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妖怪吃什麼
紅藥默念咒文,觀想出一個青色小人的模樣。
小人頭戴偃月冠,身穿青色天仙洞衣,衣繡郁羅簫台,蹬一雙雷紋雲履,手舉青色寶傘,上書星辰聖諱。
這是肝神開君童,法號道青,紅藥念咒觀想時,呼喚開君童的名字,青色小人逐漸浮現出眼耳口鼻。
紅藥沒接觸過道門真法,見一個小人在自己的觀想下成型,奇妙又可愛,眼前卻驀地出現了丹青二色。
她想起了自己被李蟬帶入畫境的那一刻,心中一驚,那青色小人就不見了。
「開君童!」
紅藥輕呼,一睜眼,便見到李蟬的眼睛。青眼澄澈如琉璃,那隻赤極近黑的丹眼卻妖氣滔天,她甚至見到無數匍匐的凶影,不由失神了一下,卻聽到一聲溫和的:「多謝。」
紅藥回過神,只見李蟬坐在杉木坐床上,撩起麻衣下擺看,他的右腹上方有一道青紋,乍看像是刺青,再看又像是符籙,再看卻十分眼熟——符頭很像一頂偃月冠,符膽隱約看得出郁羅簫台、寶傘和星辰聖諱的影子,符腳又有雷紋。
「這是開君童?」紅藥問道,她抬頭去看李蟬的眼睛,李蟬的眼神沒剛才那麼嚇人了。
李蟬仔細端詳青紋,點點頭,放下衣擺。紅藥還想著那道青紋,青紋端莊神聖,卻不知怎麼有些妖異。她忽然想到,李蟬似乎是用雙眼的神通把開君童收去的,這不就跟入畫一樣嗎?
李蟬見紅藥發呆,解釋道:「身神不是生靈,只是天地元氣的一種形式,你要是能觀想出生靈,離道境也就不遠了。」
紅藥臉一紅,嘀咕道:「阿郎,這是道門的真傳法門,我用妖氣助你修行,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李蟬笑道,「大庸國無論魔道,妖道,只要修行真傳法門,能夠種道的都是修行者。不管怎麼說,邁出一步,總比站著不動好。」
……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百姓吃五穀,咱們妖怪吃什麼?」徐達臥在紅藥膝上,「咱們妖怪食氣呀,紅藥姑娘這樣的草木之妖,可攝取地氣,掃晴娘娘這樣的大妖怪,可以吞吐太陽精華,咱也會日夜修行,自然,咱這般有肉身的妖怪,也能從糧食中得到精氣,可這些傢伙。」
它躍到牆邊旁邊用爪子拍掃帚精。
「這些傢伙,連個妖身都沒有,只能附身在這些器物上,吃喝拉撒都不行,更不用說修行了。本來這些妖怪,只能附在人身上,靠吸人精氣生活,但阿郎手底下的妖怪,當然不能做這些壞事兒。」
天井中央的松木方桌上擺著饅頭、胡餅、醋芹和辣蘿蔔。紅藥掰了一小塊胡餅,好奇問道:「那弟兄們吃什麼?」
徐達道:「還不是靠咱接濟。」
掃帚精後跳,尖聲叫道:「雪獅兒君說話恁難聽,什麼叫接濟,什麼叫接濟!弟兄們灑掃庭除,包下了家務活,雪獅兒君度些妖氣給弟兄們,是弟兄們該拿的工錢!」
其他小妖也叫嚷起來。
「也不單靠雪獅兒君,宋無忌和戴燭,青赤夜叉,還有掃晴娘娘都接濟咱們呢。」
「日後還有神女娘娘,憑什麼就雪獅兒君一妖把功勞占去了。」
「可不是!」
「別吵了。」門檻邊的李蟬端著一碗浮著豬油花的麵條,用筷子敲碗沿,「今後要謀生計,誰有好主意?」
青夜叉頭飛到李蟬身邊殷勤道:「阿郎何必為錢憂心,只要阿郎一聲令下,我去錢莊當鋪拿些值錢的東西來。」
李蟬橫了青夜叉一眼,沒有理會,低頭吃麵。赤夜叉狠狠撞青夜叉一下,瞪它一眼。
掃晴娘道:「我還是做些女紅,如今紅藥來了,也能多個幫手。紅藥妹妹,你會女紅麼?」
紅藥不好意思道:「會是會的,只是本來手就不巧,還生疏了二十來年。」
徐達叫道:「大不了咱再去找那老員外……」
李蟬吃完最後一柱面,端碗喝一口滾湯,「還是我想辦法吧。」把青瓷大碗往身邊一遞,赤夜叉連忙頂著碗飛向東廚。
天井只有兩丈見方,李蟬從門檻上起身,幾步走到大門邊,吩咐徐達把家看好,離開屋子。
已到卯末,天完全亮了,只是玄都的春天總泛著陰青色。
街道上行人不少,巷陌間的店鋪行販已在營業,但坊道上還不算熱鬧,只有一輛黑色的雙駕馬車,自西向東穿過坊道,厚重的貂絨車簾晃動,伴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穿過梨溪巷口,駛向東城門。
李蟬從梨溪巷裡走出來的時,看見馬車的背影,認出車頂上神咤司的隨兕獸旗。他遠遠眺去,東城外正是浮玉山的方向,縱使隔了二十餘里,浮玉山頂的那座大青蓮台的輪廓還依稀可見。
這青蓮有二十四瓣,上刻周天星相和世間文字,據說是當年人祖為開化民智,融天下金所建。山下的城隍廟外,有不少擺攤算命的,都靠著這座青蓮吃飯,給香客算黃曆,推斷吉凶。李蟬當年也是在城隍廟邊謀生計,給人代寫疏文。
疏文是溝通神凡的文章,祈求靈應的必需品,廟中庶務和靈祝收費太高,就給其他識文斷字的人騰出了市場。只不過,代寫疏文能養活一家幾口,沒法養活一幫妖怪,也更不用想著余出錢來。
若想賺多一些,就不能走正經路子。大庸律規定,廟中靈祝不得為五惡十逆者上章,也不得為身有六疾者上章。他人也不得為這些人撰寫疏文。
但往往是五惡十逆、身有六疾者最需要靈應法禳災解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