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霞從她男人手裡把畫紙奪了過去,第一想法是,這丫頭竟然畫的這麼好。
再看圖上的景致,「你還真別說,確實挺像的。」
不得不夸一誇她男人的腦子,記性是真好。
他要不提醒,她是想不起來的。
當年所有廠子裡的技術尖兵分了幾批參加國家組織的技術觀摩活動,小地方去大城市,大城市去國外。
京都的設備技術已經是全國最好的了,所以京都各個廠子挑選出來的優秀人才去了隔壁大國。
他們廠長帶著夫人也去了,回來給他們看了在國外拍的照片。
那照片幾乎傳遍了整個廠子,大家都看過一遍,她當時心氣高,瞧不上廠長夫人那張狂樣子,匆匆一眼都覺得傷眼。
但不得不承認,那一眼也夠她記住裡面特殊的景致。
人傷眼,景是真不錯。
所以這會兒她男人一提,幾乎立即想了起來。
「沒錯,是那地方。」
王紅霞把畫紙還給對面,「你不知道這地方,怎麼還能畫出來?」
「看過照片。」
程夢隨口回的話讓王紅霞腦洞大開,猜測程夢大概和她一樣,是被照片持有人傷噁心過。
本來對程夢討厭也討厭的別彆扭扭,這下有了革命友情,態度立即好起來,話也多了。
能獲得線索是意外之喜,程夢壓著內心的焦躁和對面那一家三口寒暄。
真真假假的話說出口,自己信息沒透露一點,反而把對面三個人的情況摸了個差不多。
由此可以確定,他們沒有說謊的理由,她畫出來的地方在隔壁。
這時候同排女同志回來了,程夢趁機拿起行李包去了13車廂,餐車一般都在13車廂,居中位置。
路過乘務員順便問了硬臥還有沒有座,能不能通融一下?
得到確實沒辦法的答案。
趕上春運,想幫也幫不了。
軟臥倒是有,可惜她沒辦法坐。
乖乖去了餐車,要了一份兒白粥和小菜,就著自己買的茶雞蛋隨便對付了一頓。
遠東的奧斯托克碼頭,按照地圖,她現在是背向而馳,可又不得不去,因為她不確定賀定洲在不在駐地,如果出任務又是去的哪個方向。
這些問題她必須親自去問,去搞清楚。
無論多著急,也不能像無頭的蒼蠅,隨便亂飛。
因為夢到的不止一個場景,她更要謹慎行事,這時候只能不停的勸自己,要穩住,不要急,多用腦子。
萬一賀定洲在駐地平平安安呢?他或許被別的事絆住了腳也說不定。
不見結果,人總會抱著僥倖自我安慰。
程夢穩住心神,在餐車一直磨到午飯時間。
只要買過飯,不是飯點的時間餐車乘務員一般不趕人。
為了避免回去擠來擠去,程夢又順道點了午飯,和她一樣想法的人也不是沒有。
吃完飯她回了自己的座位,給對面一家三口和她旁邊的女同志一人一個橘子,當做感謝。
另一邊的大漢止不住的回頭看她,程夢一個眼神也沒給,對方大概心虛,看是看,一句沒敢哼哼。
看他們都剝橘子吃,他倒是起身離開了。
這人一走不僅位置寬鬆了,就連氣氛都好了。
反正萍水相逢,隨便侃大山也沒人在意。
白天的時間還不算難熬,到了晚上,真就是坐立難安。
程夢早早去餐車占座位,慢慢的吃,這個座兒起碼能保證她晚上不會和別人挨著睡。
這時候的人,除了公幹人員會來餐車吃飯以外,只有倒爺才捨得買飯吃。
普通人能不買就不買,自己帶著乾糧湊合。
所以晚上餐車除了乘務員以外,和她一樣躲清閒的只要南來北往的倒爺。
程夢這輩子坐過很多次火車,這是唯一一次身體和內心都不舒服,一起煎熬的。
哪怕餐車位置寬鬆,環境安逸,一樣擋不住全身的疲憊。
她只能每隔半小時就站起來走動走動,實在困,就趴在餐桌上小小的眯一會兒。
等白天再回去座位上,和周圍的女同志們聊聊天,換換心情。
就這樣歷經了兩天兩夜,在第三天上午程夢總算到了冰城。
王紅霞的腳已經水腫的鞋子都穿不上了,他兒子背著行李,男人背著她,出了站還給她揮手告別。
冰城對程夢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她先找了郵局,給賀定洲辦公室打去電話。
接電話的是呂明達呂政委,一聽她要找賀定洲,他語氣輕鬆話術完美,三兩句就能把人的擔憂放下。
可程夢對別人的情緒特別敏感,賀定洲就算不出事,境遇一定也不好。
掛了電話她重新進了火車站,六小時之後她出現在縣城。
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把自行車拿出來,蹬上就往駐地去。
到駐地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天灰濛濛的,路上沒有一個人,程夢把自己包裹的特別嚴實,她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在靠近家屬院的時候她收了自行車,徒步進了家屬院,沒有開大門,悄悄翻牆進了院子。
既然呂政委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假裝人還在京都,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推開正屋的門,裡面的陳設還是熟悉的樣子,可因為主人不在,一切都顯得頹敗。
她進了賀定洲的臥室,床鋪是掀起來的,上面蓋著布,只露出光禿禿的炕頭,明顯外出的樣子。
柜子書桌等地方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想來也是,他出任務都是保密的,怎麼可能留下線索給自己招惹災禍。
她已經很累了,從空間挑了個湯麵吃著暖暖胃,她在客廳抹黑吃了今天第一頓飯。
等到外面完全黑了,她在院子裡聽著隔壁錢嫂子喊著孩子睡覺。
有文他們三兄弟一般會在九點吹燈,錢嫂子還要收拾廚房再縫縫補補,十點多才睡。
程夢縮在牆角,一直等到錢嫂子插上大門,準備休息的時候才鬆了一口氣。
錢連長不在。
她翻過牆頭,悄悄摸進去。
錢嫂子收拾妥當,最後進偏房看了一眼三個孩子,睡的和小豬一樣,這才打著哈欠進正屋。
燭光飄曳中她好像看到一個人影正坐在她家客廳,對著她笑。
「鬼啊!」
一聲尖叫被捂在嘴邊上,好懸一口氣堵住差點沒翻白眼暈過去。
「嫂子,別叫,是我。」
熟悉的聲音,「是小夢嗎?」
程夢看她兩眼緊閉,一副絕不亂看的樣子,哭笑不得。
「是我,你睜開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