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倦鳥歸棲。暮光渲染著天邊的浮雲。餘暉傾灑而下,世界宛如橘紅色的油畫。
宋念中低眉沉吟,立於原地。
此刻的宋念中心如刀絞,不敢直視人性的齷齪骯髒,不敢面對女生的淒涼哭嚎。
刺耳又空蕩的回聲徘徊在宋念中的耳畔:[抬起頭來。小老鼠,看看他們的臉,十七八歲的少年,意氣風發。
可他們在幹什麼,他們熱衷於殺死同袍的尊嚴、泯滅同窗的貞潔,將那如星火般渺小的靈魂一一抹殺殆盡。
再看看蜷縮在角落裡渾身濕漉的孩子,她只剩一具欲死未死的軀殼,行屍走肉地在世間苦苦掙扎。她做錯了什麼?
因為貧窮,面對比她富裕的家庭,就如同螻蟻撼樹。因為弱小,遭遇欺凌也僅能忍氣吞聲。
是非對錯。孰善孰惡。
善良救不了她,所以她才會投身於黑暗。此刻的世人所謂的『惡』,就是唯一能救她的『善』。
小老鼠,問問你的心,若是受盡欺辱的是你,你不想讓他們死嗎?此時的我對你而言還是惡嗎?]
宋念中依舊一言不發,場地又是一轉。
殘陽如血的晚霞遮掩了半邊天。
長相清秀、模樣乖巧的男同學眼含熱淚跪坐在冰冷的地磚上。他雙手握拳,不停地捶打著地板。
少頃,男同學又拿起鋼刷,竭盡全力地擦拭著每一寸肌膚。
直至白皙的肌膚布滿了鮮紅的劃痕,細看之時,還滲出點點血珠。
洗手盆里的水早已漫過外界。可水龍頭裡的水依舊在嘩嘩流淌。
「為什麼男生也會被強*奸」
「長相清秀也是一種錯嗎?」
「老天爺,你真的有眼。請看看這世界上還在受苦的我們,以及在作惡的壞人吧。」
半晌,閃著銀光的刀片劃破他的手腕,赤紅的血液涓涓流淌。
男同學倚靠在牆面,安詳地閉起眼眸。在滿是血淚的恥辱里,安然死去。
一波接一波的水面如奔涌而出的浪潮,席捲著他那瘦小的身軀。攜著那些刺眼的腥紅,一同沖刷進了下水道。
厲鬼發出滲人的笑聲:[這個男孩子身處中產家庭,性格溫文儒雅。他3歲開始學習彈鋼琴,10歲便一曲成名,之後的幾年裡,便在不停地參賽拿獎。
如果他不死,應該會在樂壇名聲鶴起,成為人人讚賞的天之驕子。
可他父親的工廠在早年間便因為機械事故賠了很多錢,是李標的父親才使他搖搖欲墜的工廠重新煥發生機。
李標玩慣了女人。所以,一夜醉酒後,他挑上了一名清秀的男生。並且強行對他做了那種事。
而這個男孩子在學校總是被五人幫欺負,他曾告訴家長。可是他的爸爸只是讓他忍一忍。
在此之前,他已經忍了一年又一年。因為那個瀕臨破產的工廠需要霸凌者父親的幫扶。
他知道家裡已經幫不上忙了,於是他選擇了割腕自盡。
你看,這世界多麼殘忍。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是打倒欺凌的人,而是拿刀揮向自己結束生命。
小老鼠,你還在想什麼?你所說的善良,只是一場笑話!]
