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陳殊在官倉門口焦急的來回踱步。
這官倉是他親自督建的,前店後倉規模龐大,光是內倉就足以存放萬擔糧食。
店門口的青底大匾上是他親手書寫的四個大字『 湘州民生』。
雖然字寫的不怎麼樣,但渾厚勁道,金粉描邊,此刻在月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不遠處的角落裡,周吳鄭王四大糧商在暗中窺視著。
四大糧商傍晚時分被錢萬金一叭叭,不敢再到王府找陳德搞清楚事實,但畢竟牽扯到這麼多糧食,到底還是心有不甘,他們悄模的到這官倉附近盯著,也是想看看這陳殊是不是真的敢挪用軍糧。
皎潔的月色籠罩在湘州城的上空,這是雨月前最明亮的夜,月光將整個湘州城照的通亮,街道巷陌中映襯著屋檐樓閣斑駁的倒影,此時早已過了宵禁時刻,整個街面上空空蕩蕩的。
不多久,只聽得車輪攆地的吱吱呀呀聲響了起來,在安靜的月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一支運糧車隊在領頭將軍陳邊定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進了城,車隊延長數里,每輛車上都都是滿滿當當的糧袋,車隊兩側跟著押運的兵士,個個結實強壯,直奔官倉而來。
虎賁營陳邊定騎著棗紅色的高馬,身著黑甲,腳蹬軍靴,頭頂銀簪束髮,腰間佩刀,目光如炬,眉宇間英氣十足。
只見他到陳殊面前勒停下馬,沖陳殊行了禮,眾兵士這才將車上的糧袋卸下,一袋袋搬入倉中。
陳德帶著陳全一路跟了過來,躲在暗處仔細的看著,為了晚上行動方便,兩人還特地換上了夜行衣,他問身旁的陳全道:
「看清楚了嗎?」
「小王爺,看清楚了,虎賁營陳邊定親自押運,這些定是軍糧沒錯!」
「好啊!陳殊啊陳殊,我看這次誰能救你!」
「小王爺,要不要直接抓他個人贓並獲!」
陳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並不急於這一時,道:
「急什麼,明日父王回城,也是他最後的期限,到時候數罪併罰,讓他徹底翻不了身!」
而四大糧商這邊卻是看得心急如焚,陳殊啊陳殊,你當真是個不要命的紈絝世子,竟然真的把軍糧拉來了!
他們怎麼也想不通,堂堂世子,何必要如此搏命?可他陳殊可以罔顧性命不要,但自己可還沒到要錢不要命的地步。
再看這糧車的架勢,這麼多糧食足夠賣三四個月了,三四個月之後今年的新糧就出來了,更何況馬上就到雨月,他們今年收了這麼多的糧,很多糧倉都是臨時建立的,根本無法應對即將到來的連日暴雨,屆時即便沒有被安上官商勾結的罪名,手裡的這些糧食賣不出去只怕也無法保存。
卸了整夜的車,陳殊回到府中倒頭就睡,一直聽到錢萬金咚咚咚的敲門聲,這才從睡夢中驚醒。
他睡眼惺忪的打開房門,只見錢萬金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少爺,四大糧商出糧了!」
聽到這個消息,陳殊並未感到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問道:
「什麼價格?」
錢萬金難掩臉上喜悅之色,忙道:
「與咱們現在的價格一樣!」
陳殊聽後並不滿意,只見他眼珠一轉,道:
「再降,無論他們賣多少,咱們都降一成!」
這回錢萬金沒有絲毫猶疑,一聲「得嘞!」之後立馬奔向官倉。
四大糧商自打昨夜見軍糧進城就已經慌了神,再想到小王爺陳德與世子陳殊兄弟二人可能已經聯手了,更是徹夜難安。
幾人思來想後一整夜,就算陳殊真的膽大包天動了軍糧,那說到底也是湘王陳淵的家事,陳殊會被如何處置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即便再痛恨陳殊,但那又能如何呢?收進來的糧食那是花了真金白銀的,真砸在自己手裡吃虧的還是自己!
