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萬金身跨大包小包的住進長安客棧,陳殊則獨自一人逛著熱鬧的廊州街道。
客棧小二見錢萬金的穿著打扮非富即貴,忙湊上前來好生伺候著,錢萬金要了兩間上房,又讓小二將一眾行李都搬進了房去。
見這店小二做事周到,高興之餘難得大方的掏出碎銀子準備給小二一些賞錢,只見他把碎銀倒在在手裡,一番篩選後選了個最小的給了小二,小二接過銀子連聲道謝。
而陳殊這邊逛了一會兒之後,頓覺腹中飢餓襲來,這才想起一天都沒怎麼吃過東西了,正四處張望有什麼吃食時,忽然看到路旁有一個粥攤,便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簡易的攤子,就只有一張小方桌,四條長凳可供人坐下。
賣粥的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爺子,帶著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孫女,見陳殊走到粥攤前,忙上來招呼。
「公子,喝粥嗎?」
陳殊打量了一番粥攤,這粥攤雖然簡陋,但灶台整潔乾淨,賣粥的老頭與他孫女衣著樸素,但都大方得體,想著腹中飢餓,就準備先喝碗粥墊吧墊吧。
「老爺子!你這粥好香啊!」
「公子見笑了,小本兒買賣,不過就是一碗白粥罷了!您來上一碗?」
陳殊點了點頭,走到桌前坐下。
「來一碗吧!」
老頭應聲後忙活了起來,不多久便把粥盛了上來,粥里還放了些鹹菜。
沒想吃東西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越坐越覺得餓,陳殊端起粥來就喝,險些燙到嘴,忙呼哧呼哧的又吹了一陣,惹的老頭那孫女咯咯發笑。
老頭見狀忙對孫女道:
「九兒,不可無禮!」
被喚作九兒的那姑娘這才收起了笑容,陳殊卻並未在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碗熱粥下肚,全身都舒坦了,大概是因為餓的,他只覺得這是自己喝過最好喝的粥,前面十六年在湘州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但從未像今天一樣一碗白粥就讓他如此的滿足。
「老爺子,你這粥做的這麼好,生意應該也不錯吧!」
陳殊喝完了粥,與老頭話起了家常。
「嗨,哪有什麼生意啊,不瞞公子,這一整天下來也沒幾個客人!」
「哦?怎麼,廊州城的人都不喜歡喝粥嗎?」
九兒走上前來給陳殊倒了一碗茶,道:
「公子說笑了,咱們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白粥,有錢的人家自然去了酒樓,沒錢的人家又怎么喝得起粥!像您這樣的公子哥,還是頭一回見呢!」
陳殊笑著道:
「酒樓里的東西有什麼可吃的,還不是一樣清湯寡味,好吃的東西一般都在街頭巷尾,就像你們這粥鋪,雖然不起眼,但味道卻著實不錯!」
九兒道:
「哪有您說的那麼好呀,就一碗白粥幾分鹹菜,算不得什麼好吃的東西。」
「話不能這麼說,熬粥可是很見功夫的,米要先冷水浸泡,水開後才可下鍋,大火烹煮小火慢熬,出稠更是需要不斷攪拌,最後點油讓粥色鮮亮入口絲滑,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的!」
那老頭聽得頻頻點頭,見陳殊對煮粥如此了解,又道:
「公子果然是個吃東西的行家,再給你添一碗?這碗就當老頭子我送您的,不收錢!」
見這老頭如此大方,陳殊也不好拒絕,九兒拿起陳殊的粥碗又給他裝滿了一碗。
第二碗粥下肚,腹中已飽,陳殊頓感滿足。
「怎麼就您爺孫倆出來賣粥嗎?」
老爺子知道陳殊的意思是在問自己孫女的父母,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道:
「九兒這娃娃命苦,打小她爹娘就去了,就剩我們爺孫倆相依為命!」
見說到人家傷心事,陳殊有些尷尬的說了聲抱歉,見時間也不早了,起身便準備結帳。
九兒過來道:
「公子,四文錢!」
「四文?」
陳殊有些詫異。
九兒見狀望向老頭,似是在確認自己有無說錯。
老頭點了點頭,道:
「公子,要不您給三文也成!」
「不不不,我不是嫌貴,我的意思是這麼好喝的粥只要四文錢,實在是太便宜了!」
陳殊說罷便伸手進懷中準備掏錢結帳,可這一掏頓時傻眼了!
