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一望無際的沙漠被染上了一層金黃,秋老虎凶得不行,整片的砂礫仿佛被炒熟了一般,落腳先是一陣炙熱,隨後便是簌簌的凹陷進去。
嘈雜的人聲中混著駝鈴聲,蹩腳的官話聽得人眉頭緊皺。
這裡是一處貿易市場,供人歇腳、交易,方便商隊行人補給。
所幸許家商隊有經驗,不一會兒便買好了駱駝。
「再往西走是沙漠,咱們大裕的馬兒沒有習慣西域的氣候,穿行不了沙漠,所以得騎駱駝。」許錦洲低聲和滿滿解釋。
滿滿點點頭,愈發慶幸遇到了許錦洲,能少走彎路。她之前只去過乾沖關以外不遠處,見到了戈壁灘,見到了溶洞,卻沒見過沙漠。
那時候她還小,想來阿鹿桓雲迦騎的馬便是西域特有的品種,只是商隊走商,特地買馬的話,未免浪費。
再說了,她還沒騎過駱駝呢。
另一邊的姜七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在他們終於騎上了駱駝出發時,卻未察覺到有幾個人早已盯上了他們,眼神灼灼地打量了好一番,互相點點頭,有一人便飛快跑走了。
滿滿戴著紗做的兜帽,圍得嚴嚴實實坐在駝峰之間,只露出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他們已經走了有段時間了,過了晌午,太陽漸漸往西,地面蒸騰起來的熱氣好像烤得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扭曲。
「喝口水,再堅持一會兒,咱們就到了。」許錦洲加快速度與她並肩而行,扔過去一個水囊。
滿滿接過,解開面紗仰頭喝了一口。
忽然不遠處的沙丘上像是捲起一陣狂風,風沙接天,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傳來。
滿滿攥著水囊的手一緊。
許家商隊裡有鏢師,亦是許家的人,第一時間警惕地將幾車貨物團團圍了起來。
眨眼間,那一團沙塵混著馬蹄聲終於在他們眼前顯出了原形——是一群蒙著面,手持環首刀,個個身形壯碩的男人!
「是馬匪!」許家一位經驗老道的鏢師低呼道。
「怎麼辦?咱們難道走錯路了?怎麼會遇上馬匪?!」
「別慌,咱們走的是『護商道』,他們絕不敢做什麼的!」
話雖這麼說,可怎麼叫人不忐忑?畢竟相傳沙漠中的馬匪心狠手辣,殺人奪寶,就連佛塔和王城軍隊都奈何不了這群狡兔三窟的賊人。
可西域與大裕和漠北之間,分明有專門的「護商道」,這裡受佛子庇護,會有王城軍隊巡邏,這群馬匪怎麼敢出現的?!
姜七跳下駱駝,第一時間跑到了滿滿的旁邊,手裡緊緊攥著袖子裡的匕首,更準備隨時拔出背在背上的劍。
他們其實沒走錯路,說得也沒錯。
但問題在於,自護商道開啟以來,這群刀口舔血的馬匪的「收成」便一日不如一日。
這次,他們終於忍不住了,找了人在市場蹲點,最終盯住了許家商隊這一頭「肥羊」。
許錦洲看著已到面前,握著刀將他們堵住的馬匪們,好聲好氣地拱手道:「各位大哥,都是出來討生活的,各有各的不易,諸位若是能高抬貴手,在下願意奉上金銀;否則,我們商隊亦有高手,兩敗俱傷不是好事。」
誰知他話音剛落,馬匪們忽然大笑起來,露在外頭的一雙雙眼睛深邃陰沉,宛如。
「老大,這大裕的小子說話真好聽,就是腦子不太好使。」
「當馬匪這麼多年,什麼樣的硬骨頭沒啃過?再說了,老子們將你們殺了,你們的財物不都是我們的了嗎?」
聞言,許家商隊所有人面色一變。
沒想到這群馬匪竟然油鹽不進,非得要動手不可。
姜七湊到滿滿耳邊低聲道:「小郡主,這群馬匪不是善茬,估計凶多吉少,待會兒若是動起手來,你找機會逃出去。」
「這……」
不等滿滿阻止,馬匪頭子毫無預兆地朝他們發起了攻擊,許家的鏢師紛紛舉起武器,戰鬥一觸即發。
陌生的環境極大地限制了大裕的人,人一落腳便要陷入沙子中,更不用說還要在這上面打鬥,完全不如這些常年生活在此地的馬匪們適應。
「姜七,你先帶滿滿離開!」許錦洲目眥欲裂,也拔出了佩劍,與馬匪打了起來。
不能讓滿滿出事!
腥紅的血濺得很高,又被掀起的沙子掩蓋,痛呼聲從四周響起,分不清是誰的。
滿滿卻不想做逃兵,再說,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能跑到哪裡去?於是她也加入了混戰,與姜七形影不離地合作,倒也沒有危險。
可就在這時,天色驟然昏黃下來,呼啦啦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仍舊是那些馬匪,打鬥的間隙中,有人停了下來,遠遠地看見地面的上的沙子,像被一股巨大的力從底下掀起,大風卷著它們,如長了腿一般,張牙舞爪的朝眾人撲過來,這恐怖的灰黃色陰影,在視野中越離越近。
「是沙塵暴!沙塵暴來了,先跑!」
馬匪們什麼都不要了,就要去找自己的馬逃命。
滿滿只記得自己趁機狠狠地削了一個爬上馬的人一劍,再眨眼時,漫天飛起的風沙讓人睜不開眼,狂風更是一視同仁,將他們猛地掀飛。
姜七被風裹挾著倒退,拼命伸手抓住了滿滿的衣袖,下一秒,另一個方向劇烈的風將她瞬間捲走。
不知過了多久,這裡終於回歸平靜,可無論是人還是貨物,甚至是打鬥時的血跡,全都不見蹤影。
滿滿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顆小米粒,被無數的螞蟻包圍著,似乎都在想辦法將她抬走。
越來越多的螞蟻爬到了她的身上,又重又癢,還燙……
這不行,她可不是食物!
她拼勁全力掙扎,終於,右手被她抬起來了,拂起了一堆沙子,打在臉上麻麻的。
沙子?
她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被沙子半埋著,所幸還有一隻手和腦袋在外面,整個人像一棵缺水的草,怏怏的。
滿滿費了好一會兒才從沙子裡掙脫出來,踉蹌著站直。
此時太陽西沉得只剩一個腦袋尖尖,她環顧四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除了她再無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