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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風雞鳴驛

2024-09-04 21:44:24 作者: 江諸漁樵
  在天津港平靜的海面上,夜風陣陣,波濤洶湧,一波波的白浪如無數的怪獸,借著海風,張牙舞爪的、不停的向海岸撲來。

  「嘩……嘩……」

  隨著一聲聲巨響,白浪拍擊在堅硬的岸堤上,瞬間就變得粉碎。

  「轟……」

  又一聲震天的轟鳴聲響起,一團火光穿透黑霧,越過巨浪,突然轟響大沽口炮台。

  火團落處,寂靜的大沽口炮台頓時碎石四起,煙霧瀰漫。

  「啊……」

  「怎麼回事?」

  「不好,有敵來襲!」

  炮台上,人影晃動,慘叫聲和驚呼聲四起……

  「轟、轟、轟……」

  緊接著,又有無數的火流星,帶著長長的尾巴,刺破夜空,咆哮著,惡狠狠的砸向大沽口的炮台。

  原本波濤洶湧的大海上,那些如怪獸般的白浪也更加肆虐的捲起滔天巨浪,獰笑著向海岸撲去。

  濁浪排空,海風呼嘯……

  「哈哈哈……」

  海面上,十數艘噴火的艦艇隨著海浪起伏不斷,隆隆的炮聲中,艦艇上,隱隱響起了陣陣刺耳的狂笑聲……

  炮火轟鳴,煙霧瀰漫,忽明忽暗的海面上,三艘幽靈般的小船,悄無聲息的滑向岸邊。

  咸豐八年,是大清國命運多舛的一年。

  除了在南方與太平軍大戰外,在這一年的四月初八,英法艦隊從廣州北上,趁大清水軍防守鬆懈之時,派四、五艘小輪船潛入在大沽炮台附近。

  突然炮擊前路炮台。守台官游擊將軍沙春元、陳毅等人率眾倉猝應戰,卻因寡不敵眾,先後戰死。而防守後路炮台的副都統富勒登太在聽聞前路炮台陷落後,竟然棄台而逃,導致後路炮台又陷。

  咸豐帝大怒,在處置了一干將領後,急派親王僧格林沁帶兵赴天津防守。同時,又便派大學士桂良、禮部尚書花沙納與四國議和。與英國、美國、法國、俄國分別簽訂《中英天津條約》、《中美天津條約》、《中法天津條約》和《中俄天津條約》,才令四國暫時退出了天津。

  咸豐十一年(1861年),咸豐帝熱河病死,由年僅六歲的載淳繼位,依照咸豐帝遺詔,由肅順等八位大臣輔政。

  不久,慈禧太后聯合恭親王發動了辛丑政變,打倒了顧名八大臣,改由慈禧、慈安兩太后垂簾聽政,年號也改為「同治」 。

  而此時的大清國,已到了內外交困、戰亂四起的境地。

  在內,攪亂大清國的,除在南京已建國的太平天國外,還有活躍於安徽、河南、山西等地的張樂行捻軍以及塞外蒙地的「白凌阿「、「八支箭「、「老人會」等蒙古族牧民的起義。在外,英法聯軍攻入京津,外國勢力已逐漸從東南沿海進入到了大清國腹地。

  在大清國的土地上,強盜、起義者、外國列強的奸細和武士,各種暴力衝突,充斥在各個地方和角落。

  從塞北的察哈爾進入北京,過的第一道驛站叫雞鳴驛。這個驛站,也是由塞北西進北京城的第一大驛口,距北京城僅150多公里。雞鳴驛北靠雞鳴山,南鄰洋河,橫亘在由西向東進入北京城的要道上,起位置的重要些不言而喻。

  雞鳴驛最早建於1219年,是成吉思汗率兵西征時,在此建的。因其北靠雞鳴山,故名雞鳴驛。


  雞鳴山,古稱磨笄山,據說是因為唐太宗曾在此夜宿,聽到雞鳴後而命名的。而據《水經注》記載:「趙襄子殺代王於夏屋而並其土,襄子迎其姊於代。其姊代之夫人也,至此曰:代已亡矣,吾將何歸呼?遂磨笄於山而自殺。代王伶之,為立祠焉,因名其山為磨笄山。每夜有野雞鳴於祠屋上,故亦謂之鳴雞山」。

