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萬金輕嗤一聲,笑這祝同沒見過樓玄清的本事,而祝同見錢萬金的嗤笑更是心生不快,道:
「怎麼,你不信?」
錢萬金自然不信,只見他眉眼一抬,望向祝同道:
「祝統領自然是厲害,就是不知等會兒進了這東來觀去之後是否還能這般硬氣!」
見兩人正在拌嘴,陳殊出言制止道:
「老錢!這是在東來觀,休得無禮!」
錢萬金這才停嘴不言。
沒過一會兒,東來觀門吱呀一聲又打開了,來的還是這個小道童,只見他將兩扇厚重的木門從裡面拉開。
「各位,請吧!」
大門拉開之後,眾人才得見東來觀的內在真容。
這門後是一塊巨大的廣場,地面皆由青磚鑲嵌鋪墊,再往前行數百步,一道台階順勢而上直抵山門,山門後才是東來觀的主道場。
眾人進了廣場,不由得一聲驚嘆,這不起眼的觀門之後竟然如此雄偉壯闊,雖然未見道眾人影,但青磚地面上卻是乾淨得很,眾人跟著小道童往裡走,穿過廣場到台階口停了下來。
陳殊轉身望了一眼李蘇荷,這台階頗長,李蘇荷的輪椅根本上不去,身後的龔嬤嬤年紀又大了自然沒辦法背的動李蘇荷,而九兒即便有這個心同樣也是無力。
祝同招手,身後的禁軍快步上前,就準備抬起李蘇荷的輪椅,李蘇荷明顯嚇了一跳,忙讓眾禁軍退下。
陳殊走上前微微俯身,對李蘇荷道:
「我背你上去!」
李蘇荷還在猶疑,陳殊已經彎腰俯身在他身前,李蘇荷將雙手搭在陳殊的肩頭,陳殊起身便將李蘇荷背在了背上,李蘇荷感受著陳殊的溫度,在眾人面前,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羞紅了臉。
陳殊對那小道童道:
「還請小道長頭前帶路!」
小道童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步上台階,其餘眾人紛紛跟上,祝同吩咐禁軍抬起李蘇荷的輪椅也緊跟在後。
等登上台階,陳殊已經微微出汗,李蘇荷雖然不重,但這台階陡峭得很,又怕顛著李蘇荷,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見陳殊出了汗,李蘇荷貼心的掏出手絹輕輕為他擦拭,李蘇荷坐回輪椅之上,九兒趕緊搶著上前推著李蘇荷繼續往前走。
再往前,就是東來觀的主殿,四周依次排布著多座殿堂,小道童將眾人帶到了一處殿堂,只見這殿的門頭上懸掛著一塊鐫寫著清靜無為的牌匾,祝同讓禁軍留在了殿外守衛布置,然後隨著陳殊等人進了殿內,這殿中並無多餘布置,倒像是專門用於接待賓客的場所。
那小道童對眾人道:
「還請諸位在此等候!我這就去請師父!」
小道童離去之後,眾人自行在殿內坐定,此時已到傍晚時分,東來觀坐落在燕子峰山頂之上,夕陽的餘暉穿過殿門射在殿內,形成一道金光。
眾人痴痴的望著這道金光,這才見光里正站著一人,這人身著白色道袍,鬚髮皆白,好一副道骨仙風,在金光之中猶如天神下凡一般。
眾人不禁站起身來,不自覺的朝著光里的老道長行了禮。
老道長這才步入殿內,向眾人頷首致意,又打量了一圈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陳殊的身上。
他望著陳殊,問道:
「你就是陳殊世子?」
陳殊忙道:
「正是!在下陳殊,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站在老道長身旁的小道童接話道:
「這是我師父,也就是東來觀觀主!」
那老道長道:
「貧道丘方遠,算起來,你我是同門師兄弟,你師父陸乘風是我的師叔!」
陳殊心裡一驚,師父陸乘風年紀不過四十幾歲,而眼前的丘方遠倒像是個百歲老人一般,怎麼師父還是他的師叔?這東來觀的輩分這麼亂嘛?
