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過一層層模糊的,半透明的膜,抵達最內層時,只是勉強不讓內部不那麼昏暗。
安小米就這麼被層層疊疊地包裹著,就像被卷在一條柔薄的窗簾中,在微弱但溫柔的光芒中靜靜酣睡。
風起了,撫動裹著安小米的蛹,不過柔軟而韌性的蛹消解了大部分力道。
蛹內靜好,安小米睡得很香。
風起了,帶來掠過草原的「嘩嘩」聲,但膜與膜之間的空隙充當了良好的隔音板。
蛹內靜謐,安小米睡得很香。
但耳邊響起響亮的踩草聲。
這聲音由小到大,竟然連蛹膜都隔不住。
接著,巨大陰影的出現完全遮住了光芒。
在弱光之下,安小米變得對光線極其敏感。
安小米不安地晃動著,掙扎著,希望尋找光明,且即將甦醒。
「NND!等了那麼長時間,勞資終於後繼有人啦哈哈哈!」
痞味十足的男音響起,可對於安小米而言,自己卻像被罩在鍾里,聽外面的人使勁敲鐘。
安小米猛然驚醒!他驚慌地向四周張望,周圍昏暗一片,而且任他拳打腳踢只覺得像打在蹦床上,好一段時間才聽見輕微的撕裂聲。
「嘶——頭好痛!」安小米只記得自己和火哥從高樓掉了下去……
臥槽?!自己不會死了吧?
正當安小米想靜下心時,另一道不同於剛才的聲音響起。
「別笑得那麼瘋狂,像個反派一樣……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還怕這點時間不成?」
與先前霸道,激動,痞氣,略顯瘋狂的聲音對比,這一道男音就顯得格外的平靜,理性,富有磁性,像從四面八方傳來。
真是神了!
安小米不由感嘆說話者的偉力,同時又擔憂自己出來後如何面對兩個說話者。
是敵,還是是友?而自己,是生,還是死了?
安小米思緒很煩,決定苟在蛹里。
「切!不過……只是在這裡,我們……只剩你和悶油瓶了吧……」
「哎哎哎,不聊傷心事兒了。」痞音男人話鋒一轉,「這個安小米都睡一天一夜了,不會死了吧?」
蛹內的安小米心中一震,他們發現自己了?
「沒死。我們還要等一會。」
磁性音男人的話令安小米破防——還要等我醒來,他們到底是誰?
NND,長痛不如短痛!安小米放棄思考,決定衝出去會會兩人。
安小米邊想邊默默調動自己精神力,要通過與火哥對戰出現的斥力撐裂蛹。
狹窄的空間漸漸擴大,安小米散發的蘭香也漸漸濃郁。
「嗞!」
繭蛹的撕裂聲蓋過安小米的長吁聲,安小米……不對,一隻蝴蝶破繭而出。
安小米變成了蝴蝶米。
蝴蝶米在微風中舞動,終於看清了周圍的模樣。
那是一道幽靜的山谷,一望無際的綠色覆蓋著山坡與谷底向南延至天邊。
谷底流水潺潺,滋養兩岸花草,而流水倒映的藍天白雲稀疏。
這裡樹木稀少,花草繁茂,安小米感受著微弱的風聲與花草摩擦之聲,卻總認為少了些什麼。
「原來幽谷中除了你,竟然還能生長別的動物?」
痞音男人看著蝴蝶米,打趣說道。
安小米在男人的視線下內心驚懼。這才發現山谷之中沒有飛鳥,沒有游魚,更沒有兔子之類的動物。
同時才知道,巨大的陰影正是痞音男人的影子。
而痞音男人和帶著眼鏡的磁性音男人之間正平躺著一個男生,像是睡著一樣。
不是別人,昏迷的男生正是安小米!
那我又是誰?蝴蝶米內心慌了。
奪舍?穿越?重生?……什麼情況??