  雞鳴驛從明永樂開始,驛城漸漸的具有了軍驛和民驛兩種功能。在驛城內,有驛丞署、把總署、公館院、馬號、戲樓、店鋪、寺廟。沿街兩側,商號、當鋪、油鋪、茶館和馬車店裡人進人出;街道上,南來北往的各色商人和馬隊、駝隊往來穿梭,擁擠異常。

  暮色蒼茫中,天雖然已經暗了下來,但在雞鳴驛城裡,熱鬧才剛剛開始。

  特別是沿街的茶館酒肆,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家家都是杯光斛影的喧囂熱鬧。

  從酒肆飯店裡飄出的肉香和酒香,隨著晚間的微風瀰漫到整個驛城裡,這些獨特的味道,不斷刺激著那些行走了一天、早已飢腸轆轆的人們的味蕾。

  許多人一進驛城,也顧不上歇息,就急慌慌的一頭扎進了自己熟悉的酒肆飯店裡。

  叮噹、叮噹……

  一陣清脆駝鈴聲由遠及近,一支駝隊緩緩的進到了雞鳴驛城的西城門口附近。包鐵的硬木車輪碾在坑窪不平的黃土路上,發出了震耳的轟隆聲。

  駝隊過處,塵土飛揚。

  灰塵呼啦啦的向四處擴散瀰漫,把路兩旁的行人和攤販們瞬間都裹挾在一片迷霧中了。

  「咳咳咳……媽的,作死呀!」

  「二愣子,蟠羊山莊的人你也敢罵,你小子是吃了熊心了,還是豹子膽了!」

  「就是,蟠羊山是朝廷和察哈爾王爺都給三分面子的存在,莊裡的兩個女羅剎,那更是心狠手辣的主,快忍忍吧……」

  在駝隊身後,留下一路埋怨、叫罵聲和低聲的議論聲。

  「吁……」

  兩名開道的漢子勒馬停了下來,回頭朝著身後的馬隊和駝隊擺了擺手,身後的大隊人馬隨著騎手的手勢,緩緩的止住了腳。

  這些人個個挎刀背槍,全副武裝,押著近百匹的貨運駝隊。駝隊後面,是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烏蓬馬車,馬車兩側,各跟著五名英姿颯爽的紅衣女騎手。

  「二姐,我們到了雞鳴驛了,人馬進不進去?」

  一名頭前開道的漢子大聲吆喝著,回馬到烏蓬馬車旁問道。

  車帘子一陣抖動,被從裡面撩了起來。一張標緻的中年婦人的臉露了出來。婦人微胖的的鵝蛋形臉上雖然略有些汗漬,但任不失風韻猶存的美。

  杏眼流轉顧盼間,中年婦人開口說道:「老四,你把駝隊就扎在雞鳴山角下吧,我們先進驛城,去賀家給大傢伙弄吃的去!」

  「好嘞!二姐。」

  老四大聲應著,然後調轉馬頭,指揮著駝隊往雞鳴山的東南角下行去。

  看駝隊離去,中年婦人便又衝著車左側一名紅衣女騎手說道:「冬梅,走,咱們進城去,讓大家也洗洗!」

  「好啊!好啊!」冬梅和眾女齊聲歡呼起來。

  連日來不停息的奔波,眾女子們早已身心俱疲,特別是臉上、頭上和身上的泥水混合物猶如一層厚厚的盔甲,緊緊的裹在身上,其難受勁自不用說。一聽說要進城洗澡,自是興奮不已。


