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星光與月色,陰霾宛如一張煩亂的網,隔擋住了幾人的視線。
微弱的燈光落在山林中的花草樹木上,雜亂無章的朵朵野花在雜草叢生的路沿冒出頭來,三人幾經摸索也僅能探出一條泥濘不堪的小路。
宋念中手拿著手電,望著眼前昏暗不明的路,又是一聲長嘆:「林警官,劉警官,我來時卜卦,算出我們今晚會遇凶,但沒關係,如果跟著我,我們會轉凶為吉。」
林望舒抬起手撥開了雜亂無序的枝條,又低著頭注視著腳下泥濘的小道,輕聲道:「念中,下午剛下過雨,路上滑,你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危險,我們會第一個上。我們是不會讓你受傷的。」
林望舒瞧著眼前的一棵古老的大樹,粗壯的枝幹上掛滿了紅繩,紅繩上繫著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鈴鐺。冷風輕輕一吹,便響起叮叮噹噹的碰撞聲。
「到了,就是這裡。」
宋念中抬起眼眸,月光從稀稀疏疏的葉逢間灑落,聲聲鈴鐺彷如一道道催命曲,夜中透著些許的詭異。
一陣陰風襲來,三人都感到了一股涼意,仿佛處在冰箱之中。
宋念中揚起手背擦了擦鼻頭,便從斜挎包中掏出三根香火,又拿出了符籙和香爐。
香爐燃香,青煙裊裊,宋念中將它置於樹下的土坑前,半響,又手執三根香火,低首念訣,手中香便無風無火地自燃起來。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里,宋念中單膝下跪將燃起的香火插至樹前,隨後,又咬破食指,在黃符中畫下招魂咒,晚風拂過,黃符自燃。
宋念中趁此時機,速速念法結印,「天地靈犀,萬法通神,吾奉茅山祖師敕令,拜請三茅真君降臨,以符為憑,以香為引,靈犀於此,速速顯現。急急如律令。」
清朗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不斷迴蕩。
宋念中嘆氣,「這個陣法困住祂太久,鬼魂因風飄蕩,難以成型,等一會,他才會出現。」
眾人迷茫,只見宋念中吸吮著還在冒血的食指,「不好意思,手指的傷口咬得太大,流太多血了,我得吸回去。」
刺骨的冷風呼嘯而過,宋念中恍然大悟般捶了一下腦瓜,嘶了一聲嘆氣道:「完蛋了,忘記給你們開天眼了。」
言罷,宋念中一邊吸著食指,一手翻著包里的物品,半響,終是掏出了一瓶透明的液體,以及幾片柳樹葉,她抬頭望著兩人:「林警官,劉警官,我有件事情要問。這個問題可能會傷到我們的感情。」
林望舒:「是招魂不靈?」
宋念中搖搖頭。
劉安:「是世界本就沒鬼神?」
宋念中又搖搖頭,滿面嚴肅道:「我想問,我出來這趟有沒有我的勞務費,還有,在我這些施法過程中損失的道具會有人報銷嗎?」
兩人聽罷滿臉無語,他們雙雙看了眼滿臉真摯的宋念中,最終默契地點了點頭。
談錢傷感情,古來如此。
宋念中訕訕一笑,雙指夾起柳葉,又沾了些瓶子裡的牛眼淚,又將牛眼淚彈在葉面上,便念起法咒,隨後,將柳葉划過兩人眼前。
頃刻,林望舒眨了眨眼,昏暗的眼線里冒出了數不勝數的魂靈,它們遊蕩在樹下,樹上以及隆起的小丘上。
「念中,我好像看到了…鬼。」劉安緊緊地握著木枝,雙腿顫慄,卻依舊擋在林望舒前,「別怕,望舒,我在。」
宋念中仰頭眺望著沉沉的雲霧,道:「我們現在看到的只是區區遊魂,祂們沒有知覺,沒有想法,只是漫無目的地遊蕩人間,等待陰差領著他們輪迴。他們不會害人,只要當他們不存在就行了。這些不是我們要等的鬼,月亮出來了,祂也就出來了。」
只見宋念中隨地一坐,林望舒緊張地舔了舔乾燥的唇瓣,「念中,你第一次看見鬼的時候怕嗎?」
宋念中隨手扯下一根雜草,「怕,很怕,祂們死相恐怖,祂們和我一見面就想把我吞入腹中。但沒辦法,我是天神救下的人,註定神聖不凡,我需要幫九九八十一名怨氣衝天的鬼魂超度,以感謝上蒼的恩德。」
