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跟著他走了進去,催促道:「好啦,你快說吧,我怕茯神姐姐太久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對不起。」沈鈺定定地看著她。
滿滿還以為他是在為之前凶了自己而道歉,但是他此時的眼神幽深,叫她有些害怕,於是她連連擺手:「沒關係的,你之前不是已經請吃飯了嗎?那我們回去吧。」
「你回不去了。」沈鈺輕聲道,隨後又微微提高了聲音,「你們還不出來?」
滿滿還沒消化明白他的話,就見三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從拐角處的牆邊翻了過來,他們的面具青面獠牙,格外嚇人。
其中一個戴著狼頭面具的男人一步步逼近,陰森地問道:「小崽子,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滿滿害怕地往後縮了縮,「沈、沈鈺,他們、是誰啊?」
沈鈺心裡咯噔一下,四面望了望,這幾個人……不對勁,不是他安排的人!
映照了他的想法似的,身後那個瘦削矮小的男子搓著手道:「別說那麼多了,直接把他倆帶去交差吧。」
這是真正的人販子!
「快跑!」沈鈺拽著旁邊傻了的殷滿滿拔腿就跑,但他忘了自己現在也是孩子的身體,瞬間就被抓住了。
「救……!」滿滿剛張嘴就被人用帕子死死捂住。
「瞧這小模樣長得,跟菩薩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定能賣不少錢,不枉費咱們放棄上一單跟過來……」
原來他們是打算趁著這次盛會的混亂多做幾單,都已經盯上了幾個孩子,偶然發現有兩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孩子自己跑進了巷子,頓時起了歹心。
帕子上有迷香,兩個人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行了,快趁亂運出城吧……」
於此同時,發現滿滿不見的茯神和茯苓臉色煞白,偏偏正好鬼面戲的主隊在詭異的絲竹聲中,蹦跳著古怪的動作開始巡街「驅鬼」,將慌亂的他們搞得愈發焦急。
「小郡主不見了!」茯苓緊張地四處搜尋。
「我們家世子也不見了!」四兩哭著喊。他就不該貪玩去看面具,把世子都弄丟了,侯爺定要狠狠地罰他的。
茯神強行鎮定下來,安排身邊的護衛,「你們馬上散開去尋找郡主和世子!其他幾位小主子務必要看好了,你回去找管家,讓他暫時不要告訴王妃,立馬派出更多人搜索郡主和世子的行蹤,快去!」
崔恆和管繁星、嬰盛雪被圍在中間,三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懼和擔心,他忽然抬高聲音指著一處巷子道:
「我看見他倫往辣邊去了!」
他發音還是不清楚,周圍又吵,幸好茯神耳朵靈,立即帶人往他所指的地方去。
一批又一批的鬼面戲子路過,茯神被擠了好久才穿了過去,見到的卻只有空空如也的巷子和地面上遺落的兔子面具。
太陽傾盡全力貢獻餘暉灑向大地,一輛被黑布裹著、封得死緊的馬車,顛簸著駛向城外一家偏僻的院子。
被迷暈的滿滿又做了一個前世的夢。
與之前的夢不一的是,這個夢非常混亂,衝殺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充斥著耳膜。
長大後的她站在一處很高的台子上,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底下是大敞四開的城門和拼殺著的將士。
「殷滿滿!」
撕心裂肺的一聲。
她循聲望去。
一個渾身浴血的瘦弱男子在城下望著她。
那人披頭散髮,雙眼發紅,目眥欲裂,像一個瘋子,聲音宛若尖刺劃破夢境。
「你不得好死!」
「啊!」眼看著長大後的沈鈺被一把刀捅了個對穿,滿滿驚叫著嚇醒了,連夢境角落處熟悉的人影都沒能認出來。
她滿頭大汗,雙眼失去焦距。
——沈鈺會死?是因為我?他在咒我!他死的時候是在咒我!
——不會的、不會的,我是好人,我不會害人的,沈鈺、沈鈺……
她發著抖,眼前一片漆黑。
「還在夢裡嗎?沈鈺、沈鈺……」滿滿茫然地摸索著,忽然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像是人的胳膊。
胳膊?該不會是那些被砍斷的手吧?!
「啊!」
「鬼叫什麼?」沈鈺被她的叫聲吵醒,不耐煩道。
「沈鈺?沈鈺!」滿滿激動地撲向聲音發源地,「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沈鈺瞬間清醒過來。
對了,他本來安排了人要將殷滿滿趁亂帶走,送到一個遠離上京的地方讓她長大,卻沒想到等來的不是自己安排的人,而是真正的人販子,甚至順帶將自己也一併抓走了,這該怎麼辦?
殷滿滿還不知道他才是讓兩人陷入危險的罪魁禍首,還傻兮兮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說些胡話。
「行了,你安靜一點。」
他還沒能想出個辦法,「嘎吱」一聲,門被人從外推開,昏暗的光線照了進來;沈鈺發現天都黑了,頓時心裡有些慌。
一個瘦小的男子舉著燈,凶神惡煞道:「吵什麼吵?」
滿滿看見他仿佛看見了乞丐窩裡那個為虎作倀的「猴子」,但他比猴子還矮上一點兒,滿滿嚇得往沈鈺身後縮了縮。
沈鈺察覺到她的動作,都來不及覺得諷刺,正氣凌然地喝道:「這裡是上京城,天子腳下,拐賣人口是重罪!你們竟敢私自……唔唔唔……」
「呵,傻子。」猴子二號嗤笑一聲,舉起另一隻手裡的棍子威脅道,「再吵把你們打一頓!」
他轉身離開,門砰的一聲關上。
沈鈺終於掙脫了滿滿捂住他的小手,當即低聲質問道:「殷滿滿,你幹什麼?!」
滿滿聽見他叫了自己的全名,夢裡的那個長大後的沈鈺好像也在喊她一樣,頓時眼淚就唰唰地落。
「嗚嗚…嗚……你不能、不能說太多話的,以前、以前就是這樣,說得越多,他們生氣……我不想、不想被劃破臉,不想被剪舌頭,你也不可以,嗚嗚嗚……」
沈鈺一愣,從她斷斷續續的話里,拼湊出了緣由。
她說「以前」?難道是說她流落在外的時候?
是了,人販子本就是在刀尖上過活,他們抓都抓了,若激怒了他們,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像她說的一樣——將他們的舌頭剪掉,將臉劃得面目全非認不出來。
滿滿還在哽咽地掉淚,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燙得嚇人。
沈鈺在黑暗裡看不清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你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