  眾人胯下的馬兒也似乎感受到了眾女的興奮,個個抖動著脖子上的鬃毛,開始昂首嘶鳴起來。還沒等人們催促,竟然自己邁起輕快的腳步,興沖沖的往雞鳴驛的城門口奔去。

  「站住!」

  突然,一聲怒喝在眾女前方響起,緊接著,就聽到一陣槍栓拉動和刀、劍出鞘的聲音。

  「吙兒……吙兒……」

  跑在最前面的兩匹馬兒也被一道黑影當道橫身攔下。馬兒四蹄騰空,半個身子都立了起來。

  「吁……」

  「吁……」

  馬背上的冬梅和另一個女子差一點被摔了下來,急忙緊勒馬韁,運起丹田氣,身子下坐,才穩住了被驚嚇了的馬兒。

  二女穩了穩神心,定睛前看,在二人的馬頭前,橫身站著一個頭戴斗笠軍帽的大高個子軍漢,一手緊握刀鞘,一手把刀抽出了一半,橫叉雙腿,正怒目擋在二人的馬前。

  在軍漢的身後,站著四、五個胸前秀著「兵」字的綠營兵,圍成半個圈,個個手端火銃,如臨大敵。

  「你們是什麼人?都下馬!」

  軍漢把手中的刀抽拉的「噹啷」作響,兩眼瞪的如銅鈴,又對著圍上來的其他眾女怒聲喝道。

  「哎吆!咯咯咯……這不是胡把總嗎!怎麼?老胡,你連我們姐妹們的車都認不出不來了嗎!」一聲嬌笑從車子裡傳出。

  嘩啦!門帘被人從裡面撩了起來,一股香風瞬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隨之,一截白白的玉臂從烏蓬車的右側車門伸了出來。緊接著,人影晃動,紅衫飄動,一面帶黑沙的女子已立在了烏蓬馬車的車踏上。

  一見紅衣女子,「噹啷」胡把總拉出的半截刀頓時入了鞘,凶神惡煞的黑臉擠出了一絲笑意。

  「原來是慕容二莊主,呵呵,誤會!誤會!」

  「冬梅,把那幾袋子山貨給胡把總和弟兄們拿過來,讓大傢伙兒嘗嘗鮮。」

  一聽有吃的,剛才還滿臉敵意的士兵們馬上都收起了手中的火銃,一窩蜂的圍了上來。有的幫著從車上往下搬東西,有的圍著女騎士們,開始擠眉弄眼的逗弄起來了。草原兒女們的性格本來就豪邁開朗,在江湖中的摸爬滾打,更是鍛鍊出了灑脫不羈、不拘小節的個性,對於這幾個兵丁的逗弄,自是無所畏懼。

  一時間,在城門口,笑聲、戲罵聲響成一片。

  胡把總尷尬的咳了兩聲,走兩步來到烏蓬馬車旁,眼裡透著一股色眯眯的光,先把中年女子上下瞅了個遍,脖子上的喉結上下一動,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滿臉堆笑,看著杏眼園睜,似怒非怒,妖冶嫵媚的二莊主,嘻嘻笑道:「嘿嘿,二莊主,你別生氣,本將也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己啊。」

  說著,胡把總又一攤手,把自己色眯眯的眼神收了回去,又瞅向正在搬東西的士兵們,裝模作樣的說道「二莊主,你們每次路過雞鳴驛,都給弟兄們帶吃的,你看看,都把這些傢伙們慣壞了!」

  「哎吆,胡把總,一家人怎麼說起兩家話來了。弟兄們辛苦戍邊,保境安民,我們做百姓的,也做不了點啥,也就是這點吃吃喝喝了。」香風浮動,中年女人在說話間已站到了胡把總的身邊,手也順勢搭在了胡把總的肩上。

  胡把總一激靈,張著嘴,口水差一點流出來,手下意識的就要摟中年婦人的腰。


  中年女子抿嘴淺笑,腰肢微扭,玉步輕移,不易顯的就避開了胡把總的熊抱,人又飄到了馬車旁,探身從馬車上抱起了一個小箱子,往有點發愣的胡把總懷裡一塞,面露桃花,笑道:「胡把總,這是我和姐姐的一點心意。」

  胡把總暗暗的把盒子甸了甸,心中的不快不僅一掃而光,就連黑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加燦爛了,青皮頭閃著熠熠的光,裂開一張闊嘴,露出了一排黑黃的牙,心情愉悅的說道:「嘿嘿,嘿嘿,兩位莊主,你們太客氣了,真是太客氣了!」

  「胡把總,我看今天的架勢有點不對勁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中年女子前後左右的環視了一圈,略壓低了聲音問道。