錢全在錢萬金那裡,自己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
「九兒姑娘,老爺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是今天剛剛到的廊州,錢都在管家身上,他剛剛去客棧放行李了,我這......」
陳殊又將全身上下翻了個遍,確實沒有一文錢在身上,尷尬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姑娘轉身叫來了爺爺,這老頭鬚髮皆白,一副慈眉善目,他笑了笑道:
「無妨無妨,出門在外誰都有個意外的時候,一碗白粥而已,公子你去吧!」
「爺爺,可是...」
九兒臉上有些為難,四文錢雖然不多,但是爺孫倆一天下來也賣不得多少錢,眼前的這位公子雖然不像是個會賴四文錢的人,但是這年頭吃白食占便宜的人卻也不少。
「不不,我不是要賴帳,我就住在前面不遠的長安客棧,我這就回去取了錢來,你們稍等我片刻!」
陳殊慌忙解釋,穿越過來十多年了,他還從未如此窘迫。
那老頭看出了這公子並非吃白食的無賴青年,便擺了擺手,道:
「公子不必如此著急,小老兒這粥鋪就在這裡,下回您什麼時候經過再給補上就成!」
陳殊望著老頭和九兒姑娘淳樸的樣子,臉上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隨手將自己的摺扇遞遞給九兒,道:
「這是我的摺扇,先壓在你這兒,等我拿了錢回來再取!」
不待九兒同意,就慌忙離開前往長安客棧。
到了客棧,錢萬金已經點好了一桌子菜,就等著陳殊回來。
見到錢萬金,陳殊忙在他身上翻找起來。
「少爺少爺,您這是幹什麼,哎喲,痒痒!少爺!」
陳殊的舉動引得客棧一眾客人的側目,陳殊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手來。
「錢!」
「我在呢少爺!」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給我錢!」
錢萬金這才反應過來,先四處張望了一番,見沒人注意自己這邊,這才小心的從靴子裡掏出兩張銀票來。
見他把錢藏在靴子裡,陳殊瞪大了眼睛,一臉的吃驚!
「不是吧老錢,你怎麼把錢放靴子裡,惡不噁心啊你!」
錢萬金輕聲說道:
「少爺,咱出門在外,最忌露富,得低調行事!放靴子裡安全!」
面對錢萬金遞上來的銀票,陳殊伸出兩根手指嫌棄的接了過來,起身就往外走。
見他拿了銀票就走,錢萬金忙喊道:
「少爺!吃飯吶,酒菜都齊了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你自己吃吧,我吃過了!」
陳殊雖然有個紈絝的名號,但他從小到大從未吃過白食,欠的這四文粥錢讓他心裡難受得很,尤其是粥攤的老爺子和他小孫女九兒看起來又是如此的淳樸善良。
怎麼能讓這樣淳樸善良的人吃虧呢?
