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024-08-24 17:41:10 作者: 謹鳶
  蘇眉持瘋行兇,看愣了所有人。

  她用盡全身力氣連著踹了林恆禮兩腳,這會累得搖搖晃晃,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林恆禮疼得真抽氣,扶著腦門回頭。

  祠堂深廣昏暗,蘇眉坐在逆光處,長發烏黑,襯得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越發蒼白。又紅著眼瞪他,冷不丁一看,頗像要來索命的女鬼。

  林恆禮牙齒撞到一塊,被她這種帶著怨恨的目光盯得有那麼一些發憷。

  「姑娘,地上涼,快起來。」

  紫葵從她暴起踹人的震驚中回神,奔上前,吃力要地將人拉起來。

  蘇眉失力,往下滑了兩次,才算是穩住身子。

  「你又發什麼瘋!」

  人漸漸圍攏過來,林恆禮回神,揉著額頭也站起身。

  蘇眉朝他呸地啐一口,氣得他太陽穴一陣狂跳。

  「眉眉。」趕來的林以安一眼就看到她,擔憂地喚她名字。

  剛才還一臉兇悍的小姑娘變臉比翻書還快,委屈巴巴喊一聲夫君,踉踉蹌蹌跑向坐在步輦上的林以安。

  她撲到他身上,跟昨日遇見他時那樣,兩條纖細的胳膊直接圈住他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

  熟悉的場景再度在林恆禮眼前上演,於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蘇眉放聲大哭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想安撫的林以安被她哭得一愣,窩他懷裡的小姑娘邊哭邊控訴:「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你不是三老爺嗎,連下人都有肉包子,他們只給你稀湯寡水。你還在生病啊,他們的心是黑的嗎,就因為你是庶出的,就該受他們這些人欺負嗎——」

  說著又是一通哭,哭得哇哇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打濕了林以安身上的春衫,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委屈。

  林以安聞言再一愣,錯愕、恍惚等表情輪番在他溫潤的面容上走了一遍,最終心頭顫抖著,所有洶湧的情緒都化為感動。

  小姑娘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啊,稀疏平常地一頓早飯,她就記在心裡了。

  情緒牽動著他,唇角緩緩揚起一抹極溫柔的弧度。

  「沒關係的。」他抬手,輕輕將她貼在臉頰的髮絲挽到耳後,「不過就是一頓早飯,而且是我沒胃口……」

  「不!」她哭得打嗝,仰起淚痕斑駁的臉道,「若說你沒有胃口,早飯也不該就備得那般簡便,你是府里的主子,主子胃口不好不更該盡心盡力多備幾樣供挑選嗎?他們就是故意剋扣為難,不是一頓早飯的事!」

  林以安失笑,她一點也不糊塗,都沒法糊弄。

  他被她暖了一顆心,笑容里又多了幾分寵溺,「哭得臉都花了,那麼多人看著呢,可先別哭了。有什麼,我們一會慢慢再說。」

  她對他好,他更得顧念她的身子。

  不管是因為什麼情緒過激,都對她的傷沒有好處。

  小姑娘還掉著金豆豆,林以安嘆氣,翻衣袖找出手帕。她落一滴眼淚,他就擦掉一滴。

  眾目睽睽之下本不該再有什麼親密的舉動,可看著她為自己哭腫的眼,他如何能無動於衷。

  林恆禮額頭擦破一片皮,小廝也正拿著帕子幫他清理傷口,他冷眼望著前邊膠黏一塊的人,有滔天怒火又發不出來。

  不知怎麼的,心裡更是湧起一股酸澀,並不斷質問自己是怎麼把事情弄成眼下這個局面。

  他以後的妻子不認他這個丈夫,把一腔溫柔都給到不相干的人。

  他有錯,他認,可她卻連認錯的機會都沒給到自己,而是用一場算計來擺脫他。

  他林恆禮不論出身才識都是勛貴人家裡拔尖的,多少人巴結著想當林家少夫人,到了她這怎麼就棄自己如敝履。

  接踵而來地打擊與難堪,讓一直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的林恆禮受到重挫,種種情緒的擠壓下,他看向林以安的眼神里漸漸充滿不甘與怨毒。

  那不過是個生母下賤的賤|種,是他祖母和父親心胸寬廣才留他在府里,如今倒像是真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或許林以安也暗藏禍心,蘇眉的出現恰好成就他的野心。

  忠義侯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誰人不動心,連他祖母都一門心思想要拉攏,林以安這也是想借著蘇眉攀高枝!


  「起開!」林恆禮自己內心齷齪,將他人都同樣想得齷齪,一把推開小廝,三兩步來到庶出的叔父跟前,凌厲道:「林以安,蘇眉她不知自己犯渾,難道你這當長輩的難道也不知廉恥,不懂人倫嗎!」

  林恆禮來勢洶洶,張口就是一頂大帽子,讓當場的蘇家人都跟著變了臉色,不約而同去看步輦上那個年輕的公子。

  林以安幫蘇眉擦眼淚的手微微一頓,忽地笑了一聲:「世孫讀了那麼多書,該聽過一句清者自清濁者濁,也還有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說罷,依舊輕柔地用帕子按壓著小姑娘通紅的眼角,低聲哄她不能再哭了。

  蘇眉此時揪著他衣襟,嘴裡喃喃了一句什麼。

  而林恆禮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清。

  這是在反他罵不懂禮義廉恥!

