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聲遙遙傳來，火車慢慢晃動，輕微滯澀之後速度快起來。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幾點燈光，她看的出神，直到此刻才有了擺脫一切的實感。
她把上一世的命運甩在身後，不管未來好壞，她此刻是痛快自由的，那就值。
看了一眼和她如出一轍凝望黑夜的方寧，他們此刻的靈魂是相通的。
「想睡嗎？」
方寧沒有回頭，自然而然向後把小腦袋靠在她身上，「不困。」
程夢也回望黑夜，那裡其實什麼都沒有，可他們百看不厭，車速就是他們的期盼。
小孩子熬不住，很快雙眼開始打架，她讓方寧枕在她腿上，雙腿別落地，交疊在座椅上，這樣才能睡舒服。
上一世去花市也坐的火車，向家人在硬臥，她在硬座，兩天時間，下車的時候她的腳腫的鞋子都沒法穿。
都是些窘迫的記憶，如今倒成了經驗。
車裡悶熱，對面的人開了窗，風打在臉上能感覺到顆粒物。
面前的小桌子擦完一會兒又是一層黑灰，燒煤的蒸汽火車，她已經能想像到冰城以後他們是怎樣的灰頭土臉。
迷糊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時候她打了盹兒，又很快清醒，方寧還好好的在她懷裡。
日出時分，地平線上那輪橙黃的光將天邊染成一片，美好又壯觀。
車速不快，逢站必停，這兩天三夜的時長一點不冤。
她稍微一動，方寧揉著眼睛醒了，程夢掃了一眼車廂里七倒八歪，甚至睡在地下的眾人，把背包掛在身前，讓方寧到她背上來。
他雖然疑惑但也聽話照做，上車前商量好的，小夢姐姐說什麼都要聽，有疑問，沒人的時候再問。
後世每節車廂連接處都有一個乘務員休息室，現如今沒有那麼好的條件，但也有個像櫃檯一樣的區域，她要找的乘務員就在那裡。
早上五六點是最困的時候，乘務員在櫃檯裡面趴著睡，是個女同志，程夢小聲叫醒對方，也沒生氣，態度溫和。
她表達了自己的訴求，孩子不舒服，他們要去的冰城還要兩天兩夜，實在沒辦法，看能不能給換成硬臥。
再過幾十年，火車上是可以找乘務員補票的，硬座換硬臥甚至軟臥，只要還有席位，就能辦。
女乘務員有點懵，她工作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換硬臥的乘客，一時沒反應過來。
「出遠門帶孩子就是受罪，可孩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爸爸，舍小家為大家，國家有需要，就得往前沖，不能辜負了人民和領導的看重，這不孩子爸爸立功了，寫信來讓我帶著孩子去看看，誰知道這孩子一上車就受不住，真是......」
程夢說的慷慨激昂真心實意，女乘務員聽的怪熱血，猶豫著叫了一聲大姐，畢竟看起來太顯小了，「孩子爸爸是軍人？」
就見這位大姐把孩子往上顛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是呢，我家那口子是當兵的。」
「那你跟我來，這事都不用給乘務長說，我都能給你辦了。」
程夢很驚喜，她還沒祭出糖果大法，竟然就成了？
她跟著女乘務員一直走過三個硬座車廂，才看到硬臥車廂櫃檯。
女乘務員上去替她說明情況，又把她的票遞過去，很快給她換成了硬臥車票。
總共158塊錢，拋去一晚上的車程，她需要再補70塊錢，就在她掏錢的時候，女乘務員攔住她說悄悄說，「不用掏錢，給你的是半價票，正好79，和你的硬座票抵了。」
程夢也是這個年代的人，可她的世界局限在三道灣和花市的向家，對外界的各種消息接收不良，直至此刻才真切的感受到，這個時代的軍人在大眾心裡是怎樣的地位。
他們當然值得群眾優待，畢竟在用命保家衛國。
她確實是去部隊的，但不能白了這占便宜，於是立即端正態度，「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更不能占國家便宜，這錢我該拿。」
又軟了語氣，「已經承了你們的情誼，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方寧這個小鬼都不用她提醒，神情萎靡語氣卻軟軟糯糯，「謝謝叔叔阿姨。」
立即引得兩人一陣稀罕誇讚。
兩人帶她到床鋪，硬臥車廂人真的很少，三分之一都沒滿。
兩人幫她扶著，她把方寧卸在下鋪，見人要走，她趕緊用包遮掩從空間拿出兩包糖一人一包塞過去。
自從意識到糖果的妙用之後，她就在黑市買了好幾斤存在空間裡，為了應對不時之需，提前分裝好，一小包大概二兩左右，眼下正好用上。
一番推讓，兩人在她堅定的態度下收了糖，笑呵呵的走了。
程夢一回頭看到方寧正崇拜的看著她，滿眼寫著好厲害。
刮他小鼻尖，「咱們這是善意的謊言，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知道嗎？」
說的理直氣壯，心裡卻有點慌，她不會教壞孩子了吧？
「反正就是不能主動去做傷害別人的事，」努力找補，「你看，硬臥空著這麼多，咱們占了一個鋪對誰都沒壞影響，對不對？」
「跑一趟冰城得費多少煤炭，這個鋪給了咱們，那就是咱們想方設法為國家做貢獻！」
很好，邏輯自洽。
「姐姐做什麼都很厲害。」
程夢謙虛了一把，「也就一般厲害吧。」
大概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兩人放鬆下來，胃口也第一時間恢復。
硬臥車廂是有洗手台的，熬了一晚上，程夢感覺自己臉上稍微一搓就能下黑泥。
洗臉刷牙，抹香香的時候方寧一躲再躲，強調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抹女孩子的東西，被程夢無情鎮壓。
在做男子漢和臉變醜以後討不到老婆之間，艱難的選擇了變美討老婆。
他們的早飯是雙拼蓋澆飯，從空間拿出來還是熱的，溫涼了之後才開始吃。
已經成為小夢姐姐腦殘粉的方寧，根本沒發現任何不對，胃口是這幾天以來最好的一次，吃下去一半，小肚子都鼓起來了。
車上供應熱水，就是量不夠靠搶，她早早的打了一壺，這會兒泡個山楂麥芽茶消消食。
茶包是在三道灣做的，用的是薄薄的紗布，材料向家就有，她前世就常做，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