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酒樓半夜三更突然燈火通明，元川被人從被窩裡叫出來，還沒來得及發火，便聽見「少主他吐血了」，頓時臉色一變，衣衫不整地就這麼趕了過去。
「師父，你快看看他！」滿滿守在旁邊，第一時間讓出了空間。
兩人連寒暄的時間都沒有，元川皺著眉檢查了一番姜無難的情況，當機立斷地解開了他的衣服。
他的皮膚白得嚇人，像最精緻的白瓷，卻透出一股冷意；也瘦得嚇人，根根肋骨分明。
看得旁人絲毫異樣的感覺都沒有，只有心疼。
元川一轉身，滿滿已將針包展開捧了過來。
他當即就著滿滿的手，飛快地在姜無難身上下針，不過一會兒，後者的身上便扎滿了銀針，他的額上也滿是細汗。
滿滿不敢大喘氣地看著，直到江疏禾靠近，輕輕地撫了一下她僵直的背，才終於喚回了她的神志。
待取下針，元川的手都在抖，攔住了擔憂想問的人，「出去說。」
去到外間，甚至都來不及坐下，他便道：
「怎麼回事，氣急攻心？這次雖暫時穩住了，但若再沒法子，怕是過不了明年春天。」
「什麼？！」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姜七更是急得上前一步，「元神醫，您一定會有辦法的吧？求求您救救少主啊！」
「我沒有辦法！」他氣道，恨鐵不成鋼，「早便交代過他，戒怒戒燥，忌酒忌涼，不要耗費心神，偏不聽，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他……」
語到最後，他也有些哽咽，江疏禾摸摸走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予無聲安慰。
「師父……」滿滿的淚又落了下來，「都是我不好，但您再想想辦法好不好？」
她引以為傲的醫術天賦，在此時此刻的無能為力中，生出莫大的自責。
元川掃了她一眼，並沒有遷怒，且不說好友對她的在意；自己也心知姜無難的病是娘胎裡帶的毒，就算再怎麼樣，也活不過三十。
況且旁人為何稱元川為「怪醫」？不就是因為他最擅長的其實還是以毒攻毒，可姜無難的身體，哪裡能扛得住他全力施為的「以毒攻毒」治法？
姜無難曾說起過他的上一世，被殷滿滿好吃好喝、名貴藥材圈養著，倒多活了幾年，只是也是苟延殘喘，最終死在麟州的那處小院。
今生竟還能泰然住在裡面。
「便是你們不說，無難是我好友，我也會盡力的，今日天色已晚，留個人在這兒照看著。」
「是。」姜七立馬應聲，又猶豫著問，「可要去信通知亓先生？」
一直安靜的江疏禾這時說：「不必了吧，他身體也不好，便先不要讓他憂心了。」
「我留下，你們都去休息吧。」說著，滿滿站起身便想朝內室走去。
江疏禾攔住她，不贊同地道：「你瞧瞧你渾身濕透了，若是病了怎麼辦？」
「……也對，可我睡不著，換身衣服再來。」
她如行屍走肉一般出去，元川與江疏禾對視一眼，示意後者跟去盯著。
滿滿果然進了另一間房，便恍惚著坐下，一時腦袋空空，好似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現在整個人像是被一團漿糊包裹著，黏膩又密不透風，連思維都遲鈍得像幾十年未轉動過的軲轆。
江疏禾跟來，看見的便是她呆坐著、雙目無神的樣子，嘆了口氣，取來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柔聲在滿滿耳邊喚她。
「滿滿，時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無難肯定也不想你為了他而自責神傷」
滿滿回神，大大的眼睛裡已熬出了血絲，眨了下眼便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江姐姐……我好害怕。」
「乖。」江疏禾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我幫你先把衣裳換了吧，他還等著你呢。」
「嗯。」
有人幫忙，滿滿強打起精神換了衣服，剛到姜無難房間門口。
「等等，滿滿。」江疏禾忽然喚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過來，對上她疑惑的眼神解釋道，「你姐姐托我們給你帶的，說是西域那邊送來的信，你還有西域的朋友？」
滿滿接過信停頓了一會兒，待聽見「西域」，下意識便想到了阿鹿桓雲迦，但此時她並沒有心情去干別的事，本打算先將信收好，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飛快將信拆開。
她看得很快，但又非常仔細，看到了其中一行字後，倏地眼睛亮了起來。
「師父！」她拔腿跑向元川，迫不及待地說，「無難有救了！」
「什麼？」
「真的？！」
這話一出，元川與姜七同時期待地望了過來，正好回來的姜一一行人沒想到與他們撞上了，一個個即使換了衣服也難掩狼狽，尤其是那一腦袋半濕不乾的頭髮。
姜一與滿滿的眼神交匯了一瞬，見她並沒有生氣的跡象，又提及了姜無難，皺眉擔憂地問：「你們……在說什麼？少主怎麼了？」
元川看向滿滿，催促道：「什麼辦法？快說。」
滿滿揚了揚手中的信紙，「我托西域的朋友打聽，可有靈藥或是神醫，他給我的回信中說，他聽說過一種藥，是西域第一百三十二任佛子研製出來的，他是西域史上醫術最高的人。而那藥，據說可以解天下數百種毒，甚至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她說完，場內沉默了一會兒。
元川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這聽上去多像謠傳，有多難做到，可是……
滿滿自然也明白，斬釘截鐵道：「只要有希望，我就一定不會放棄，我明日便啟程去西域！」
「我隨你一起。」姜一道。
「我也去。」「我也……」
一連好幾個人急著表態，眼巴巴地望著滿滿。
她還沒說話，忽然有人急急忙忙進來。
「小郡主，恭王府忽然起火了！」
「起火？！」滿滿嚇了一跳。
「您放心，已派人去救火了，幸好發現及時，火勢不大，想必不會有問題。」
滿滿垂眸想了一會兒，才道：「先不說這藥是真是假，能不能有用，你們全都跟去的話，實在太興師動眾了；更何況，無難這裡更需要人保護。」
她言盡於此。
再加上恭王府這場火起得太蹊蹺了，她不得不聯想到蘇貌。
若他真如此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