「哦?」在安小米胡思亂想之際,另一道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眼鏡男也看向蝴蝶米,微笑道,「你的繼承者,當然能在這裡生活呀。」
在兩位男人的注視下,蝴蝶米只覺天旋地轉,不由自主地飛向昏迷的安小米。
蝴蝶米點在安小米額頭,竟發出「叮——」的聲音。
白光閃過,安小米的手指微微一動。
……
季城醫院,某ICU。
安平,安小米的父親,已經在安小米旁守了一天一夜。
「兄弟……」艾坤拍拍安平的肩頭,「孩子是無辜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艾坤進來有好一會了,他也是病人的親屬,對此深有體會。
「哎……」安平緩緩轉過頭,擦了擦泛紅的眼球,終於找到了傾訴的對象。
「小米他啊,看起來總是這麼堅強,樂觀……
「但其實,那孩子也有壓抑的,犟一面。
「小米媽媽在他初中暑假時,就在一起交通事故中走了……那天明明很晴,小米卻哭得像打寒顫一樣……」
「我感同身受,兄弟……任誰遭遇,都會悲痛。」艾坤適時附和,並用【安撫】引導著安平的情緒。
安平點點頭,微微嘆氣。
「悲傷沒有任何用,可他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所以小米最後還是把它深埋在心裡,連他自己都難以觸及的最偏僻的地方。
「可用樂觀和幼稚逃避,只會讓他走向歧途……
「小米還會好嗎?我不是怕小米因反抗而受傷。
「反而更怕他突然在一個歡樂鄉看到這個世界扭曲的一面,讓他不斷累積負面情緒。
「而他又會因為對生活的希望,又把這些封存心底。
「他這個年紀,本該像向日葵一樣,陽光的向著太陽啊……」
「兄弟,你放心。」艾坤持續發動【安撫】。
他知道,安平內心難受,東拉西扯,看起來語無倫次,其實內核就是一件事——
不希望安小米像一個悶罐一樣,看起來開朗明麗,但遭到困難卻不懂宣洩,最後積鬱成災。
艾坤回憶說,「安小米在學校里是幸福的:老師跟同學都喜歡他的溫良開朗,唐義更是與安小米交了九年的朋友。
「他就是一個堅強可愛的孩子,我們都很看好他。
「而且對於安小米的意外,星安局予以高度重視,張隊長馬上來到。」
講到這,艾坤再次拍了拍安平肩膀,深吸一口氣,說:
「不管小米因為什麼原因,既然安小米活了下來,我們就應該讓他繼續好好生活……
「願奇蹟與你,你們。」
……
「你演的很假誒,我都聞到你的蘭香了。」
「安小米,你放心,我們對你沒有敵意。」
兩道不同的聲音先後響起。
躺著的安小米既尷尬又慶幸,自己本妄想靠斥力與兩人拉開距離,不曾想剛要發動就被識破。
「這……是哪?我死了嗎?」
安小米坐起來,警惕地向後退幾步。他還是不能十分相信這兩個陌生人。
「小砸,格局小了啊!」痞音男人搖搖頭,一頭長髮也隨之個性地甩了甩。
「我就只是散發著剛性美,又不是殺氣,躲著幹嘛?
「再說,你是我在外面唯一的傳承,我還指望著你嘞。」
「他叫夏制,只呼他名就行。至於我,你可以稱呼我為……」
「叫他老登就行。」
安小米、眼鏡男:???
「算了,老不老登無所謂,你叫我「作者」就好,這些年我也習慣了這個稱呼……
「不過安小米,接下來的事,你一定要認真聽我們說完……」
……
「秦隊長,這些人沒見過禁地嗎?這才怎麼來了那麼多執法人員啊……警戒帶也多……」
劉曉薇拉著秦正,抬手撥開星安局重重的警戒帶,邊走邊吐槽。
「維C,別人也就好奇而已。」秦正看了看劉曉薇手裡的儀器,又看向警戒帶外的執法人員。
「各位,這裡暫時由省星安局禁地調查六隊接管了,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代號「維C」的活潑女孩劉曉薇看著刺木叢後的爛尾樓,嘆了口氣:
「哎~最近禁地的誕生真是頻繁,九個調查隊都出動了八個……工作強度又加大了。」
「好了好了,只是根據監測結果還不一定能確定這是禁地。畢竟距離市區這麼近甚至和市區的禁地還真不多。」
說話的人代號「筷子」,留著精神的板寸,戴著精神的眼鏡,可他腰瘦腿長,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
「真是奇怪。」筷子習慣性敲了敲額頭,接著說:
「按照爛尾樓內的刺木從生長繁衍速度,這塊地方要成為禁地至少還要十幾年……
「但從我們接到的監測強度看,這裡似乎已經成為禁地才對啊……」
「所以筷子,你發現了什麼?」秦正也敏銳地發現了不對之處。
「通過監測我們發現,季城市禁地形成時短時間內泄露了大量靈力。
「禁地的形成後確實會導致靈力外露,可是禁地在漫長的形成中也會形成靈力天然屏障。
「也就是說,靈力泄露量會有一個限度,不會像現在監測器顯示的一樣,遠超限度。
「而且我反覆檢查監測裝置,裝置工作正常……
「除非……」
筷子和秦正兩眼一亮,異口同聲:
「禁地是突然形成的!」
「筷子,這可了不得!歷史上突然出現的禁地少之又少,而能夠進行研究的也只有因聯合國時代的至強者『極光』隕落而形成的極光島……」
秦正罕見地激動起來隨後馬上冷靜下來。
「筷子,維C,回頭告訴手錶,咱們再調查調查,收集證據證實我們的猜測。」
「可是秦隊長,」筷子滿臉疑惑,「如果禁地的誕生是因為強者隕落,那這至少得是『聯合國』級別人吧……可是季城市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強者?」
筷子的話頓時讓秦正眉頭一皺,正當他想仔細想想時,一道電子音從背後響起。
「隊長,所有刺木叢的靈力強度多出來了,只有你們面前的刺木叢靈力強度最高,也遠超正常值。」
手錶坐在電動輪椅上,戴著一個奇怪的頭盔,電子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手錶的玄靈是【遲化】,由於玄靈的副作用,他除了思考,做什麼都非常遲緩。
「而且,我在你們面前的刺木叢下監測到了血跡和一些衣服碎片,但底下沒有任何屍骸。」
秦正眉頭皺得更緊了。
血跡?
