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我累得氣喘吁吁,卻絲毫沒見老爸喘過氣。
握著我的那隻大手,也一直沒有任何體溫,就像幾根冰稜子。
「爸……你鬆手,我跑不動了!」我用力地拽著他,老爸被我拉得猛然一怔,凶神惡煞地回過頭:「不能停!」
見我被嚇到,老爸僵硬的臉色緩了緩,柔聲哄道:「馬上就到了,再堅持一下。」
說罷,他不管我接不接受,連拉帶拽地把我往山上拖去。
這座山是村裡的老墳山,聽說是一個家族墓葬,我偶爾會路過,卻從沒有上來過,據說……上面不乾淨!
老爸這麼急不可耐地把我帶上來,不會是讓我上墳吧?
我不敢去想,掙扎著想要掙脫老爸的手。
可這隻手就像鐵鉗一般,死死焊在了我的手腕上,帶我來到幾座荒墳面前。
樹蔭森森,枯葉和雜草間,到處都是隆起的小土堆。
這些墳好像很久沒人來打理過,上面長滿了野草,不仔細看幾乎很難發現,這些竟然是連片的土墳。
而我面前的墳,是修得最氣派,也是唯一有墓碑的墳墓。
這座墳有些年頭了,碑上的字跡已被磨平,但我還是隱約看到了一個大大「殷」字。
明明是盛夏三伏天,這裡卻冷得出奇,我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老爸……你帶我來你這兒幹嘛?」我的聲音不自覺地發抖。
老爸站在我身側,臉上沒有笑,嘴角卻僵硬地向上彎起,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別問那麼多,趕緊跪下磕頭吧。」
我看著面前斑駁的墓碑,這人是誰啊,我都不認識,為什麼要給他磕頭?
見我不願意,老爸臉色忽變,目光猙獰地掐著我的後脖子,用力地把我的頭往下壓。
我猝不及防,腦袋磕到了墓碑上。
咚!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我的眼前一片腥紅,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手腕上的貴妃鐲震顫了一下。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那個青色背影,徒手把老爸撕成了碎片……
「安然……」清冽的嗓音,夾雜著一絲不甚明顯的焦躁,一聲聲叫我的名字。
我在黑暗中用力掙扎,腦子裡閃過無數詭異的畫面。
紅紙鞋、青墓碑,身穿黑色長衫的暗影,在眼前不斷閃現。
「啊!」我睜開雙眼,對上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好美的眼睛,特別是這顆硃砂痣……
我伸出手,撫摸著那顆紅色的小痣,細膩的肌膚透著微熱,就像摸著一塊光滑的暖玉。
也太真實了吧!
我痴痴地笑了起來,打算再多摸幾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突然扼住了我的手腕。
「大膽……」
男人凶了我一句,臉頰卻不動聲色染上了一抹紅暈。
直到這時,我終於明白,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敢動彈,懷裡似揣著一隻小兔,撲通撲通地狂跳。
「你、你是……」
我睜大眼睛,面前的臉跟水底下的人臉漸漸重合,只不過更加的陰冷和狠戾。
見我吃驚,男人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薄唇緊抿,完美的下頜線繃緊,眸子冷得森然。
「怎麼,救命的時候知道叫我,現在又不認識了?」
陰鬱的臉上划過濃郁的黑沉。
我嚇得搖搖頭,不是不認識,只是不敢確定罷了。
「你是我的保家仙!」
男人面無表情,眼裡卻閃過了一絲愉悅,但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清。
他語氣不善地說到:「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在什麼地方?」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村外的公路上!
疾馳的車輪呼嘯而過,掀起陣陣塵埃,我吸了一鼻子土灰。
我不是在墳山上嗎?怎麼會……
來不及多想,滴滴的鳴笛聲提醒了我,躺在馬路可比在墳地里更危險。
我驚魂未定,手腳並用地爬向路邊:「保家仙……」
身後靜悄悄的,我回頭一看,哪還有什麼保家仙?蜿蜒的公路上,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我回到家,老媽對我上手就是一頓打。
「你跑哪兒去了?弄得一身的泥……」
再次見到老媽,我恍如隔世,先前受的委屈和恐懼,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媽……」
老媽不知我經歷了什麼,還以為自己把我給打疼了,她摸摸我的後腦勺,語氣變得柔軟:「哭什麼哭,老娘都快急死了,我還沒哭呢……人沒事就好……我得趕緊給你爸打個電話,省得他下山。」
「老爸?下山?」我渾身一怔,後背繃得像塊鐵。
「是啊,聽說你失蹤了,電話也打不通,他都快急死,正準備下山呢。」
我腦中轟的一聲,老爸沒有下山,那下午牽著我離開的男人又是誰?
我徹底慌了神:「媽,你知道村西頭的那片墳山嗎?」
我媽像看怪物般打量著我:「村西頭哪有什麼墳啊!」
我跟她爭了起來:「怎麼沒有,那還里埋著一個家族墓葬……」
我將聽到的傳說,還有今天親眼見到的,全都告訴了她。
老媽越聽臉色就越難看,彎彎的眉毛快擰做一團:「小然,你可別嚇我啊……」
「怎麼了?」
老媽深吸了一口氣,眼底的懼意幾乎快要溢出來,斬釘截鐵說:「咱們村西頭沒有墳山,也沒有什麼家族墓葬!那裡就是一塊荒地。」
我不敢相信,這怎麼可能呢?
就算眼睛能被鬼迷,我從小到大的記憶不可能欺騙我吧!
我確定我聽過家族墓葬的傳言,也記得每次經過村西頭那條盤山公路時,都會被大人提醒一句,這上面不乾淨。
難道,我的記憶出錯了?
我支支吾吾的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媽媽。
「你肯定是被魘著了,不信你照照鏡子!」老媽提醒我道。
我站在梳妝鏡前,看著完好無損的額頭,既沒破皮也沒流血,除了眉心處有一塊不太明顯的紅痕,我什麼事都沒有。
可剛才,我明明記得磕到了石碑,流了好多血。
短短時間,傷口根本不可能癒合。
難道我沒有受傷,也沒去過墳山?
我正想著,身上突然飄落一張黃顏色的紙錢,上面沾著幾滴乾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