陳殊快步走向粥攤,卻遠遠的看見一群人將粥攤圍的水泄不通。
「生意突然這麼好了?」
陳殊心下奇怪。
可走近之後卻聽到圍觀的百姓們議論紛紛,並不像是在排隊買粥,倒像是在看熱鬧。
「唉,真是可憐啊!」
「這一老一小可怎麼過啊!」
陳殊走近人群,順著吵嚷聲看去卻被圍觀的人群遮擋了視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問身旁的人道:
「出什麼事了,這麼熱鬧!」
「嗨!這不是李大官人收租稅嘛,這王老漢兩個月交不出來了,人家這會兒正砸攤子呢!」
「收租稅?砸攤子?」
圍觀的旁人聽出了陳殊的口音不同,回頭看了陳殊一眼,見他似是個外鄉人,又道:
「你不是本地人吧,這都不知道?街面上都是李大官人管的,交不上錢可不就得砸攤子!」
陳殊聞言忙撥開人群,這才看見幾個大漢正圍著粥攤的爺孫倆叫嚷著,粥攤已被砸得稀巴爛,這會兒正拉扯著老頭的孫女,似乎是要帶走她抵租稅。
「不要動我的孫女啊!求求你了!」
「你動你孫女難道還動你啊?你也不瞅瞅,就你們這破粥鋪,除了這小妮子,還有值錢的東西嗎!」
那老爺子為了保護孫女兒,死死的抱住那人的腿,臉上又挨了兩個嘴巴,打得他嘴角鮮血直流。
九兒被幾個壯漢拉扯著,眼見爺爺被打,卻又掙扎不動,只能哭著喊道:
「不要打我爺爺!你們不要打我爺爺!」
雖然爺孫倆已然哭著求饒,但這夥人卻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反而他們越是求饒,這夥人越是得意。
為首那人用扇子抵住九兒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道:
「長得還挺水靈,倒是還值一些錢!」
陳殊一看,這人手裡拿著的扇子正是自己留下抵押的那把摺扇。
這時這人似乎也發現了自己手裡的扇子像是個值錢的物件,便打開摺扇瞧了瞧,道:
「哎?老子剛剛還沒注意到,王老兒,你這扇子不錯啊,從哪兒偷來的啊!」
「李二爺,這扇子是客人留下抵押粥錢的,是別人的東西,你不要動它!」
「放屁,你一碗白粥才幾個大子兒!定是你從哪兒偷來的!」
說罷這人眼珠一轉,又道:
「我知道了,這摺扇說不定也是從我家李大官人那兒偷來的!好你個老不死的,竟然還敢偷東西!」
這人說完又朝那老頭身上踢了兩腳。
眼見這群地痞流氓如此橫行霸道,陳殊忍不住就要上前制止。
可他剛挪步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一看是錢萬金。
原來錢萬金在客棧里見陳殊拿了銀票就走,擔心出什麼事兒,這才一路跟了過來,方才也在一旁瞧著。
「少爺,稍安勿躁!地面兒有地面兒的規矩,咱們不要多管閒事!」
「這是什麼規矩,交不出錢就砸攤搶人?」
錢萬金低聲回道:
「都這樣,這些攤販出攤肯定是要繳納租稅的,一次交不上就得加利錢,利滾利就更交不上了,既然交不上錢,就只能以物相抵,如果物也不值錢,那就只能抵人了!」
陳殊聞言不可置信的望著錢萬金。
「以人相抵?那這和強搶民女有什麼分別?」
錢萬金看出陳殊似乎動了惻隱之心,怕他衝動之下惹出亂子,忙一把拉住他。
「少爺,這是廊州地界,人家有人家的規矩,咱們還是別多管閒事了,趕緊回去吃飯吧,吃完飯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呢!」
說著就拽著陳殊準備返回客棧,可陳殊卻站在原地望著幾名大漢拉扯著那對爺孫倆,聽著兩人苦苦哀求,錢萬金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又問錢萬金道:
「咱們湘州也是這樣的規矩嗎?」
錢萬金見拉不動陳殊,便又低聲道:
「湘州自然不是這樣的規矩,咱老王爺推行的政令已經把租稅降到最低了,如果還交不上就算延期,補交的利金也是極低的,更不會允許這種以物抵租以人抵租的事情發生!」
陳殊心想自己便宜老爹乾的還算是人事兒!
於是一把掙脫錢萬金的手,大喝一聲: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