見陳殊有些吃驚,丘方遠笑道:
「是不是覺得陸師叔的年紀還沒有我大?我管他叫師叔有些奇怪?」
陳殊不自覺的點了點頭,丘方遠卻毫不避諱的道:
「陸師叔是本門中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四歲進山門後他是直接拜入祖師門下的,我資質平庸,在山中五十年也不及他十年之功,聞道有先後,得道卻無先後,師叔比我早得道!」
陳殊這才點了點頭道:
「不瞞觀主,我雖然拜在師父的門下,但也是資質愚鈍,這麼些年也沒跟著師父學到些什麼,甚至連東來觀也是第一次來,多有冒昧,還請觀主多包涵!」
丘方遠呵呵一笑道:
「師弟不必如此自謙,你我是同門,你就叫我師兄即可!今日天色已晚,我安排好了吃食會送入房中,這觀中地勢險要,晚上切勿隨意走動,你有幾個師叔脾氣差得很,要是驚著了他們難免出現誤會,待明日我再帶你等一一拜會如何?」
丘方遠說的極其客氣,陳殊等人自然表示同意。
丘方遠又看向坐在輪椅上的李蘇荷,陳殊忙介紹道:
「師兄,這是當朝長樂公主李蘇荷,我這番上山,就是想求觀中師兄們看能不能想辦法治治她的腿!」
丘方遠點了點頭,向李蘇荷行了禮道:
「東來觀雖向來不與朝堂有瓜葛,但治病救人從不問來處,這位姑娘既然雙腿有疾,那貧道明日自當安排為你就診!」
李蘇荷感激道:
「如此就麻煩丘道長了!」
陳殊趁機問道:
「師兄,不知我師父與樓玄清師伯是否在觀中?」
丘方遠搖了搖頭道:
「陸師叔與樓師伯都不在觀中,他們二人常年雲遊在外,回觀中的次數極少!」
陳殊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與師父已經很久沒見了,可沒想到這回樓玄清也沒在,也不知道東來觀里的其他人能不能治好李蘇荷的腿。
丘方遠又一一與諸人見禮招呼,又吩咐小道童道:
「無止,將諸位施主都安排好歇息之處,再安排好餐食,不得怠慢!」
那位叫無止的小道童點頭稱是,丘方遠這才轉身離開了殿中。
而這殿的兩側就是客房,李蘇荷與龔嬤嬤九兒被安排在了陳殊的隔壁,而錢萬金與陳邊定及祝同三人一間,陳殊一人住在中間一間。
待房間安排妥當,眾人安置了行李,餐食也被送到了殿中。
這餐食極為樸素,陳殊草草吃了幾口便覺難以下咽,而李蘇荷打小就錦衣玉食,哪裡吃過這些樸素的餐食,自然也是匆匆對付了幾口。
只有祝同與陳邊定不挑揀,兩人都是行伍出身,在軍營中行軍打仗時常缺糧少食,有這麼一頓樸素的飯菜已經很是難得了。
見兩人大口大口吃得很香,錢萬金還以為各自的餐食有什麼不同,忍不住問道:
「哎,陳邊定,你吃的這東西和我們的是一樣的嗎?」
陳邊定並不理會錢萬金,直至將碗中食物全部吃完,才道:
「你沒挨過餓,不知道食物的可貴,這餐食雖然樸素,但對於我們這些從軍營中出來的人來說,能吃飽就不錯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口味!」
祝同也深有同感道:
「說的沒錯!我們都行軍打仗過,餓的時候吃什麼都是一樣的!」
這樣一來倒是讓陳殊與李蘇荷對視了一眼之後有些不好意思了。
祝同這才注意到李蘇荷也沒怎麼吃,想到或是自己失言,便道:
「當然了,公主殿下金枝玉葉,這些餐食,的確是委屈殿下了!」
李蘇荷微微一笑,略有些尷尬道:
「大家都吃飽了的話,就各自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也好早些起來!」
眾人這才起身忙各自的事情,九兒與龔嬤嬤伺候著李蘇荷,陳殊則帶著老錢在殿門口轉悠了一會兒,見禁軍在殿門口輪值倒也放心。
錢萬金摸著肚子跟在陳殊身旁,陳殊瞟了他一眼,自然是知道他晚飯沒吃飽。
「老錢,這點兒你就比不上陳邊定了,你看陳邊定什麼都不挑,給什麼都能吃飽,你就餓著吧!」
錢萬金嘿嘿一笑道:
「少爺,您還記得咱們來京時碰到樓玄清嗎?」
陳殊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錢萬金,道:
「當然記得,我那會兒不是被上官驚鴻重傷,差點丟了命,是樓師伯救了我,我豈會不記得?」