  聽中年女子這麼一問,胡把總這才想起自己的差事來。急忙把臉色一整,先衝著亂鬨鬨的手下喝道:「別鬧了,各自歸位,給我看好了!」

  安頓完手下,胡把總這才回頭對中年女子低聲說道:「二莊主,你們幾個快進去吧,別亂跑,今天有幾個大人物要來,兄弟我先忙去了!」

  說完,胡把總胸脯一挺,黝黑的臉又變得窮凶極惡起來,罵罵咧咧的又去檢查別的行人、馬隊去了。

  「冬梅,咱們走吧!」

  看著胡把總的背影,中年女子似乎若有所思,衝著冬梅喊了一句,抬腿又進了烏蓬車。

  晚霞搖曳,灑滿了雞鳴驛城。

  見中年女子和烏蓬車漸漸的消失在城門洞裡,一直在後警戒護衛的老四這才掉轉馬頭,安頓駝隊紮營去了。

  雞鳴驛不大,只有東西兩個城門,一條主街道橫貫東西兩門。也行是為了防守、進退有利,雞鳴驛的街道並不寬,只能容得兩輛馬車並行,在街上,只有六家當鋪,九家商鋪和四家油鋪。其餘的,都是茶社和馬車大店。

  在街道上,雖然行人如織,車馬川流不息,但巡街的綠營兵也比平日多了不少。整個雞鳴驛,住兵有兩百五十多人,除了守城站崗的外,差不多都放到街面上了。

  「讓開!讓開!」

  「快讓開……」

  一陣陣的吆喝聲從東門口的方向響了起來,狹窄的街道上,一片譁然,路人們也紛紛駐足觀看。

  「快看,裡面有個洋婆子!」

  「媽呀,世上怎麼還有這樣的人!」

  「我在南邊見過,這是西洋人,……」

  七八個騎著馬的洋人在一個商人打扮的大清人陪同下,正耀武揚威的行走在街道中央,胡把總帶著十幾個綠營兵在前面給開道,驅趕著路人。

  人們推推搡搡的遠遠的跟在這些洋人的後面,個個都瞪著驚詫的眼睛,不住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大清國閉關鎖國百年,一下子有如此多的西洋人出現在雞鳴驛城的街頭,這對深處塞北腹地的人們來講,還是頭一遭見。

  「聽說天津港在前段時間被西洋人占了,是不是就是這些人幹的!」

  「我知道,打天津港是英吉利人和法蘭西人幹的,聽說還簽了什麼約。媽的,這些洋人,怎麼還跑到這裡來了?」

  「你看著吧,肯定沒好事,這些當官的,巴結西洋鬼子倒是賣力的很,哼!」

  「福壽膏就是這些西洋鬼子帶進大清國,禍害咱們老百姓的,這群不得好死的東西們!」


  隨著人們議論的話題越來越激烈,人群中,開始有老百姓大聲的謾罵起來。

  馬背上的七八個洋人卻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個個都昂首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著街兩側被胡把總一干大清兵不住驅趕的衣襟襤褸的老百姓,臉上滿是不屑和唾棄。

  看著越來越群情激憤的老百姓,胡把總的心開始砰砰的跳了起來,轉頭吩咐一個兵士,「去,告訴那個邱掌柜,叫洋人們走快點!」

  「是!」

  兵士應了一聲,急忙往後跑去。

  就在這時,一男一女兩個洋人毫無徵兆的突然跳下了馬,對著街左側的人群指指點點的,互相說了幾句話,就嘻嘻哈哈的邁步向哪邊走了過去。

  周圍的老百姓「哄」的一下就炸了鍋,如避邪祟、怪物一般,嚇得紛紛往後退。

  天色雖然昏暗,但街兩側的燈光依然把街道照的明亮。在眾人驚慌失措的眼光的注視下,兩個下了馬的洋人徑直走到街側當鋪前停了下來。在兩個洋人的面前,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頭正起勁的吆喝著,興奮的臉上都是汗水,笑嘻嘻的收著買糖葫蘆的人遞過來的錢,根本沒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洋人。

