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趕車出了竹山鎮,一路上陳殊心情都很低落。
張謙雖然只是陳殊的伴讀,但就陳殊而言,正是張謙的存在,才讓他在這個世界這十多年裡沒有那麼孤獨。
兩人一同讀書,張謙這個伴讀卻比他刻苦得多,陳殊曾問張謙為何要如此刻苦,張謙說有朝一日他要考取功名為國效力。
那時陳殊只是一笑了之。
陳殊畢竟是來自不同的世界,又成為了湘王世子,對自己而言,什麼考取功名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他曾開玩笑的問張謙,做官是為了發財嗎?
沒想到張謙絲毫沒有顧忌他世子的身份將他一通訓斥,若想飛黃騰達只需伺候好他這個世子即可,而自己只有做一個好官,才能有機會兼濟天下。
那一番義正言辭,說的陳殊面紅耳赤,彼時陳殊就想著,如果張謙真能考上便罷,要是考不上,那就讓他在湘州做官,也不辜負這他這十幾年的苦讀。
只是還未等到會試,他便收到家裡來信,匆匆回家去了。
如果他真的遭遇不測,那這個遺憾將會埋藏在陳殊心裡一輩子。
兩日後馬車到了亂石谷。
這亂石谷地勢兇險,石林遍布,雖然風光甚好,卻也常有盜匪出沒。
一般的商賈車隊,都不會走亂石谷。
陳殊之所以選擇這條路,是因為過了亂石谷,就到燕子峰,而燕子峰正是他師父陸乘風清修的地方。
雖然打小師承陸乘風,但陳殊從未正兒八經的跟他練過武,畢竟自己是穿越來的,之前一直當著紈絝世子要什麼有什麼,根本用不上所謂的武功,所以他從沒在意過。
但這次出門遭遇了一些風波,幸好陸乘風教他的那些吸氣吐納之術起了大作用,這讓也讓陳殊轉變了觀念,雖然自己也有槍,但這玩意兒畢竟射程有限,又是單發,真要遇到什麼大麻煩還不一定有用。
相比之下,要是有一身好武功傍身,再加上自己造的槍,還有誰能威脅到自己?
所以這次他特意選擇從亂石谷走,也是為了去燕子峰看看師父陸乘風,只不過陸乘風雲遊四海,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只能碰碰運氣!
錢萬金在亂石谷入口勒馬停下,面露擔憂之色,回頭道:
「少爺,咱真要走這亂石谷嗎?」
九兒探出腦袋來看了一眼,道:
「錢叔,這兒有什麼危險嗎?」
錢萬金指著兩側的山崖道:
「你看這兩側的山勢多險啊!這裡面要是埋伏著響馬劫匪,咱是看都看不見!」
陳殊也看出了此地極易設伏,可來都來了,再改道也頗為麻煩,便道:
「過了亂石谷就到燕子峰了,就從這兒走吧,小心點便是!」
錢萬金點了點頭,道:
「那你們坐穩了,咱得快點兒!」
說罷操起馬鞭狠抽了一鞭,馬車飛快地向谷內駛去。
而此時的亂石谷內,一名灰袍老者正閉著眼睛站在谷底中央,身旁七零八落的躺倒著十幾具屍體,一個時辰之前灰袍老者殺這十幾個人只用了一合。
但這些人不是他的目標,他的目標是飛奔向此處而來的陳殊。
山谷里馬車翻起的塵土飛揚,錢萬金遠遠的看到了站在谷中間的灰袍老者,於是急忙勒馬。
隨著一聲嘶鳴,馬蹄高高揚起,馬車在距離灰袍老者數丈外停住。
陳殊與九兒掀開車簾,一眼就看到了那灰袍老者。
「少爺!」
見地上躺了不少人,九兒擔憂的喊道。
「九兒,你待在車上不要動!」
陳殊跳下車來,錢萬金緊隨其後。
望著這一地的屍首,錢萬金心中大呼不妙!
這深山峽谷之中,竟然真的有人在此設伏!
陳殊仔細望了望那灰袍老者,自覺記憶中從未見過,便低聲問錢萬金:
「認識嗎?」
老錢搖了搖頭,面色凝重。
「哪路好漢啊?」
那灰袍老者緩緩睜開眼,並不理會問話的錢萬金,而是望向陳殊,問道:
「你是湘王世子陳殊?」
陳殊雖面無懼色,但心裡卻直打鼓,這老頭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這感覺他只在師父陸乘風身上感受到過。
「我就是陳殊,你是什麼人?」
「我叫上官驚鴻!」
錢萬金聽到這個名字心頭一驚,連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陳殊見他這個反應,心說這上官驚鴻是什麼人,連見多識廣的老錢都嚇成了這樣!
只見錢萬金往前走了兩步,拱手道:
「索離島上官印的師弟,號稱一劍破千軍的上官驚鴻?」
「你有點見識!」
那老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平靜的像是隔壁家下樓遛彎兒的老頭一樣。
陳殊有點沒反應過來,索離島他是知道的,這些年沒事兒他就看地圖,大焱的疆域雖然和記憶中歷史書上的那些朝代都不同,地名也不一樣,但是特殊的地方他都大概知道。
這索離島可遠得很吶!
