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年前在六國飯店聚餐時,陳萱問起孫燕小李掌柜的親事,小李掌柜笑的見牙不見眼,孫燕也是滿面喜氣,未婚夫妻二人互看一眼,小李掌柜笑道,「年後二月的吉日,到時還得跟東家請幾日假回來辦喜事。記住本站域名」
魏年道,「不准,喜帖還沒收到,不准假。」
大家說笑一回,白小姐道,「老齊你介時不在北京,人不到,禮可得到。」
齊三笑,「你別說我,說的好像你在北京似的。」
聚餐後,年前魏年陳萱魏銀分別同白小姐、孫燕談了留駐北京之事,孫燕自然願意,只是在店裡利潤分成上,孫燕不同意,道,「就是兩位東家出國留學,我做個掌柜便可,哪裡能與東家七三分成,北京城都沒有這樣兒的,這不合規矩。何況,我能有今日,皆是兩位東家提攜,兩位東家七,我三,也是北京城的獨一份兒了。」
陳萱認真道,「話不能這樣說。我們這一走,以後店裡的事,都要由你做主。在國外,通信不方便。做生意,又是極機變的事。何況,現在的世道,咱們都是曉得的,雖說去年年初上海打過仗後這也消停小兩年兒了,可眼下瞅一瞅,東交民巷西交民巷的房價居高不下,城裡隨時可見日本浪人,警察卻是管都不敢管,世道不太平啊。就是這生意交給阿燕你,我跟阿銀也想過了,生意呢,能做就做,倘真是世道亂了,凡事要以自身安危為先,只要咱們人在,生意什麼時候都能做。不要只看一時,以後的時間長久的很。」
魏銀也勸孫燕,「阿燕你就別推辭了,咱們這些年的相處,再說,現在生意可不好做。」
孫燕也是個乾脆人,主要是,孫燕是陳萱魏銀店裡的第一批員工,就像魏銀說的,相處這些年……孫燕道,「我打理店中生意問題不大,只是小李他在天津,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陳萱眼中露出笑意,「這個我跟阿年哥商議過了,你們在天津這幾年,天津生意很穩當,何況,你跟小李掌柜明年就要成親。不妨你跟小李掌柜回北京,讓李二過去主持天津的生意。這些年我瞧著,李二也是個穩當性子,小李掌柜帶他些日子,問題不大。」
孫燕心下一喜,「我得謝謝兩位東家,現在做生意,兩頭兒分著是常事。就是我與他成親晚,年紀本就大了,婆家那邊兒怕是會急著我們成親生子,他能在北京幫我,最好不過。」
說過生意,魏銀問孫燕,「你這幾年都是在天津,嫁妝置辦的如何了?」
孫燕人逢喜事精神爽,「嫁妝原是該我娘家置辦,我媽不擅外務,我這事兒,也不好都托給族裡的親戚。我們在天津時,天津也是極繁華的地方,我順手置了些東西。我尋思著,這些個家用的東西,只要不太次也就行了,反正東西一用便舊,也不值錢了。倒不若置一處宅院,體面不說,以後也可傳給後人,我在金魚胡同兒置了處宅子。」
魏銀直說,「有這處宅子,北京城裡十有**的閨秀都不如你。」
孫燕笑,「二東家別打趣我了,也是這些年存下的錢,要擱前些年,置地倒比置房好,置地年年有出息,可自從世道亂了,還是房產穩當一點兒。」
孫燕和陳萱魏銀商量的,雖說明年要接手店裡的生意,不過開年後天津那裡得去整理整理,好預備著李二過去接手。
這自是應當。
倒是魏年想讓白小姐接掌北京化妝品廠的事被白小姐拒絕了,白小姐自稱更喜歡上海,白小姐倒是推薦了齊三,白小姐同魏年道,「趕緊把齊三調回北京,我自己好在上海獨掌大權。」
魏年好笑,「你現在不是獨掌大權。」
白小姐擺擺手,「太煩了,成天嘀嘀咕咕,管天管地。他是個正經人,我對他無意,倒不如早點兒分開,不然他想多了,倒是白做了幾年同事。」
魏年頗是八婆地說,「這年頭,像齊三這樣品貌端正的正經人也不好找。錯過這個,可能就沒下一個了。」