  「老頭,you……」

  其中一個洋人比比劃劃的、生硬的對著老頭說了一句話。

  聽到有人說話,老頭猛的一抬頭,在如此的近距離下,老頭才看到燈光下的兩張粉紅色的臉。藍眼睛,鷹鉤鼻,滿頭都是捲曲的黃頭髮,猛的被嚇了一大跳。緊抱著懷裡的糖葫蘆棒子,攥著手裡的錢,身子下意識的就要往人群里縮。

  「No!不……不……」

  男洋人嘴裡嘀咕了一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呼」的一下,一把就抓住了老頭單薄瘦弱的肩膀頭。

  「哎呀……」

  老頭疼的一咧嘴,叫出了聲,臉上同時露出了驚恐與痛苦的神色。兩手抱著糖葫蘆棒子,掙扎著、往後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開眼前洋人的手。

  洋人一看老頭還要往人群里縮,不僅沒鬆手,反而手裡又加了一分勁,嘴裡還嘰里咕嚕的說著老頭聽不懂的洋話,另一隻手就探到了老頭的糖葫蘆棒子上,看樣子要拔糖葫蘆串。

  老頭看洋人要摘自己的糖葫蘆,頓時急了,也顧不上肩膀的疼痛了,抱著糖葫蘆棒子的兩手使勁往側後撤著,同時,低頭咬向洋人抓自己肩膀頭的手臂。

  老頭這一咬,又急又狠,男洋人又措不及防,就聽「噗嗤」一聲,男洋人裸露著的手臂就被老頭連咬帶撕的扯下一塊皮肉來。血「呼」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My God!威廉……」

  站在一旁一直笑嘻嘻的的洋女人驚叫一聲,捂著嘴,頓時驚呆了!

  「Aastard……」男洋人威廉吃痛,驚怒下,怒罵一聲,被咬的手臂猛的一抖,摔開還要撕咬自己的老頭,右腳順勢蹬向老頭的胸腹部。

  老頭更是來不及躲閃,胸腹部被威廉的腳重重的蹬上,只覺得胸腹內如遭重擊,「咔嚓」一聲,瘦骨嶙峋的胸腔一下子就塌了下去,嘴裡一甜,「噗嗤」,一口血從嘴裡急射而出,手中的糖葫蘆棒子脫手而飛,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向身後的人群撞了過去。

  周圍的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在一連串的驚叫聲和怒罵聲中,就看到左側街角處突然大亂,十幾個人在慌亂和驚叫中也像一堵牆一樣轟然向後倒了下去。


  「洋鬼子打人啦……」

  「老孟頭被打死了……」

  人群中,開始驚呼連連,眾人這才猛然反應過來。

  特別是那些站在遠處和外圍的人,剛才只看到兩個洋人突然下馬,沖向左街角,緊接著就看到洋人到的地方一陣混亂,十幾個人已倒了下去。這時一聽,竟然是兩個洋人打了人,人們頓時激憤起來。

  媽的!這些洋人太張狂了,剛打完天津衛,現在又跑到塞北之地打人來了,這還了得。

  不行,大清朝怕洋人,爺們可不怕,洋人敢打人,咱們也揍他。

  對,殺了這群洋鬼子……

  在頭道街和前街的交叉口上,聚集的人們漸漸變得群情激憤起來。人們開始蜂蛹上前,人頭攢動,喊殺聲也由小變大,由弱漸強,如奔騰的潮湧潮水一般,開始向發生混亂的左街角洶湧而來。

  雞鳴驛地處塞外的察哈爾蒙地,在風沙黃土天的環境下,本就養成了剽悍的民風和有仇必報的個性,大清朝的管理控制也常常鞭長莫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察哈爾蒙地實行的是自治。

  天津港一戰,大清朝被迫開關納敵,本就激起了國人的憤慨,與對洋人的仇視。如今這兩個洋人在雞鳴驛這麼一鬧,水火紛爭驟起。

  眼看一男一女兩個洋人就要被漸漸憤怒的人群圍住了,其他幾個洋人急了。其中的一個從馬背上的槍套里突然抽出手槍,先衝著夜空開了一槍。

  伴著一團火花的槍聲炸起,激憤的人們楞住了,紛紛扭頭看向槍響處。見幾個洋人個個手舉長槍,開始催馬要向人群衝擊。而那個陪著洋人們邱掌柜早已被嚇住了,正呆立在馬背上,惶然不知所措。

