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為宋念中,乃茅山抓鬼一脈第二十七代親傳弟子。奉承師令,下山除邪。
歷經鬼神一事,宋念中的神棍故事便被編撰成離奇的傳記如雨後春筍紛紛破土而出。
久而久之,宋念中便也和林望舒、劉安日漸熟絡。
兩人身著便衣,穿過吵鬧的人流,終是在陰涼的樹下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念中依舊支起她那無人問津的算命攤子,半日過去,口袋依舊空空,桌前依舊無人。
宋念中不急不惱,仍是倚靠在躺椅上,慵懶地扇著蒲扇,悠閒自得地閉起雙眼。
「念中!宋念中!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耳畔傳來了幾聲熟悉的呼喚,宋念中猛地睜眼,夢中驚坐起,下意識扯過桌面的斜挎包。
宋念中瞧了眼四周,又宛如鬼子進村般兵荒馬亂、著急忙慌地將桌面擺放著的五帝錢,銅鏡…悉數裝入包內。
「我快收拾完了,幫我看看,城管現在到哪了?」
劉安撓了撓額頭,尬笑道:「城管沒來。是我們找你有事。」
宋念中一怔,緩緩抬頭,只見兩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宋念中又將挎包內凌亂不堪的物件一一擺出,心頭漫過些許怒氣,怒極反笑道:「林警官,劉警官,以後這種有生意的事情都是好事,別說什麼大事不好,很不吉利。」
「念中吶,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偉大最厲害最靠譜的茅山小道士,我們實在是遇見了解決不了的事情才會來找你。請你別生氣,幫幫我們吧。」
宋念中在無數聲的誇獎里挺直了腰板,眼底的笑意難以虛掩地溢出言表,「劉警官真是慧眼識英雄呀,我確實是這樣的人。」
林望舒依舊笑意盈盈,她雙手環胸地站立在一旁,看著眼前不斷臭屁的宋念中。
拍盡彩虹屁的劉安總算是哄好了這個小祖宗。他扯過木凳,坐在宋念中的對面,道:「念中,你知道埃斯頓學校嗎?」
宋念中點頭,「知道啊,這個學校以貴聞名,妥妥的資本家小孩的出國預科班,一個學期的開銷能頂普通家庭一年的工資了,光學費就高達十七萬。」
「你還挺懂嘛!」劉安一笑,又道:「那所學校鬧鬼了,我同事去了幾趟,回來的人都留下陰影了。」
「那麼貴的學校他還鬧上鬼了!!」宋念中不可置信地目視兩人,滿臉疑惑地把手一攤,「我讀的那個初中,整個戰亂廢墟風格的裝修,那個牆皮啊,輕輕一碰,就像我們那個邋遢小胖的頭皮屑一樣,嗖嗖嗖的就落了下來。還有那個洗澡的水啊,它是夏天沒冷水,冬天沒熱水,還準時停水,扣錢不出水。還有那個飯菜,每每開獎都得一條大青蟲,我都不想說了,嘔!我們那裡都那麼慘了,都還沒有鬧上鬼,那麼貴的學校,有那麼多的好設備,他還先鬧上了,我的天奶啊!!」
劉安:「念中,你那麼慘啊?」
「對啊。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六年,我將用一生治癒我那痛苦的九年。」宋念中捂著臉故作痛哭的模樣,少頃,宋念中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劉安,嚴肅道:「我嚴重懷疑學校領導貪污了。」
「不鬧了,念中。」林望舒輕輕地拍了下宋念中的肩膀,「埃斯頓學院確實鬧鬼了,校方讓人壓了下來,現在消息還沒散開,沒有引起任何恐慌,但是,我們必須要儘快解決這件事,我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我們真的無計可施了。」
宋念中沉眸道:「那我下班收攤了再去看看吧。」
林望舒又是一聲輕嘆,道:「在埃斯頓學院大家都相安無事、僅有高三5班的同學出了五起命案。我們的人早已經潛伏到埃斯頓,結果都是一無所獲。這所學校就像被詛咒了一樣,很多事都顯得特別詭異,尤其是高三5班,校方一停課就出人命,而且這個班的學生一旦有人請假,有人回家,有人離開學校,當晚十二點,離開的學生就會莫名的爬上天台,跳樓自盡。導致校方連假都不敢放了,只能將學生關在學校里,整整半個月。好多學生都崩潰了,就算惡鬼不殺他們,他們也很想自殺。關鍵的是,那個天台早就被校方拿鐵鏈鎖住了!還有好多個學生說見到鬼了,但是我們卻始終沒有見過鬼,不僅如此,我們的其他同事一點都感覺不到任何異常。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想讓你扮成轉校生,當然,我們的人會保護你的安全。」