  「我瞧是你林以安才把書讀狗肚子裡去了!」

  林恆禮惱羞成怒,伸手把那方吸滿了淚水的帕子奪過來,一把摔在地上,緊接著還要伸手去把蘇眉給從他身上扯下來。

  可第二回伸出去的手還在半空中,就被人緊緊握住。

  「放肆!」林以安五指宛如鐵鉗,動了怒的聲線夾霜帶雪,比冬日冰凌的尖端還要扎人。

  林恆禮從未聽過這個庶出三叔父大聲,心頭猛地一驚,下刻只聽咔嚓一聲作響,他被緊捏的手腕疼痛難忍,當即發出一聲殺豬似地慘叫。

  林以安此時終於放開了他,看都沒再看他一眼,把軟在懷裡直喘氣的小姑娘護著,急急吩咐道:「快回去,喊郎中!」

  剛才她就在很難受地喊頭疼。

  握著手腕的林恆禮還疼得冷汗淋漓,剛才滿是人的祠堂一瞬間就變得空蕩,唯有穿堂而過的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仿佛是特意留下來看他狼狽可笑的模樣。

  這一刻,他才感受到了什麼叫真正的難堪。

  **

  「他是要反了嗎!」

  嘉禧公主把手裡的茶碗砸出了許遠。

  下人來報蘇眉傷勢發作,林恆禮又抱著手過來,聽聞他居然被林以安扭脫臼了手腕,再得知來龍去脈,氣得眼裡直冒火。

  「本就不該把蘇家那個留府里的!」林以宗在邊上拍著椅子扶手嘆氣。

  「那依你說,這門親事就退了,跟蘇家結仇也無所謂?!」

  嘉禧公主一句話就把長子說得不敢再反駁,沉著臉良久才道:「母親通知父親了嗎。」

  衛國公前幾年開始沉迷道法,只要沒有早朝就往道觀跑,有時會住上幾天。

  此話一出,反倒是嘉禧公主不吭聲了,可見家裡這一堆的爛攤子衛國公還不知情!

  林以宗再長嘆一聲:「兒子去把父親請回來吧,吳世子剛才的態度您也瞧見了,根本就不領我們的情。且看看父親那邊怎麼說,或者能讓父親把吳老伯爺請來。」

  嘉禧公主還是沒吭聲,林以宗只當母親同意了,讓人備車出府。

  蘇眉那邊情況算不得好,回到住處,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像貓兒一樣哼哼唧唧。

  林以安守著,等一直在府里待命的薛郎中施針,見蘇眉昏昏欲睡,才讓人把自己抬回屋。

  剛被架到床上,從剛才就一直強撐的他扶著床板就咳得昏天暗地,末了還咳出一口泛著黑色的血。

  石頭嚇得驚叫,想要了解更多情況的吳子森從外而至,正好見到這幕,略略詫異。

  「你家主子什麼毛病,怎麼還咳血。」吳子森雖然對林以安頗不滿,但還是在緊張關頭揚聲讓人把薛郎中喊來。

  薛郎中兩頭跑,忙得滿頭是汗,給他號過脈後說:「三老爺今日是沒用藥嗎?怎麼看著更兇險了,本就受了內傷,如今脈象都極為混亂,像是……被什麼催得氣血逆轉的樣子。」

  林以安靠在床頭上沒吭聲,吳子森卻在瞬間就聯想到他今日早上和蘇眉換了一碗,難道是因為換的那碗藥與他傷不對症所致?

  吳子森望著他的目光複雜極了。

  薛郎中把石頭帶走幫忙抓藥熬藥,屋裡就餘下特意停留的吳子森和林以安二人。

  庭院上空的太陽升高了一些,從窗口灑落一層金色,林以安半垂著眸,盯著地面那片金光緩緩開口:「你們若是有信得過的郎中,現在請進來正是時候。」


  居然還在為蘇眉的事操心,做打算。

  吳子森神色嚴肅,問他:「林三,你圖什麼。」

  連自己身子都不顧去護一個外人,他不相信真能有人如此無私。

  林以安笑了笑,視線從那片光幕中離開,用雙手慢慢撐著上身,一點點在床上躺下,閉上了眼。

  「吳世子。」他低低地說,「你與我不相同,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這種人……」

  話落,林以安就疲憊地昏睡過去。

  吳子森站還站在原地,從他那句話里品咂不出滋味。

  什麼不相同,又是哪種人?大家不都是男人麼,難道還能有什麼不同的心思。

  嘖……神神叨叨,娘們唧唧!

  吳子森拂袖而去,心裡想著一定要看好表妹,千萬不能讓那什麼林三爺占便宜了。

  結果,他等蘇眉醒來,剛開口提了一句說林以安不顧自己的傷換藥,導致傷勢嚴重;蘇眉就跳下床往外跑:「夫君怎麼樣了!」

  吳子森都傻了,連忙跟上去焦急地說:「表妹你聽我說完,他不顧自己可能是要博取你的同情。」

  然而蘇眉給了他一個你有病的眼神:「我和夫君夫妻一體,他為什麼還要博取我的同情?」說罷,看著他的目光漸漸變得警惕,「表哥你這是在挑撥離間嗎?」

  表哥果然對她夫君有什麼想法!

  吳子森:……他娘的,他好像解釋不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蘇·小機靈·眉:我不傻,你休想騙我!然後乘機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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