「怎麼來了那麼多執法人員啊……」
「警戒帶也多……」
秦正不知為何想起了維C的吐槽。
一瞬間,秦正抓好像住了什麼,趕快跑向一個還沒走遠的執法人員。
「那位兄弟,請你等等!」秦正喊道。
「嗯?有什麼問題嗎?」
「季城市最近幾天有沒有發生了什麼大案?」
「有啊,還真巧,就在那棟爛尾樓。」
「能否詳細講下?」說著,秦正把一根不知從哪掏出的煙遞過去。
「也不是什麼大事。」那人寫滿拒絕的臉上暗藏玄機。
「有兩個高中生晚上放學到這裡玩,正好遇上了散靈劑交易,結果最後兩個小孩有一個跑了,另一個和遏靈散交易的販子從樓上掉下來了……
「聽說那個高中生還沒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昨天剛清理完現場,又接到你們省星安局的通知。今天就做一下收尾和交接任務,順便再纏幾道警戒帶。
「對了,你們最好小心點,這些刺木長得有點快,就你隊員面前那叢,昨天還沒有今天就冒出來了。」
秦正瞬間找到問題所在。
「那兩人墜落的地方就是今天刺木生長的地方?」
「對,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沒,我也只是想熟悉熟悉情況。」
……
「所以,我不僅重新激活了夏制留在我身上的玄靈,也因此被救了一命?
「然後現在又來到了這個叫『幽谷』的地方?
「為什麼會選擇我?」
「隨機的。」夏制沒好氣地說,「可以的話誰不想找你們那所謂牛逼哄哄的大能啊?
「可是這隨機選擇是自然規律,要不是我這個樣子,老子高低干預干預。」
——好好好,我就是個意外是吧?
「安小米,不必在意夏制,你該關注的重點應該是夏制……你的玄靈。」
「作者」語氣依然平和。
「【芬芳】?它除了讓我有體香,偶爾讓我清醒,還有被動斥力,還有更深層的用處?」
「所以說你格局小了啊!」夏制撇撇嘴,「什麼【芬芳】玩意兒?那叫【九曲】,扭曲的『曲』。
「估計是【九曲】扭曲了周圍人的嗅覺,也怪個性。」
——原來我的【芬芳】是這樣嗎?
見安小米沒有說話,夏制繼續輸出。
「【九曲】,是對極致扭曲的掌控,但並不一定是規律與秩序的補集。
「九是極數,【九曲】不只使你掌握九份力量,但你可以簡單將這些力量歸成九大類。
「【九曲】的力量,霸道到現在的你遠遠承受不了,你所覺醒的,也只是其中之一。」
「【九曲】麼……」安小米消化這些大量信息。
本來想為自己玄靈的強大而高興,可一想到自己的玄靈竟然只是別人隨機的選擇的結果,就感覺格外難受。
就像富豪對領養的孩子說,你被收養只是因為當時登記錯了名字。
「你們為什麼把那麼重要的玄靈給我?不怕我作惡嗎?」
「我們只負責將【九曲】給你,不在乎其他事情。」
陽光下,「作者」眼鏡反射出明晃晃的光。
「玄靈要在,【九曲】就一定要在。我們的任務,就是讓玄靈在你那個地方持續存在。
「你只是我在所有時間段見過最特殊的繼任者,只需要帶著玄靈正常生存下去,而我們也不會再干擾你。
「當然你也可以提升自己靈力等級,只要你能承受【九曲】帶來靈弊。」
聽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安小米心神一凜。
「我知道了……」安小米臉色有點深沉,「我還能再問兩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
「你們是誰?」
「夏制,作者。」
「我不是問這個。」
「該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
「那……玄靈到底什麼?」
「那……是一個文明的根基與輝煌。」
「好了,安小米,你該走了。」
……
「夏制,你逼我和他見面了三次。」
「你不就今天才見過他嘛。」
夏制隨口說。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吧。」夏制見自己打不了諢,竟也嚴肅起來。
他透過鏡片盯著記錄者深邃的雙眼。
「為了眾人的夙願,為了文明,好嗎?」
「我知道了……」
……
「滴——」
隨著病床旁的儀器發出聲響,安小米終於睜開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晃動的窗簾,消毒液味,儀器聲……
還有眼睛漸漸閃光的父親。
——我,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