「嗯?」劉安滿臉不解,「沒聽懂。」
宋念中沉默片刻,她吐出悶在心底的濁氣,將手中的雜草一甩,望向遠方,道:「我是被遺棄在蒼梧山腳下的棄嬰,我本應死在十九年的今天。是在外雲遊的師父將我撿回養大。但師父說,救我的是神明,而她只是化解我怨氣的家人。是神明降下天雷將師父引到蒼梧山,是神明護佑我枯木逢春。是神明在師父迷茫時,來到了她的夢中降下神諭,訴說著我的來路和歸途。我註定要獨自一人踏上這漫長的路途,在救贖怨鬼的同時,救贖自己。而這些無數厲鬼冤魂是我所要應對的,我不能躲,不能避,哪怕我也會害怕。」
宋念中僅是閉起眼眸,便想起了許多埋藏於心底的往事。
那年那天,蒼梧山電閃雷鳴,數道天雷攜著暴雨傾盆落下,閃爍的電光劃破天際。
「嘭。」
一道悶雷落在離宋念中不遠處的樟樹上,幾抹火焰燃起,又在雨水的沖刷下熄滅。
而宋念中僅像個木偶,窩在襁褓里不哭不鬧,任憑風雨瀟瀟。
而宋卿安踏著泥水而來,她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一動不動躺著的孩童。
蒼梧山的每一處角落都能嗅探到死神的氣息,仿佛下一刻便勾走那孩童的魂靈。
宋卿安便一秒都不敢耽擱地沖向前,俯下身抱起嚇傻的孩童,僅是一瞬,宋念中便在宋卿安的懷中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宋念中那張漲紅的小臉上早已布滿水漬,此時,不知是淚還是雨。
少頃,陰雲散去,風雨漸停,雷電也隱於雲層。太陽亦漸漸升起,天邊似顯出了七色彩雲。
宋卿安將嬰孩舉過頭頂,抬頭望向青天,問:「這孩子,該去往何處?」
烏雲散去,朗朗晴天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宋卿安轉身,抬眼看去,因雷電而烤得焦黑的樟樹已綻開了新芽。
「枯木逢春,寓意著毀滅與新生。孩子,你與老樟樹也算結了緣,祂替你擋了劫,拜祂為乾爹吧。」
——
思緒萬千,一瞬即逝。
「還是沒聽懂。」劉安搖頭,又道:「念中,能說得在清楚一點嗎?」
林望舒面色一白,兩眼呆滯地凝視前方,慌亂地扯著劉安的衣衫,道:「別說了,那個人…停屍間的那個人出來了。」
三人回頭,原本還在四處飄蕩的鬼魂早已散去,鈴鐺叮叮作響,風聲呼嘯而過,只見老樹前立著一名佝僂著身軀的孩子。
他無神地回望四周,乾枯的紅褐色血塊如膏藥般黏糊在他那張蒼白的臉上,他抬起頭,空洞的眼眶裡如漆黑的洞口,正源源不斷地流著血淚。
「是他了。」
宋念中神色一凝,朗聲道:「龍井市江雲鎮龍坡村趙銘。吾乃茅山抓鬼一脈第二十七代親傳弟子,宋念中。今此而來是為爾破陣,助爾入輪迴。」
言罷,宋念中又介紹起了身旁的兩位便衣警察,道:「這兩位便是警察,害你之人已經伏法,你可安心的去了。」
趙銘聽罷,眼眶中的血淚如決堤的洪水般濤濤不絕,他張開口,咿咿呀呀地念叨著什麼,手指向空無一物的嘴巴,除了血,還是血。
「我忘了,你口裡的符籙導致你不能發聲訴冤。」說罷,宋念中便手執黃符,低頭念訣,又將黃符往頭頂一拋,雙手結印,只見空中黃符自燃殆盡。
宋念中:「娃娃,你能說話了。」
只見趙銘依舊血淚橫流,他並未開口,清冷且幽深的聲音從腹中傳出,「我想我的媽媽了。帥氣哥哥,漂亮姐姐,我想回去在看一眼媽媽在走。我想,媽媽也會想我的。」
林望舒和劉安相視對望,沉默地低下頭。
兩人已在檔案看過趙銘的資料,在趙銘失蹤的第一年,趙銘的家人似瘋了般不停地在尋找,走南闖北,翻山越嶺,但那孩子宛如人間蒸發。
故事的轉折就在於第二年秋天,趙銘的爸爸趙鋯便來警局撤了失蹤案。趙鋯說:「太久了,浪費了太多警力和人力,沒希望了,所以不再想找了。」
而趙銘的媽媽王霈卻始終不肯放棄,她如溺水之人,哪怕僅有一線生機,也要牢牢抓緊岸上的稻草。
