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睡著了。」黑暗中，沈鈺又是忽的一巴掌拍在昏昏欲睡的滿滿背上。
「沒、沒睡的……」滿滿懵懵懂懂地睜眼，抬手擦了擦嘴角。
沈鈺嘆了口氣，只覺得世事弄人。
本想將殷滿滿悄無聲息地送走，誰知道會有這麼些人橫插一腳，叫他倆反而同時成了砧上魚肉。
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扯著滿滿的袖子，跳下土炕，悄無聲息地摸去窗戶邊推了推。推不動，看來只能從門走了。
賭一把。
他們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慢慢拉開門，很細微的開門聲在寂靜的夜裡有些明顯。
門開了！
沈鈺面上一喜，然而下一秒，他被門邊的一個黑影嚇得心臟驟停了一瞬。
幸好滿滿一直捂著自己的小嘴，不然指不定要尖叫出聲。
那個「猴子二號」抱著棍子守在門邊，竟然打著呼睡著了。
他們極輕地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靠近院門。
天上的月亮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動作，投下影子跟隨。
然而沈鈺摸上院門後，扯了扯，竟然打不開！難不成是有人從外頭鎖住了？難怪房門未鎖，這人也大咧咧地睡在門口。
他心內頓時陷入了絕望。
忽然，袖子處被輕輕拽了拽，他轉頭，借著月光隱約看見滿滿似乎是想拉著他往另一面牆走。他不清楚原因，破罐子破摔地跟了過去。
滿滿停下的地方，那牆上竟然有個狗洞！
沈鈺看出了滿滿的意思，難以置信，堂堂侯府世子，他上下兩輩子都未鑽過狗洞，可說不定狗洞外就是他們逃脫升天的機會！
沒關係，反正其他人絕對不會知道，不過是鑽一次狗洞罷了！
他飛速開導完自己，一低頭，就驚訝地看見殷滿滿已經撅著個小屁股，毫無形象地開鑽了！
什麼鬼？！這、這真的是上一世聞者色變、喪盡天良的妖女嗎？
滿滿把自己想像成一條蟲子，吭哧吭哧地往洞裡鑽。
咦？怎麼卡住了？一定是家裡的飯菜太好吃了，她吃得太飽啦！沈鈺快幫幫忙呀！她費力地扭了扭屁股，指望後面的沈鈺能明白這一「暗語」。
沈鈺的嘴角抽了抽，抬腳助她一腳之力。
然後就見洞口的人像被吸麵條一樣，「咻」地一下就鑽了過去，該說不說還算有天賦。
隨後一隻小手從洞那頭擺了擺，像是在召喚他「你快過來啊」。
沈鈺心裡一喜，沒想其他，一鼓作氣，也立馬矮身開鑽。他會巧勁，輕輕鬆鬆就鑽了過去。
然而就在他露出頭的一瞬間，一股力道拎著他的後領子，將他從洞裡「拔」了出來，令他驟然騰空！
他下意識掙扎，震驚地昂頭，就和另一邊也被人捂住嘴鉗制著的滿滿大眼瞪小眼。
「兩個小兔崽子，還想跑？」拎著沈鈺的那人聲如洪鐘，「苟老三也忒不靠譜，想必又睡著了。」
另一個抓著滿滿的婦人仔細打量著他倆，也道：「這便是他們三個說的『好貨』？果然生得玉雪可愛。不過瞧著應該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還是得把手裡這些個賣了以後，早日帶去離上京很遠的地方出手了才好。」
滿滿和沈鈺聽著他們的談話，不難猜出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心裡有些絕望。
「滾進去，再想著跑就先打斷你們的一條腿！」那男人威脅道。
沈鈺和滿滿被暴力地丟進屋子裡，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對上了一雙雙驚異的眼睛。
兩方都嚇了一跳。
屋子裡點了昏暗的燈，最右邊還擠著七八個孩子，每個看上去都像被餓了很久似的，孱弱地圍靠在一起，見到被扔進來的他們也不敢吭聲。
沈鈺心裡一緊，竟然還拐了這麼多孩子！
他雙手撐在地上正欲爬起來，視線掃過左邊時卻瞬間滯住了。
是他！
沈鈺加快動作，三兩下跑到最左邊的人面前，小心翼翼地細看；滿滿也立馬跟上，學他的動作，卻看得一頭霧水。
眼前是一個黑衣少年，看上去十歲左右，骨架修長，單腿彎曲靠坐在牆邊，一隻手搭在膝上。他的發堪堪及肩且微微彎曲，被綁在腦後，露出了毫無攻擊性的柔和的五官，只是他狹長的雙眼此時正閉著，不然該是何等風采。
沈鈺看得清楚了，才知道這人身上有傷，湊近些都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不禁皺眉——這人都虛成這樣了，況且他有沒有前世的記憶，恐怕都是敵非友，可笑自己剛剛還將他視為脫困的救命稻草。
「沈鈺，你認識他嗎？」滿滿覺得奇怪，她還從來沒見過人販子拐這麼大的孩子呢……
沈鈺被滿滿召回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該問你自己才對。」
滿滿沒聽清，把小耳朵湊過去，「你說什麼？」
「沒什麼。」緩了過來，他開始算帳，「你方才鑽過來為何不說這邊有人？還招呼我快些過來？」
「我、我沒看見……」滿滿尷尬地撓撓頭，「我是告訴你這個洞真的可以鑽過來，不知道他們怎麼忽然就把我抓住了。」
豬隊友！豬隊友！
沈鈺簡直要氣笑了，沉默地往後靠在炕邊，也是，不管她上一世多麼狠，現在也還是個注意力時常會不集中的孩子，如果聰明機警的話，也不至於主動跟著自己離開，然後被抓。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離開。
滿滿則瞪大眼睛觀察著他，發現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還以為他是害怕，雖然她自己也害怕，尤其是剛找到家就又被人販子抓走，但或許是因為這次有沈鈺「陪」著，她每看到沈鈺不哭不鬧的冷靜樣子，自己的恐懼便也減少一分。
於是她猶豫了一瞬，抬起小手，一下一下撫在沈鈺的肩上，像給小動物順毛似的，小聲道：
「沈鈺你別怕，我、我以前就被拐過的，我有經驗，我會、會保護你的。」
她已經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抖了，沈鈺應該沒發現吧？
感受到她話語和動作中的溫柔跟關心，沈鈺驀地抬眼。
眼前這個，是不是自己認錯人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上一世的殷滿滿？
還「有經驗」，這是個傻子吧？
在沈鈺已經開始懷疑到那些所謂「前世記憶」，是他做了噩夢後杜撰的時候，身側突然傳來一道輕飄飄的聲音：
「二位，你們吵到我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