厲鬼咯咯笑,眼前的一切如泡影般消散。剎那間,場景又換了。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夜間的沉沉烏雲壓頂,耳邊伴隨著幾聲蟬鳴。茂盛的樹林裡依稀看得見成雙成對的人影。寬敞的校道上行人絡繹不絕。
夜更深了,曾經喧鬧的校園早已歸為平靜,僅見到幾抹稀稀疏疏的人影。
誰也不曾注意到校園東北角的人工湖,湖邊的蘆葦迎風招展,遮住了那抹淒涼的背影。
「噗通!」岸邊的女生縱身一躍,毅然決然地跳入湖底,一陣晚風拂過,蘆葦微盪。又歸於平靜,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夜深人靜時,岸上傳來了幾聲呼喚,「呂青青,呂青青……」
「你在找人嗎?」
水面漾出漣漪,只見面容俊美的少年從平靜的水面里冒出頭來,點點水漬順著髮絲滴落。
遠處的少女一驚,滿眼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誰?」
「別害怕。我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少年騰空而起,不疾不徐地走過湖面,徑直來到她的身邊。
少女一怔,雙頰浮現出羞澀的紅暈。只見眼前的少年邪魅一笑,揚手一揮。寂寥且灰暗的夜空便顯出一張笑靨如花,青春洋溢的女生相片。
少年柔聲道:「你找的人是她嗎?」
只見少女頻頻點頭。
少年又道:「你要找的是金子做的她,還是銀子做的她,還是最普通的她。」
少女毫不遲疑地指著那張最普通的相片,說道:「我要最普通的她,原原本本的她,安然無恙的她。」
「給不了,她跳湖自殺了。」
少女一怔,兩眼濕潤。空洞的眼神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她如上了發條的機器,麻木不仁地朝湖中心徑直走去,「就這樣走掉了嗎?什麼招呼都沒打,一點都不仗義啊!」
少年上前一步,將步入湖面的少女攬入懷中,「她是決意赴死,我攔不了。但是我在她的靈魂深處感受到了她的悲傷。
她已經將她的靈魂獻祭給我,我會幫她完成心愿。」
柔弱少女在他的懷抱里宣洩般地嚎啕大哭。少年施法,將少女身上濕透的衣服全部烘乾。
「將你的信仰獻給我,我會幫你們復仇。我會幫你們殺掉那些欺凌過你們的人。」
少女仰起頭,淚花斑駁了她的視線,只見少年勾唇,「你只需為我立牌,日日為我點香。
我就會幫你殺死他們,你也不用感到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如果他們不死,只會害了更多的人絕望自殺。」
少年將懷中的女孩放了出來,又道:「回去吧,你的朋友不想讓你自甘墮落,好好睡一覺。明天什麼都會解決。」
只見熱淚盈眶的女孩轉身離開,身旁顯出數不勝數的螢火蟲,它們閃著黃綠色的光芒,為她照明了來時路。
——
厲鬼仍是縈繞著宋念中,刺耳的幽靈聲在耳邊響起,[你睜眼看看啊,小老鼠,他們都是自願將靈魂獻給了我。
神明幫不了他們,我可以!於是此時我就是他們的『神明』。
如果沒有我,他們的委屈會隨風而逝,他們的霸凌永不停止。
而我正是有他們的信奉,我變得強大,我們相互依存。而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
宋念中雙手結印,速速念訣。一道道符文憑空而來。少頃,符文冒起金光,似一條條絲帶般圍繞著宋念中的四周。
「天地正氣,諸法合一。萬物歸元,驅盡邪魔。元皇正炁,來合吾身。急急如律令敕!」
幻境破滅,散亂的校長室映入眼前,只見厲鬼咯咯笑,[油鹽不進,小老鼠,你再好好想想吧!明天的夜半子時,我會再來找你。
如果你不能為我所用,那我也只能忍痛割愛把你殺了。]
厲鬼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在宋念中和高堯的視線里。
高堯如爛泥般癱倒在地,他吃痛地睜眼,揉了揉腫痛的腦袋,問:「一開始,那隻惡鬼就打暈了我,我現在才醒,什麼都不知道。
祂跟你說了什麼?什麼殺了你,又為什麼要放過我們?」
宋念中自顧自地翻找著抽屜里物件,問:「高堯,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很多的霸凌,是不是有很多人因為忍受不住而自殺!」
高堯拾起散落在地的文件,滿臉不解地思索道:「聽說是有很多,但是霸凌方和校方賠了好多錢,簽下了和解書,這些事情就被壓下來。」
「人命的事,是可以用金錢來和解的嗎?」宋念中終是在層層的文件里翻出昔日的學生檔案。
「高堯,你知道自殺的都有誰嗎?」
高堯漠不關心地擺了擺手,冷哼一聲,道:「我可是富家公子哥,光只是學習怎麼經營家族企業就已經很累了。哪有那麼多時間去關注平凡人的死活,別把我想像的那麼閒。」
宋念中著急忙慌地翻閱著學生的檔案記錄,朝高堯解釋道:「這個厲鬼之所以厲害,是因為太多人將自己的靈魂貢獻給祂。
那些學生因忍受不了那群校霸的欺辱,自殺而死。
所以,在死者靈魂出竅的那刻,厲鬼找到了他們,並承諾替他們復仇。前提是要獻祭他們自己的靈魂給厲鬼。
那些魂靈本就是怨念極重,易化成煞,如今又自願獻給厲鬼,沖天的怨氣源源不斷,那隻鬼已經被滋養成很強的鬼王了。
或許我的話有點殘忍。但如今,我們必須揭開埃斯頓的遮羞布。
我們必須在今天日落前找到還活在世上的被霸凌者。因為他們或許是供奉厲鬼的信徒之一。」
宋念中將一沓資料放置在高堯的面前,道:「這是學生檔案,還有各個同學的違紀記錄。你來找找有哪些同學曾被欺凌,把被欺凌的學生資料一一挑出來。
特別是被盧瑤,李標,李昱,李雯,趙玲霸凌過的同學,速度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