宋念中仰頭看了眼正陽高照的蒼穹,點了點頭,「好的,現在時間還早,等我下班了就去看看。」
林望舒溫聲問道:「那小寶,什麼時候收攤下班?」
劉安附和道:「對啊,我們頭兒還等著呢。」
宋念中卻翹起二郎腿,恰如退休老大爺般散漫地躺在椅子上,不徐不疾地曬著太陽,指著晴朗的天際,道:「天黑了我就收攤了。」
林望舒與劉安兩人對視一笑,默契地掏出手機,不出半刻鐘,便傳來一聲劃破天際的高音,「快撤,城管來了。城管就在隔壁街,快到咱們這邊來了。」
宋念中猛地站起,如閃電疾馳般將桌面物件收入包中。百忙中,宋念中依舊不忘瞪了眼身旁站著不動的兩人,「我懷疑城管就是你們找來的。」
林望舒聞言一怔,如打了雞血似的幫忙收拾著桌面,尬笑道:「念中,你這個攤也沒人來,早收工早放鬆啊,我們也是為你好。」
「念中不用謝我們,為人民服務,一直我們都是應該做的。」劉安提著大包小包便往前方停車場的位置跑去,「我先去車上等你們。」
——
汽車不疾不徐地行駛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三人一路無言,宋念中滿臉不悅地望向窗外。
劉安輕咳幾聲,終是打破了車內的寧靜,宋念中循聲望去,只見劉安嘆息道:「念中,人命關天,不能再拖了,等這個案子結束以後,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吃什麼,算是我補償你了。」
宋念中深吸口氣,問道:「天眼都無法看到這個鬼嗎?」
「我和劉安待了三天,但沒有看到一點惡鬼的跡象。」林望舒搖頭,將案件資料遞於宋念中,道:「但是這個鬼會附身,很是邪門。」
「附身?」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宋念中緊蹙著眉宇,疑惑地問道:「附在你們身上嗎?」
林望舒點頭道:「是,因為我倆看得見魂靈,又常年處在一線,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前幾日我們主動請纓,潛入高三5班當臥底老師。」
劉安附和道:「對,我們前腳剛踏入高三5班教室的大門,後腳我們就失去知覺,仿佛兩眼一抹黑。但是我們看了教室的監控,在監控里,我和望舒就像牽線木偶,行屍走肉一樣,機械的念PPT。但是我們完全沒有這段記憶,包括怎麼走出教室的記憶都沒有。」
「這麼看,確實很像是被附身了。」宋念中吐出一口濁氣,一股忐忑不安的恐懼席捲而來,「這邪物竟然如此猖狂,連正氣方剛,陽氣最盛的警察都敢輕易附身?」
宋念中低頭翻閱著死者的資料,目光落在他們的班級上,高三5班映入眼帘。
宋念中皺眉,「一個學校有那麼多年級,那麼多班級,死的只有高三5班的學生,確實很蹊蹺。」
劉安補充道:「說來奇怪,有一條學生守則憑空而來,並且只針對高三5班,如果違反守則禁令者,就會負傷或者死亡。但我們卻無法看到那道守則,這一切都是從死者遺留下的日記本里猜測出來的。」
說罷,林望舒將滿是污漬的日記本遞給宋念中。
林望舒:「其實在你之前,警方與校方就已經請過大師了。法師說,那個怨靈的煞氣太重,但又藏得太深。祂無影無蹤,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整個學校,除非將祂想殺的人全部殺光,否則怨氣不散,積少成多。只會禍及無辜。如果強行施法則會受其反噬。如今之策只能找到那個怨靈,並打散祂。」
宋念中一言不發,僅是翻著雜亂無章的日記。
說是日記,其實也僅是一本破舊不堪且泛黃的作業本。而且多處的書頁早已沾染了大半的紅褐色污漬。不管宋念中怎麼摳,那片污點都如狗皮膏藥般,與書面緊緊相連。
2019年5月7日
是那個人回來,她在班裡制定了規則,不遵守的人就要死。
唐茗沒有信,她不僅擾亂紀律,還私自翻牆逃課,當晚她死了。
2019年5月8日
為什麼告訴老師也沒用,我們該怎麼辦?
