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從小都沒有朋友，接近他的人不是為了羞辱他，就是另有所圖；朋友這個存在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
但當聽見滿滿說兩人是朋友時，他第一反應是希望滿滿只有他這一個朋友。
不行，得離她遠點。
翌日下學。
蕭燁悶悶不樂地先走了，崔恆、嬰盛雪、管繁星等在王府。
「王妃，可以讓滿滿跟我們一起去看看『鬼面戲』嗎？」
柳嬛有些猶豫：「但今日主道是不能行車的，街上人太多了……」
滿滿期待的小眼神慢慢黯淡，卻乖巧地衝著其他人道：「母妃說得對，我還小，人多的時候太危險啦，我這次就不去了，你們去叭。」
阿肆哥哥和蘇貌哥哥也不去，我也可以。她這樣想。
其他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說話了。
沈鈺蹙著眉，險些就要開口勸。
——不行，這樣會顯得太過刻意，看來只能另謀他法。
柳嬛卻心疼了，她也不想因為一次分離，而如履薄冰地限制女兒的出行；她更希望女兒是見識過廣闊天地後快樂長大的。
「今日府中事務繁忙，母妃走不開。」柳嬛撫摸著她的頭頂，「這樣吧，你想出去玩可以，但是得避開人最多的時候，現在是未時，你酉時前必須回來。」
「真的嗎？母妃太好啦！」滿滿重重點頭。
看見女兒亮晶晶的眸子，柳嬛笑了，又看向茯神：「你們跟著出去務必看顧好所有的小主子。」
「是。」
＊
「看看我家的這個面具，全是可愛的小動物咯！」
「看看我家的，保管嚇得『鬼』都不敢靠近你！」
「賣糖人咯～」
「……」
路邊一家酒樓隱蔽的包廂中，有人以喧鬧為掩護商討要事。
「小主子已搬出王府，咱們終於等到這個時機了。」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今夜我便去質子府一探，你與其他人留在外頭接應，下去安排吧。」
「是。」
有人匆匆離開，一隻大手推開了窗戶，縫隙中露出半張臉，臉上鬍子拉碴，卻隱約能看見一道長至眼尾的傷疤。
傷疤上是一雙銳利的眼，掃視著樓下車水馬龍的景象。雖然鬼面戲主隊還未出來，但是街邊上戴著面具的路人已烘託了這氣氛。
「管姐姐、雪姐姐，你覺得姐姐會喜歡哪一個面具？」滿滿清靈悅耳的聲音格外特別，正舉著兩個面具在問。
一個畫著小白兔，一個畫著鮮花，和其他古怪嚇人的面具大相逕庭。
也忙著挑面具的管繁星抽空看了看，不假思索道：「沛沛肯定喜歡花兒，不如兩個都買下吧，到時你們可以換著戴。」
「我要這個！」嬰盛雪撈起一個紅色的面具戴在臉上，上面的人物瞠著雙目，獠牙外呲的。
「哇！」滿滿先是捧場地拍了拍手，又悄咪咪地湊到旁邊的崔恆的耳朵邊道，「好嚇人哦。」
「啊？對、對。」崔恆感覺耳朵熱熱的，猶豫了好久，同手同腳地走了兩步，將一個面具遞給滿滿，小聲地說，「滿滿，我想把這個送給你。」
滿滿好奇地接過來，頓時眼前一亮，「哇！好喜歡，謝謝你～」
「不、不用謝。」他一笑，想起自己掉了顆門牙，緊張地用手捂上了。
滿滿把他送的小貓撲蝶的面具戴到自己的臉上，還興奮地湊到每個人面前，讓他們看。
崔恆攥著小手，臉紅撲撲的：滿滿真好，真可愛啊！
相比其他人的歡喜，勉強跟過來的沈鈺，心裡很是緊張，他甚至感覺自己手心都冒出了一層汗，面上充分展示了什麼叫皮笑肉不笑。
身邊的書童四兩還很沒有眼力見地給他挑選面具，被他焦躁地拂開。
周邊的嘈雜被他擯在耳外，眼看著街角盡頭已有鬼面戲的重頭隊伍在集結了。
不行，再這麼下去，接近酉時了，殷滿滿定會乖乖回去，那自己之前的安排就會泡湯。
得想辦法。
滿滿很開心，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繁榮熱鬧的集會，更遑論是跟這麼多朋友一起，她高興地轉頭想和身邊的崔恆說點什麼，卻看見像是落單了的沈鈺頭上緩緩冒出了一行字——
【我得想辦法把殷滿滿單獨帶走。】
嗯？滿滿疑惑地眨了眨眼，欣喜於這一整句話她都能看懂，但是沈鈺要單獨把她帶走，帶去哪兒呀？
——是不是姐姐要他和我說什麼呀？還是他有什麼事只能和我一個人說呢？
滿滿藏在面具下的小臉糾結成一團，她對於沈鈺還是有些害怕的，這種害怕來得莫名其妙說不清楚。
但是他可是姐姐的好朋友呀，姐姐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而且她真的好好奇哦！
她握了握小拳頭，舉著之前的那張兔子面具，就跑到了最末尾的沈鈺面前，神神秘秘道：
「你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沈鈺還奇怪她怎麼自己跑過來了。
正好這時人群一陣騷動，給戴著各式各樣鬼面具的主隊清理出主道，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茯神只覺得人影一晃，擋住了她的視線，小郡主和沈世子就不見了。
沈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殷滿滿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跑了兩步將他拉進了一條安靜的小巷子，還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現在就剩我倆啦，你快說吧，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的呀？」
沈鈺驚了一瞬，沒想到上一世心狠手辣的殷滿滿現在竟然如此好騙，簡直傻得可愛。
仇恨與不忍在他心中搖擺不定。
殷滿滿望著他的眼睛澄澈清明，宛如珍珠。
他咬牙掃了一眼外面，仿佛已經聽見了茯神呼喚的聲音。
「你跟我來，這裡太吵了。」他做了決定，輕聲道，帶著滿滿往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