「行了行了,我看你家小丫頭那愛管事兒的樣兒,就是像你。」白小姐精緻的臉上看不出喜惡,「我還是在上海,讓齊三來北京吧。」
既然白小姐堅持,魏年再與齊三談過,齊三沉默片刻方道,「既是她的意思,就這麼辦吧。」
魏年問齊三,「你倆到底怎麼回事?」
齊三也是三十歲的人了,並不隱瞞,「無非是我心儀她,她無意我。」
魏年給齊三出主意,「老話兒說的好,烈女怕郎纏。白小姐心性十分聰明,讓她看到你的真心,她也不是無知無覺的人。」
齊三嘆道,「她不是無知無覺,她只是不喜歡我罷了。」
魏年看齊三堂堂大男人,竟為男女之事愁的長吁短嘆,可見對白小姐十分深情。魏年跟齊三打聽,「是不是她在上海有喜歡的人了?」
齊三搖頭,十分篤定,「沒有。」
魏年只得寬慰又鼓勵了齊三一番,倒是楚太太聽說家裡堂弟要來北京升任總經理,不論是薪水還是職位都上升了不只一個台階,心下十分歡喜,借著過年給魏家送了份兒很盡心的年禮,認為堂弟能有今日,多賴魏先生魏太太提攜。
楚教授知他夫妻二人明年就要去考國外大學,笑道,「他們夫妻當真是信心百倍。」這還沒考哪,先把接替位子的人找好了,可見夫妻二人對考取國外大學之事是有十足信心的。
楚太太道,「我看你當年考國外學堂也不難。」
楚教授點頭,「的確不難。」
這個新年無形之中就帶上了一些分別的氣息,夫妻二人準備出國留學的事,是年後同魏老太太說的。魏老太太並沒反對,就是有一事同魏年說,「前年你爸爸去了,原我想著,我怕也沒幾年了,你爸爸的棺木就沒送回老家。如今,你大哥回老家了,咱們再一走,你大姐雖在北京,可沒有讓閨女照顧爸爸棺木的理。這走前,還是送你爸爸回老家安葬吧,我也想再去瞧瞧你大哥他們。這不爭氣的東西,抽那敗家破業的玩意兒,把家業都抽沒了!活該他回老家種地!」
魏老太太罵一回長子,把心底的這些個牽掛都跟小兒子說了。魏年顯然也早就考慮過此事,「媽你說的是,我也正想這事兒。這樣,過幾天我去廟裡選個吉日,先送我爸爸回鄉,咱們也去瞧瞧大哥。」
魏老太太嘆口氣,「這也不急,你先安排別個事,再說這事兒。」
老娘突然間如此明理,魏年還真有些不適應。
魏金知道這事兒後反是不怎麼樂意弟弟一家去國外念書,魏金的話,「念書在哪兒不能念啊!咱大北京就沒好大學了!那北大清華燕京輔仁,都是好大學!幹嘛非得萬里迢迢的去國外讀啊!國外的書有那麼好麼?!」
魏老太太瞧著王大妹給小丫頭的蒸雞蛋碗裡滴香油,直念叨,「滴兩滴就成了,主要是有這麼個味兒。香油多了也不好吃。」
小丫頭踩著小板凳指揮,「大妹姑,再給我滴兩滴秋油。」看秋油滴好,她還要去端碗,王大妹連忙端了,說,「心姐兒,你還小哪,這碗燙,我給你端出去就成了。」
小丫頭便跑過去拿自己專屬的小勺子,出去客廳吃蒸蛋。她吃東西愛讓人,先讓過奶奶、大奶、大妹姑後,自己才攪著蒸蛋調好味兒,巴嗒巴嗒香噴噴的吃了起來。
魏金瞧著小丫頭就難受,「我倒不是捨不得阿年他們,我就是捨不得娘你和我的小丫頭。」
「你就別嘟囔了,你爸爸生前跟我說過這事兒,說阿年是個志向遠大的,要是以後阿年出國念書,不讓我攔他,讓我跟著阿年一起出去。」魏老太太給閨女叨叨的,把秘密都說出來了。
「媽,你也要去啊!」
「我當然得去了!」魏老太太理所當然道,「那老遠的地方,阿年跟他媳婦一去就是到學堂成天坐著念書的,小丫頭誰管?雲姐兒誰管?沒我成嗎?」
「媽,到那國外地界兒,可是得說洋話的?你會說洋話?」
魏老太太道,「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樹挪死,人挪活!你爸讓我跟著阿年他們過日子的。」老太太這輩子,就一個信念,那就是,凡事聽老爺子的交待!
