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覺得自己在被水用力擠壓，她呼吸不了，一張嘴水就往裡灌，四肢拼命地刨也無濟於事，反而像有人要把她往下拽。
她的小手無助地張開。
——我要死了嗎？像爹爹一樣……
——爹爹，我會見到你嗎？
——哥哥、母妃、父王，對不起，我又要離開了……
滿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從水底朝她游來，張開了尚且單薄的懷抱，慢慢將她環住。
她隱約看見了一張有些稚嫩卻格外俊逸的小臉，在水裡像氤氳著微光。
小裴肆剛抱住眼前小姑娘的身子，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因為求生的本能，讓滿滿無意識地緊緊纏住了他。
他也是第一次嘗試在水裡救人，根本不知道這樣反而讓自己被束縛了手腳，陷入了險境。
果然，就不該對大裕人心軟。
他咕嚕咕嚕吐出一連串的泡泡。
他也快沒力氣了。
下一秒，一雙大手將抱成一團的他們兩個從水裡撈了出來，舉在肩上，格外有安全感。
「咳咳……「」咳咳……」
殷靂救得快，兩人還沒徹底失去意識，所以一離開水面就開始一連串的咳嗽。
尤其兩人還緊緊地抓著對方的手，殷靂又是個偏心的，裴肆被滿滿壓著，感覺肺里剛吸入的空氣又要被壓沒了。
「快！去最近的宮殿！叫太醫快來！」皇帝急忙吩咐。
殷靂三兩下回到岸上，邊上排排跪著一群人。
不能再拖了，他接過宮女遞來的毯子，乾脆將兩個小娃娃都抱在懷裡，飛快地往最近的宮殿趕。
巧的是，最近的宮殿就是八皇子的母妃——虞嬪的蕙蘭殿。
剛接到消息說八皇子闖了大禍的虞嬪，還來不及跑過去收拾爛攤子，就差點被陰沉著臉的殷靂迎面撞飛。
她嘴一撇，正打算向後到的皇帝示弱哭訴……
「給朕跪下！你教的好兒子！」
溫和的帝王難得的一次發怒，嚇得她腦子還沒反應，身體已經利落地滑跪。
等虞嬪回過神，一群人已經浩浩蕩蕩地進了偏殿內室，只留下她和貼身宮女跪在地上面面相覷。
她低聲問：「到底發生了何事？不是說只是七皇子和八皇子欺負南暻國那個質子嗎？怎麼陛下氣成這樣？永安王又是怎麼一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
她正欲遷怒，結果一抬眼就看見又進來一群人，這群人里還有她的兒子。
「母妃……」
蕭爍剛出聲，就被大內總管福全涼颼颼地打斷了：「八皇子可要想好了，陛下此時正在氣頭上。」
他憋屈地閉嘴。
虞嬪正因為被兒子看見自己罰跪而覺得難為情，隨後就見這一群人排著隊跪了下來。
七八九三位皇子、漠北國質子蘇貌、皇后宮裡的蘭竹，還有幾個跪在院外的保護幾位皇子的侍衛和太監……
緊接著還有更讓她吃驚的。
「皇上恕罪～煒兒還只是個孩子，犯錯也是……難、免的……」一個宮裝婦人匆匆忙忙趕來，見到這大陣仗，要說的話都磕巴了，「這是、怎麼個事？」
蕭煒不敢出聲，只能委屈地看著她。
「寧嬪娘娘來得正好，陛下有旨，您就和虞嬪娘娘跪在一處吧。」
原來寧嬪也逃不脫。虞嬪心裡瞬間舒坦了，跪著的背都挺直了些。
偏殿內室——
兩個娃娃都已被換上了乾淨衣裳，因為他們年紀都還小，且滿滿死死拉著裴肆的手不放，所以只能各自蓋了一床被子並排躺在床上，兩個宮女輕手給他們絞乾頭髮。
殷靂正將女兒冰冷的小手團在掌心，用內力給她取暖。
滿滿迷迷瞪瞪地睜眼，就對上了自家父王發紅的眼圈。
殷靂見她醒了，滿臉的陰沉瞬間化為擔憂和自責，「都是父王的錯，父王不該讓滿滿離開我的視線。」
「滿滿，是伯伯管教不嚴，那幾個害你落水的表哥，朕一定狠狠責罰他們！」皇帝也急忙道。
「是姨母不該提議你去御花園。」皇后臉上掛著真切的後悔，「滿滿，還好嗎？有沒有哪裡難受？」
在一連串的關心中，滿滿終於徹底清醒，心裡莫名湧起濃濃的委屈和害怕。
她咳了兩聲後「哇」的哭出聲來，「嗚嗚嗚……父、父王，我還、以為、我也要、像爹爹一樣、死、死了……嗚嗚嗚……」
委屈巴巴的小奶音哭起來，讓周圍一群人心都要碎了。
怒火直衝腦門，皇帝當即一拍大腿就往外走，袍角掀飛，「朕這便去問問，叫他們這幾個孽障的禮儀都學到哪兒去了！」
正張著嘴的滿滿看著皇帝伯伯氣沖沖地像是要去打人，嚇得都忘了自己正在哭了。
殷靂又心疼又覺得萌到了，抬了抬她的小下巴，手動幫她合上嘴，又拿了熱帕子給她擦臉。
皇后問：「太醫，情況如何？」
被晾了許久的太醫躬身在一旁道：「回稟娘娘，王爺救得及時，小郡主和裴公子只是嗆了幾口水。所幸今日艷陽高照，只要喝點薑湯，待體溫回暖便好了，並無大礙。」
「好。」皇后點頭，親手接過盛了薑湯的碗坐在床邊，溫柔地看向滿滿，「滿滿，姨母餵你喝點薑湯好不好？」
滿滿還沒說話，殷靂冷著張臉，「這就不勞煩皇后娘娘動手了。」
皇后頓了一瞬，將碗遞給他，嘆了口氣。
「妹夫，今日之事是我疏忽，燁兒幾人我會重重責罰。只是嬛兒身體不好，此事暫時先瞞著她吧。」
說罷，她轉身走了，看來是去外間同皇帝一起處理了。
殷靂小心地餵滿滿喝薑湯，嘴裡還碎碎念：「燙不燙？早知這樣，父王就不該帶你進宮，等你好一些，咱們立即回家，還有那什麼京小學，咱也不上，回去父王給你辦個家學。」
滿滿接收了一堆信息，小腦瓜暈暈的，但是看著父王擔心的樣子，她露出個甜甜的笑。
「父王，滿滿沒事噠，你不要生伯伯和姨母的氣。偷偷告訴父王一個秘密，滿滿在水裡看見了一個神仙哥哥呢，渾身都發著光，特別特別好看，是神仙哥哥救了滿滿呢！」
殷靂的心裂開了。
忽然正殿那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夾雜著皇帝震怒的聲音。
滿滿雖然聽不清，但是下意識地攥緊了小手，然後就發現……
咦？我的手裡抓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