陳殊頓了頓,又道:
「老錢,你什麼意思?又在打什麼主意呢?」
錢萬金湊過來輕聲道:
「咱們見樓玄清的時候,他可是在烤全羊!您想,這燕子峰山高林深的,那大大小小的獵物可多了去了!咱們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基本都在荒郊野外,本想著到了這東來觀能好好吃上一頓,沒想到他們吃的東西比在咱們在路上帶的乾糧還不如!我想要不咱去弄點葷食?公主殿下今晚也沒吃兩口,估計肚子也在餓著呢!」
陳殊望著錢萬金,知道他是個饞嘴的人,可考慮到今天是第一次進觀,那丘方遠已經交代了不要隨意走動,萬一驚動了東來觀里的人鬧出點什麼岔子不好交代,便拒絕道:
「我說老錢,你怎麼這麼饞啊你,這可不必湘州,咱們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人家都交代了切勿隨意走動,咱們這要鬧出點什麼來,公主的腿還治不治了?」
錢萬金連連點頭稱是,但又將陳殊拽到一處僻靜處,低聲說道:
「少爺,我的意思是啊,就是因為咱們是第一次來,更得摸摸清楚不是?」
陳殊見錢萬金一臉的正色,便問道:
「什麼意思,摸什麼清楚?」
錢萬金往四處瞧了瞧,見沒人注意這邊,低聲道:
「少爺您想啊,咱們這次來東來觀是什麼目的?目的有二,其一是給公主殿下治腿不假,但是這東來觀您也看見了,這觀雖大,可沒見著什麼人,您師父陸乘風並不在觀中,而最有可能能治好公主殿下的就是您師伯樓玄清了,可咱們上次遇到他那是在山下,我估計他也是受不了這觀里的吃食下山找吃的,咱們這一出去說不定還能遇見他!」
錢萬金頓了頓又道:
「這其二,咱不是要去一趟竹山鎮麼,可帶著公主殿下與那祝同,還有禁軍在,咱們必然沒辦法這麼光明正大的去,要去只能連夜去!剛剛站在這山頂,我又看了一眼山勢,發現這燕子峰的西側,越過這山就直接到了竹山鎮,可要比走大路快得多,咱們要是找對了路,以您我的輕功腳程,一來一回兩個時辰我看也差不多了!如此一來,一個晚上不夠,多探幾個晚上也差不多了!」
陳殊聽得連連點頭,沒想到錢萬金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兒,但關鍵時刻頭腦還真是挺靈活!
陳殊笑道:
「行啊老錢,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細緻!」
錢萬金嘿嘿一笑道:
「那還不是因為常年跟在少爺身邊,耳濡目染嘛,總能學得機靈一些!」
兩人說笑著進入殿中,見陳殊與錢萬金一道回來,九兒推著李蘇荷上前來,錢萬金識趣的與九兒趕緊退下。
陳殊接手推著李蘇荷走到殿門口,燕子峰頂可以俯瞰其他山峰,只是夜幕之下儘是一片黑穹,見李蘇荷似乎有些擔心,陳殊便低聲說道:
「怎麼了?是不是擔心樓師伯不在,其他人醫治不了?」
李蘇荷笑著搖了搖頭,道:
「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我這雙腿能不能醫治好,我只是擔心你!」
陳殊一愣,心想莫不是李蘇荷已經知道了自己此行來的目的?
見陳殊沒作聲,李蘇荷又道:
「你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將我帶來東來觀,說實話,這段時間是我這些年最開心的時日了,至於到了這裡之後能不能醫治好,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只是擔心萬一醫不好我,你會失望!」
陳殊心頭一震,原來李蘇荷擔心的是這個,他忙俯下身來,溫柔的對她說道:
「說什麼傻話,這裡可是東來觀,天下唯二的臨仙境就出自這裡,怎麼可能有他們醫不了的!你放心,既然來了,咱們就安安心心的住一段時間,就算最後真的醫治不了那也沒關係,就像今天我背你走上台階一樣,以後我就是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