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沒見到柳靈兒的緣故，墨青回府後頗有些低沉。
雲安看出了主子的異樣，將墨青日常服用的藥端了上來。
墨青瞥了眼那碗中暗色的湯藥，皺著眉將藥推到一旁。
"這藥吃再多，也無用。"
「至少能緩解你的胸痛之症。」雲安將藥碗又朝前推了推。
「痛？」墨青撫著胸口，冷笑了兩聲。
「這裡，」他將胸前的衣服揉成一團，「是空的！有何可痛！」
雲安看著墨青難受的樣子十分心疼，卻又束手無策。
縱使墨青巧手如仙，能替眾多妖物遮掩本貌，卻無法替自己醫治。
他一生下便與常人不同，身體裡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墨青天生無心。
這件事，是墨家背後無人知曉的秘密。
墨家世代相傳為妖作畫，自然也不只是為了賺銀子這麼簡單。
如若在二十五歲之前，墨青再找不到那樣東西，怕是性命難保。
畢竟他的祖輩中，有不少都是因為沒能找到而在二十五歲喪命的。
雲安咬了咬牙，最終沒忍心說出那番話。
若是為了墨家一脈考慮，墨青該儘早成立家室，為墨家留後。
可每每提起，墨青都十分不悅，還會將雲安痛斥一頓。
「我還是扶你去榻上休息一會吧，今日先別作畫了。」
雲安奪過墨青手中的畫筆，隨手搭在一旁的硯台上，準備扶起墨青。
墨青還沒起身，一陣熟悉的聲音便傳入兩人耳中。
「畫師，我攢夠銀兩了，可否替我......」
柳靈兒蹦蹦跳跳地進了書房，看到墨青那張慘白的臉時頓時住了聲。
「我家主子今日不方便，恕姑娘諒解，改日再來求畫吧。」雲安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但墨青卻一反常態，默默甩開雲安的手坐回椅子上，輕咳了幾聲穩定情緒。
「一千兩，你準備齊了？」
許是被雲安嚴肅的神色嚇到，柳靈兒輕輕地倒退了兩步。
「若是，若是今日不方便，我改日再來，改日再來。」她擺了擺手，手中的荷包看上去分量不重。
「站住！」墨青的語氣像是呵斥，又像是在挽留。
柳靈兒和雲安都不解地看向墨青，等著他說出個緣由來。
「你那荷包里，有多少銀錢？」
「一，一百兩。」柳靈兒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這外面誰不知道墨小爺的價錢，才一百兩就敢闖進來？
雲安剛想將她趕走，墨青卻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說話。
「我可以替你作畫，但我有別的條件。」墨青捂著嘴輕咳了幾聲，順了順自己的氣息。
「什麼條件？」柳靈兒咽了咽唾沫，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墨青。
「以後每隔兩日，你便來我宅中一次，替我打掃庭院。我看這樣的活，你應該能做的慣。」
柳靈兒咬了咬唇，沉思了些許時候，便抬起頭問墨青，要做多久。
「我可不能，當你一輩子的僕人。」她雙手叉腰，努力將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挺得筆直。
墨青胸口又是一陣絞痛，他擰著眉悶哼一聲，沒有回答柳靈兒的話。
「他可是病了？為何不去請大夫。」柳靈兒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雲安。
「無需姑娘操心，若沒別的事還請姑娘離開，恕不遠送。」雲安仍是一副冷冷的模樣，看都不看她一眼。
柳靈兒也不想再自討沒趣，白了雲安一眼便不再理他。
「那可就這樣說定了，不許反悔！每隔兩日我來替你打掃庭院，你就要替我作畫。」她盯著墨青，滿眼都是期待。
墨青擺了擺手，柳靈兒便蹦蹦跳跳地哼著小調離開了。
「主子，我不明白。」
往日這樣來糾纏的小妖不在少數，墨青都不曾理會，哪裡有這樣額外用「條件」交換的先例。
「雲安，」墨青甚少這樣鄭重地喚他名字，「你可還記得，我父親臨走時那番囑託？」
「雲安自然不敢忘。老爺說，讓你儘快找到那味藥引，儘快服下即可保性命無虞。」
「可你卻不知，這藥引為何物。」
「主子儘管吩咐！」雲安突然抱拳行禮，「不管它是什麼猛獸之牙，還是生於懸崖峭壁上的珍稀藥材，就算舍了這條性命我都要替主子弄回來！」
墨青看著雲安這副隨時準備慷慨赴死的模樣，輕笑著將他的手拉下。
「我這條命是老爺救回來的，自然要替老爺護主子周全。」
雲安這話已經說過許多遍，墨青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算是回應。
「這藥引，既不是什麼難得的藥材，也不需你深入虎穴。我答應替那隻柳鶯鳥作畫，便與此事有關。」
因為這柳靈兒，正是那味藥引。
聰明的雲安很快就明白了墨青話里的含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這藥，是......妖？」
「說的再準確些，是她的妖心。」墨青看著門外有些愣神。
起初父親將這個秘密告訴他時，他也如此刻的雲安一樣震驚。
因為家裡這特殊的營生，墨青自小便見過不少妖，也知道他們中大多都沒什麼壞心思。
他們也不過是想多體驗些人間的樂趣，才想要副人類的皮囊下山遊玩。
這樣一命換一命的事，墨青不忍心去做。
可若是不做，死的便是他自己。
再加上能與他匹配的妖心很是難遇，墨青不積極去尋，這件事便一直拖到了他二十三歲。
可那天這隻柳鶯鳥闖進來時，他立刻就有了不同的感覺。
往日看妖時，需取一滴妖物的心頭血，將他的血與妖血混合後，墨青才能見到妖的真身。
但這隻柳鶯鳥的真身，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父親曾告訴過他，藥引出現時，他便不需要取血驗身。
「那還等什麼，我馬上去把她抓回來，替你取出妖心！」
雲安拔腳就要去追柳靈兒，卻被墨青攔了下來。
「還不行。」墨青被扯得胸口又痛了起來，「她成妖時間尚短，靈力不足，還不是取心的時候。」
雲安急忙替他輕拍了幾下後背，聽話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便替你盯緊她，只要時機一到，我馬上動手。」
雲安話音剛落，府上的小廝匆忙跑了進來，說有事稟報。
「少爺，柯公子派人來傳話，說雲仙坊的琉璃姑娘不適，想請少爺去看看。」
墨青還未開口，雲安便搶先訓斥起小廝來。
「不適便去城西醫館尋個大夫，找少爺做什麼，柯公子糊塗你也糊塗？去回柯公子的話，少爺身體也不適，不能出門。」
小廝惶恐地看了眼雲安，又將探詢的目光移到低著頭的墨青身上。
「你先去告訴柯公子的人，我稍後就去。」
「主子！」
「這會倒也好些了，」墨青將手邊的藥碗端起，一口氣喝了下去。「替我換身衣服，我們馬上過去。」
「去準備車馬。」雲安看墨青主意已定，便吩咐小廝。
雲安扶著墨青起身，去後面換了衣服，便乘著馬車朝雲仙坊趕去。
可墨青未曾料到，他的善心竟將自己捲入一場驚天陰謀。
他與柳靈兒的糾葛，也從此刻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