王霈似瘋了般在警局門口不停撕扯趙鋯的衣袖。但無論王霈怎麼哭鬧,始終都動搖不了趙鋯的心,王霈捶胸頓足地哭喊:「我們是阿銘的父母,我們如果都不找了,那阿銘就真的不見了。」
可殘忍的丈夫依舊想要拋棄他們的孩子。
第三年,趙銘的家人得到一筆意外之財,當時網絡不發達,誰也沒有追究,但是,現在追溯來源應該是趙德文給的封口費。
第五年,趙鋯憑著這筆巨款南下經商,結識了溫柔賢惠的南方姑娘,與她結為夫妻。
而那位處於痛失愛子的結髮之妻王霈依舊在靠著微薄的薪水,一邊謀生,一邊尋找著趙銘。
第七年,趙鋯有了新的孩子,新的家庭。
第九年,患上抑鬱症的王霈自知尋兒無望,她已經熬不過去了,日日夜夜,每分每秒對她而言,都是沒有盼頭的煎熬。
所有人都遺忘了趙銘,唯有王霈在記得,只有她在痛苦。向滿天神佛禱告,卻遲遲不見任何回應。
她知道,她的孩子回不來了。
於是,某一天夜裡,王霈服下大量老鼠藥自盡而亡。
——
宋念中不再看他,扯出一道笑,轉移話題道:「娃娃,我有事想問你,當時之事,你還記得有多少?」
趙銘歪著血淚縱橫的腦袋沉思良久,「我只記得綁架我的人是我的四堂叔,我經常叫他阿文叔,他說給我糖吃,我信了他,吃完他的糖以後,然後我就暈倒了。還有一個外國法師他拿法器挖掉了我的眼睛,我每天都被困在這,我看不見月亮,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回家的路。那個外國法師很壞,他把我的舌頭割掉,我想喊媽媽,但我說不出話了,哪怕我當了鬼也說不出話,四叔的手壓著我的身體,我好疼,所以我掙扎中刮傷了四叔。我死前聽到四叔給一個男的打電話,叫什麼謝哥。四叔對他畢恭畢敬,電話那頭的人才是始作俑者。聽他們說,除了我這裡,還有四個像這樣的陣法,姐姐,你也快點去救他們,待在這裡好可怕,但我當時太疼了,很多事都沒聽清楚。」
「乖,你已經很棒了。」宋念中抬手撫摸著趙銘那炸毛的頭髮,「我替你破陣,好讓你投胎。」
趙銘搖頭:「我不想投胎,我想在一次見媽媽。媽媽一定很想我,我還沒跟媽媽說再見呢。」
兩人不敢告訴趙銘真相,劉安吸了吸鼻子,早已眼中泛起淚花,撫慰道:「乖孩子,你很孝順,但你該輪迴了,媽媽那邊,我們會幫你說再見。也會轉告她,她的孩子趙銘是一個善良又孝順的孩子,你一直都很想她。」
趙銘沉眸不語。
只見宋念中從挎包中拿出三根香火,念咒掐訣,香燭無火自燃,便迅速地插入陣眼。又雙指夾緊符籙,閉眸念法,將符籙丟入曾葬著趙銘的土坑中。
宋念中雙手結印,五指併攏,向前伸展,然後雙手向下推出,道:「天地無極,萬法無礙,吾奉茅山祖師敕令,拜請三茅真君降臨,以符為憑,以香為引,破障於此,速速開通。急急如律令。」
言罷,土坑中的符籙便如炸彈般無火自爆,顯出點點火花。
「好了。法陣解了,我在替你超度便可。」
言罷,刺骨的疼痛從宋念中的心肺蔓延而來,半響,宋念中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老血。
「念中!」林望舒垂頭,在昏黃的月色下那抹血跡格外引人注目,她攙扶著搖搖欲墜的宋念中。「你還好嗎?」
宋念中朝地面吐出口裡的血沫,如鷹般鋒利的眼神望向趙銘,「為什麼,你要用你的鬼氣來害我?」
趙銘那張染血的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空洞的眼眶依舊流淌著血淚,道:「是我做的,我很謝謝你幫了我,這份恩情,我恐怕已經還不了。我沒有對你下死手,你只需要靜養一兩天就不會有事,我的鬼氣只是能讓你短時間內不能運行道術,讓你不能強行為我超度,甚至阻止我。」
「我知道媽媽已經不在了,我能感受到這個世界早已經沒有媽媽的氣息,但是我要幫她復仇。你別攔我,算我求你了。」
說罷,趙銘便化成一縷青煙消失在了三人的眼前。
林望舒轉念一想:「壞了!趙德文!他去趙德文復仇了!!」
劉安背起負傷的宋念中,緩慢地走在那條曲折泥濘的小路上,他問道:「鬼能知道趙德文在哪嗎?」