陳殊也走上前來,望著眼前鬚髮花白的老頭,道:
「等等,索離島距離此處少說也有千里之遙,你是專程跑到這裡來等我的?」
上官驚鴻微微一笑,道:
「我不是來等你的,我是來殺你的!」
陳殊聞言一愣,心想這大爺有毛病吧,千里迢迢跑過來殺自己?
他低聲對錢萬金道:
「老錢,這上官驚鴻和我老爹有仇?」
錢萬金搖了搖頭,道:
「沒聽說過!」
陳殊又問道:
「和我有仇?」
錢萬金仍舊搖了搖頭:
「您都沒見過他!」
陳殊點了點頭道:
「對啊!」
隨後他又衝上官驚鴻喊道:
「你殺我幹嘛?我都不認識你啊!」
「我也不認識你,但我還是得殺了你!」
「憑什麼啊!」
陳殊指著地上的屍體又道:
「那這些人呢?」
「他們也是來殺你的,但是被我殺了!」
陳殊有些無語,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望向錢萬金,這都什麼跟什麼?
錢萬金也不明所以,道:
「上官驚鴻,你一個準宗師級別的人物,為何要殺我家少爺啊!據我所知,我們湘州與你們索離島之間並無任何仇怨啊!」
「恩怨,以前沒有,但是我今天殺了陳殊,那就有了!我殺他,和我是什麼身份無關,無非是了卻故人的念想罷了!」
上官驚鴻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微風吹動,灰袍和鬍鬚在風中飄動。
陳殊被這上官驚鴻給弄糊塗了,他望著眼前這年過半百的乾瘦老頭,實在是不理解。
「等等!那你能告訴我,你這個故人是誰嗎?」
上官驚鴻搖了搖頭。
「無可奉告!」
陳殊氣得在原地踱了兩步。
「不是,怎麼你們這個時代的人都這麼不講理嗎?你又是怎麼知道我要走亂石谷的?」
上官驚鴻笑著道:
「我一路跟著你,本來在鳳來城和竹山鎮都可以動手,但是我發現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要殺你,我就等殺你的那些人都到了,先把他們殺了再殺你,以免別人以為我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鳳來城和竹山鎮?」
「沒錯,在鳳來城我殺了十幾人,竹山鎮也殺了十幾人,此處是最後一處還有十幾人,都在這裡了!」
陳殊上前去在地上的屍體身上翻找了一番,並未找到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那這些人是什麼人?誰派來的!」
「這不重要!來的就只有這幾十人,都死了!」
陳殊撓了撓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上官驚鴻並又淡淡的道:
「我知道你師從陸乘風,身上有大鴻蒙,你先準備準備,地上也有劍你可以拿起來用。你準備好了跟我說一聲!」
陳殊與錢萬金面面相覷,只見他上前撿起一把劍,但想到自己也不會使劍隨即又扔在地上,反手摸出了槍。
「得,非要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說罷又對錢萬金道:
「老錢,你上車帶九兒先走!」
就在陳殊已經做好的禦敵的準備的時候,錢萬金卻一把將他攔在身後。
「等等!上官驚鴻,再怎麼說你也是個准宗師了,我家少爺身上的大鴻蒙最高不過八層,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作為一個前輩,有點兒不公平吧!」
上官驚鴻笑著說道:
「他要是武功在我之上,今天就不是我來了!」
錢萬金被懟的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又道:
「你這樣殺了他,傳出去也有損你們上官一族的名聲啊!你要是非動手不可呢,我倒是有個提議,你出三劍,三劍之中你能取他性命,那我們也認了!」
上官驚鴻微微一笑,只覺得這兩人在做無畏的掙扎,他心裡很清楚,要殺陳殊何須三劍,一劍就夠了!
但礙於錢萬金提起了這話,如果自己不答應,反倒顯得小氣了。
「好,三劍殺不了他,我走!」
陳殊被這兩人的對話搞得心驚肉跳,低聲問錢萬金道:
「老錢,他真這麼厲害嗎?」
錢萬金表情嚴肅,皺著眉頭道:
「這可是准宗師啊!陸乘風要在還可一戰!咱們今天得賭命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陳殊點了點頭,又檢查了一遍手槍,大喝一聲道:
「那就來吧!」
錢萬金又一把攔下陳殊,道:
「少爺,這回得我來!」
陳殊一愣,道:
「你開什麼玩笑,這會兒可不是表忠心的時候,趕緊回車上去!」
「少爺,我沒開玩笑,你先上車!王妃的恩,老錢我今天終於可以報了!」
錢萬金一臉正色,毫無開玩笑之意。
「你們倆誰接招都一樣!」
只見他右手手腕一翻,地上的劍隨即飛到了他的手中,臂膀一甩,隔空揮出了第一劍。
頓時,一道劍光如同閃電一般劈向陳殊而來。
錢萬金快步上前,運足氣力,頓時真氣加身有如金光護體一般,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剎那間劍光四散,震落了兩側懸崖上的落石,錢萬金稍稍往後退了兩步,又運氣壓住了胸腔中翻湧的血氣。
他硬接了劈過來的第一劍。
這一合把陳殊看傻眼了!
