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票後所有人爭先恐後上車,程夢被人流裹挾著也加快腳步。
硬座車廂人多行李多,很亂。
加上是年底,整個車廂都是回家探親的人,大包小包拖家帶口。
程夢還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很不幸她是三連座的中間位置。
她買票本就晚,都是別人挑剩下落單的票。
只能安慰自己,起碼不是站票,該知足了。
她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旁邊靠窗的位置上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過道這邊是個大漢。
對面三個人是一家子,父母和十來歲的男孩子。
火車啟動之後車上稍微安靜了一小會兒,隨後嗡嗡聲就沒斷過。
聊天的,唱歌的,總之幹什麼的都有。
若是往常,她或許會覺得這樣的場景生動,可此時她惦記著事,只覺得煩躁在成倍增加,只能閉目養神,隔絕打量和試圖寒暄的目光。
思緒一直沒有停止過,竭盡所能試圖從夢境中那些破碎的畫面里找到線索,能幫助她確定具體地點。
當天她最希望的還是什麼都沒發生,當她到駐地的時候,能看到賀定洲驚喜的臉。
往往人越著急的時候,周圍反而總不消停。
王紅霞結婚這麼多年,孩子都十六七了,這是她第一次去冰城婆婆家。
丈夫沒買到硬臥,她就不高興,一上車對面坐著個美人倒也沒什麼。
可氣就氣在,父子兩的眼神定在人家身上,見人家閉著眼睛,平時說話高聲大嗓的人兩個人竟然噤聲了。
一開始她還沒覺得怎麼樣,後來越想越氣,連帶著對面的女人也面目可憎起來。
她的眼神毒的很,對面這女人一身打扮,光看那料子就知道不便宜,腳上的靴子她前兩天在百貨商店看到過,貴的她直抽氣。
還有偶爾露了一角的女士手錶,手錶周圍的金燦燦的手鍊。
這些衝擊都沒有她手上那一枚戒指來的直觀。
她可不是那沒見識的,那戒指她厚著臉皮陪廠長夫人逛友誼商店的時候,在首飾櫃檯見到類似的款式。
一枚能抵她五年的工資,還是最小的那枚。
王紅霞不動聲色的打量,這枚大了兩倍有餘,這得花多少錢啊......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對父子兩的行為莫名多了理解,畢竟她自己也忍不住眼睛長在人家身上。
想著她不動聲色觀察了一下周圍其他人,心裡越發平衡了。
遠處暫且不說,就他們這兩排和隔壁兩排,都保持著相當的安靜。
嘖嘖,那麼有錢,長的還好,走到哪兒都有人忍讓。
王紅霞想著眼神又痴了,剛才大一看只覺得貴,現在仔細看,貴氣逼人。
她把那點不好的心思收了起來,別出了京都反而惹上不能惹的,那多冤啊。
附近傳來飯香,王紅霞才回過神來,到吃早飯的時候了。
程夢當然知道四周打量的眼神,她沒什麼精力去應付。
已經盡力把自己縮起來,還是不可避免的和兩邊的人蹭上。
女士這邊還好說,可左手邊的大漢小動作不斷,偶爾撞一下她的胳膊,頻率不高卻一直持續。
這種騷擾確實存在,卻不好拿出來說,特別容易被人倒打一耙,她乾脆站起來把行李拿下來,放在座位上,隔開對方。
在坐下前不動聲色看了大漢一眼,再坐下之後,位置比不放行李時還寬鬆一些。
她剛才的眼神是學的賀定洲,他那麼看人的時候,被看的人會有自己即將被野獸撕碎的錯覺。
全是殺氣,特別懾人。
只需要輕飄飄的一眼就能達到讓對方退避三舍的效果,她特別喜歡。
所以專門觀察模仿過,此時用來效果不錯。
重新坐下,不期然和對面的女同志視線相對,對方愣了一下,把手裡的燒餅往她跟前遞,結結巴巴問她吃不吃。
程夢愣了一下,搖頭表示暫時不餓,謝過對方好意。
看了一眼手錶,七點半,車窗外能看到日出。
她盯著好似怎麼都追不上的日出走起神來。
而對面的王紅霞覺得剛才肯定有鬼在控制她的身體,竟然上趕著給對方送吃的?
白面燒餅,裡面還有芝麻椒鹽,她是瘋了嗎要送人?
她狠狠的咬了一口,瞟了一眼對面,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笑起來真勾人。
哪怕只是一個不走心的淺淡的笑,都讓人目眩神迷。
「麻煩讓讓。」
程夢回過神來,靠窗的女同志要出去,這位一打上車就趴在小桌子上沒抬頭。
這會兒一看眼眶紅紅的,大概是心情不好。
程夢把對方讓出去,座位寬鬆了,她乾脆坐到最裡面。
心裡實在煎熬,乾脆借著行李包做掩飾從空間拿出畫本和鉛筆,把記憶比較深刻的地方畫出來。
王紅霞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每次回神才發現她又盯著人家看了。
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罵自己不爭氣,實際眼神一直粘在對面。
她此時若是多給她身邊的丈夫兒子一點關注,就能發現他們一家三口表情出奇的一致,視線全部集中在對面。
就連伸著脖子偷看畫紙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程夢的所有注意力全部在畫稿上,她極力把腦海中隔著夢境的畫面搬到圖紙上,周圍全是鉛筆劃在紙上刷刷的聲音。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聲音輕聲道,「這不是那個什麼集散中心嘛。」
程夢猛地抬頭,「你認識這個地方?」
男人被她眼神中的銳氣驚著了,結結巴巴道,「啊,看著挺像。」
王紅霞搡著男人一把,「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什麼叫看著挺像?不知道就別瞎說!」
一大把年紀了,嘴上還沒個把門的,別不是看見漂亮姑娘就想顯擺吧?
被自家媳婦這麼一嗆白,男人也開始迷糊。
程夢趕緊把畫稿遞過去,「你仔細看看,不知道也沒關係。」
男人還沒接呢,他兒子倒是急了,「爸,你倒是快啊,人家等著呢,你趕緊看看到底認不認識。」
那副急切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自己的事呢。
王紅霞的白眼就沒斷過,對自家男人,也對自家沒出息的臭小子。
「你倒是抓緊啊,磨磨唧唧的,認不認識不就一句話的事。」
一點也不利索,她怎麼就跟了這麼個男人呢?
在媳婦和兒子的不斷催促下,男人終於說出了名字,「應該不會錯,是那邊的集散中心,邊上有個特別大的碼頭,前幾年廠長還去那邊考察過,我看過他拍的照片,背景和這個一模一樣。」
末了特別真誠的加了一句,「你畫的真像,快趕上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