宋念中抬頭望著因雲而遮住的月亮,道:「他當然知道仇人在哪,他現在怨氣極重,方才是陣法壓制著他的鬼氣,現在法陣已被我所破,他又不肯投胎,積壓的怨氣無法釋放,很容易化為厲鬼索命。但是趙德文在警察局裡,警察局乃正義之地,哪怕是夜間,陽氣也是不可小覷,他要硬闖,也要等月亮出來的時候。因為月光會助長他的陰氣。」
劉安:「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其實那個趙德文,死了就死了,他本來就是罪惡滔天。不僅拒不配合還倒打一耙。」
宋念中搖頭:「不行,我要救的不是趙德文,而是趙銘,趙銘一旦手裡沾了人命,便化為厲鬼,難入輪迴。那個孩子是個好孩子,早年受盡磨難,不該因仇如此。」
林望舒:「那我們趕緊下山,車在山下。」
宋念中望了眼夜幕里漸漸散去的烏雲,拍了拍劉安的肩頭,「謝謝你劉警官,放我下來吧,我已經好多了。那孩子沒有下多重的手,我們回警察局找趙德文。」
——
汽車在夜間山路中疾馳而過,宋念中依舊抬頭望天,看著雲層漸漸散去,天際露出了皎潔的圓月。
「月亮出來了,念中!」
宋念中眉頭緊蹙,「不妙!」
在多次違章超速的情況下,終是緊趕慢趕來到了警局門前,只見廳內燈光忽閃忽滅,值守的警員正挑著螺絲釘,欲要換一盞嶄新的電燈。
「趙德文!!」
馬驍一臉茫然地看向飛奔而來的三人。劉安將手搭在馬驍的肩上,喘著粗氣,問道:「趙德文,他怎麼樣?」
「他好著呢,至少他比你們三個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好。」馬驍接了三杯水,分別遞給三人,「比起趙德文,我更擔心我們電路是不是有問題,這個燈我已經換了三次,還是一閃一閃的。」
宋念中接過水,大口灌了下去,終是緩過氣來。
如果因為來晚一步讓趙德文出事了,宋念中心煩,現在他不出事,但是一想想,今天突然多出好幾張違章超速的罰單,宋念中心疼。
說罷,只見拘留室傳來一聲尖叫,「有鬼啊!來人啊,有鬼啊。」
宋念中循聲回頭,正是關押趙德文的方向,即刻放下水杯,撒腿便朝著聲音的源頭跑去。
「安靜點,大半夜的你喊什麼喊,哪有鬼?要是有鬼也是你心裡有鬼!」肖琦不耐煩地敲打著桌面,不屑地目光斜了眼驚恐萬分的趙德文。
趙德文面色蒼白地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趙銘,他龜縮在牆角,雙手不停地晃動,尿液從他的胯下流淌在地面:「真的有鬼,我說我說,我什麼都招,求你讓他停下。」
趙銘詭異一笑:「四叔,好久不見,他們看不見我,打擾不到我們的敘舊,沒想到,你都那麼老了?」
趙德文:「阿銘,四叔不想的,都怪你老爹,你老爹也有錯。你去找他。」
眼前的怨鬼步步緊逼,趙德文已退無可退,他哭著磕頭,「四叔給你磕頭,你就饒了四叔吧,小時候四叔可疼你了,你媽拿掃把打你,是四叔護著你,你小時候,四叔最喜歡抱著你了。」
「趙銘!住手!」
趙銘與肖琦循聲望去,只見宋念中氣喘如牛地扶著門,一抬眼,宋念中的目光便落在那抹黑灰色的身影,此刻的趙銘宛如厲鬼,正被濃郁的煞氣籠罩全身。
「趙銘?那裡有趙銘?」肖琦疑惑地巡視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在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趙德文,問道:「趙德文,你改名字了?」
匆匆而來的劉安和林望舒亦是氣喘吁吁,劉安一眼望去,趙銘的面容更加猙獰可怖。
林望舒蹙著眉宇,循循善誘道:「孩子,你別做傻事。人間有人間的規矩,法律會懲處他。你只要手裡沾了人命,你就不能輪迴轉世,也會在無間地獄中受苦受累受罪受委屈。」
肖琦疑惑更深,「什麼孩子?趙德文都老不死了。」
趙銘:「可我的一生一直在受苦。」