  「壞了!」

  胡把總也被眼前突然發生的狀況驚住了,身處蒙地多年,胡把總自是知道這裡的民風。正因為如此,朝廷才嚴令自己做好護衛,深怕這些洋人們再出現其他意外,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糾紛。

  「快,攔住人們!」

  胡把總一邊高喊,一邊也向兩個洋人呆的地方衝去。

  這會兒,洋人威廉一邊護著那個被嚇得驚叫連連的女洋人,一邊與圍上來的十幾個雞鳴驛百姓已經打在了一起。

  這威廉雖然個子高大,但身手靈活,拳重腳沉,把十幾個圍上來的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轉瞬間,又有三四個人被威廉的重拳擊倒。倒地之人,被打的不是頭破血流,就是皮開肉綻。好在洋人威廉因為要保護女洋人,手腳不能完全騰出來,否則,被打傷的雞鳴驛百姓恐怕還會更多。

  在雞鳴驛城住著的,大多數是走南闖北的往客商和行腳人,有普通商人,也有武道鏢師和江湖豪客,敢動手的,都或多或少有兩下子。大傢伙本以為這麼多人對付一個西洋人應該很輕鬆,沒想到這個西洋人的拳腳功夫如此了得。所用拳法雖然簡單,但快速凌厲,一被擊中,立馬頭破血流。

  一時間,幾個人都不敢輕易再出手了,圍著兩個洋人,開始對峙起來。

  「打他!打他!」

  「上呀!」

  「巴圖,老叫驢,快弄死這個洋鬼子!」

  不明內情的人們見幾個人只是圍著兩個洋人不住的轉圈圈,又開始給幾人鼓勁、哄叫起來。

  「砰!砰砰!」


  槍聲突然開始密集起來,街中央,火光閃現,白煙亂竄,那六、七個洋人開始朝人群中開槍亂射起來。瞬間,街道上密集的人群中有人開始不斷的倒下。

  「洋鬼子殺人了……」

  整條街上,轟然大亂,看熱鬧的普通老百姓開始驚慌失措的四處亂跑、亂竄起來。

  一些盜匪和流氓也乘機作亂起來,借著混亂肆意打砸、劫掠街兩側的商鋪和貨攤。

  從東向西整條街里,人影亂晃,雞飛狗跳,慌亂的人們亂竄亂撞,躲避著那六、七洋鬼子的亂槍。

  看著混亂不堪的街面和揮舞著洋槍、獰笑著在街上亂射、亂殺的洋人,胡把總也顧不上解救被人們圍住的兩個洋人了,急忙帶著手下兵士,向那幾個騎馬胡亂衝撞、肆意射殺百姓們的洋人衝去,打算先阻下這幾個人,免得激起更大的民憤。

  而此時的洋鬼子們已經殺紅了眼,天津港的勝利,讓這些西洋人早已不把大清朝放在眼裡了,何況現在面對的是一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洋鬼子們這會兒把六匹馬併攏成一排,手端洋槍,開始齊頭向前推進。一遇到有人阻攔,就開槍齊射。

  此時的街面上,除了躺著十幾個被打傷打死的人和圍斗洋鬼子威廉的人外,其他人基本都遠遠的躲了起來。

  胡把總帶著五六個兵士,也氣喘吁吁的堵在了幾個洋鬼子的馬前。看著滿街的傷者和死者,胡把總的心頭也有點發顫,強壓心中怒火,張臂喊道:「幾位洋使,請你們收槍下馬,我等會護你們安全的!」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不樂意了。