錢萬金是打小陪著自己長大的,十多年來他都不知道這老錢武功居然這麼高!
最關鍵的是,這老小子從來沒使過武功啊!
陳殊還記得從小到大,自己無論是在外面挨揍還是在家裡挨揍,錢萬金跑的比自己還快,從來沒與人動過手。
甚至當初在虎賁營,老錢挨陳邊定兩巴掌的時候,也只是氣呼呼的指著陳邊定質問怎麼能打人呢這種幼稚的話。
再說近點的,在廊州自己被那劍客打吐血,在鳳來城和獨孤輔對戰,這老錢都是躲起來看的,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
可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功夫,能硬接上官驚鴻的第一劍!
上官驚鴻也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管家竟然能硬接自己第一劍。
「金剛罩?錢重陽!湘州果然臥虎藏龍啊!」
說罷又蓄力揮出了第二劍!
這一劍飛沙走石,劍氣如龍捲風一般迅速向兩人襲來!
錢萬金這邊雖然用金剛罩硬接了第一劍,但他知道不能再硬接第二劍!
於是一個閃轉,抱起身旁一條千斤巨石奮力朝著上官驚鴻砸去,劍氣與巨石碰撞之間,瞬間化為齏粉,谷中震動之聲更劇,馬匹舉蹄嘶鳴,坐在車內的九兒險些也栽倒在地。
雖然這巨石擋住了第二劍絕大多數的劍氣,但餘威卻仍舊砸在了錢萬金的身上,錢萬金被震飛數丈才落地,落地之後只覺氣血翻湧不止,額頭青筋爆出,汗如雨下,他已經受了內傷。
見錢萬金能接自己兩劍,上官驚鴻點了點頭道:
「厲害!」
錢萬金咬牙強撐著走了回來,甩了甩袖子,道:
「一劍破千軍!上官驚鴻果然名不虛傳!我很多年沒與人動手了,有些生疏了!」
「很久沒碰到有人能連接我兩劍了!」
陳殊忙跑到錢萬金身邊,此刻他興奮得已經忘記自己還身處險境。
「老錢,你藏得可真深啊!早知道你有這般本事,我還拜陸乘風為師幹什麼,直接拜你為師不就行了!」
錢萬金卻無心與他閒聊,他知道上官驚鴻的第三劍必然勢不可擋,再接一劍自己只怕是要死在這裡。於是便低聲道:
「少爺你躲遠點,我最多還能再接他一劍,這一劍之後無論是什麼結果,你都得跑!」
陳殊卻道:
「這老頭是沖我來的,我豈能棄你不顧一走了之!」
而對面的上官驚鴻已然揮出了第三劍!
這第三劍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強烈的劍氣在山谷中如惡龍一般呼嘯而來!
與此同時,陳殊抬起手槍衝著上官驚鴻就是一槍!
火藥撞擊之後,無數鐵砂穿過劍氣朝著上官驚鴻飛去,上官驚鴻見狀忙大手一揮,將鐵砂悉數攬在袖中。
也就是這一揮手,讓他的第三劍中斷,劍氣前後不繼。
饒是如此,前至的劍氣依然將全力抵擋的陳殊和錢萬金二人震飛了出去。
兩人被震飛數丈,狠狠的摔在崖壁上又掉落下來,陳殊更是直接口吐鮮血動彈不得!
錢萬金也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他沒想到上官驚鴻這隻有一半劍氣的第三劍竟然還如此霸道!
他提著一口氣起身望向上官驚鴻,道:
「上官驚鴻,三劍已過!」
上官驚鴻眯著眼睛望向兩人,他不知道陳殊用的是什麼兵器,但是這兵器之霸道,與他的劍氣竟有幾分相似!
但既然有言在先,三劍之後未能取陳殊的性命,他也遵守了承諾,於是便道:
「陳殊,今日三劍不能取你性命,我自當信守承諾,後會有期!」
說罷轉頭飛身而去。
此時九兒已經飛奔至陳殊身前查看他的傷勢,陳殊雖有八層大鴻蒙護體,可畢竟也只有八層,哪裡抵得過上官驚鴻這一劍,若不是錢萬金全力擋在前面,這半劍就足以取他性命。
陳殊強撐著想要站起身來,可頓覺全身乏力,完全不聽使喚。
而錢萬金看到上官驚鴻已經遠去,這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老錢!你怎麼樣?」
聽到陳殊的喊話,錢萬金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才道:
「少爺放心,死不了!」
聽到錢萬金的回話,陳殊這才昏死了過去。
錢萬金從懷中掏出一顆丹丸塞到陳殊嘴裡,又和九兒一起扶起陳殊上了馬車替陳殊把了脈,道:
「傷得挺重!咱們得快點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