魏金稀奇,「我爸生前連這個都料到了?」
「你爸啥不知道啊!」魏老太太提起老頭子是既自豪又心酸,抹抹眼角,「就是命短。好人不長命。你爸那麼明白的人,偏生短命,我這沒用的老婆子,偏就不死,你說說,哪兒講理去啊。」
「唉喲,媽,您可別這麼想,這壽數都是閻王爺定的。哎,我原不想阿年他們出去,他們這一走,得好幾年才能回來哪。」弟弟一走,她在北京可就沒靠山了,魏金一向挺關心娘家事,問她娘,「媽,你跟著阿年他們出國,那雲姐兒呢,也跟一起到國外念書麼?」
「嗯,阿年說帶雲姐兒一起出去,也長長見識。」
魏金想一想,又改了主意,點頭,「雖說捨不得,現下阿年他們出去闖蕩闖蕩也不錯,阿豐阿裕大了,要是這塊材料,將來也像阿年似的,出去見見世面也好。我聽說,那國外回來的洋學生,特別吃香!哎,阿年他媳婦還讀什麼書啊,要我說,這最要緊的就是先給阿年生個兒子,小丫頭過年都五歲了,她這肚子還沒動靜兒哪。」
「這不用你操心,我給你二弟妹算過了,她就是這樣的慢性子。你看,跟阿年成親三年,才有小丫頭。慢性子人就這樣,生孩子也得隔幾年再生的,不像有些人,三五年就把三五個孩子生完了,你二弟妹是個慢性子,她得慢慢生。」魏老太太煞有介事。
魏金見她娘都給陳萱算過了,也就不再說啥了,魏金道,「那草莓園的事兒,還得阿年給我引薦一下六國飯店經理,以後他不在,就得我來了。」
魏老太太道,「讓阿年交待給姑爺就是。」她老人家一向認為這跑生意是男人的事。
「您姑爺您還不知道啊,就他那軟性兒,我連種草莓的事兒都不敢教給他,不然還不得給人騙個精光啊!」魏金的小細眼微眯,流轉間只露一道精光,自己個兒尋思一回,陪老娘呆了一日,有小丫頭童言童語的解憂,魏金一直等到傍晚陳萱魏年魏銀回家,單獨跟魏年說了會兒話,才高高興興的回王府倉胡同兒的家裡去了。
夫妻倆晚上說私房話時,魏年都說,「別說,大姐以前除了摳兒,死占便宜,也沒啥心眼兒,如今倒是心眼兒不少了。」
陳萱笑問,「大姑姐都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讓我為她引薦六國飯店的經理,還有大洋兌金子在哪兒兌去。讓咱們走之前跟老趙家那一夥子吃頓飯,震懾一下他們。」魏年笑,「大姐有這個心眼兒,我就不擔心了。」
魏年還有事與陳萱商量,「我跟媽商量著,留學之前扶陵回鄉,把爸爸安葬了。」
「這是應當的。」陳萱思維十分清晰,「還得先給大哥大嫂寫封信,請大哥大嫂在老家找個風水先生,點個好穴。還有雲姐兒的事,也得跟大哥大嫂說一聲。」
「這事不急,放到最後再做也不遲。」
陳萱有些不解,扶陵回鄉可是大事。要陳萱說,這當是第一要緊之事。
魏年濃眉微蹙,與陳萱道,「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什麼事?」
魏年嘆口氣,「大哥那裡,我每每想到他抽大煙的事就十分不喜,可近來又總想到小時候,爸媽過日子節儉,平時也沒什麼零用錢。那時候,媽給大哥什麼好吃的,大哥從來不會先動,都是等我一起吃。大哥比我年長十歲,他早早的去店裡學做生意,那會兒,每月發了工錢,他都會給我買天福號燒餅裹肘子肉。」
如魏年這般血稍有些冷的人憶及兄弟舊事,亦不禁動情。魏年收回思緒,握住妻子的手,道,「王大舅給我來信,說大哥的菸癮戒的差不離了。我想著再看看,要是大哥能一股作氣把菸癮戒了,這個時候,做兄弟的,咱們得拉大哥一把。要是大哥願意,北京的兩處老鋪,我還想給大哥經營。可話又說回來,這是爸爸一輩子攢下的基業,我聽說很多戒菸之人,一時戒了,反覆再抽也是有的。若是回了北京,他再抽上大煙,我豈不是把爸爸一輩子的心血都送大煙館去了。而且,也害了大哥,倒不如讓他消消停停在鄉下過日子的好,起碼鄉下沒大煙。」
陳萱想了想,很客觀的說,「眼下這離大哥大嫂回鄉不過倆多月,咱們也不是立時就要走,等等看大哥的情況。再有,王府井的鋪子,原是從大哥大嫂手裡盤下來的,我不管。東單的鋪子,是咱們這房的產業,如果要我說,東單鋪子與其給大哥經營,不如讓大嫂經營,就是花邊兒廠,我跟阿銀商量也是想讓大嫂代為經營的。」
「大嫂?」
「對。」陳萱正色道,「這做生意,沒有不出錯的,就是我們店的帳目,也出過好幾回的錯。可這幾年大嫂管著花邊兒廠,一絲錯漏都無。大嫂是個能做事的人。」
魏年想想他大嫂帶他大哥回鄉戒菸的事,當下一聲感慨,「陰盛陽衰啊陰盛陽衰!」
陳萱好笑看他,「你衰了?」
魏年大受刺激,那些感慨早不知拋哪兒去了,撲向陳萱,把人壓在身下,「來,讓你試試我衰沒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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