規則有幾條是錯誤的,張黎一直遵守規則,可是他還是死了。
2019年5月10日
根本就沒有規則,厲鬼在一個個殺人,遵守與不遵守都會死。
2019年5月11日
終於聯繫到外界了。
2019年5月12日
我總會在夢裡見到她,她說要殺了我,我該怎麼辦。
日記到此便戛然而止。宋念中翻了翻,後面仍是空白一片。
——
次日,溫和的初陽緩緩東升,黎明的晨讀欲耳震聾,埃斯頓學院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生機蓬勃。
若不是這所學校已有五人自殺,宋念中始終無法相信這所學校會與詭異聯繫在一處。
「宋同學,老師不建議你轉入五班來。你跟你家長溝通一下,你有更好的前途。」
見宋念中無動於衷的面容,李雲飛抿了抿乾裂的唇瓣,嘆了口氣,勸告道:「你很陽光,隔壁的三班就很好,五班的壓力太大,導致有很多同學患上抑鬱症。」
宋念中搖頭,「謝謝老師的建議。我就想在五班。」
「錢難掙,屎難吃,要不是老師的爸媽在醫院躺著,很需要錢,我死也不會當這個代理班主任。」
李雲飛揉了揉腫痛的太陽穴,他又是一聲嘆息,恨鐵不成鋼地問道:「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要選五班,如果我有的選,我就不會選五班,別說學生抑鬱,老師都快抑鬱了。」
宋念中揚起和善的笑容,道:「沒事老師,我抗壓,這個班無論誰死我都不會死。您帶我去教室吧。」
李雲飛不再看她,擺了擺手,道:「你…我都說那麼明顯了。你怎麼就油鹽不進呢。」
一路上死氣沉沉,李雲飛耷拉著腦袋,他將目光落在宋念中身上,問道:「老師想問你,你為什麼一定要在五班呢?」
宋念中的眼角擠出兩滴若有若無的清淚,故作可憐的模樣,道:「因為我的繼母聽說這裡鬧鬼,所以,她特地送我來這裡受苦,如果我反抗她,不答應她,她就把我嫁給六十多歲的老頭子。」
李雲飛又是一聲輕嘆,沉默不語。
兩人一直步行至走廊的盡頭,高三5班的班牌映入眼中,只見高三5班鴉雀無聲,就如同步入人跡罕至的墳墓般陰森,詭異。
李雲飛在踏入教室門檻的那刻,原本一蹶不振的中年大叔瞬間滿面春光,他揚起一抹燦爛的職業假笑,似提線木偶,機械地念道:「同學們好,今天有新同學加入到我們這個大家庭里,大家歡迎!」
宋念中掃視四周,座位上的同學宛如沉默的羔羊,雙目無神地注視著宋念中。整個人仿佛是抽走靈魂般,不喜不悲地鼓著掌。
冷漠的機械嗓音響起,「新同學介紹一下自己吧。」
宋念中亦揚起一抹假笑,朝眾人深深鞠躬,「大家好,我叫宋念中,是從一中轉來的,個人也非常優秀,很高興能和各位同學成為志同道合的同窗。」
又是麻木的掌聲。
在多數人冷漠的眼神中,宋念中瞧見了那道灼熱的目光,是高堯。
他怎麼會在這?
李雲飛指著高堯旁邊的空位,「宋同學,你就坐在高同學旁邊吧。」
宋念中點了點頭,便朝座位走去,一入坐,桌面便顯出一張紙條。
學生守則。
學生需遵守守則中的紀律,否則將會受到處罰。
1.6:00開始早讀,未進行早讀者將受到處罰。
2.7:00~10:00是自習時間,每個人必須在教室自習,不許交頭接耳,必須保持安靜。喧鬧者或遲到者將受到處罰。
3.午餐時間在11:00~13:00,吃過午飯後必須在宿舍午休,宿舍將在13:00準時關閉,在外逗留者將受到處罰。
4.午休時間在13:00~14:00,在此期間不會有宿管阿姨檢查,但凡有人敲門,請勿開門。如果是身穿紅色馬甲的阿姨,可以開門。
5.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請不要離開太遠。否則視為逃學處理,逃學者將受到處罰。
6.20:00宿舍準時關門,在外逗留者將受到處罰。
7.22:00宿舍準時熄燈,熄燈後不許發出聲音,違者將受到處罰。
——
宋念中心中冷哼:這煞筆厲鬼還挺會緊跟潮流,還整上規則怪談那一招了。
一進門,宋念中便感受到了教室內瀰漫著濃郁的鬼氣。
此鬼來頭不小,不知積累了多少怨氣才成了煞,但這隻鬼似乎與某人共生,以人氣遮掩祂的鬼氣,宋念中無法確定這隻惡鬼棲身於何處。
如今教室是祂的殿堂,在祂的領地還是收斂一些,免得打草驚蛇。
宋念中默默嘆息,如今只能按厲鬼定下的規矩來了。
宋念中抬起眼,目光投向那掛在牆面的時鐘,時針終是經歷一圈轉動後落在10處。
如果按照厲鬼定下的守則,7:00~10:00是自習時間,那10:00過後就不算自習時間,就不必遵守不可交頭接耳的規矩。
但保險起見,宋念中依舊沒有開口,而是拿起紙筆,在紙上落下幾字,[這裡是什麼情況?細說!]
高堯瞥了眼紙條,揚起一抹為難的尬笑,聳了聳肩。
宋念中一臉茫然:??
高堯在紙頁上寫了寥寥數筆,[我也不知道,我前兩天剛來的,這間教室有鬼,還挺詭異的。]
宋念中翻了個白眼,心裡暗罵:「廢物東西,我不知道他有鬼嗎?」
宋念中掃視一周,在座的學生個個印堂發黑,恐有大難。
如今高堯指望不上,有什麼疑惑也僅能問李雲飛了。可任何人都有可能與厲鬼共生,成為厲鬼棲息的容器。
只要找到這個容器,就能找到那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