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定洲眼風掃到身後的王大栓，儼然忘了克制，天性暴露無遺。
政委說王大栓機靈活潑，跟著他好改改他的沉悶，活潑是有了，機靈的話，大概是誤會。
和王大栓並排的女同志，眼裡帶著怪異的溫和，勾著嘴角笑的很慈祥，若不是兩個梨渦破壞了氛圍，她倒也能裝出長輩的感覺。
程夢若知道對方怎麼想，一定會解釋，軍愛民，民擁軍，軍民魚水情誼深！不行嗎？
當然真實原因不用裝，王大栓的年紀就快趕上孫子輩了，她能不慈祥嗎？
孩子帶多了，看見大孫子就親切，思想還沒適應年輕的身體，下意識就慈愛了。
可惜她對此一無所知，只驚鴻一瞥一步之遙的舅舅嘴角淺淡的弧度，再看確定是眼花，根本不存在。
他們沒在食堂大廳吃飯，而是要了個小包間，王大栓負責點菜，跑腿。
包間有專門的小灶，可以點菜，在等的過程中程夢握著水杯，笑看著方寧和他舅舅互動。
這位舅舅一看就是正派人士，不管舅媽性子如何，舅舅應該會護著方寧長大，哪怕受點委屈，總比親爹那裡要命的強。
菜很快上來，有葷有素有湯，難得有一道紅燒排骨，看見才覺得饞了。
也就不經意多看了兩眼，菜已經被舅舅放到了她面前，還好心讓她多吃點。
程夢配著米飯吃著小排骨，覺得對這位舅舅的考察可以提前結束了，有原則，又有眼力勁兒，方寧的以後穩了，而她的以後，懸了。
飯後在大人的聯合說動下，王大栓順利帶走方寧，去外面訓練場偶遇兵哥哥去了。
小包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程夢沒來由的緊張了一下，隨後又坦然了。
除了重生和米粒空間她覺得自己沒什麼不能說的，所以不怕問。
她也不玩什麼氣場拉扯，一輩子沒有過的東西，不會玩，她直來直往，敞亮明白。
攤牌了，「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知無不言。」
賀定洲對她坦白的態度表示肯定，希望她說的話能和態度保持一致，「那就從頭說。」
從頭說？這一世的頭，是向承安扯她上懸崖的那一把，沒什麼不能說，可以去三道灣查證，那裡應該還有她的傳說。
為了避免以後麻煩，她說的很細，務必做到自己的清白有保障。
她從被救，家裡訛婚，向家騙婚，再到婚鬧砍人，婚後和向家交惡，到遇見方寧，如何施救，如何造了假死現場都一一說明。
賀定洲聽著少女平淡的自述，不得不承認她的大膽和細心，有種肆意妄為的灑脫，又能邏輯自洽，完美兜底，嬌小的身軀包裹著強大的靈魂。
當然也有說不通的地方，「哪裡來的錢？」
一個吃不飽穿不暖，飽受家庭迫害的小姑娘，哪裡來的錢財跨越半個國家的版圖。
程夢看了一眼賀定洲，「挖了我媽的小金庫。」
到此刻她已經確定自己安全了，眼前這位年輕的團長，收斂了身上大部分壓迫人的氣勢，她渾身為之一清，連呼吸都輕快了。
既然已經提到了小金庫，她也不是那小氣人，借著小包的遮掩，把花剩下的三千多塊錢全部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至於我媽有錢為什麼還要把日子過的那麼苦，苦到要賣女兒，如果您能找到答案，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賀定洲看著桌上一沓現金，不得不說，他欣賞這個小姑娘，她和時下的女同志完全不同，率性而為又不魯莽，灑脫坦蕩，大方不扭捏。
聽著她一筆筆算帳，一路上的花用，最後抬起手臂，晃了晃她手腕上的手錶，「這是我目前為止最後一筆花銷，在冰城商貿城買的，發票還在呢。」
「哦，對了，工業券是我在黑市買的。」
她語氣輕鬆，把去黑市說出了逛街的效果。
賀定洲被她晃動的手腕閃了一下眼，她坦蕩裡帶著狡黠，篤定他拿她沒辦法，也確實如此。
「你不怕我扭送你去革委會，投機倒把可是要坐牢的。」
程夢頭一歪，反問道，「你會嗎？」
兩人交鋒難得賀定洲先敗下陣來，他移開視線，又很快看回來，「你覺得我會嗎？」
程夢呲著她的小白牙，盪起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當然不會，我這麼好的人，舅舅你一定捨不得。」
賀定洲笑了，程夢總算看到這張臉笑起來的模樣，也算明白對方為何一直黑臉面癱。
因為犯規。
不笑和笑是兩個人，不笑讓人害怕，笑起來也怕，怕魂兒被勾走。
程夢強迫自己移眼，多看一秒，道心就有可能被毀。
她也不是沒見過好看的男人，向家人的長相都不錯，算是清雋型的，是知識分子特有的書卷氣。
還有上一世全世界娛樂圈各色美男，她的眼界還是有的，可賀定洲這種成熟內斂又野性的男人她真沒見過。
氣質碾壓就算了，臉還這麼能打，連聲音都殺她，唉，多念幾遍清心咒吧，尼姑的世界不需要男色，獨美才是王道。
程夢在極力平復失衡的心跳，賀定洲同樣被一記歪頭殺晃了神。
之前她總是低頭，只露給他一個發旋和半截雪白的脖頸，這次總算看清了五官。
巴掌大的鵝蛋臉，細眉大眼，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明亮。
本是圓圓的貓眼，乖巧可愛，偏微微上挑的眼尾破壞了這份無辜感，使整個人的觀感走向了兩極，像現在雙眼笑成月牙之後，像個討糖吃的小狐狸。
賀定洲移開視線，程夢這張臉不是時下討喜的長相，又純又......
猛然間醒神，劍眉微蹙，方才的想法太冒犯。
他清了清嗓子，「你說的對，你是好人。」
程夢雙眼定在虛空處，語氣俏皮，「那看來目前我是安全的？」
賀定洲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你很聰明。」
「多謝誇獎？」
兩人心知肚明，程夢交付的答案，賀定洲還算滿意，接下來就是驗證她說辭真假的時候，等有了結果她才算真正摘了特務嫌疑人的帽子。
「錢收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