人打斷,手中的劍脫落。他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個踉蹌後猛地抬頭,只見夜明騅已手持他的劍,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要再動了,小心傷著。」
錢柏溪想要奪回自己的劍,夜明騅將劍輕輕前推,劍鋒觸碰到錢柏溪的脖頸,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條細長的血痕。
「這......」
感受到脖子上血液的流動,感受到劍鋒的寒芒,錢柏溪原地停住。見此,夜明騅把劍從他脖子處移開,防止傷到錢柏溪。
錢柏溪還是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盯著逐漸遠離的劍,仍在回味剛才二人的交鋒。
他,錢柏溪,這麼輕易地敗了。
錢柏溪不敢說自己的劍術舉世無雙,可這畢竟是自己從小練習,又在戰場上廝殺十幾年才磨礪出來的劍術,即便是遇到玄劍山的地階弟子,錢柏溪也有信心和他較量幾十回合,可這個眼看著弱不禁風,不通一點劍術的公子,僅僅一招便破了他的得意技,還奪走了他的劍,把他自己的劍架到他的脖子上。對於一名劍客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侮辱了。
錢柏溪不甘心問道:「你是怎麼破了我的這一劍的。」
夜明騅答道:「只是比你快一點,在你還未完全刺出時,將你打斷罷了。」
聞言,錢柏溪閉上了眼。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自己修行不夠,技不如人,被對方殺死是理所應當。最後死在自己的劍上,也算是一種解脫吧。他看著手中那把曾經陪伴他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的夥伴,心中湧起一股悲涼之情。
「來吧,動手殺了我,取走我的性命吧。」
錢柏溪靜靜等待夜明騅對他的宣判。
今日之事,他唯獨對不起崔將軍,不能再和他一起上陣殺敵了。
夜明騅看著錢柏溪,他將劍從錢柏溪身上移開,插入他的劍鞘,幫錢柏溪收回了劍。
察覺不對,錢柏溪睜開了眼,見自己的劍已恢復原位,驚訝問夜明騅道:「你不殺我?」
夜明騅搖搖頭,疲倦地說道:「我不好殺,殺人是件很令人悲傷的事。」
「可是你之前還告訴我,你殺的人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錢柏溪驚訝說道。聽了他的話,夜明騅像想起什麼悲傷的事情一樣,低頭落起了淚。
「這......」
錢柏溪見這位落起淚,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不擅長應付人的哭泣,也不會安慰人,更何況對方是位落淚的男子。
抹了抹自己的淚,夜明騅說道:「殺人是件很悲傷的事情。我已記不清我殺了多少人,但我清楚地記得他們死去的面容。興奮,悲傷,恐懼,激動,無論何種面孔,僅僅一劍,皆化作塵煙,雙目無神倒下,一條生命便在眼前終結。當我回望時,我才察覺我已奪走人的生命。」
說到這,夜明騅哽咽住,似乎說不下去。
「若非被逼無奈,我不想殺人。」
夜明騅低下頭,沉重地說出這句話。剛開始錢柏溪還有些不信,但是聽著夜明騅悲傷的語氣,看著夜明騅落淚的面容,情之真摯,連他也受到感染,跟著他一起悲傷起來。
「今日之事就到這裡,好嗎?」
「這......」
看著夜明騅的眼神,錢柏溪有些動心,又有些神傷,心裡一種酸酸麻麻說不出來的感覺。
相信他吧。
錢柏溪做出這個決定,他決定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夜明騅的情感和話語。他點了點頭,說道:「好,今天就到此為止。」
聞言,夜明騅向他行禮拜謝,錢柏溪趕快將他攙扶,告訴夜明騅自己是受了他恩惠才撿回一條性命,怎能讓他對自己拜禮呢?
錢柏溪不願接受,夜明騅也不強求,多說一兩句話,二人便告別。
夜明騅要去哪裡,錢柏溪沒有過問。他回味著夜明騅這個人,這等性情的人,他活了這麼久,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持技而不傲,謙虛且自矜,一番較量和談話後,錢柏溪被夜明騅所折服,他覺得這個人能被自家將軍賞識確實是有幾分道理的。
雖然不清楚夜明騅真正的實力,但僅憑他一招制服自己,錢柏溪便相信,若動起真格來,夜明騅絕不比那六大仙門親傳弟子差,甚至還要勝過他們中的大多數。
若是能得到如此英傑相助,平定北方,驅逐妖族,豈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