於是也顧不得再去探究事實真相,一早開市便熱火朝天的出糧,當得知官倉那邊的糧價又降了,並且倉門口的糧食已經堆積如山,心裡就越發的著急,只能也跟著降價。
而陳德因為已經勝券在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就等著今晚讓陳殊身敗名裂。
他那貼身侍從陳全急匆匆的叩響房門,來報四大糧商低價出糧一事,陳德先是一愣,隨即又笑出了聲來。
陳全到底只是一個侍從,此刻也不懂小王爺為何發笑,只得尷尬陪著他一起笑。
陳德一臉驕傲的望著這個侍從,他越是不解,陳德便越是得意,道:
「不懂了吧?四大糧商低價出糧是好事!」
陳全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他不懂小王爺與世子之間的博弈,但知道小王爺為了與四大糧食合作,取得他們的信任,也是在四大糧食那裡砸了錢的,便道:
「可是小王爺,那咱們的錢?」
「那點兒錢和陳殊這事兒比起來算個屁啊!」
說罷他又從懷中掏出幾兩碎銀塞給陳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最後一天了,今晚就是算帳的時候!這段時日你也辛苦了,今天給你放個假,玩兒去吧!」
陳德之所以如此高興,是四大糧商主動降價出糧正好印證了陳殊昨晚的的確確拉來了軍糧,雙方競價越狠,陳殊這邊賣出的軍糧越多就死的越慘,相比之下自己虧損在四大糧商那裡的錢簡直不值一提!
陳殊背著手慢慢走在街道上,望著熱鬧非凡的湘州城。
四大糧商低價放糧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全城,老百姓們奔走相告,推車的,拉車的,拿袋子的,拿竹筐的,拿簸箕的,肩挑手提的,凡是能用來買糧的傢伙什全都用上了。
湘州城好久都沒這麼熱鬧過了,陳殊從人群里穿過,不時的伸手幫扛糧的百姓們搭一把手,滿臉的笑意與滿足。
看著老百姓們滿載而歸,陳殊陳殊也從心底里長舒了一口氣,覺得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十六年來最為開心的一天。
除了老百姓們散買之外,四大糧商剩下的存糧都被陳殊安排的人盡數收下,他們雖然以最低價出手了糧食虧損巨大,但也只能自認倒霉,虧損也好過血本無歸與丟了性命要好!
到了晚上,眼看陳淵給的時間已到,想到陳殊已經售賣了不少軍糧,陳德終於坐不住了,去院裡請了自己的母親,帶著人氣勢洶洶的往陳殊的官倉而去。
人剛到官倉門口,巡邊回來的陳淵連鎧甲都來不及卸下就拍馬趕到。
他早在路上就聽到了昨夜陳殊私自拉軍糧的消息,氣得馬不停蹄的往回趕,正好與側王妃陳黃氏及陳德碰到了一起。
見陳淵到了,陳黃氏與陳德忙及一干人等急忙上前行禮。
陳淵瞥了一眼陳黃氏,臉上有些不快。
「你一個婦道人家來這裡作甚?」
見陳淵不悅,陳黃氏忙解釋道:
「今日是你與殊兒約定的半月之期,我也放心不下,怕你們爺倆衝撞起來!王爺如果不想我在這兒,我立馬回府就是!」
見她說的也並無不妥,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陳淵也不好過於拂了側王妃的面子,便道:
「那就都進去看看吧!」
見湘王陳淵與側王妃陳黃氏及小王爺陳德以及一干人等進了店,倉內正在幹活的夥計紛紛行禮退讓,倒是早就聽到店外吵吵嚷嚷的陳殊像是沒瞧見似的,仍在自顧自的清點帳冊,頭也沒抬,只是淡淡的說道:
「還有半個時辰呢,怎麼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