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聲音仿佛要將整個黑夜轟出一道口子;密道塌陷的氣流與雲迦的力道將滿滿推得摔了出去。
混著雪粒的細雨落在皮膚上,冷得她一個激靈,倒是驅散了幾分腦海中的混沌。
她趴在地上,灰頭土臉地朝著密道口的位置爬去。
「雲迦……雲迦哥哥……你在哪兒?」
她坐在地上,帶著哭腔,顫抖著手搬開面前的落石,黑夜讓她根本看不見再遠一點的地方,她只能仔細再仔細地低頭去找。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雲迦哥哥!」
她瀕臨崩潰地大喊了一聲,沒有回應;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手下動作不停,不過一會兒便劃破了手指,血肉模糊。
她後背的傷似乎更重了些,還有被爆炸衝出來摔的,一定渾身都是青紫了。
可她就像失去了知覺,如限定好了動作一般的機器人,重複在洞口處搬動石塊。
直到雨絲變成了雨滴,輕輕砸在她身上都能引起一陣刺骨的疼痛時,她抬不動腳步,絆了一跤。
重重摔下去時,她的手似乎打在了什麼東西上,與冰冷的石塊截然不同,是柔軟帶有溫度的。
她內心祈禱,帶著希冀,哆嗦著摸了上去,牙齒打著顫兒:
「雲迦?雲迦哥哥?」
她再三摸索,確定是人的手掌後喜極而泣,迸發出無盡的力氣,開始拼命地搬開這隻手附近的落石。
「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
她如瘋魔了一般碎碎念著,不知道是在同自己說,還是在鼓勵雲迦。
感覺自己被重物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雲迦,即將控制不住要闔上眼皮時,忽然聽見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的聲音,他竭力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宛如投下了一縷光。
那光中有個身影緩緩走來,眼角的那顆紅色淚痣奪人心魄。
——不要睡啊,影子,我需要你。
「郡主還……需要我……」
幸好在石道徹底崩塌前二人已差不多跑到了出口,在滿滿的不懈努力下,終於將雲迦整個人「挖」了出來。
她慶幸地再次摸上雲迦的手,忽然怔了一瞬,隨即眼神都亮了似的。
方才……雲迦的手反握住她了!
滿滿高興不已,連忙拼盡全力將他抱進懷裡,「雲迦、雲迦你醒醒,能聽見我說話嗎?」
她問完,世界仿佛寂靜了一瞬。
可下一秒,她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背被人輕輕敲擊了兩下。
——可以。
她霎時泣不成聲。
滾燙的眼淚滴落在雲迦的額頭上,這種時刻,他心中竟然生出幾分滿足。
上一世,他不明不白地死在無人問津的野道上,沒見到郡主最後一面,也沒人會為他哭上一場。
這一世,阿鹿桓鉞必死,他大仇將報,躺在郡主懷中,郡主還為他落了淚。
若是此時就這麼死了,其實也很不錯。
滿滿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著急地取出一粒藥來,「對了,快把解藥吃了,你堅持一下,佛子定會來救我們的!」
她將藥抵入雲迦口中,觸碰到了他冰涼的唇瓣。
「是不是很冷?」她慌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下,「你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說完,她一瘸一拐地起身。
她要堆出一個暫時的避風港,不然一直淋著雨的話,他們倆都會失溫,傷口也會惡化。
環著自己的溫暖突然消失,雲迦躺在地上,向著滿滿的方向無力地張了張手指。
他想要郡主抱著自己,就算是死在當下,他也甘之如飴。
滿滿好不容易用塌陷形成的一個夾角與石塊、樹葉堆出一處簡陋的小棚子,立馬過來將雲迦搬了過去。
若是換做平時,就算讓她抱起雲迦來都行,可兩人都受著傷,短短的一截路,走得她都發熱了。
雲迦再次如願靠在了她的肩上,兩人擠在狹小的角落,緊緊挨著;她握著他的手,不住地搓動著,製造出來的熱量轉瞬即逝,可她不曾停下。
她還一直同他說話,儘管他一句回應都做不出來,只能在她掌心動動手指表示自己在聽。
「佛子很快就會來找我們的,這場博弈,一定是我們勝利。」
對。他在心裡答。
「阿鹿桓鉞太壞了,他該死。」
嗯。
「你別睡哦,我、我同你說個秘密。」
好,我不睡,你別哭。
「我總是會做很多奇怪的夢,我懷疑,這是我的前世夢,夢裡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我的右腿有殘疾,我以為所有人都不喜歡我,於是我也不遺餘力地傷害所有人。你也在我夢裡哦,總是追隨在我身後,像個影子一樣……
可是我很久很久沒有夢到你了,夢裡的你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你知道,夢裡的你去了哪裡嗎?過得好嗎?再遇到的人會比我對你更好吧……」
我活著,郡主,再遇到的人沒有人比你更好了。
我、我想小睡一會兒……
掌心中的手指一動不動,滿滿捏了捏他的手,又晃了晃他,著急地呼喚他的神智:
「雲迦,別睡啊。」
忽然,一陣陣的腳步聲從山下傳來,仿佛有人被追趕著朝這裡奔跑。
滿滿急切地探出頭去,能看見燃燒著的火把,星星點點地在黑暗中跳躍。
直到離得近了,她終於認出了最前面狼狽逃命的,竟然是向來目中無人的西域攝政王——阿鹿桓鉞。
原來他們最後選擇的這個出口,直通王庭後面的達爾君鄤山。
這條通道和密室中藏起來的火藥,可以說是他給自己留下的最後一條保命手段,沒想到就這麼用了。
可當他從密道出來,想下山去整合自己的軍隊時,卻遙遙看見了站在山腳的佛子,竺曇雲訶。
與狼狽不堪、苟延殘喘的他相比,竺曇雲訶一襲佛子袈裟,纖塵不染,靜靜佇立在傘下,身旁是數不清的武僧和親兵,全都簇擁著他。
阿鹿桓鉞捂住發疼的腹部,轉身便又往回跑。
可,是他看錯了嗎?
竺曇雲訶不再是無害溫和、任人宰割的模樣,一向漂浮無神的雙眼中,竟透出了一股運籌帷幄的神采,仿佛……自己便是他守在木樁旁等候的那一隻兔子。