  「胡大人,洋鬼子殺了我們這麼多人,怎麼能算了!」

  「就是,大人,不能放過這些洋鬼子!」

  「大人,給我們做主啊……」

  人們又開始躁動起來了,有膽子大的,也慢慢的向六七個洋鬼子圍了過來。

  這會兒,一直躲在人群里的那個同譯邱掌柜也急忙湊到了幾個洋鬼子身邊,拉住一個看似領頭的洋鬼子的馬韁,陪著笑臉,結結巴巴的把胡把總的話翻譯了出來。

  邱掌柜的話剛一講完,沒想到這個洋鬼子抬腳衝著邱掌柜的肩頭蹬了過去。手中的槍指著街角處,嘰里咕嚕的罵著什麼。

  邱掌柜趔趄了一步,差一點摔倒,疼的呲著牙,捂著肩頭向洋鬼子槍指的方向墊腳看去。忍不住心中一顫,一男一女兩個洋鬼子已經被巴圖和老叫驢幾個江湖豪客給擒住了。洋鬼子威廉的一條胳膊吊在胸前,看樣子被打斷了,鼻青臉腫的半跪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那個女洋鬼子嚇的緊緊的抱住威廉,渾身打著顫,仰面和巴圖幾人在說著什麼。

  這個威廉雖然孔武有力,拳法也獨特犀利,但終究是好漢難敵四手。巴圖幾人更是越斗越勇,特別是看到許多雞鳴驛城的人被洋鬼子射殺的情景,更是怒火中燒,個個捨命出手,在胡把總攔下那六七個洋鬼子交涉的時候,就擒下了威廉。

  這……

  邱掌柜傻眼了,胡把總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一人易惹,眾怒難犯,這個時候,誰再替洋鬼子出頭說話,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而幾個洋鬼子們這會兒也不敢再向巴圖幾人開槍射擊了,怕再誤傷威廉和那女洋鬼子。

  「好啊!巴圖,好樣的!」

  「老叫驢,殺了他們,為鄉親們報仇啊……」


  「對!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人們吶喊著,紅著眼,揮舞著拳頭和能拿到手的各式家具、刀槍,圍成圈,里三層外三層的,開始再一次向一眾洋鬼子們圍了上來。

  「別過來,大伙兒別過來,聽我說!」

  胡把總見狀,急忙跳在一店鋪前的拴馬石上,衝著憤怒的、洶湧而來的人們大聲喊道。

  可已經紅了眼的人們根本不聽胡把總的叫喊,數百人互相推搡著,步步緊逼,瞬間,胡把總和幾個兵士就被洶湧而來的人潮給吞沒了。

  在人們如浪潮般的吶喊聲中,也只能偶爾聽到胡把總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了。

  一直騎在馬背上還在耀武揚威的幾個洋鬼子們見狀,臉色開始變得蒼白起來,裝火藥的手不聽使喚顫抖著。

  幾個洋鬼子心裡也清楚,面對近在眼前、洶湧而來的數百人,單憑自己幾人手中一分鐘只能打一兩發子彈的火藥槍,是根本壓制不住的。

  洋鬼子們胯下的馬也似乎感受到了人群的憤怒,開始不安的搖擺著頭,四蹄不住的起落、前後移動起來。

  領頭的洋鬼子急忙收緊馬韁,穩住不安的戰馬,強做鎮定,環顧著四周越來越近的人群,又看了看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威廉和女洋鬼子,眼神里透出一股兇狠,回頭看向其餘幾個洋鬼子,嘰里咕嚕的急促的說著什麼。

  幾個洋鬼子先是一愣,隨即臉上就露出了狂熱猙獰的表情。就見一個洋鬼子猛的彎下腰,探身就把已不知所措的邱掌柜抓到了馬背上。

  隨即,幾個洋鬼子突然大吼一聲,猛然抽出了腰間的馬刀,腳下使勁一磕馬鐙,馬刺已狠狠的扎進馬兒的皮膚里。

  六匹馬兒吃痛,猛的一驚,前蹄奮力揚飛,成一排不顧一切的奔著洶湧而來的人群踏了過去。

  走在前排、正激昂怒吼的人們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疾風已迎面襲來。

  緊接著,一道寒光在幾人的眼前一閃,整個世界開始突然反轉了過來,燈光開始閃爍流動,人影、房屋在一片血紅的世界裡開始倒飛……

  而從天際間,也隱隱的傳來了陣陣的吶喊:

  「洋鬼子要跑了……」

  「快追呀!」

  「殺呀……」

  正是:

  清廷骨軟,魍魎覬覦又來;神州自有英豪在,草民奮起!

  烈火狼煙,一瓢清水枉然;黑雲翻墨未遮山,天雷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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