趙銘如一匹固執己見的野牛,誰也拉不回,勸不動,宋念中輕嘆,只想強行將他超度。
在劉安和林望舒的言語引誘下,趙銘似乎不曾注意到角落的另一邊,宋念中已拿出香火與符紙,點香燃紙一氣呵成,「天地慈悲,萬法普度,吾奉茅山祖師敕令,拜請三茅真君降臨,以符為憑,以香為引,超度於此,速速解脫。急急如律令。」
宋念中一笑,在她的施陣超度下,無論是哪種魂靈,只要不曾害他人性命者,都會頃刻輪迴轉世。
一分鐘…兩分鐘…趙銘依舊是黑氣纏繞,不曾有片刻變化。
只見宋念中笑容凝固,漸漸消散,宋念中掐指一算,便明白了事情原委,緊接而來的便是胸腔處如火山噴發般難以抑制的怒火,宋念中指著趙銘破口大罵,「你個兔崽子。讓我們都猜錯了,你第一個要殺的人不是四堂叔趙德文,而是你的父親趙鋯!人間有人間的律法,冥府自然也有祂的法度,弒父這一罪!足以讓你入不了輪迴了,告訴我為什麼?為了殺他,不惜獻上你的靈魂,為什麼一定要殺他?等他死後,冥府自會查他的功過,若他有罪,自會落入無間地獄受盡苦楚。你為什麼要親自動手。你殺了他,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渡你!你殺了人就淪為惡鬼,我又該怎麼做,殺了你嗎?」
「他不是我爸爸,他早就把我拋棄了,他害死了媽媽,是他讓媽媽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是他讓媽媽撐不下去,不得不自盡而亡!!」
趙銘周身的黑氣愈發強烈,鮮紅的血液從七竅中不斷湧出,「他該死!我不會允許一個害死我媽媽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我知道他死後會入地獄。」
「可值得嗎?你沒有來生了,我渡不了你了。」
宋念中欲言又止,在趙銘消失的那些年裡,他的母親王霈日日托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攜著破破爛爛的靈魂求見滿殿神佛,僅為趙銘一世平安,哪怕不幸遇難,也求她的孩子來生平安喜樂。
可趙銘弒父,已無來生。
「值得。」趙銘一笑,仍是那般僵硬可怖,「沒有媽媽的來生,根本不值得期待。」
「念中姐姐。」趙銘輕喚著她,「媽媽是自盡而死,人間的法律定不了他的罪,我只能親手殺了趙鋯,我只殺了他。我沒有亂殺無辜。」
趙銘又看了眼白髮蒼蒼,瑟縮在牆角的趙德文,道:「謝謝你們,我的心愿已了,怨氣已除,在黎明破曉後,我就會消失,早已經逝去的生命不值得惋惜,別再阻止我了,讓我最後帶走趙德文吧。」
宋念中不言,而是轉身離開。
林望舒看了眼趙銘,又將目光落在滿眼恐懼的趙德文身上,最後也僅是一嘆。
劉安朝著宋念中離開的背影,攬過一旁發愣的肖琦,道:「走吧兄弟,我請你吃飯。」
在死亡的壓迫下,趙德文的恐懼在頃刻之間被無限放大,他狼狽地爬到林望舒的面前,雙手抓著鐵柵欄,道:「你不要走,不要拋下我,我說我說,我都跟你們說。」
林望舒冷冷地瞥見他,道:「我們沒有和出爾反爾的人第二次合作的欲望。」
趙德文:「不,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很多的,真的。」
最終,在林望舒勸說下,趙銘沒有帶走本該死刑的趙德文。
而趙德文在事後也供出了很多的信息。
宋念中離開拘留室後,便做法布陣與鬼差通靈,許是王霈生前的禱告起了作用,亦或許是因宋念中捨棄了半數修為,只為保他。冥府願意給趙銘一個機會。
趙銘臨行前,朝眾人拜謝,「我要去找媽媽了,她在哪邊等我太久了。」
宋念中想為劉安和林望舒關了能見鬼神的天眼,但他們拒絕了,他們說,若是能看見遇難者的魂靈,對他們的破案會是一個幫助。
事情到此,也算告了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